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兴和杨度,都是辛亥革命前后的著名人物,二人有较长期的交往。关于彼此间的关系和友谊,当黄兴于1916年10月31日逝世后,杨度写了一副挽联:公谊不妨私,平日政见分驰,肝胆至今推挚友;一身能敌万,可惜霸才无命,死生从古困英雄。其中下联是对黄兴革命业绩的评论,上联则是叙说二人间的关系和友谊,虽然政见分歧,但终不失为肝胆相照的挚友。本文即循着这个脉络,对于黄兴和杨度的关系和交往,以及同一时期各自主要表现的异同,作一概要论述。
一、弘文学院和游学译编社奠立的友谊
黄兴于1902年春夏之交,在两湖书院被选派留学日本东京弘文学院速成师范科。杨度也同时留学该校。这时起,二人相识结交。相交的契机,则在于政治思想上的某些一致性。
杨度当时热情活跃,交游较广,经常与湖南留学生畅谈反清革命,其在东京坂田町的寓所有“湖南会馆”之称。黄兴也蓄志反清革命,尤其留意军事技能的学习,课余还延请日本退伍军官讲授军略,从事兵操。二人的倾谈,成为友谊的基础。
游学译编社的成立和《游学译编》杂志的创办,又是黄兴与杨度深交的一个环节。这份杂志是由一些湖南留日学生所组游学译编社编辑出版的。杨度于1902年9月为即将发刊的第1期写了叙言,并领衔在上海办理立案手续。《游学译编》创刊后,获得中国留日学界好评,于是黄兴等又扩大范围,由一些湘籍留日学生组成湖南游学译编社。《游学译编》从第2期起由该社出版发行,黄兴并担任教育栏译员。该刊介绍西方资产阶级的社会、政治学说及其革命历史,宣传民主革命和民族独立。杨度在《游学译编•叙》中,也具有这种思想,力主中国“乘迎新去旧之时”,“一变而为地球上最少年之一国”,表现了对未来美好社会的向往之情,这也是黄兴反清革命所追求的目标。二人当时尤其相似的,是都关注着中国教育的革新。杨度在1902年10月底即将结业时,与日本教育家弘文学院教授嘉纳治五郎发生了一场辩论(辩论各言辞汇成《支那教育问题》出版)。他赞成改革教育,又反驳了嘉纳用“共保黄种”以行侵略压迫中国之实的论调,指责嘉纳反对反清革命,而明确主张“骚动的进步主义”。他又作《〈日本学制大纲〉后序》,呼吁接触外国时,“国民之思想通于外而不为所摄,其气力团于内而不为所缚”,“不然,则学于人而不善用于己者,吾见其皆有亡国之道也”。杨度表现了激进民主主义者所具有的反清革命爱国救国热情。这时,黄兴翻译了日本另一教育家山田邦彦所著《学校行政法论》,批评“从前教育学仅有个人的之思想,无社会的、国家的之思想”,宣传“于心得上,方法上,必有全部或几部之改良,方能达教育之目的”。此文虽没有激烈的革命色彩,但也较早地宣传了军国民教育思想。当杨度于1903年初号召湖南赴日留学生“讲求科学,以新吾中国,救吾中国”之际,黄兴在同年春领导弘文学院湘籍学生组织土矅会,鼓励同学“挺身杀敌”,“以破坏现状为目的”;并加入拒俄义勇队,回国策动反清革命。
黄兴与杨度这时的交往友谊,反映了二人青年时代在追求共同目标上的思想风貌和政治情操。从当时的社会影响上说,杨度的声望较高,黄兴则是留日学生的中坚分子;从政治思想高度来看,杨度是民主主义的领先者之一,而黄兴则在反清革命的实践上高出一筹。
二、华兴会期间的聚集和孙、黄合作中的杨度
