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名满天下的旅游胜地——湘西凤凰,在改革开放以前,一直只是一个鲜为人知的荒僻边城。近百年来,这个小小的边城,至少走出了三个中国历史和文化舞台上第一流人物。对于沈从文和黄永玉,人们可能已经知之甚多,但对于熊希龄,则恐怕仍在“素昧平生”之列。读人如读书,熊希龄绝对是一个不可不读的人物。
“此君一出天下暖”
1870年(清同治九年),熊希龄在凤凰县城文星街一个清军下层军官家庭出生。虽无家庭的文化基因,却有一份天赋的聪颖敏捷,过目成诵而又好学深思。初入私塾诵读《百家姓》时,即问何以赵姓列在篇首,塾师为之瞠目。七岁时随父入芷江读书,攻经史,习丹青,吟诗作赋,十五岁即中芷江秀才第一名。
沅州知府朱其懿,颇有新思想。在芷江创办“沅水校经堂”,以经世致用、培养人才为务。熊希龄中秀才后,进入该校深造,因用功甚勤,每次考试皆列榜首。一次,教师试以对联,出联为“栽数盆花,探春秋消息”,诸生皆不能对,年龄最小的熊希龄随即以“凿一池水,窥天地盈虚”相对。很明显,下联的意境、气势和笔法,都远胜上联,校园内一时传为美谈。有一陈姓举人,闻此颇不以为然,很想与熊比试一下。一日,与熊希龄在朱知府家中相见,陈举人拆熊字以为上联挑战:“四只足蹄,有何能干?”熊针锋相对说:“一边耳朵,算甚东西?”陈举人为之折服。
熊希龄21岁中举人,返芷江,地方官府及耆绅为新科举人设宴洗尘,各举人宴后即席赋诗,多以梅、兰、竹、菊为题,熊则画了一幅棉花,题曰:“此君一出天下暖。”诗言志。熊希龄的一生都在实践自己青年时代的这分襟抱。
“霖雨苍生”
熊希龄于1894年中进士,时年24岁。这一年,正值甲午中日战争爆发,日本的崛起和中国的衰败,深深地刺痛了意气风发的熊希龄。因此,他没像大多数科举中人那样去谋一己之私利,而是义无反顾地投入到了中国进步知识分子第一次大规模的救亡洪流——维新运动之中。
熊希龄在长沙辅助湘抚陈宝箴办理新政,创办并主持新政、新学的主要宣传刊物《湘报》,与谭嗣同等人创建时务学堂,培养了一大批社会英才。1898年“百日维新”期间,光绪帝电召熊希龄“迅速入京”,参与新政高层。熊在赴京途中忽发大病,及至痊愈,政局已变,谭嗣同等六君子已经罹难。熊后来对友人说:“向非一病,当与六君子同命成七贤矣。”
清朝灭亡后,熊希龄先后出任中华民国临时政府唐绍仪内阁的财政总长和中华民国第一任国务总理。他任总理期间,梁启超、张謇、汪大燮等社会名流入阁担任各部总长,被誉为“第一流人才内阁”。但由于当时的历史背景之复杂和客观条件之艰难,熊希龄在国家管理和社会建设方面力不从心,政绩平平。于是,组阁不到两年,熊希龄便辞职,与那个有民主共和之名而具专制独裁之实的政治机器永远分道扬镳了。
在“江湖之远”的岁月中,熊希龄经彷徨、探索后,被1917年发生在京畿一带的一场大水卷入了从事社会救助和慈善教育的事业当中。他先后创办了北京香山慈幼院、世界红十字会中华总会,并捐献全部家产,在北京、天津、湖南三地开办12项慈幼事业,仅香山慈幼院一处,就先后收养、教育了6000多名孤苦儿童。此中所需费用,除财政部杯水车薪的拨款外,主要依靠社会的捐助及熊希龄长达十年之久的沿门托钵。
熊希龄逝世时,湖南省政府在他的灵堂上悬以横幅,上书“霖雨苍生”,这对于这位大慈善家的功业,应是一份确切的评价。
“新郎六六,新娘三三”
熊希龄原配夫人朱其慧于1931年“九一八”事变前夕病逝,62岁的熊希龄为晚年孤寂所苦,也为事业维继所需,开始了一生中的“夕阳情缘”。他与著名红学家、教授吴宓同时追求复旦大学的著名才女毛彦文。几经角逐后,毛彦文选择了熊希龄。他们的介绍人是上海名流朱庭祺。结婚时,新郎66岁,新娘33岁。杜月笙、吴铁城(上海市长)等均亲临贺喜。有人撰一贺联云:“以近古希之龄,奏凤求凰之曲,九九丹成,恰好三三行满;登朱庭祺之庭,睹毛彦文之彦,双双如愿,谁云六六无能。”联中巧妙地涉及了熊的名字、故乡和新人年龄,并带了几分雅谑。当时毛彦文有一位大学同学和熊家是世交,他送了一幅贺联:“旧同学成新伯母,老年伯作大姐夫”,尤为有趣。
熊希龄在与毛彦文定情时,填了一首调寄《金缕曲》词(又名《贺新郎》),大体上可作熊希龄生涯与情志的写照。词云:“世事嗟回首。觉年年,饱经忧患,病容消瘦。我欲寻求新生命,惟有精神奋斗。渐运转,春回枯柳。楼外江山如此好,有神针细把鸳鸯绣。黄歇浦,共携手。求凰乐谱新声奏,敢夸云、老莱北郭,隐耕箕帚。教育生涯同偕老,幼吾及人之幼。更不止,家庭浓厚。五百婴儿勤护念,众摇篮在在需慈母。天作合,得佳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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