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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气为文章第一义”
作者:周艳华
【摘要】“行气为文章第一义”。“文以气为主”,可谓是古代写作学的一个重要命题。清代文章家曾国藩继承并发扬了这一传统,论文十分注意“气”和“行气”。曾氏论气,与文章的情、声、辞、篇、脉及风格等累峦相关。
  “文以气为主”,可谓是古代写作学的一个重要命题。清代文章家曾国藩继承并发扬了这一传统,论文十分注意“气”和“行气”。曾氏论气,与文章的情、声、辞、篇、脉及风格等累峦相关。内容十分丰富,它对于我们学习古代的文气理论,探讨文章写作学的发展,都是大有益处的。

  一、“行气为文章第一义。”(《家书•谕纪泽》)——论文气之重要

曾氏认为,凡经久流传,脍炙人口的古代文章,比如杜诗、韩文,都是靠气的驾驭。所以他说:“杜诗韩文,所以能百世不朽者,彼自有知言养气功夫。”(《日记•癸卯二月》)这里强调“气”是创作的根基,作者要写出经得起时间考验的好的作品,就必须要养气。“养气功夫”表现在两个方面:“内养”重在内心修养,则要“读万卷书”;“外感”重在开阔眼界,则要“行万里路”。所以曾氏毕生主张为学要勤奋读书、锻炼才识,“有识则知学问无尽,不敢以一得自足,如河伯之观海,如井蛙之观天,皆无识者也。”(《家书•致诸弟》)“井蛙观天”,则不可能成就浩然之气,“若见闻太寡,蕴蓄太浅,譬犹一勺之水,断无转相灌注,润泽丰美之象.故君子不可以小道自域。”(《日记•已未五月》)“小道自域。”则文章断无圆满玉润之美。由是我们看到,“养气”就是修养才识,涵养性情与精神,它是进行创作的重要根基。“气”如此重要,因此写作之时,若文气不畅,思绪壅滞,不妨弃管休整,以保持旺盛的精力和创作的欲望。曾氏在谈到自己的写作经验时说:“古文一事,平日自觉颇有心得,而握管之时,不克殚精极思,作成总不称意,安得屏去万事,酣睡旬日,神完意适,然后作文一首,以摅胸中奇趣。”(《日记•已未十一月》)写作时要平心静气,气畅神清,这看法与刘勰、姚鼐相近。被誉为桐城派“中兴”盟主的曾氏,他的理论大体受程朱理学的影响,但在论气上却大相异趣。程朱理学不重形象,只重理性,“理”的地位上升,而“气”的地位下降,元代刘将孙说:“文以理为主,以气为铺。”(《谭西村诗文序》)而曾氏则在论文时,多次提到文章以气为主,他说:“古文之法,全在气字上用功夫。”(《日记•辛酉十一月》)“卿云之跌宕,昌黎之倔强,尤为行气不易之法。”(《家书•谕纪泽》)我们发现,古人论文无外乎两种:或“以气为主”,或“以意为主”。主气者,尚情志与精神才力,强调文势流动,自然而不受拘束;主意者,重义理思想,要求作品规整、严谨,行文条贯理绪。一般说来,主气者,文学家居多;主意者,学者、道德家颇众。桐城派多数作家虽也是文学家,但因受理学影响过多,而提倡以“义理”为上。作为文学家兼学者的曾氏,学行继程朱之后,但行文论文却介乎韩欧之间,秉承戴名世、刘大槐之学说,认为文章以气为第一义,气、意相辅相成,他说:“温韩文数篇,若有所得,古人之不可及,全在行气,如列子之御风,不在义理字句间也。”(《日记•癸亥十一月》)他认为文势应该流动朗畅,有如御风而行,千姿百态,而不要禁令太多,拘于义理。又说“乃悟韩文实从扬马得来,而参以孔孟之义理,所以雄视千古。”(《日记•壬子正月》)以浩然之气,辅之以义理,意、气互为补充,相辅相成,文章才能既雅正神气,又变化灵动。我们看到,曾氏论文虽把“文气”放在首位,但也不排斥“意”的作用,而强调气与意的统一性。