1903年的拒俄运动、粤汉铁路废约自办等重大事件,促进了中国留日学生政治思想的巨大变化。黄兴于这年6月初返国,策动军学各界。11月初,与刘揆一、宋教仁等成立华兴会,被椎为会长,继兴中会之后,成为有组织地进行反清革命活动的另一个核心。杨度在同年7月经济特科考试后,因被参为革命党,而遭名捕之祸,又东渡日本留学。虽然与梁启超结交,但又与兴中会、华兴会人士往还。1904年9月,在留学生中发起成立鄂湘粤三省铁路联络会上,被推为总代表返沪,进行粤汉铁路废约自办活动。革命斗争的时代潮流,将黄兴和杨度的交往向前推进了一步。黄兴在1904年7月为策应长沙起义赴沪、鄂,在“上海别树爱国协会,招邀内层志士”,杨度即行加入。不久华兴会谋划长沙起义失败后,黄兴走避上海,11月7日在馀庆里八号机关部重新集会,除一些华兴会员外,杨度和蔡元培、蔡锷、黄炎培等爱国协会成员参加了会议。商讨分途运动大江南北军学各界再谋起义,“不旬日会势大张”;杨度此时“与徐暘麟、黄兴、刘揆一,盖尝歃血盟,誓灭建夷而后朝食者也。爱国协会者以士人无徒党,不可奋起草泽间,故所趣在暗杀,杨度亦尝为刺客”。可见黄兴和杨度这时的交往,在政治行动上有了进一步的发展。但是,由于革命党人万福华谋刺前广西巡抚王之春一案,黄兴被捕(旋出狱),杨度也涉嫌疑。于是,二人又分别避走日本。这时,黄兴组织革命同志会,从事民族革命。杨度撰写《粤汉铁路议》,于1905年3月发表,主张废约自办,在各界产生重大影响。
还特别要提到的,是杨度促进了黄兴和孙中山的会晤。孙中山于1905年7月19日抵日本横滨,四、五日后到东京,“旨在合留学生,议起大事”。“而留学生时以杨度为有名”,“于是孙中山与杨,聚议三昼夜”,讨论中国革命问题。最后杨度说:“度服先生高论,然投身宪政久,骤难改(按:实指与梁启超等交往),橐鞬从公,窃愧未能”,表示不愿与孙中山合作。但在谈话中,杨度表示愿将黄兴介绍给孙中山,说:“度有同里友曰黄兴,当今奇男子也,辅公无疑,请得介见”。孙中山极表欢迎。这时,杨度在政治方向上,开始与黄兴有了歧异,也不同意孙中山的政见,但却成了孙、黄合作的重要桥梁之一。随着,孙中山又在宫崎寅藏陪同下走访黄兴,商谈革命大计,将兴中会,华兴会的合作,提高到一个新的阶段,并且决定建立全国性革命政党同盟会。这应是黄兴和杨度关系中的一件大事,影响着中国近代历史的发展进程。杨度和孙中山、黄兴的政见分歧,没有影响他们之间的友谊关系,也表明他们都具有政治家风度。
三、大论战中的政见分歧
杨度于1903年秋和梁启超结交,“二人相与,天下之至好也”。而同黄兴的政见分歧,到了1906年初清廷五大臣出洋考察宪政时,则较为明朗化了。
出洋五大臣等于1906年初抵日本东京,已先由随员熊希龄商请杨度代拟关于各国宪政情况文稿,作为将来考察宪政报告的蓝本,杨度应允,并转请梁启超协助。随后,杨度完成《中国宪政大纲应吸收东西各国之所长》和《实施宪政程序》两文,主张君主立宪。而在同年9月,清廷下诏“预备仿行宪政”时,以孙中山、黄兴为首的革命派,揭露这是“笼络人心”,阻碍“民族革命之潮流”,可是杨度会同梁启超却先已安排“宪政程序”了。黄兴在《民报》创刊周年庆祝大会上,针对自立军失败和唐才常殉难,愤怒地指出:众人“则愈以知康、梁之可诛”,并且号召“使天下志士皆知康、梁之精于卖友,则无复敢于近者”;而杨度却先与梁启超、蒋智由、徐佛苏等,谋求组织宪政党,并拟自任干事长了。
