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亥革命推翻帝制,建立民国后,国民党男性党员中的部分上层分子,由于残余的封建意识,排斥女性,剥夺女子参政的权利。妇女界大哗,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要求男女平权的运动。发起和领导女权运动的是同盟会第一个女会员唐群英。
“恨不能易髻而冠”
唐群英(1871—1937),湖南衡山人。1904年东渡日本留学,追随黄兴、孙中山革命,是同盟会著名的宣传家。被孙中山誉之为“巾帼英雄”,授予二等嘉禾章。
唐群英从小就有女权意识。据衡山治坪唐氏族谱记载,她小时候“恨不能易髻而冠”,即恨不能由女变男。为什么作为女子要“恨”?不难理解,旧社会男尊女卑,妇女受压迫。这种男女不平等的现象,相沿相习已几千年,被视为天经地义,就连受压迫的女子一方,也认为“命小注定,理所当然”,因而含垢忍辱,甘作男子的附属品。唐群英却不然,她大胆怀疑,不平不服,从而引发出“恨”,这也就是她那女权思想的根源吧!
20世纪初,世界性的女权运动蓬勃发展,澳大利亚、芬兰、新西兰、挪威等国家的妇女,已享有参加全国选举的权利;瑞典、美国的妇女则在某些地区有选举权;“国际妇女协会”、“国际妇女参政同盟会”等妇女参政团体频繁活动,这些逐渐波及东方。唐群英在日本留学期间,深受西方民主思潮的影响,尤其为世界妇女参政运动的“电波”所感染。
1911年他在自己创办的《留日女学会杂志》上,介绍了1910年全英妇女向议会提出选举权要求的情况。显然,她的女权思想获得“印证”,又有进一步的发展。1912年10月,“万国女子参政会”会长嘉德夫人到上海,和女子参政同盟会、神洲世界协济会一起讨论女子参政问题。可见国际女权运动对民初的女权运动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天下兴亡,匹妇有责”
唐群英小时候爱听“杨门女将”、“木兰从军”、“岳飞抗金”一类的故事,稍长,爱读《史记》、《离骚》等书籍。她曾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匹妇其天上欤?”意思说女子并非生长在天上,应该和男子一样关心天下的大事。她那强烈的女权意识和炽盛的爱国思想常常结合在一起。1908年她在日本成女高等女校师范科毕业时写的沦文说:“积瞆不振,女权凌夷,遂成斯世困顿之形。溯国运盛衰之际,又岂非我辈担负女教责任之时耶?”进一步把国家的兴衰、女权和女子教育三者联系在一起来认识。
1912年2月20日,因同盟会删去党纲中有关男女子权的条文,唐群英联络各地女子团体在南京开会,提出大会宗旨“在要求中央政府给还女子参政权”,“其方法应联络全国各地女界,各举代表来宁,组织统一机关部,以厚团体而利进行”。于是开始了“女子参政同盟会”的组建。
在筹组女子参政同盟会的同时,唐群英等上书孙中山和临时参议院,认为“女子参政为民国所必需,须从根本上要求解决。”“欲求社会之平等,必先求男女之平等;欲求男女之平等,非先予女子以参政权不可”。3月11日,《中华民国临时约法》公布,仍无男女平等、平权之规定。《临时约法》在国家制订和实行宪法之前,起着宪法的作用。如今民国初创,党纲和约法都把女子撇在一边,岂能容得!唐群英等又一次向参议院上书,结果参议院在3月19日会上以“事体重大,应候国会成立,再行解决”,予以推诿。
女子为什么要参政权?唐群英的观点是:“各种之私权、公权等,实天赋人之原权,无论男女,人人本自有之,无待他人之畀予或吝予。”她认为人既有生命,就有各种权利,不在于别人愿不愿意给。女子参政权是名正言顺应该有的,为什么“他人”霸着不放?此后几个月她在北京发表《宣言书》,号召广大妇女“同心一志,充分实力,不患不有夺回我女权之一日”。这里用了“夺回”二字,说明唐群英领导女权运动不靠乞求,而是决心进行斗争。对于临时参议院这种蔑视女权的做法,她不可忍耐,便于3月21日参议院开会之际,率领妇女代表20余人,踢倒门卫,闯进会场质问,吓得参议员们四散躲避。这次“大闯参议院事件”,全国为之轰动,为女权运动大张声势,人造舆论。