  二、“是文章之雄奇,其精处在行气,其粗处全在造句选字也。”(《家训•谕纪泽》)——论气与辞之关系

曾氏对韩愈之文推崇备至,在论及气与辞之关系问题上,他继承并发扬了韩愈“气盛言宜”之说,认为“奇辞大句,须德瑰玮飞腾之气,驱之以行。”(《日记•辛庆七月》)就是说只有理直气壮,才能滔滔不绝,有话可说写出奇妙得体而灵动飞扬的句子。内气外化,气充词沛,“气”的作用,使语言表达流畅生动。因此,曾氏是极力提倡知言养气的,认为“杜诗韩文,……惟其知言,故常有一二见道语,谈及时事,亦甚识当世要务;惟其养气,故无纤薄之响。”(《日记•癸卯二月》)众所周知,韩愈主张“气盛言宜”和他所倡导的“去陈言”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曾氏此段解释印证了这一点,明白地指出杜诗韩文重“养气”,识时务,因此文章的思想内容和精神感情厚实充沛,而无丝毫脱离内容和真实感情去雕琢文句的形式主义文风。故此,曾氏得出结论:“雄奇以行气为上,造句次之,选字又次之。”(《家训•谕纪泽》)显然曾氏虽继承韩愈之学说,但又不完全苟同。韩愈认为:“气盛则言之短长与声之高下者皆宜。”意即只要底气足,那么句子无论是长是短,声调无论是高是低,都将是全适的、工稳的,因而也是自然的,这显然有一味片面强调“底气”,而忽略技巧存在之偏见。诚然,“气”是根本,然而光有气,不讲究音节、文字,也无法写出美文。因此,曾氏以为雄奇要以气为主,同时也要以辞为辅,他解释道:“然未有文不古雅而句能古雅,句不古雅而气能古雅者;亦未有字不雄奇而句能雄奇,句不雄奇而气能雄奇者。是文章之雄奇,其精处在行气,其粗处全在造句选字也。”(《家训•谕纪泽》)这正是曾氏独到之处。他认为,文气,自有其表达技巧方面的内涵,气与辞只有主次之分,而无矛盾之处,二者同样是相辅相承,统一而不可偏废。无论是“瑰玮飞腾之气”,还是“气吞万里如虎”的逻辑思维,也必须借助具有同样气势的语言才能得以表现,而语言的气势就孕含在字句音调声律之中。所以曾氏感叹:“若以颜谢鲍谢之辞,而运之以子云退之之气,岂不更可贵哉。”(《日记•辛酉十二月》)明确地表示了“气”与“辞”是统一的,为文则二者不可偏废的主张。

 三、“情以生文,文亦以生情。文以引声,声亦足以引文。”(《日记•己未九月》)——论气与情、声之关系

桐城三祖之一刘大■曾论述文气与声律的关系,他说:“音节神气之迹”,这是因为“神气不可见,于音节见之”。曾氏非常赞同刘氏的“因声求气”说,并加以发挥,认为读书要以“外”证“内”,要“求之声气二者之间”,否则“徒糟粕耳。’他在《日记•辛酉十二月》中写道:“温苏诗,朗诵颇久,有声出金石之乐。因思古人文章,所以与天地不敏者,实赖气以昌之,声以永之。”外在之气是来自内在之气的,而内在之气要靠外在之气来显现,显然,文气的外在表现,和声音的节奏、抑扬、高下等很有关系。我们知道,每一个句子的构成长短不一,因此我们从这些句子读出来的声音,也就有高低、强弱、缓急,从中就能够体味作者的精神意气。曾氏把神气和诵读联系起来,为人们学习古代诗文提供了一个方法。曾氏关于“气与声”之说,最精彩的还是下面这段话:“韩文柳州罗庙碑,觉情韵不匮,声调铿锵,乃文章中第一妙境,情以生文,文亦以生情,文以引声,声亦足以引文。循环互发,油然不能自己,庶渐渐可入佳境。”(《日记•已未九月》)文章不是无情物,没有感情注入的文章,也就没有了生气、活力。感情的激越,造成了气势的磅礴,气势的磅礴,造成了音高的铿锵;反之,音调的铿锵,造成了气势的磅礴,气势的磅礴,造成了感情的激越,“循环互发”,情、气、声共鸣共振,物我两忘,“油然不能自己”,这时才是阅读的最佳境界。这就把文气形成音节、感情二过程具体化,因而也就更容易被人所理解了。曾氏论气与声之关系,本源于刘大■,但其视野更为开阔,他的论述从情、声、辞、气、法的关系方面着眼,使“因声求气”的涵义更为丰富。并且强调其各个环节往复互生,油然而出,不能自己,表明构成文章这些因素的妙处,本是天然而成,这就把“因声求气”与韩愈“气盛言宜”。提倡自然之气的主张联系在一起了。这是曾氏论气的又一贡献。