同盟会的《民报》创刊后,即同各省留学生刊物一起,向梁启超等人主持的《新民丛报》展开思想理论领域的大论战。大论战中,梁启超颇感窘迫,央求原华兴会员徐佛苏矿通“调停”,而“克强不许”,孙中山、胡汉民也“不以为然”。但是此际,杨度于1907年1月20日在东京别创《中国新报》,自任总撰员,发表长文《中国新报•叙》、《金铁主义说》,又为清宗室贵族子弟所办《大同报》作长篇《题辞》。在这些言论中,他仍主张君主立宪,其方法则是“莫开国会若也”。这个口号一出,一时几乎成为立宪派报刊的一致要求。大论战最后以改良派的失败而告终。而杨度由于思想上的名利之图,“取媚清廷,则办《(中国)新报》”,1908年4月被清廷命为四品京堂候补,在宪政编查馆行走。黄兴在拒绝徐佛苏“调停”论战之后,奔走各地,组织武装起义,并在新加坡撰文参加《中兴日报》与保皇派《南洋总汇报》的论战。黄兴与杨度这时的政见分歧,反映了革命派和改良派论战的缩影,影响着今后政局中两派斗争的发展。可是正如杨度所说的“公谊不妨私”,二人就事论政,各有主张,这也是中国近代政治斗争中少见的事例。
四、武昌起义前后的分与合
武昌起义是辛亥革命一大关键,也是黄兴和杨度关系中由分到合的一个重要转折。
清光绪帝、慈禧太后于1908年12月相继死去。黄兴认为“此次凶变,或多少与我党以好机会”,应“同心协力,以谋团体之进步,致大业于成功”。1911年4月,黄兴主持发动了黄花岗起义。这次斗争,极大地促进了武昌起义的爆发。而对于清帝、后死去,杨度则认为是“变故非常,环球震动”,“浮议大兴,人心惶惑”,于是以宪政公会常务员长身份,发出《与各地宪政公会会员书》,劝告会员“谋秩序之维持,图宪政之进步”,勿为“浮词煽惑”,以免“吾党全体陷于至危”,其惶惑之状,可见一斑。
武昌起义一声炮响,杨度当日离京赶赴河南彰德,劝袁世凯不要应奕劻之命出任湖广总督;至袁世凯就任内阁总理大臣,杨度又被任为学务副大臣(旋开缺)。此际,黄兴则从香港返沪,于10月28日抵武昌,任战时总司令率军进行武汉保卫战,直到12月1日赴沪。这一段,杨度劝请袁世凯掌握清廷大权,黄兴则奋战武汉三镇以抗袁,又是多么尖锐的政见分歧!
历史的必然不是历史的巧合,就是政见如此分歧的两位辛亥人物,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又在一定程度上会合了。在黄兴于武汉奋战时,由袁世凯授意,汪精卫会同杨度,发起了“国事共济会”,宣称“使君主、民主一问题,不以兵力解决,而以和平解决”,并“要求两方之停战”、“以国民公意决之”。杨度和汪精卫等鼓吹停战议和,这既是袁世凯的计谋,也是立宪派活动和革命派内部分歧的一种反映。当《国事共济会宣言附简章》分送各省各方后,杨度又领衔递上《致资政院陈情书》,要求该院“请旨召集临时国民会议,议决君主、民主问题,以期和平了结”。到11月23日,杨度又发出《呈请内阁代表书》,提出“一俟武昌革命军承诺停战之后,即将赴鄂军队撤回”,然后再“议决君主、民主问题”。接着,杨度以国事共济会“所主张已归无效”为词,便于12月5日宣布自行解散。从此,杨度便利用旧谊与黄兴函电商讨南北议和问题。
黄兴在武昌督战时,于11月9日向民军各将领曾发出密谕称:“袁世凯甘心事虏……倡拥皇帝之邪说”,“派心腹多名,……冀离间我同胞之心”,严令“密探查拿”,粉碎彼等卑劣之手段。密谕旨在抵制袁世凯、杨度利用君主立宪和停战议和。但在同日,黄兴又复书袁世凯回答关于停战意见,并劝袁归诚说:如能“直捣黄龙,灭此虏而朝食,非但湘鄂人民戴明公为拿破仑、华盛顿,即南北各省,当亦无有不拱手听命者”。及至汉阳失守,黄兴抵沪后,又发表谈话说:“此行目的,在速定北伐计划,并谋政治之统一”,即也同意进行和谈。在12月9日复汪精卫并转杨度的电报中说得更明确,希望袁氏“与民军为一致行动,迅速推倒满清政府”,“中华民国大统领一席,断推举项城无疑”。可以看出,在袁世凯集团、立宪派和帝国主义者掀起的妥协逆流中,由于同盟会内部的变化,黄兴在对袁世凯的问题上,已大体和杨度的主张趋于一致了。