3月22曰,唐群英和蔡蕙代表女子参政同盟会筹备组晋谒孙中山,再次提出女子参政的恳切要求,得到孙中山的支持。4月8日,女子参政同盟会在南京成立,唐群英被推选为会长。会上通过了由她主持起草的政纲:1.实行男女权利平等;2.实行普及女子教育;3.改良家庭习惯;4.禁止买卖奴婢;5.实行一夫一妇制度;6.禁止无故离婚(指以后实行自由结婚而言);7.提倡女子实业;8.实行慈善;9.实行强迫放脚;10.改良女子装饰;11.禁止强迫卖娼。“参政”在这个政纲中显然被包括在第一条里,占的比重并不大。实质上这是一个妇女解放的纲领。如果以为那时女权运动的目标是女子参政权,不过是权利之争而已,那就大错特错了。另外,《政纲》把普及女子教育摆在很重要的位置上(第二条),反映了唐群英的女子教育思想。她认为要从根本上解决男女不平等的问题,非普及女子教育,提高妇女知识不可。
正当女子参政同盟会4次上书,紧紧揪住临时参议院不放时,南京临时政府5月北迁,袁世凯做了大总统。她们的斗争目标,随之转向北洋军阀政府。
袁世凯对于女子参政同盟会深具戒心,多方阻挠,他电令在南京的国务总理唐绍仪:“应准其推举一、二代表来京,不得令其全体北上,以免种种窒碍。”唐群英等不顾,联袂北上,第5次向临时参议院上书,要求确定女子选举法,颁布施行。在与议长吴景濂的辩论中,唐群英义正辞严地质问:“当民军起义时,女子充当秘密侦探,组织炸弹队,种种危险,女子牺牲性命财产,与男子同功,何以革命成功,竞弃女子于不顾?”并声称,“凡反对女子参政者,将来必有对待之方法,即袁大总统不赞成女子有参政权,亦必不承认袁为大总统。”吴瞠目结舌,无以对答,从此避不见面。
袁世凯阻挠不成,转而拉拢收买女子参政同盟会成员,动摇会员思想,个别领导成员当了袁世凯的“顾问”,倒戈相向,有的会员要求退会。面对着严峻的局面,唐群英检讨了前段靠少数人上书请愿的办法。经再三会议,统一认识,坚定信心,树立长期作战的思想,决定分头深入下层,发动广大妇女群众,建立牢固的社会基础,得到领导成员的拥护和支持。
针锋相对,拊掴宋、林
这时候同盟会在北京筹备改组为国民党,回避女会员。7月14日正开会之际,唐群英在一群女会员的簇拥下,冲进会场,登台质问主持改组事宜的宋教仁:“此次同盟会合并,何以不通知女会员,擅由一班男会员作主?”“何以擅将党纲中男女平权之条文删去?显系蔑视女会员,独行独断!”她代表女会员郑重声明:“此等合并,吾辈女会员绝不承认!”当晚,唐群英召集同盟会女会员紧急会议,决定致电同盟会各省支部女会员:“迅筹对待办法”。8月25日,国民党在北京举行成立大会,不得不通知同盟会的女会员,但在党纲中关于男女平权的重大问题上,顽固派仍坚持排斥女性,到会女会员一致抗议,唐群英在盛怒之下,扬手给宋教仁、林森各一记耳光。会后,唐群英起草女子参政同盟会《驳诘同盟会传单》,抨击顽固派。9月1日,唐群英在北京召开“女界联合会”,号召妇女界“切勿动摇,必达男女平权,女子参政而后已。”
10月22日,女子参政同盟会本部在北京成立,南京、上海、湖南等地设分会,唐群英被选为本部总理,继织一、王昌国为协理。计划在全国造成磅礴的气势,唤起女界同胞;同时对军阀政府开展强劲的宣传攻势。她们在北京办了《女子白话报》、《亚东丛报》,在湖南办了《女权日报》。
当时,封建势力还很强大,妇女无势无权,唐群英等凭什么这么翻江倒海?第一,凭高度的觉悟。中国妇女,沉睡几千年,苦难几千年,唐群英这样描述旧社会妇女的非人生活。“自‘三从四德’之说中于人心,于是一般男子以有德无才为女子之天职,有耳而聋,有目而聩,有口而喑,有手而胼,有足而刖,有心而茅,起居服食仰男子”。“上焉者男子之玩物耳;中焉者男子之使仆耳;下焉者恣睢磨折,凌虐禁锢,使之死不得死,生不得生,犬马且不若耳?”血泪斑斑的历史,促使妇女们觉醒,要求与男子平起平坐。虽然那时候还有许多妇女仍在苦难中沉睡,但也有相当一部分妇女已经觉醒,唐群英,继织一、张汉英、王昌国等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妇女们一旦觉醒,犹如决提之水,其势不可阻挡。第二,理直气壮。根据唐群英“天赋原权”的观点,她认为女权运动要“夺回”自己原本应有的权利,是正义的,故而气若长虹,无所畏惧。第三,她们所追求的是男女平权这一根本法制,势在必争。第四,唐群英当时如欲谋求一官半职,可谓易如反掌,但她从不这样想,而是“慨然以女权运动为己任”。出于公心,义无反顾。加之她才具非凡,有超人的组织能力和坚韧不拔的毅力,故能振臂高呼,领导群伦。第五,鼎革前后,民权思想奔腾澎湃,女权运动的正义斗争,获得不少社会人士的同情与支持。国民党的大男子主义者也自知理屈,不得不容让三分。此日的女权之争,并非敌我矛盾,所以对于女子参政同盟会一连串的激烈行为,国民党上层也只以为“偏激”,在一定程度上默许。
