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析杨度和他的“帝王之学”
作者:杨文华;林移刚
【摘要】杨度一生以“帝王之学”安身立命,以之指导自己的人生,并孜孜追求“帝师”之梦。他的所谓“帝王之学”其实有“术”而无“学”,是战国以来纵横家思想的嬗变与翻版。杨度最终落泊仕途,沉沦史河,并非如他自己所说是因为没把“帝王之学”学到家,而是时代注定了他的这种学术是行不通的。
  杨度无疑是中国近代史上一个极其重要的角色。他的才气,他的交游,他几起几落的仕途和他晚年的入党,使他一生极富传奇色彩。而最令人称道与关注的是他赖以安身立命、念念不忘的“帝王之学”。这是他一生的追求。也是他最终沉沦史册的关键所在。

杨度早年师从湖南名宿王恺运(壬秋)先生。王先生是近代卓有盛名的经学大师和诗文大家,怀抱“帝王之学”,注重通经致用。早年试图参与政治,大有作为,却屡遭挫折,无法施展抱负,遂决意仕进,归而撰著授徒,在弟子中物色人才,传授其绝学——“帝王之学”,以完成自己未竟之业。杨度以其资质成为王壬秋授受“帝王之学”的第一个人选。杨度少时聪慧,小有名气,自恃甚高,王先生凭自己直觉认定杨度绝对是他合格的衣钵传人。退隐后,王先生“纵横志未就,空余高咏满江山”的伟岸之气未有稍减,平时嬉笑怒骂,讥弹嘲弄,无所不至。杨度为先生器重,多年相随先生左右,耳濡目染,因为无论是才气还是盛气都极具乃师遗风。

习得“帝王之学”又较通新学的杨度信心十足,目空一切,豪气满怀,誓为帝王师的狂狷表现得畅酣淋漓。他一曲《湖南少年歌》载誉海内外,激励多少学子少年;他说唐宋八大家文章如同儿戏,自己少时就能为之;他拜访梁启超,因学问门路不同而嘲谑梁氏少年才美,而以《春秋》骗钱;他书成《大阅赋》,准备上达天听,却无人代奏时又自叹“相如自有上林赋,不遇良辰空白嗟”。

当然,杨度并非一味狂放不羁,他也在政治的迷雾中实践着恩师的“宝学”,为自己的仕途做着不懈的努力。他在1903年清政府的经济特科考试中考了一等二名,却因被怀疑是康、梁余党而遭通缉,因福得祸的他只得留学日本。这是他成为清末民初重要政治人物的关键时期。在日本,他的“帝王之学”初试锋芒,收效极佳。他有意识地结识各色各界人士为自己的未来服务,这些人都是后来左右中国政治的关键人物,如黄兴、汪精卫、梁启超、孙中山、陈天华、杨守仁等。实践证明杨度后来倚靠的也大多是这些人。杨度首先经人引荐认识了孙中山,因其笃信的君主立宪制与孙的革命主张不符而相约各行其是,互帮互助,“努力国事,期在后日”。他又介绍孙中山与黄兴认识,并与二人交好。他与立宪派的梁启超等也关系密切。1905年,清五大臣出国考察团更请他捉笔写成《中国宪政大纲应吸收东西各国之所长》和《实行宪政之程序》两篇考察报告。杨度因此而暴得大名,不仅旅日华人知道了他,政界人士也记住了“懂宪政”的杨度。1907年,袁世凯、张之洞更联名保荐他以四品京堂充宪政编馆提调,他正式走入了政治,先生所传“帝王之学”也找到了真正的施展舞台。知遇之恩使杨度对袁世凯感恩戴德,后来不断地参与袁的政治活动,杨度最终认定袁就是能圆他“帝师”梦的主子了。从此,杨度施展出浑身解数,力图把袁世凯推上皇帝宝座,进而使自己能出将入相。他的梦还没实现,袁世凯却在全国人们的一片唾骂声中死去了,杨度也只得狼狈地逃入天津租界。

那么,王壬秋先生视为珍宝,杨度一生津津乐道、孜孜追求的所谓的“帝王之学”到底为何物呢?简单地说,就是物色、拥戴、辅佐“非常之人”,成“帝”成“王”,在辅佐过程中设非常之谋略,建非常之功勋。在历史上,信奉它的人称之为“帝王学”,大多人称之为“帝王术”。它具有如下几个特点:一、名利性极强,以出将人相、得意仕途为唯一追求;二、谋略至上,重术不重德;三、进取不由正道,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四、所说未必所笃,心口不一,矛盾反复;五、善于制造矛盾,利用矛盾,在斗争中能四处逢源。我们可以看出,它只是一种工具理性,没有终极关怀,缺少规范性,其实是有“术”而无“学”。战国时期的纵横家就是搞“帝王之术”的成功典范。

