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早做京官期间,就目睹了“士大夫习于优容苟安,榆修袂而养姁步,昌为一种不白不黑、不痛不痒之风”,觉察到清政府的腐败和社会风气的败坏,且“痛恨次骨”。他提出的救世之道是选拔人才,整顿吏治。在《应诏陈言疏》中说:“今日所当讲求者,惟在用人一端耳”。他还在《应诏陈言疏》中提出了关于“转移人才之道”、“培养人才之方”、“考察人才之法”;又在《书札》、《日记》、《杂著》、《治兵语录》等篇章中,总结出了“访求人才之道”、“任用人才之方”、“待遇人才之法”等一整套的人才理论和作育人才的方法。曾国藩这种以如此大量的篇幅,多角度、全方位地探讨人才问题的作法,在中国历代政治家、军事家、思想家中是不可多见的。
曾国藩是十重视人才问题的。在他看来,“国家之强,以得人为强”。他将人才问题提到关系到国家兴衰的高度来认识,把选拔、培养本阶级的人才作为挽救晚清王朝统治危机的重要措施来贯彻。早在咸丰年间,他鉴于当时京官退缩琐屑,外官敷衍颟顸的腐败吏治,曾尖锐地向咸丰帝指出:“习俗相沿,但求苟安无过,不求振作有为,将来一有艰巨,国家必有乏才之患”。在同太平军对垒的残酷战斗中,更重视人才的作用。他说:“无兵不足深虑,无饷不足痛哭,独举目斯世,求一攘利不先、赴义恐后、忠愤耿耿者,不可亟得,……此其可为浩叹者也”。基于这种深刻认识,曾国藩将治政、治军、治饷等全系之于人。并形成了其比较系统的人才思想。
第一、“转移人才之道”。曾国藩所说的“转移人才之道”.即“学以成才”。在他看来,天下无现成之才,亦无生知之卓识,“大抵皆由勉强磨炼而出”,人们只有通过学习,才能“识可渐进,才亦渐充”。他还认为。要使人人都知好学。又必须自君主以下均能以身作则,“乃能操转移风化之本”。换言之,不仅仅是君主,而且包括为督抚者,为州县之官者,所有的负有一定的政治权力者,都应担负着“领导社会”、“转移风气”、“培养人才”、“转移人才”的责任;同时,那些从事教育的教育家们也同样负有“转移人才”的责任。只有全社会人人都致力于“转移人才之道”的工作,就能全面完成转移人才的任务。可见,曾氏的“转移人才之道”,其内容是包含着培养、提高人才的气质与能力,其方法主要是通过磨炼与学习。
第二、“培养人才之方”。在“培养人才之方”这个问题上,曾国藩不是天才论者,他认为自己就不是天才。在曾国藩看来,有用的人才必须由培养、陶冶、磨炼而成。不但人的才能是由磨炼造就而成,即使是最好的玉石也须经过琢磨陶冶方能成器。曾国藩曾经提出过“树人之道”,其中之一曰:“陶熔造就”。所谓“陶熔造就”,就是培养。他还认为,衡量一个人不能“眼界太高”,因为人才由陶冶而成,“不可眼孔太高,动谓无人可用”;不能“动不动就说天下无才”,因为不是天下无才,而是“掌握权柄的人没有去着力培养人才”。他在《应诏陈言疏》中详细陈述了人才培养的四种方法,即教诲、甄别、保举、超擢,并形象地把培养人才比喻为种禾稼:“教诲,犹种植耕耘也,甄别,则去其粮莠也,保举,则犹灌溉也;皇上超擢,譬之甘雨时降,苗勃然兴也”。实际上,人才培养的四种方法可以用两点来概括,即一是“勤教”,二是“严绳”。所谓“勤教”,是指谆谆教诲,“有师长课督之风,有父兄期望之意”。所谓“严绳”,是指严格的管束教育,对僚属、对子弟严伤督促。总之,曾国藩认为,人才先要经过“广收”而致,再要经过“慎用”而各尽其才,然后伤以“勤教”和“严绳”,自然陶冶而成。可见,曾氏“培养人才之方”‘其内容包含了“教诲”、“甄别”、“保举”、“超擢”四种方法;其手段主要是“勤教”与“严绳”。
第三,“考察人才之法”。在“考察人才之法”问题上,他大胆地向皇帝呈言:“方今考九聊之贤否,但凭召见之应对;考科道之贤否,但凭三年之京察;考司道之贤否,但凭督抚之考语”。这祥考察人才.是无法达到赏善罚恶、去愚拔贤的。“若使人人建言,参互质证,岂不更为核实乎?”那末如何根据当时的实际情况考察人才呢?曾国藩在《应诏陈言疏》中提出以考言为主,且主张“借奏摺为考核人才之具”。但“考言”、“看奏摺”之法只适用于君主,往往非普遍人所能为。因此,曾国藩考察人才不仅注意文字语言,而且注意志趣、品行、态度、思想等几个方面。