至于孙中山,他赞成女子参政。女子参政运动刚起步时,身为临时大总统的孙中山就明确表示:“中华女子有完全参政权”。“大闹参议院”事件后,孙中山出面斡旋,虽然没有结果,但他总替妇女说了话。在女子参政权这个问题上,孙中山与大多数男性革命党人的态度是不同的,不过他不搞一言堂。1912年8月25日他在国民党成立大会上发表演说,说明同盟会三政纲中本有“男女子权”一条,但各党多不赞成这一条,所以暂时删去。他依据世界进化的形势,指出将来必有男女平权的一天。中国倘然从此进化,则男女平权终将实现,反之则不用说女权不能发达,连中国的男子也将处于无权的地位。这段话最能说明孙中山的态度:服从多数革命党人的意见,取消了男女平权的条文,但仍坚信男女要平权、男女会平权。同年9月2日,他函复同盟会女会员,重申:“党纲删去‘男女平权’之条文,乃多数男人之公意,非少数可能挽回,君等专以一、二理事人为难无益也。”接着提出:“今日女界宜由女子发起女子之团体,提倡教育,使女界知识普及,力量乃宏,然后始可与男子争权,则必能得胜”的主张。“提倡教育,使女界知识普及”这个意见,说到了唐群英的心坎上,给她以很大启发。唐群英在女权运动的高潮中注意发展女子教育,后半生,更是以全部心力从事女子教育。
反袁讨袁险遭不测
袁世凯复辟称帝的野心日益暴露,唐群英旗帜鲜明地鼓吹反袁。她和国民党上层原已闹得格格不入,如今为对付篡权窃国的大野心家,保卫辛亥革命的成果,共同作战,步调又协调一致了。1913年3月,宋教仁被袁世凯派人刺杀,唐群英险遭不测。11月13曰,袁世凯下令解散女子参政同盟会,查封《亚东丛报》等许多报刊,禁止湖南《女权日报》在北京发行,同时通缉反袁分子100余人,其中悬赏银洋1万元通缉唐群英。在反动势力的残酷镇压下,女权运动,转向低潮。
反动势力如此猖狂狠毒,怎么办?不少文章说唐群英从此“息影家园”,其实她并没有被吓倒,而是响应孙中山“二次革命”的号召,在湖南发动妇女反袁、讨袁。为此,在一次数百人的妇女大会上,又险遭袁世凯爪牙的围捕。湖南自1913年至1920年七、八年间,先后由北洋军阀汤芗铭、傅良佐、张敬尧任都督,他们摧残民主,杀戮革命党人,禁止集会、结社,并阴谋杀害各项运动的领袖人物。当时的北京,政权交替于直系、皖系军阀之间,女子参政同盟会的活动,一直未能象初期那样施展自如,但唐群英并不灰心气馁,她把工作的重点放在宣传和女子教育上。
五四运动揭开了中国历史崭新的一页。由于七、八年来女权运动的影响和社会的变革,妇女界在日渐觉醒并大有提高的基础上,投入了“五四”汹涌澎湃的洪流。从此,任何力量都阻挡不了女权运动的日益高涨。到北伐战争时期,黄埔军校有女生队,国民革命军有女兵、女干部,各行各业都有妇女大显身手。1927年,国民党政府定都南京,不得不“顺乎时代潮流,合乎人才需要”而实行男女平权。
为普及妇女知识而继续努力
但是,唐群英深深知道,这不等于真正实现了男女平等,因为妇女的知识还很不普及,她要为普及和提高妇女知识而继续努力。她一生除奔走革命,戎马倥偬,为女权运动走南闯北外,共创办女子学校8个,报刊4种和女子工艺厂1个。
上下五千年,妇女一直处在神权、君权、族权、夫权重重压迫之下,暗无天日。唐群英和她所领导的女子参政同盟会,揭开了女权运动的序幕,写下了中国妇运史开纪元、划时代的一页。唐群英是当之无愧的“女权运动先驱”或“妇女解放运动先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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