罗澍苍,原名世霖,亦作洽霖,字南华,号澍沧,亦作树苍、曙苍,湖南新化县永靖团(今属新化县文田镇文田村)人,生于1884年5月16日。罗澍苍系新化罗氏南迁始祖一松公第28世孙,其祖父罗楚桢,字芹芳,祖母邹氏;父亲罗永煜,字璋连,熟读经书,以塾师为业。罗澍苍有兄弟8人,家境贫寒。但他幼受庭训,天资聪颖,善于吟诗作赋、作对联,早在读私塾时就以才气闻名乡里。某日,塾师出上联曰:“今日大风大雨又大雹”,罗对曰:“他年为将为相更为王”。他曾以井中小鱼为题吟诗抒志:“未变蛟龙可奈何,年年空对旧山河。暂将鳞甲藏深处,待得风云起巨波。”可见少年罗澍苍志向远大。稍长,罗澍苍须发变红,见者针不称奇,唤之“红毛”。在私塾接受数年传统教育后,罗澍苍考入新化速成师范学堂,继入京师学堂深造。在京城,他目睹清政府官场腐败,逐渐萌发了反清革命思想。1906年萍浏醴起义被镇压,罗澍苍深受刺激,决心“弃书事武”。遂南下广东,准备投入虎门陆军学堂,但因须发颜色异常而遭当道拒绝,继入广州先锋营当兵。先锋营统领魏宗禹见其善于作文,又长于书法,将其升任为司书,由于他在闲时乐于为士兵撰写书信,人称“红毛司书”。
早年投身会党的湘籍志士谭馥因考虑到广州巡防营士兵多属湘籍,且多会党,便于1907年偕同葛谦、黎萼等人投入广州巡防营,开展革命活动。虎门陆军速成学堂毕业的同盟会会员曾传范等人闻讯,亦赴巡防营充任下级官佐,与谭联成一气。罗澍苍亦积极奔走筹划,与谭馥商讨革命进行办法:拟先“运动军界数千人,即通知孙文进兵。届时官方必派营勇对敌,而营勇多系我党,则倒戈相向,易如反掌。广东素以富著,民间亦复藏有军械,起义时一经传檄,军民响应,大事成矣。虎门各处炮台为人口要隘,现并设法运动,多布同志,以便由香港进兵及输送枪炮。既得广东,即西略广西,北进湖南、江西各省”,北伐中原,直捣幽燕。在谭馥、罗澍苍等人的热心鼓足干劲下,广东巡防营士兵日益革命化。
1908年11月14日,清光绪帝病死。翌日,西太后亦病死。资产阶级革命党人大受鼓舞,无不认为此乃发动武装反清起义的绝好机会。赵声、朱执信、邹鲁、姚碧楼等人在广州豪贤街朱执信寓所集会,一致认为“非速举,将坐失良机”,决定趁此全国人心动摇之机在广州举义,“乃定于二十日内为举义日期”。由于赵声已受粤督张人骏怀疑,其新军所联络的会党分散在各地,非旦夕所能召集,也无发难能力;且同盟会活动早已为清吏密切注视,不便行动,遂决议由邹鲁、姚碧楼通过谭馥等人的关系发动广州巡防营起义,并在广州清源巷设立总机关,各地设立分机关,计划“以巡防营发难,赵声以新军应,朱执信以绿林应。”
谭馥从小就和“哥老会诸首领游,熟识洪家反清复明之宗旨”,他认为如用散发票布之法运动巡防营中湘籍士兵可收事半功倍之效。于是仿唐才常散发“富有票”发动自立军起义的办法,设立“保亚会”,散发“保亚票”,其方法系“依照湘鄂哥老会规程,删繁就简,会中一切阶级隐语概行删去,仅帛一元长纸条,四角绘有山、堂、香、水有内外口号、诗句等等”,并在广州城内师古巷大同旅馆设一办事处。罗澍苍乃谭馥得力助手,谭每次去广州清源巷总机关与邹鲁商议时都邀约罗澍苍同往。“保亚会”的工作开展卓有成效,罗澍苍出力不少。在他们组织发动下,“一时风声所及,在营伍中之哥老会籍会员莫不以加入革命党及领取保亚票为荣幸”,尤其是罗澍苍借替士兵写家信之机广发票布,使水师提督亲军营的“保亚会”会众最多,“殆占全数中十之七八焉。”
