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生前以对联自诩,并称一生只有挽联一卷留世,其实,他的题联也是相当不错的。我的《曾国藩佚联辑说》在岳麓版《曾国藩全集•诗文》的题联外,另辑得6副, 7年来,我又辑得24联,累计达49副,比最新出版的《曾国藩对联辑注》还多19联。限于篇幅,现拣10联,略作考辨论说,以飨同仁。
一、题峨嵋广福寺 石床润极琴丝静 玉座尘消砚水清
辑自四川文物管理所编《峨嵋山楹联选集》。游过峨嵋的人都知道,从报国寺景区向左入清音阁景区,首先看到广福寺。寺始建于明代,原作牛心寺的别院,清初重建,取佛家“广种福田”之意,更名广福寺。但考曾国藩一生行迹,仅在道光二十三年(1843)充任四川乡试正考官时到过四川。七月初八,他由北京出发,西南横穿河北、山西、陕西,因病迟至八月初四才到成都。考生八月初八便要点领试卷入场,所以曾国藩一到便全力投入紧张的考试事务:命题、督印督发试卷、督监考、督评卷、放榜、主持庆宴等等。忙到九月二十一便打道回京。期间似乎没有时间再到西南直线距离约300公里的峨嵋游览。或因人请求不得已悬想作联。所以联语没有从描绘广福寺的景观入手,而从寺僧的生活及其境界着笔,以意造境。只有甘睡“石床”,甘坐“玉座”,专注于“砚水清”的抄经、诵经事业,并间弄“琴丝”——佛乐梵音,才能实现“润极”而“尘消”的目的,进入“静”的境界。吴恭亨有云:“题佛寺联能为彼教说法,每易发人深醒。”本联既为“彼教说法”,又点缀生活场景,已属不俗。但这只是本联文本的表层。因为曾国藩秉承他祖父星冈公的“三不信”之教,不事僧巫,却又能悟禅趣,故能为“彼教说法”,同时他道光二十一年(1841)即向唐鉴请教读书之法、检身之要,次年再向倭仁学修身之法,读书静坐。因而联语又似他这3年来服膺程朱理学,狠下“诚意”和“慎独”功夫的写照。联语以理学体悟禅学,包蕴一学的真趣,又义涉双关,并即“玉座”等佛家意象来阐述,晦显相生,颇为含蓄而生动。
二、题焦山寺枯木堂似闻陶令开三径来与弥陀共一龛
辑自窦镇《狮竹庐联话》和吴恭亨《对联话》。焦山寺原名普济庵,东汉平元年(194)建。宋代改名普济禅寺,元代因山再改名为焦山寺。明代宝德间(1426—1435年)扩建,规模壮丽,遂与金山寺齐名。康熙二十一年(1862)重修,四十二年(1703)玄烨驻跸于此,赐名定惠寺。后又毁于战火,道光三十年(1850)又重修,基本恢复明代旧观。枯木堂在寺东侧,众僧在此凝神坐禅,堂因此与浴室、西净合称为三默堂。曾国藩一生三督两江,曾两度大阅兵,都在镇江停留并游览。但据他的日记,本联似作于同治四年(1865)春。三月二十八日载:“周览寺院寺楼”,“登焦山顶一览”,“在山顶、山北两寺小憩良久,酉刻归。”与《题峨嵋广福寺》不同,本联应为实地应景而作。此次有彭玉麟、李联琇、方骏漠、莫友芝等同僚文友10余人陪同,方丈芥航大师热情款待,并有文墨交往。但本联没有从焦山风光着笔,而从焦山寺的特殊演变切入,抒写自己的另类感受。联中的“陶令”并非指陶渊明,而是借指汉代焦先。东汉初平年间(190—193年)关中大乱,焦先由晋中的河东南下,在黄河之湄结一瓜牛庐隐居,不料太和与青龙间(228—233年)野火烧其庐,于是再渡河南下到樵山山洞隐居,开樵山隐居的先河——“开三径”。但焦先隐居焦山的事是“似闻”,不可太叫真。佛教东传后,有僧在樵山建禅院,因而“陶令”——焦先与“弥陀”——僧人共处一山,而且都受世人礼拜——“共一龛”,这种事理,虽极平常,但却无人道破。此时曾国藩刚从血腥的战场出来,现在又因阅兵而到此,而对“无名”、“无功”的焦先和四大皆空的枯木堂众僧,他发现了僧与隐的殊途同归,或许因此顿悟出这也是自己的归宿。联语以近似顺叙的笔致构成流水对。“来与”一语尤其巧妙,既表明是“弥陀”来与“陶令”“共一龛”,又暗寓了自己或许会再“来与”焦山的“弥陀”和“陶令”“共一龛”的。一“来与”突破了时空,沟通了隐者、僧人和“我”,使怀古、参禅、自省浑融。