  四、“为文全在气盛,欲气盛全在段落清。”(《日记•辛亥七月》)——论气与篇脉之关系

曾氏认为要达到气象雄奇的境界,不仅要从语言文字、音韵音节做起,还必须从谋篇布局做起。他说:“古文之道,谋篇布势,是一段最大工夫。书经左传,每一篇空处较多,实处极少,旁面较多,正面较少。精神注于眉宇目光,不可周身皆眉,到处皆目也。”(《日记•己未八月》)实际上就是指一篇文章的主旨要通过文中极少的关键字眼透视出来,明眸送波,醒目摄魂,令读者心悦诚服。所谓立片言而居要,这“片言”虽少而精,功能颇大,能映照全篇要旨,前注后顾,它是全文的聚焦点。若通篇皆为要旨,也就是无重点、无主旨,正所谓“不可周身皆眉,到处皆目也。”而“旁面较多”与“正面较少”,正是我们经常运用的“烘云托月”之法。在曾氏看来,行文上的起承转合即章法,与气脉互为表里,共同组成文章的结构,并且,章法受气脉的约束,离开了气脉,章法也就不成其为章法了。故说:“为文全在气盛,欲气盛全在段落清。每段分束之际,似断不断,似咽非咽,似吞非吞,似吐非吐;……每段张起之际,似承非承,似提非提,似突非空、似纾非纾。”(《日记•辛亥七月》)这正是起承转合,一气贯通,条文缕析,脉络一贯。只要有一贯到底的思路,一脉贯通的逻辑,就必然有一缕贯穿的文气。理顺了这个“气脉”,就可以做到胸有成竹,从容驱遣,通体活脱。古人还有“脉忌露”的说法,曾氏亦然,认为“大抵作字及作诗古文,胸中须有一段奇气,盘结于中,而达之笔墨者,却须遏抑掩蔽,不令过露,乃为深至。”(《日记•辛酉九月》)好的文章,其文理气脉往往可悟而不可觅。层次、段落、过渡、照应、开头、结尾,只是文章的外结构,而真正使文章凝聚起来的内结构,使文章鲜活流动,生机勃勃的,却正是这“一段奇气”。章法外可见,气脉不可见,而气脉确能细束章法和纲目。气脉不令过露,才能有筋脉联属,却又含而不露、似断实连、通体圆转的妙处。合涯之际,也才能“线索如蛛丝马迹,丝不可过粗,迹不可太密也。”(《日记•已未八月》)曾氏的“内气”充实但不宜过露。因“内”符“外”,由“脉”束“形”的主张,都是具有丰富创作实践的经验之谈。

  五、“大抵阳刚者,气势浩瀚;阴柔者,韵味深美。”(《日记•庚申三月》)——论气与风格之关系

在中国古代写作理论中,可称得上文章风格专用的概念是始于曹丕,承于陆机、刘勰。他们使用的都是“气”、“体”、“体气”等概念。可见古代气与风格的概念是等同的,气可形成风格,风格是气的体现,实质上“清浊”就是两种大的风格范畴。曾氏继承以“气”论风格之传统,认为“五言古诗有二种最高之境,……一种盛气,喷薄而出,跌荡淋漓,曲折如意,不复知为有韵之文,曹鲍杜韩,往往有之。”(《日记•甲子二月》)我们发现,曾氏在强调刚柔相济的同时,较多谈到行气之雄奇阳刚之美,他曾多次对其子亲授文章“雄奇之道”。在谈到作书之道时,充分体现了这一观点:“作书之道,寓沈雄于静穆之中,乃有深味。雄字须有长剑快戟,龙孥虎踞之象,锋鋩森森,不可逼视为正宗。”(《日记•辛酉十二月》)又说“因读李太白杜子美各大篇,悟作书之道,亦须先有惊心动魄之处,乃能渐入正果。……”(《日记•壬戌四月》)虽然中国古典美学史一直强调刚柔相济,但从理论上看,却具有明显的贵柔、崇虚、尚意的倾向。一般说,桐城三祖的文章也以淡雅、简洁,阴柔为其主要美学特点,缺乏雄奇、昂扬之壮美。曾氏强调雄奇阳刚之风,目的在于矫正桐城文的柔弱,其用心,亦在改变我国传统的散文审美志趣。我国古代风格之分类多种多样,有“五格十九体”、“二十四品”、“九品”、“二十五品”等等,曾氏继承桐城派大家姚鼐之学说,以“刚柔”两字论风格,并且对这两大风格类型中各种不同的风格美进行了品评,颇具美学意义。他说:“阳刚之美,四雄直怪丽;阴柔之美,曰茹远洁适。”对此曾氏作了形象具体的解释,如“黄河千曲,其体乃直,山势如龙,转换无迹;……”共作十六字赞之。(《日记•乙丑正月》)据此,曾氏概括了古代作者和作品的风格,他说:“偶思古文诗,最可学者,占八句云:诗之节。书之括,孟之烈,韩之越,马之咽,庄之跌,陶之洁,杜之拙。”(《日记•丙寅正月》)更为可贵的是,曾氏并未限于对“气”之分类及解说上,他还从具体地指导文体创作及总结文体风格着眼,将其所分十一类文体分别归类:“大抵阳刚者,气势浩瀚;阴柔者,韵味深美。浩瀚者,喷薄而出之;深美者,吞吐而出之。就吾所分十一类言之:论著类、词赋类,宜喷薄,序跋类宜吞吐;奏议类、哀祭类,宜喷薄,诏令类、书牍类,宜吞吐;传志类、叙记类、宜喷薄,典志类、杂记类,宜吞吐。其一类中微有区别者,如哀祭类虽宜喷薄,而祭郊社祖宗,则宜吞吐。……”(《日记•庚申三月》)此概括大体反映了各类文章的创作特点和风格,对我们今天的文章写作及文体分类仍有具体的指导意义。

应该指出的是,曾氏是属于封建社会的,他的许多学术主张,在今天看来也许已显陈旧、粗疏。但历史地看,他的文气理论是有价值的,其中有些是值得我们吸收和借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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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河南师范大学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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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权所有:湖南图书馆 2009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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