为了预防因局部失败而牵连全局,凡“保亚会”会员除谭馥、葛谦、罗澍苍、曾传范、姚碧楼诸人外,一概不准与其他会员相识,布置颇为周密,同时也说明了罗澍苍在“保亚会”领导集体中的重要地位。冯自由曾说:“保亚票一役湘人葛谦、谭馥二人实为主脑,曾传范、黎萼、罗澍苍、严国峰、钱占荣等少数人次之”。
虽然布置周密,意外还是发生了。1908年12月7日,领有数十张“保亚票”的伙夫鄂人严国丰在广州太平街水师提督行署内蹲地燃火炊饭时,不慎失落“保亚会”票布一张,为水师提督李准的卫兵拾取,立即呈报李准,李知事体重大,不可疏忽,遂派得力员弁严行查究。当晚就在燕塘测绘处拿获严国丰,并搜出一本写有葛谦、谭馥、罗澍苍、曾传范、钱占荣等人姓名的日记本。李部迅速赶往师古巷大同旅馆捉拿革命人,葛谦当场被捕,谭馥虽得以逃脱,但其装有票据、旗帜、文件及往来信函的包裹被清军搜获,“保亚会”起义计划完全败露。李准按册捕人,在观家山下龙王庙水师亲军营中捕获曾传范。9日,又在乐从墟水师提督亲军左营捕获罗澍苍。当晚,水师提督亲军营兵士因藏有“保亚票”而被捕者多达数百人。“保亚会”主要领导人黎萼、姚雨平、姚碧楼等人闻风逃脱,巡防营中各机关入会人员亦出走一空。李准见所部亲军营士兵入会者如此之众,大为震骇,本欲穷究经案并大兴学名狱,后因搜索营中持有“保亚票”者几占80%,整修兵营呈不稳之势,深恐因此事牵连,支援军心,造成哗变。于是,在当天晚上,将所捕士兵一律予以释放,并在各营设立“悔过自新”箱,规定凡领有“保亚票”者只要将票据自行投置箱内即准悔过自新,照常供职,不予追究;而对“保亚会”首领则严加查办。
李准多次审讯葛谦,葛大义凛然,高谈革命宗旨,感人肺腑,催人泪下,对起义计划和其他革命党人的情况则守口如瓶,李准恼羞成怒,于1908年12月16日清晨将葛谦杀害于珠江天字码头,严国丰亦同时遇难。与此同时,罗澍苍也被多次提审,但他每次都巧妙托词掩饰。谈论时事则慷慨激昂,主张改良政治,对“保亚票”事件则坚不吐实,一口咬定他对此毫无所知。当问及他对葛谦、曾传范的看法时,他鉴于葛谦已供认不讳而曾传范并未直供的事实,故意说葛谦“势力甚大,学问甚好”,而曾传范“学问有限,不足革命”以相掩护,葛谦等人行刑前,李准命狱卒传唤罗澍苍、曾传范、钱占荣等人前去拍照、陪刑,以示恐吓。忽然,营中有人呼“空手”,罗澍苍误听为“红手”,而“红手”即刽子手,以为自己将被杀害,乃索纸笔,书写对联一幅,联语曰:“授首足千年,黄种国民应有恨;伤心惟一事,白头老母竟无依。”摄像时,将其粘在自己衣服上,欲以此照寄回家乡,留作纪念。翌日,广州各报将其照片配以长文,当作特大新闻争相刊载,在社会上造成巨大反响。为稳定军心,李准不敢将罗澍苍立即杀害,而处以“监候待质”,关押在广州监狱。身陷囹圄的罗澍苍对葛谦的死难甚为悲痛,与曾传范作挽联二幅以悼之,其一曰:“自中华失南越以来,美雨淋淋,欧风飒飒,汉奸授首,满贼低头,壮志渡重洋,直将吸海国文明,代四百兆同胞续命;闻烈士遭东林之祸,词如金石,气贯山河,妇孺寒心,胡奴丧胆,声名腾百粤,愿留得英雄碧血,为五千年历史增光。”其二曰:“赤手拯乾坤,壮志西归名不朽;丹心贯日月,珠江东去血横流。”
1909年4月,黎萼、谭馥相继被捕入狱。在狱中,罗澍苍仍暗中联络狱卒和囚犯。1911年4月27日,黄花岗起义爆发,罗澍苍对此极为关注。当他得知同志死难的噩耗后,痛哭不已,并作长诗《吊黄花岗七十二烈士文》以悼之,悼词曰:“是谁丧失中原鹿,二百余年归异族。凶蛮狠毒逞淫威,人为刀俎我鱼肉。惨哉祖国久沦亡,中原志士共悲伤。浩气冲霄贯牛斗,同心誓死农豺狼。威风凛凛炮声声,革命雄师起惠城。?咤数声山岳动,咸阳一炬鬼狐惊。交锋夹道决雌雄,众寡悬殊势不支。弹雨横飞天地暗,正是英雄战死时。志沉恨海水茫茫,无恨悲风转石羊。封家垒垒七十二,千秋纪念黄花岗。菊丛黄花留晚节,闾里黄花埋碧血。秋深菊丛有余香,哪及岗前雄鬼烈?黄花岗葬国殇,岗上英灵射日光。黄花岗葬国殇,岗上英魂草木香。黄花岗葬国殇,岗上声名万古扬。呜呼死者长已矣,生者革命焉可已。及时团结唤国民,尚武精神当振起。从来有志事竟成,只要同胞具热情。任教美华开创迹,斯以告慰依台魂。”