三、题南武曾子庙 一贯衍宗传道本尼山沾化雨三湘绵世泽溪同沂水沐春风
辑自湖南娄底方志办《娄底地区志》影照真迹。曾子庙是祭祀孔子弟子曾参的宗庙,坐落曾参故里山东嘉祥县城南23公里的南武山麓。曾参去世10周年(前426)建,初名忠孝祠。元文宗至顺元年(1330)七月加封曾参为“宗圣公”,故明英宗正统九年(1444)重建后改称“宗圣庙”。此后又几毁几建。如今的曾子庙卞要以明万历七年(1579)建筑格局为主体,成了古代官式建筑和明代风格的典范。庙座北朝南,沿中轴线建成正、左、右三大进院落,主体建筑30余座,殿、庑、亭、堂等70余楹。庙内碑碣林立,古柏参天,肃穆壮观。本联落款为“同治七年戊辰九月同宗曾国藩撰并书”,撰书对联的时间十分清楚。但曾国藩这年七月已受命为直隶总督,因棘手的扬州教案九月尚在江宁忙,根本没时间去嘉祥,因此本联应是应函请而作的。必请他作的原因不外乎三个:一是同宗;一是当时同宗最显赫的人物;三是同治五年(1866)三月和六月,曾国藩在“剿捻”之余,两度到嘉祥拜谒曾子林、曾子庙,走访曾参嫡裔五经博士曾广莆、文生曾毓鉴等,赠“贫苦特甚”的曾广莆银40两,目睹“规模扁小,朽败已甚”的曾子庙,特捐银1000两重修。现在可能已峻工,故函请他题联。上联推赞曾参的学术承传:“一贯衍宗传”,是赞曾参首先揭示了孔子“一以贯之”的“忠恕之道”,这可能有袭取元代《成安之曲》的嫌疑,但实际上已简去《大学》、《孝经》之义而突出“忠恕”,所以紧接着是“道本尼山沾化雨”,以尼山化雨形象地赞关孔子、曾参传道时的互化功德;下联是自豪地认宗报喜:“三湘”“同沂水”,是认宗;“三湘绵世泽”是报喜;“沐春风”似在表明我曾国藩与曾子都应是“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的曾点的后代,大有比肩曾参的意味。本联将名人祠与宗祠二者合二为一来写,名山、名水、名祠、名人、名宗、名理、名系融为一体,有肃穆而轻扬的气象。
四、题黄鹤楼 苍天不辱没斯楼,全仗那国手神斤,再造千秋名胜
黄鹤依然来此地,愿借得仙人玉笛,民吹一片承平
辑自刘作忠《湖北名胜楹联》,又据常江《中华名胜对联大典》、李学甫等《古今名联选辑》校正。黄鹤楼历l700余年的风风雨雨,其间屡毁屡建。武昌自古为兵家必争的重镇,晚清时也不例外。太平军在咸丰二年至五年(1852—1855)间,曾经五占五弃,为了消火对方的水师,湘军和太平军都曾用火攻一次,黄鹤楼不幸再度被焚。大约在咸丰七(1857)年,当时任湖北巡抚的胡林翼决定重建黄鹤楼,楼成后他题一联于楼上。联由崔颢黄鹤楼》诗的前四句生发:“黄鹤飞去且飞去;自云可留不可留?”一洗崔诗的惆怅和哀怨,认为黄鹤楼不会因黄鹤飞去、自云飘流而影响它自身存在的价值,这实际上是他公围一年后终于再次夺得武昌的豪情奔泻,也是他踌躇满志重振湖北的自信宣言。曾国藩联略晚,可能作于咸丰八年(1858)六月二十四至七月一日间。这是在丁父忧、自我调整一番后复出之际,因此,他刚到武昌即拜会胡林翼等。上联“苍天不辱没斯楼”表而上是赞楼,实质上是赞美那“再造千秋名胜”的“国手神斤”;下联顺手拈取黄鹤楼的神话传说,巧妙地表达对“国手”的美好期待:“民吹一片承平”!同时,也借“黄鹤”、“仙人”比喻胡林翼,希望他能替自己“再造”平定太平军之“楼”。本联紧扣名楼的重建和掌故,赞关了重建者,寄寓了自己的情感和对完成使命的希冀,适时、适境、适情。在艺术上,全联对仗工稳,如“苍天”与“黄鹤”的实对,“全仗那”与“愿借得”的虚对,虚实相生,抑扬有致,读来如行云流水,是数以千计的黄鹤楼题联中较为别致的一联。