就“志趣”言,“卑者安流俗庸陋之规”,“高者慕往哲盛隆之轨”,所以人才之高下贤否,完全可以从其志趣中体现出来。就“品行”言,人才要“以朴实廉介为质”,要“有操守而无官气”,这既是选才的标准,也是考察人才的准则。就“态度”言,人才要能在艰苦环境中吃得苦、耐得劳,要能在恶劣条件下甘心忍受,要能使属员乐于亲近,要能彼此互谦互谅。就“思想”言,“亦不外乎有操守而无官气,多条理而少大言”。正因为曾国藩是以善于考察和识别人才而著称于世的,所以郭篙焘称他“尤以知人名天下,一见能辨其才之高下与其人贤否”时。薛福成代李鸿章拟的奏稿亦颂他“知人之鉴,超轶古今。或邂逅于风尘之中,一见以为伟器;或物色于形迹之表,确然许为异才”。俞樾钦佩他“尤善相士”。曾国藩自己也认为“居高位者应以知人晓事二者为职”。可见,曾氏的“考察人才之法”,其内容包含着文字语言、志趣、品行、态度、思想诸方面;其方式是通过谈话、观察对方的进言和所上奏摺去了解一个人,通过观察对方有无“操守”、有无“官气”去鉴定一个人,通过在艰苦环境中能否“吃苦”“耐劳”、在恶劣条件下能否“甘心忍受”去考验一个人,通过观察同下属的关系。看一看属员是否“乐于亲近”去评介一个人。
第四、“访求人才之道”。十分注重访求人才、搜罗人才。在他看来,人才应不分才能大小,“虽一艺一材,罔不甄录”;应不分籍贯区域,“江楚并用”;应不拘身份,“官绅并生”;应不限资历,“不以寻常行墨困倔奇男子”。他还强调,求人之道,应有如“白圭之治生,鹰华之击物,不得不休”;又有如“蚨之有母,雏之有媒,以类相求,以气相引,庶几得一而可及其馀”。然而他的“广收”又是有严格规定的。他又说过,“惟于广为延揽之中,略存崇实黯华之意。若不分真伪,博收杂进,则深识之士,不愿牛骥同皂;阳鲜得意,而贤者反掉头去矣”。可见,曾氏的“访求人才之道”,其指导思想是在“广收”的基础上,一则以类相求,其具体作法是不分才能大小、不分区域、不拘身份、不限资地进行“广收”,但又要分别真伪、贤者、邪恶。
第五、“任用人才之方”。在“任用人才之方”个这问题上,曾国藩历来主张“取之欲广,用之欲慎”。并声称“吾辈所慎之又慎之者,只在用人二字上,此外竟无可着力之处”。才既已访求,势必加以任用,然人才互有短长,末能尽善,自不能将所有搜罗之人才,不加区别地悉数任用。在他看来,“广收”必须同“慎用”结合。广而不慎,则必有滥竿充数、位置不当的弊病出现;慎而不广,则又渐有乏才之患。总之,“收之欲其广,用之欲其慎”。然而,曾国藩所指的“任用”,其内涵包括两个方面:一是用其所长,尽其所能;二是因量器使,量才录用。比如他的取人,“凡于兵事、饷事、吏事、文事,有一长者,无不优加奖借,量才录用”;又比如他勉励李瀚章,“如有来者,祈阁下优加礼貌,先给薪水,徐察其才之大小而位置之”。他十分别致地提出了“因量器使”的主张。所谓“因量”,即量其才能大小予以安排;所谓“器使”,即指如同使用器具一样,只要有一种长处便可,不求样样全能。所以黎庶昌赞颂曾国藩“囊括天下之才而各任其器能”。同时,曾国藩还认识到,有才能的人并不是没有缺点,社会上“百长并集,一短难容”的人才,是不可能存在的。因此,他主张用人不拘一格,用人不求全责备。曾国藩对将材的选用,既遵才德并备的原则,但同时又分清高下主次。即是说,若德才二者不可兼备,宁可取才能差欠,也不可取无德。因此,他观人识人用人,一方面不求全责备,只要有一技之长即可录用;另一方面又每以德行操守为主,有操守而无官气的人,很受他的器重。可见,曾氏的“任用人才之方”,其指导思想是“取之欲广,用之欲慎”;其具体作法是“用其所长,尽其所能”、“因量器使,量才录用”、“用人不拘一格,用人不求全责备”、“用人要德才兼备,同时又要分清高下主次”。