南北议和时双方公开谈判在上海英租界市政厅进行,黄兴是南方的主要决策者,杨度是北方代表的随员之一。但是会外的主要谈判渠道还另有二处,一是赵凤昌寓居的惜阴堂,这是江浙立宪派人士的据点;另一处在文明书局,为黄兴所委江浙联军总参谋顾忠琛,与段祺瑞、靳云鹏等秉承袁世凯意旨所派代表廖宇春秘密会商的地点。公开和幕后的两种方式,互为表里,各有作用,而事实表明,公开会谈多为例行公事,真正的政治协议则是幕后进行的。黄兴和杨度都参加了两种不同形式的谈判,所起的作用也是明显的。
作为南方代表参赞之一的汪精卫,早已“阴结”袁世凯之子袁克定,杨度也已投靠袁氏,又得黄兴12月9日复电,因此他得在南北议和中多方奔走斡旋,时而在沪,时而返京。当廖宇春和顾忠琛会谈取得四条协议后返京时,杨度又受袁克定指派访廖,以期完成议和。之后,又商讨策动庆亲王及各亲贵一事。可见其在南北议和中是非常积极的。
黄兴在议和中,对袁世凯利用立宪派的惜阴堂和杨度、汪精卫的活动,没有警觉,反而极为信用。尤其对赵凤昌等人视为同党,一些要事都来“决策于赵”。在内外形势影响下,“克强政见,亦日以右倾”,既与袁世凯议和,又与杨度合流。当然,这有很多复杂的历史原因,黄兴虽不得已与袁世凯妥协,但在推翻清朝,建立民国这个基本点上,同杨度等立宪派人士拥袁自固的出发点仍然是有原则区别的。
五、民国初期二人的曲折关系
民国建立初年,黄兴和杨度的关系有很大曲折。
杨度于袁世凯夺取大总统以后,被唐绍仪内阁排挤,即赴青岛作“隐退”之计。1912年8月,同盟会在北京改组为国民党,黄兴和杨度的关系又有所发展。黄兴在京力邀杨加入国民党。不久,宋教仁、胡瑛等也多次邀约。于是,杨度欲借此附袁,当即在11月14日公开发表了回答黄兴邀入国民党的电报,要求国民党取消政党内阁,免除对袁氏政府的监督,俨然以袁世凯的代言人自居。接着,杨度又致电黄兴说:“度不入党则已,入则必以总统与贵党切实提携自任,然非取消政党内阁,别无入手办法”。黄兴复电杨,除解释政党内阁主张外,责问杨度说:“公前与兴面谈,亦曾极力主张政党内阁,今忽变更前议,並别生枝节,恐非出自本心”,並“望始终赞同,勿为浮言所动”。黄兴所以力邀杨度入党,目的是“壮大”国民党,以便再夺取政权,而杨度所以坚持取消政党内阁,用意是巩固袁世凯的统治,这都不是黄兴和杨度个人之间的关系和纠葛,而是反映当时两种势力的斗争。
到1913年3月“宋案”发生,就更明确地看出黄、杨关系这次纠葛的实质了。宋教仁对政党内阁(责任内阁)宣传活动最力,也最遭袁世凯的痛恨。袁氏曾向杨度透露过一种心计说:“我现在不怕国民党以暴力夺取政权,就怕他们以合法手段夺取政权,把我摆在无权无勇的位子上”。杨度心领神会,所以不惜食言,提出以取消政党内阁为加入国民党的条件,这虽“恐非出自本心”,但的确是杨度进一步依附袁世凯的张本。及至第一届国会复选时,国民党议员又占有多数。袁世凯遂于3月20日派人在上海刺杀了宋教仁。
“宋案”发生后,全国舆论纷纷揭露事件真相。黄兴挽宋教仁联中指明元凶“确是袁世凯”。之后,黄兴和孙中山等发动“二次革命”讨袁。而杨度的言行,却与黄兴背道而驰。他对至交宋教仁的惨死,没有挽联,这不是偶然现象,一是由于附袁日深,二是知宋死因,不免心中既愧且惧吧!但是他仍然沿着袁世凯专制独裁的道路走下去。
宋教仁被刺当天,杨度在研究宪法委员会第五次会议上高谈关于领土规定意见,并且还以该会为所谓“学会性质”,来掩盖“政治上性味”。在“二次革命”前,杨度曾得到杨士铸透出袁世凯的口风说:“等到国民党被他(按指袁氏)铲除,他必然要废止内阁制的临时约法而代之以总统制的新宪章”,“那个新时期……你在项城的夹带中是新人才的魁首,将来责任很大,事前必须作好准备”。所以对宋教仁惨死和黄兴讨袁,杨度表面上都禁若寒蝉,实际上则拥袁以待禄位。这种情况,待到制定《中华民国约法》时就表现得更为明显。黄兴和杨度的关系,从南北议和前后的由分到合,“宋案”以后又由合到分了。