五、题莫愁湖胜棋楼 兴废无常,一番功业一棋局湖山有主,半属英雄半美人
辑自窦镇《师竹庐联话》。《师竹庐联话》卷一记载了胜棋楼的渊源和此联创作的背景:“莫愁湖为金陵名胜,临水,屋宇宏敞。其上有胜棋楼可览全湖烟雨,祀明徐中山王及卢莫愁两像。经癸丑之变,楼宇毁坏,庚午改建,竣工时,曾文正公总督两江,撰楹帖”。所谓“癸丑之变”,指太平军咸丰三年(1853)仲春攻占南京并建都;庚午是同治九年(1870),这年七月,曾国藩拼却身名才处理了天津教案,八月即发生了有清一代奇案——“刺马”案。清廷不容商量地把曾国藩从直隶总督任再次拉回到两江总督任上。十月十三日回到南京,不久即着手莫愁湖及胜棋楼的改建,到次年七月二十九日才全部完工。当日,曾国藩亲临现场,并设宴三席,撰书此联后再请状元出身而时任江苏布政使的梅启照题“胜棋楼”匾额。题胜棋楼联或状景:“黄叶一枰如冷月;绿杨双桨载春多”;或咏史:“国士难逢,一代云龙留胜迹;美人已去,千秋海燕识芳名”;或抒怀:“红藕花开,打桨人犹夸粉黛;朱门草没,登楼我自吊英雄”。曾国藩联集咏史与抒怀为一体,莫愁以善、以关使平庸的横塘增色,是一棋局;朱元璋与徐达君臣以忠、以感使名湖再添一段佳话,是一棋局:因而无论美人还是英雄,都是这湖这楼的主人。这表明曾国藩没有性别歧视,而且认为功业也不仅仅在江山社稷一隅,寄寓了他儿女情长但英雄气并不短的思想;同时,在“兴废无常”的感叹中抒发了功业如同棋局,是时时变异的。所以本联是以识度和气概胜,对仗工稳则是余事。
六、题小孤山 放眼瀛台小 置身天地孤
辑自孟晋《小孤山》和常江《中华名胜对联大典》。小孤山周围仅1里左右,高只有86米,但它孑然矗立在安徽宿松境内的民江中,有“海门石柱”、“长江独绝”的美誉。而且若乘船观赏,那么小孤山姿态万千:“南望一枝笔,西看似悬钟,东看太师椅,北望啸天龙”,陆游因而有“信造化之尤物也”的赞叹。但题小孤山联却一般从它的讹音——“小姑”着笔,如宗从俊联:“杰阁凌空,暮鼓晨钟萦广宇;妆亭倒影,沉鱼落雁上青峰”。无论描绘梳妆亭还是山,都是由“小姑”生发联想,从“形”入手,尤其是摄取俯仰之间之形产生的奇趣,的确别致。曾国藩此联则立足“小孤”,舍形取神:乘船从远处“放眼”小孤山,首先感受到它有如仙山瀛州;继而近观,在苍翠中显现的龙门、一天门、弥陀阁、先月楼、天妃殿、碧云梯、海神龛……令人目不暇接,浮想联翩,恍然间过了小孤山而猛一回头,“置身”于天地之间的它,竟那么“小”,那么“孤”。本联突出了小孤山“小”和“孤”的特性,写出其具有“瀛台”般的神韵,也包含了解绪“一望东南形胜阔,何须海上问蓬莱”的意趣。曾国藩于咸丰九年(1859)十一月至次年五月曾在宿松呆了半年。这期间,湘军已从三河重创中复苏,由湖北东进安徽西部,一再打败据守太湖的陈玉成部,接着曾国藩拒不接受咸丰帝的援浙之命,挥师围攻安庆,咸丰十年(1860)四月二十一又奉命署理两江总督,终于解决了湘军民期客军孤悬的困境。本联似作于受命督两江后由宿松启程赴祁门之际。此时他志得意满,雄心勃勃,才觉得小孤山特别“小”而且“孤”,那令人神往的仙境,或许就是对自己从此以后美好前程的一个憧憬吧!