1911年10月10日,武昌首义,各省纷起响应。消息传到广州,罗澍苍为之欢欣鼓舞,作诗述志曰:“同胞今日挂神州,要学田单纵火牛。锦乡河山凭割去,铁人无泪也心忧。吾人因此同革命,绞灭满夷立宪政。沙场勇若杀仇酋,华夏英雄盖九州。”11月8日,罗澍苍和黎萼乘两广总督张鸣岐慑于党人声威微服出城之际,率同志吴汝开等人释囚出狱。翌日,他们又召集“保亚会”同志谭鼎新、朱永汉、王国柱等300余人联络友军占领水师行台及各衙门。广州光复后,罗澍苍黎萼派遣前往香港迎接胡汉民出任广东都督。此后,他们在藩署成立建字军,黎萼任统领,罗澍苍任执法处长。民初,黎萼先后任粤军旅长及潮梅绥靖处处长,罗澍苍为其“主记室”(即秘书),多所攘助,因眉发皆红之故,同志又称之为“孙仲谋”。
南京临时政府成立后,以前参加革命的同志大都封有一官半职,而革命元勋谭人凤则无任何头衔。罗澍苍为之抱不平,电调曾传范统率的一个旅交谭人凤节制,并推举谭人凤为北面招讨使,组军北伐。1913年“宋案”发生后,罗澍苍潜回湖南积极开展反袁斗争。不久,“二次革命”爆发,谭人凤回长沙运动谭延闿独立,谭延闿以弹药不足为由加以拒绝,谭人凤遂派罗澍苍赶往广东购运军火。“二次革命”失败后,谭人凤等人流亡日本,罗澍苍则毅然留在省内继续从事反袁斗争。1914年,他与曾传范、谭二式等积极运动军队和会党,准备在湖南再次发动起义,在益阳曾传范家中设立秘密机关,加紧联络资江沿岸会党群众,并聘请日本志士山本大郎制造炸弹,秘密策划狙击袁世凯心腹、湖南都督汤芗铭。1915年5月,罗澍苍赶回新化运动驻军和会党,新化党人谢敬轩、张壮湘欲推举罗任指挥,急图起义。罗澍苍见起义时机尚未成熟,告诫他们不可轻举妄动,而谢、张不听其言,贸然起事,以致兵败身殉。袁世凯拟于1916年元旦废除民国纪元,改为洪宪元年。罗澍苍愤然曰:“我辈艰难缔造之民国,决不愿为人摧毁。”乃四方奔走,派人分头联络军队、会党,准备约期举事。汤芗铭在全省密置爪牙,新化劣绅杨某将罗澍苍行踪密报县衙,县衙将其诱捕押解省城。汤芗铭对罗澍苍严刑逼供数十次,一无所获,1916年1月12日将他杀害于长沙星沙刑场,年仅31岁。同时遇难者还有其堂弟罗世栋(亦名罗作求)。由于当时全省一片白色恐怖,兄弟二人的遗体浮厝于长沙义馆达5年之久,直到1921年才由族人迁回新化文田李家村沙子塘山合葬一穴,也没有树立墓碑。
罗澍苍遇难时,其年迈老母邹氏已80高龄,幼子罗承雄(字学清)才9岁,祖孙俩孤苦无依,相依为命,生活十分艰难。国民党元老邹鲁与罗澍苍曾长期在广东从事革命活动,友谊深厚。他对罗澍苍的革命功业甚为赞誉,不仅为其作传,还亲笔题赠匾额多幅,其一曰:“雄鸡喔喔曙色开,拔剑起舞临高台。先生磊落负奇气,江郎彩笔才陵才。”其二曰:“大才不用泛江湖,忧国忧民血泪枯。誓将赤手收河山,不锄异种非丈夫。”其三曰:“诗成长啸鬼神泣,披图痛饮樽中酒。飞泉出匣不平鸣,夜夜光茫冲北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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