“二次革命”失败后,黄兴和杨度的政见分歧,又反映在袁世凯独裁卖国和复辟帝制上。1913年8月黄兴从日本赴美国,指责袁世凯“压迫报界,从事谋杀,贿赂军人,铲除异己,我们将继续为自由而奋斗到底”;又说“袁世凯继孙逸仙为临时总统后,即有帝制自为的野心”,而“他仅是一个专制的、狂妄的、叛国的独裁者”。杨度在袁世凯图谋帝制的进程中,却又积极地充当了御用工具。在袁氏父子授意下,杨度于1915年4月发表《君宪救国论》为复辟帝制制造舆论;又撮合孙毓筠等成立筹安会,以“学术团体”为名,公开进行复辟帝制活动。8月以后,发通电,刊宣言,声称“将筹一国之安,研究君主、民主国体二者以何适于中国”,又说“救亡之法,惟有废除共和,改立君主”。其间,又在9月末发动请愿,要求立即决定君主国体,并会同孙毓筠等递上促袁世凯登极折。在杨度热衷于筹安会活动之际,黄兴先于5月9日斥责袁世凯接受“二十一条”,丧权辱国,接着在致人亦中说:“至筹安会人物,且不必说……惜其人格卑下,又在娼妓下矣”。黄兴认为筹安会等人不是主要打击目标,而主张对袁“发难须急,缓则狡猿(按指袁世凯)用他种手段,去其反对之势力后,更难着手”。为此派人到西南各省,策动讨袁。于此可见,黄兴和杨度在讨袁和拥袁上的两种不同立场,形成了鲜明的对立。
当袁世凯复辟帝制进入最后阶段时,12月11日,杨度草拟《参政院代立法院第二次推戴书》,吁请袁氏“早登大宝”,12日袁世凯承受帝位。黄兴即在12月14日急电各国驻华公使,声称袁氏称帝,“中国必立起革命,声讨其罪,此时吾定返中国,再执干戈,随革命军同事疆场”,又致电各方指出“袁逆谋叛民国,公然称帝,……此其自亡之日也”。接着又发表《辩奸论》,指出杨度为首的筹安会人物,“彼之委身袁氏者,必其自陷于死地也”。事实也正是如此,袁世凯已到末日。杨度后来回忆说:“《第二次推戴书》是我在筹安会活动中最难写的一篇文章,也是我为袁项城尽忠效力的最后一篇文章。”
1916年3月23日,袁世凯被迫取消帝制,6月6日死去。黄兴在袁世凯死后,主张扫除其余孽,即于7月8日返国抵上海,继续从事革命活动。杨度则在各方要求惩办帝制祸首声中,隐居天津。不意,黄兴在10月31日病逝。至此二人的关系,也就到了尽头。杨度随即草拟开头所引的挽联,叙述二人平生的主要关系,悼念亡友,以为总结。
黄兴和杨度相交前后凡十四年。这是辛亥革命过程中风起云涌的年代。二人关系上的政见分歧、协同和言行比较,反映了时代的斗争,各人的是非也以当时的主要革命斗争目标为分野。其中对待清封建朝廷和袁世凯窃国称帝是不同时期的两个关键。在这种重大问题上,黄兴在基本方面是正确的,杨度多是错误的。但是尽管二人政见分歧,而在个人关系和友谊上,仍能“肝胆至今推挚友”,这种政治家风度可说是颇为不易的。杨度以后认识了政见上的错误,与孙中山合作,从事反对军阀的斗争,又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曲曲折折地走上了正途。这种可喜的现象,却是黄兴永远不可能知道的了。看来如同辛亥革命前后的历史一样,黄兴和杨度的关系,就是这么复杂曲折的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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