七、题铜梁稍息亭 稍停步,到此已登峰造极 息重担,远眺则放眼开怀
辑自李举甫等《古今名联选辑》。铜梁山坐落在湖南双峰县井字镇和湘潭县歇马乡之间,山势雄伟,景色秀美,曾纪泽有诗描写道:“连山壁立亘铜梁,屏障萦回百里民长。隔树群峰排鸟翅,插天蹬道诎羊肠。春深野草香无际,泉近高田旱不荒。浩荡晴空云雾尽,忽看衡岳出苍茫。”主峰灵应海拔755.1米,为南凤72峰之一。山顶有坛瀑两叠,悬泻300米,甚为壮观;峰北有定海寺,为明末竹浪和尚所建。在铜梁山丫枝岭狭窄处,曾国藩修建了一个稍息亭,还铺了一条青石板路,供来往行人在“七上八下”或“八上七下”的上下转换之间稍事休息。因此,这里成了两县近便的通道。曾国藩当年赴省、赴京都从这里走,笔者中学时曾赴韶山参观毛泽东故居,也从这里经过。本联即是稍息亭建成时作的。凉亭联联书所载较少,较出名的有佚名的题洛阳某亭:“前路赤炎炎日,试问能行几步;这里凉艘艘风,何妨暂歇片时”。联中“赤炎炎日”与“凉艘艘”对比,突出了“凉”;“能行几步”与“暂歇片刻”的设问,突出了“亭”。联语为家常语,朴素自然。但此联与曾国联相比稍逊。“稍停步”、“息重担”,亲切呼唤,礼貌邀请,令人顿生如家之感;“到此登峰造极”表明上行山路的艰难到此已经结束,“放眼开怀”,前方的目的地可望而又可即,所以稍息后下山便有“轻舟已过万重山”的喜悦。但“登峰造极”与“放眼开怀”还包含了“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的哲理,平凡中有深意。朴素、自然、亲切二联无异,但意蕴、胸襟则大不相同。若论技巧,本联与《题小孤山》联都用了嵌名格,巧妙而不露痕迹。略嫌不足的是“稍停步”、“息重担”平仄稍滞涩。
八、题匫董肆 空林蠹叶秋相语 别浦骄云暝不归
辑自赵曾望《江南赵氏楹联丛话》。本联为赵曾望亲目所见,并对联语的字体书法作了如此评述:“十四字锋楞峭厉,逼似欧阳信本,非凡手可及。”曾国藩练书法,因对书法的认识不同,临摹的法帖也不断变化,书体风格因而变化。据曾国藩日记,他于咸丰十一(1851)年四月底才决定:“师(王)羲(之)不可邃几,则先师欧阳信本”。欧阳信本即唐代书法大家欧阳询。欧阳询论书法主张“重气力,纵横重轻”,所以,张怀翻评他的飞白“犹龙蛇战斗之象”,真行书“森森焉若武库戈戟”,草书“惊其跳跃,不避危险”。曾国藩本联书体已“逼似欧阳信本”,不是一年半载可成的,所以本联当作于同治间(1862—1872)。匫董,即占董或骨董;匫董肆,即今天的古董店或古玩市场。因此本联属于行业联。吴直雄先生认为,行业联主要是“使人对其行业特点一目了然,起到行业广告的作用”。常江先生更认为行业联应具有追溯历史、介绍产品、招徕顾客、富有哲理四种功能。本联从顾客与店主的交往切入,从而反映匫董肆独特的魅力。上联写顾客偶然到店,便与店主“相语”,竟抵掌而谈完全忘了“空林蠹叶”之秋给人的萧索;下联的“别浦”,本来是河流入江海处,这是指代匫董肆。有了第一次“相语”,顾客便频频到店子来,一进店,店主便一件一件古董排说下去,顾客则欣赏并同他交流。有数说不完的古董,有博学而健谈的店主,使得顾客常常是至“暝”而“不归”!本联通过平实而亲切的叙事,营造出一个特定的意境:金秋(“蠹叶”)与赤夏(“骄云”)交替,“相语”和“不归”相续,时空连绵,交往不断,匫董肆的生意因此而永远兴旺。明丽而古朴的色调与匫董肆相得益彰。本联蕴意丰富,余意袅袅,别有一番诱人的魅力。