综观杨度一生,他所奉行的“帝王之学”与战国纵横家所谓一脉相承。他一生坚信为官是大丈夫的最佳出路,梦寐以求控制时局,左右政治,出将入相,扬名立万。他广泛交游,力图为己所用。他以“救国”为口号,穿梭于不同的官僚和利益集团之间,以图等待时机,在矛盾中成就自己的“开国第一功勋”的功业。杨度在1902年6月曾留学日本,大谈君宪救国,在留学生中印象极佳。当他听说清政府将举行经济特科考试的消息时,就毅然回国,这是明显的功名思想的表现,因此留日学生对他看法很大。1908年,袁世凯被摄政王载沣开缺回籍,袁的交好纷纷疏远、回避,杨度却大烧冷灶,奔走于彰德与北京之间,为袁通风报信,出谋划策,共图东山再起。袁世凯就任大总统后,并没有对杨度加官进爵,对称帝,袁也表现得信心不足,为实现自己的“帝师”梦,杨度不惜违背自己初衷,与民意背道而驰,大倡帝制,成了洪宪复辟的急先锋。洪宪帝制失败后,杨度作为第一“要犯”被通缉,杨度躲进天津租界,信起佛来。他一面念些不急不徐的经,写些没滋没味的诗,一面在军阀中搞些纵横捭阖的活动。晚年的杨度又和上海青红帮头子杜月笙搞在了一起,作为社之谋士的他虽然并没为杜做过多少实质性的事,但他给杜月笙写的《杜氏家祠记》却使杜对他印象极佳,并把他在上海的一所豪宅慷慨相赠。该文中的杜氏完全成了“侠”而“儒”的人物,与历史上的负面人物“杜老板”大相径庭。

但是,杨度的“帝王之学”既没有使他能如张仪、苏秦等战国纵横家那样成功地在各国间游刃有余,建功立业,出将入相,也不能如其师那样风流倜傥,对各种野心家应付自如,游戏人间,甚至轰世凯本人自始至终不愿首肯他“第一元勋”的地位。因此,杨度的“帝王之学”可以说是收效甚微了。杨度想起自己的失败时,总归之于自己没把“帝王之学”学到家。1916年,先生王壬秋逝世,杨度献的挽联书曰:“旷古圣人才,能以逍遥通世法;平生帝王学,只今颠沛愧师承。”1937年,杨度大病之际,他给自己写的挽联中也有“帝道真知,如今都成过去事”的句子。真是这样吗?杨度运用“帝王之学”失败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杨度在运用“帝王之学”时确实犯了许多致命的错误。已成为终身大总统的袁起初对帝制畏首畏尾,而更急的是想做“太子”的袁克定。因此,杨度退而成为“太子党”的干将,利用“太子”推波助澜,妄图拐弯抹角,“建功立业”,自降其等,这也使袁世凯对他产生了帮闲不帮忙的想法。其次,“筹安会”闹的沸沸扬扬,出尽了风头,也挨够了骂,而在实际的帝制活动中却有它不多,没它也不少。因此,袁世凯根本不领他的情,也不以为杨度为他的“帝业”付出了多少。再次,当袁世凯对称帝已变得急不可待,只希望立刻就登上“皇帝”宝座的时候,为之筹划的“六君子”杨度等却要求他按部就班,又是讨论国体,又是请愿。杨度这样做是因为接触过新学的他多少知道民意不可违的道理,认为至少做做样子是必要的,而大老粗的“袁大头”却把此举当成书呆子的迂阔,完全无用,杨度在他心目中从“旷代逸才”变成了鸡肋。

但是,最根本的原因还是杨度的“帝王之学”已经完全不合时宜,时代注定了“帝王之学”必然会失败。清末民初是一个利益与权利不断更替、易主的时代,谁有力量谁就是时代的主人,否则就没有发言权。是以袁世凯以天津小站新兵起家,而能在清末政治中占尽上风,耍尽威风,而孙中山最终把到手的革命成果拱手相让;是以段其瑞等能赶走张勋,甚至强奸民意,左右政治多年。杨度手无缚鸡之力,更无一兵一卒,纯凭三寸不烂之舌,奔走于“猛人”(鲁迅语,即军阀和各种有实力的人物)之间,赤手空拳而妄图建功立业,这是不可能的。因此,迷信枪杆子的袁世凯首先就不真正器重他。袁信任和倚重的是北洋老袍泽,最担心的是南方革命党可能的反抗。而对杨度,始终没为他实质性地封官赐爵,杨度一生所期待的出将入相梦始终遥遥无期,袁世凯甚至把他当成了可有可无的角色。其次,民心注定了杨度的“帝王之学”要失败。经历了戊戌变法、辛亥革命的中国人对一人高高在上,众人众星捧月的帝制已完全失去了兴趣,并产生了强烈抵制情绪,民主、自由成了普遍的呼声,而杨度的“帝王之学”谋求的是想方设法推出自己心目中理想的独裁者,并使自己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功臣。这与帝制一样,无疑会被时代之流冲人历史的垃圾堆。

总之,杨度的资产阶级思想比较肤浅,他根本没能放下封建思想的负担,他所追求的“帝王之学”只是战国以来纵横家策略的继续,其实是纯粹的个人英雄主义,在清末民初是注定了要失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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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萍乡高等专科学校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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