第六、“待遇人才之法”。曾国藩“待遇人才之法”,也比较别致。在他看来,大抵人才约有两种,“高明者好顾体面,耻居人后,奖之以忠则勉而为忠,许之以廉则勉为廉”,对待这一部分人,应该“薪水稍优,夸许稍过”。“卑琐者本无远志,但计锱株,驭之严则生惮,防之稍宽则曰肆”,对待这一部分人,“当以来示之法行之,俾得循循于规矩之中”。在他看来,对于人才必须礼遇之。换句话说,对于前来投效及向他提意见的人均应以礼相待。事实上,曾国藩对各种人才都很尊重,讲究“礼遇”。将士来渴,“无不立时相见,殷勤训诲”;对部下的疾苦,他“能以长者之风去关心”;部下或有难办之事.难言之隐,“鲜不拜访周知,代为筹画”;别后驰书言诫,“有师徒督课之风,有父兄期望之意”。在他看来,要重视人才,就要对才识异等之人必须另眼相看。可见,曾氏的“待遇人才之法”,其主要内容为“对高明明和卑琐者区别对待”,“对人才必须以礼遇之”,“对才识异等之人必须另眼相看。”其具体办法是对高明者“薪水稍优,夸许稍过”,对卑琐者当使之“循循于规矩之中”:对将士“殷勤训诲”,对部下“关心疾苦”,以礼相待;对于才识异等之人则另眼相看,使之发挥更大的作用。
综上所述,由于曾国藩重视人才,因此,在曾国藩周围聚集了一大批有专长、有特异才能的人才。容闳说:“当时各处军官,聚于曾文正之大营者不下二百人。大半皆怀其目的而来。总督幕府中亦百人左右。幕府之外更有侯补之官员,怀才之士子,凡法律、算学、天文、机器等专门家,无不毕集,几于全国人才之精华,汇集于此”。俞樾说:湘乡曾国藩,“尤善相士,其所识拢者,名臣名将,指不胜屈”。李鼎芳说:“曾国藩之好才爱士,为当时最,故中兴将吏,大半出于其幕”;“故一时用人,往往出自国藩之荐”。邓云生说:仅从仕宦一门看,据现有部分资料统计,曾国藩湘军中官至总督的有13人,尚书1人,将军1人,巡抚13人,布政使11人,按察使7人,提督21人,总兵17人,副将6人,道员14人、(均为实授,不包括计名。府县以下官员略而末计)。而其他方面的人才就更多了。这种情况,在中国历史上是少见的。可见,曾国藩的确拥有雄厚的人才阵营,正如学者们所评介的:“几于全国之人才精华,汇集于此”;“其所识拔者,名将名相,指不胜屈”;“中兴将吏,大半出于其幕”;“故一时用人,往往出自国藩之荐”;“湘宫简直成了晚清人才的渊薮。”
曾国藩死后一百多年以来,无论是低毁他的人,还是毁誉他的人,几乎都不得不承认他在人才问题上获得了较为显著的成功。对于曾国藩的知人善任,封建阵营普遍评价较高。郭篙煮说过曾国藩往往:“以美化教育人才为已任,而尤以知人名天下”。何璟说过:“曾国藩昔官京师,即已留心人物;出事戎轩,尤勤访察。虽一艺之才,罔不甄录,而又多方造就,以成其材”。薛福成说过:曾国藩“遭值时变,一以贤才为夷难定倾之具。其取之也,如大匠之门,自文梓鞭楠以至木头屑之属无不储;其成之也,始之以规矩绳塞,继之以斧斤锥凿,终之以磋磨文饰;其用之也,则楹栋棁,●●启楔,位置适中程度,人人各如其意志,斯所以能黑伦轴而变风气也”。左宗棠刚直自负,后期与曾国藩交恶,“彼此不通书问”,在曾国藩死后,仍书寄挽联曰:“知人之明,谋国之忠,我愧不如元辅”。对于曾国藩的知人善任,当代学者亦给予较高的评价。邓云生认为:曾国藩的一生都很注重物色、结交、培养和造就人才。早在青年时代.“便注意结交人才.并且有超越流辈的识人眼光”;为官翰林期间,“以学问会友,联系团结了一大批有学有志之士”;在主持科举考试时,“更尽心尽力地为朝廷选拔人才”;在同太平军对垒的残酷战斗中,“更重视人才的作用”;在任两江总督、直隶总督期间,“认为治国与治军一样,首在用人”。正由于他随时随地留意人才,所以在他的人才档案中,记下了许多人的生平资料、特点、长处及短处,以备不时之需。成晓军认为:太平天国的最初几年,太平军所向无敌,势如破竹,清军节节败退,而曾国藩的湘军却能与太平军长久相持,最终残酷地镇压了这支声势浩大的农民起义军,原因当然是多方面的,但湘军的最高统帅曾国藩“能识别贤将”,知人善用,的确是湘军能够战胜太平军的一个重要原因。当然,曾国藩的人才观,也有其历史的和阶级的局限性。邓云生指出:尽管曾国藩有知人之明,用人之方,他没有也决不可能招致天下的贤才而供其驱使。在太平军中,在捻军中,在回民起义的部队中,在山野民间,都有许许多多的奇才逸士,他们没有也不愿意投靠曾国藩。张跃铭指出:曾国藩访求人才不分地域,任用人才不分亲疏,这是主要的一个方面。但与此同时,他任用人才亦特别住意同乡、同学、同年、师生、亲戚、故旧,地域观念也是很深的,借用这种封建关系而形成一个封建集团,从而加强了镇压农民的革命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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