九、题书斋(一)欹枕旧游来眼底 掩书余味在胸中 (二)独汲寒泉鸣细绠 静听漏鼓下空城
二联均辑自唐浩明《唐浩明评点曾国藩家书》影印真迹。(一)联谈读书的方法和境界。“欹枕旧游”是不断温习的形象说法,“掩书余味”指的“涵泳”工夫。常温习、多涵泳是曾国藩一生读书的宝贵经验。常温习如读峪经坎道光二十一(1841)八至十一月一读,道光二十四年(1844)九至十一月一读,咸丰八年(1858)九至十月三读,同治元年(1862)一至二月四读,同治九年(1870)一月五读,同年九至十二月又读毕《钦定诗经传说汇纂》,有时在马上吟唱,有时在轿中默诵,不一而足。至于涵泳上夫,他写信对儿子纪泽说“善读书者,须视书如水,而视此心如花、如稻、如鱼、如濯足,则涵泳二字,庶可得之于意言之表”。涵泳的要旨则如唐浩明先生所说:“曾氏希望儿子在读书时以轻松愉悦的享受心态去接受圣贤之教”。联语正是要求以“欹枕旧游”的休闲心态读书,这是何等洒脱!但要进入如此境界,却“须放大胸怀,游心物外”,“绝去一切缴绕郁悒,烦闷不宁”。还要“多出门饱看山水,兼做点培植花木的事以调节生活,让一颗心活泼泼的”。这里引述的关于“涵泳”的家书、日记,都在咸丰八年(1858)秋,其时曾国藩正好在祁门设“求阙斋”,本联可能是挂在斋中的。(二)联也是关于读书的,不过讲专一。关于这一点,曾国藩论述较多,但比较典型而又与本联相关的,是他道光二十二年(1842)九月十八日致诸弟信中的话:“子序之为人,予至今不能定其品。然识见最大且精,尝教我云‘用功譬如掘井,与其多掘数井而皆不及泉,何若老守一井力求一泉而用之不竭乎?’此语正与予病相合”。所谓“老守一井”即专一,只要专一则及泉而用之不竭。但这并不是吴子序发明的。《荀子•荣辱篇》说“短绠不可以汲深井之泉;知不几者,不可与及圣人之言”。上联“独汲寒泉”即出于此,意思同“老守一井”;“鸣细绠”,即在不断地独汲一井的基础上以期“一鸣惊人”,取得令人瞩目的成果。下联则是实写通宵达旦苦读的情景。其时曾国藩住北京绳匠胡同北头路东,已向唐鉴请教读书之法,撰书此联的目的显然是为了针砭自己“多掘井而皆不及泉”的毛病。联语也应是挂在寓所的书斋内。正因为如此专一苦读,次年他翰詹考,列二等第一名。书斋自篇说理之联,最容易平直而老气,但曾国藩这两联巧于设喻,妙于用典,形象洒脱,实在难得。
题联是题写或镌刻在名胜、居室、店铺等场所的对联,一般说,以描绘事物形象特征、摄取其神韵、点示其玄秘为佳品。综观曾国藩上述10联,其名胜联除形神兼摄以神为主外,更以文法入联,又注入诗情胜慨,很富特色;其题居室联侧重点示事物玄秘,又能发挥“即事明理”的传统,形象而感人;其店铺联更别开生而,运用暗示手法,通过有画意的境界传达特定而奇异的意趣。他在题联上的开创,很值得我们进一步探讨和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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