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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澍经世思想的源与流
作者:陶用舒
【摘要】陶澍的经世思想承前启后,既是对中国古代传统经世之学的继承,又是中国近代经世政革的先导。陶澍经世思想的直接来源主要是三个方面:家学渊源、明末清初的经世之学、湖湘文化中的经世传统。它不仅对清嘉道年间经世思潮的形成发挥了巨大作用,扩大了湖湘文化在全国的影响,而且培育了一代人才,对中国由古代走向近代、由封闭走向开放也产生了积极的影响。
  陶澍(1779-1839),字子霖,号云汀,湖南省安化县人。嘉庆七年(1802)进士,官至安徽、江苏巡抚,两江总督,兼理两淮盐政。陶澍“少负经世志,尤邃史志舆地之学,所至山川,必登览形势,访察利病。”提倡“研经究史为致用之具”,强调“有实学,斯有实行,斯有实用”,主张通经致用,面对现实,以实学观察和解决社会问题。在当时的经世派人物中,陶澍地位最高、威望最隆、影响最广、改革的成果也最大、最多。他不仅是“湘系经世派的柱石”;而且是“中国近代地主阶级改革派的先驱和前期(鸦片战争之前)领袖。”



陶澍经世思想有着深厚的历史渊源与社会根源。

第一,家学的熏陶为陶澍经世思想奠定了坚实基础

陶澍先祖,是当地富户,后渐衰落。其祖父“习种植外,时或市茶汉镇。旅邸无事,辄结网以习劳,人莫知其为商来也。”即务农又经商,对社会有了更多的了解机会。到陶澍父亲时,家境更加困难,因天旱,“连岁歉收”,“益贫乏,或数日断炊”,须“采藜霍以佐食”。陶澍读书也只能半耕半读,要适当参加一些劳动。贫困的家境,是陶澍经世思想产生的客观环境。

陶澍的父亲陶必铨(1755-1805)对陶澍经世思想的产生和形成有极其重要的直接作用。陶必铨是一个知识专深的经世学者,长期以设馆授徒为业。他“幼颖异,闻先祖谈古文及星象,辄向家人述之无遗。六岁,从堂叔学海公受经,旁及子史,多所留览”。主张“通经致用”,强调学习经学,必“以通经为本”;又非常重视史志舆地等致用之学,每“往各乡,辄访问其人物,综览其形胜,古迹残碑,摩挲殆遍,有所闻见,随手扎记,久而成帙”。非常重视地方文献资料的搜集、整理、编辑。陶必铨学习刻苦,主张“多读书”,“厚植根底”,力求“会通求实”,“务贯通,不为章句之学”,所述“多前人所未发”;且涉猎极广,“熟于掌故,穷源究委”,有多种经世著作传世;“平生不营财产,视阿堵物若土苴也,偶有赢余,专置古藉,插架甚富”。陶澍自述,“七岁随府君受书,朝夕在侧”,“跬步弗离”,先后在小淹、江南、长沙、梅城、桃江等地随父读书,长达17年,直到嘉庆五年(1800),陶澍23岁中举,才离开父亲。陶澍说:“府君教人,不拘一格,谈经课艺,终日无倦容。于天文、律吕、礼制、开方诸法,尤(尔见)缕详明,或离席划地作图,或于中堂揖让进退以演之。其立课,仿先儒之分年日程,而以通经为本。尝谓经熟则义理熟,而言之有物。以故及门之士,咸知趋向实学,取青紫者甚多。”对陶澍,更“每语以古贤可敬可畏之事,以感发其志气,虽途间食顷,谆谆然随事指点。夜则蹴以足,而诘日间所学诗、古文辞,旁及俶诡之文,皆听以意为之,未尝限以绳尺。惟偷懒必戒,夏楚不少贷……教诱尤极殷恳焉”。陶必铨对陶澍期望极高,他在《二子名字说》一文中谈到了为儿子取名陶澍的因由:“天下之能苏万物者,莫于雨。戊戌之年大旱,冬,谷骤贵,而长子适生,因名之曰澍,而字以云汀,盖其而以泽苍生也。”因此一直将陶澍带在身边培育,陶澍也终于成为他所希望的“有体有用之才”。

陶澍经世思想的形成,还受到陶姓先祖陶侃、陶潜经世实学的深刻影响。

陶侃(259-334),字士行,晋时曾任荆江二州刺史,都督八州军事,封长沙郡,谥曰“桓”,世称陶桓公。陶侃“性宏毅,孤根特立,有网维四方之志”。“勤于吏职,阃外事千头万绪,综理细密,笔翰如飞,门无停客。”崇尚实学,强凋“以实不以华”,反对虚华,认为“老庄浮华,非先王之法,言无益实用”。主张“通经致用”,“好学,善谈论,尤明《诗》、《易》、《御览》,复引别传,言公厘明《诗》、《书》、《春秋》。足证公志在圣览,严斯道之防,且有功经字,不徒勋高百代,为有晋第一纯臣也。”以上,也是对陶澍的写照。陶澍同样志向远大,以天下为己任,勤于政事,崇尚经世实学,主张“通经以致用”。可见,陶澍是以陶侃为榜样的。

陶潜(365-427),即大诗人陶渊明,卒后友人私谥“靖节”。陶潜家境贫寒,生活困苦,自称“夏日长抱饥,寒夜无被眠。造夕思鸡鸣,及晨愿鸟迁”。在儒家经世思想指导下,陶潜想干一番事业,“猛志逸四海”,希望通过出仕的道路,“大济苍生”;但因鄙视权贵,“不愿为五斗米折腰向乡里小儿”,挂印归农,“躬耕自资”。陶潜亲自参加生产劳动,较广泛地接触农民,认识社会,创造了许多描绘农民生活、农村风光和揭露社会黑暗的诗作。陶澍非常欣赏陶潜的人格和诗风,认为他“高于晋宋人物”,对陶诗更深有研究,著有《陶渊明集集注》十卷,《陶靖节年谱考异》二卷,是学术界公认的研究陶诗的权威。陶澍为官清廉,关心民众;在整顿盐漕诸政中,敢于与权贵势力作斗争,兴利除弊;陶澍关于农村生活的田园诗作;等等,都可以看到陶潜的深刻影响。

第二,中国传统的经世实学,为陶澍经世思想提供了丰富的养料 

经世致用之学是中国古代文化的优秀传统之一。经学是古代知识分子治国理政的理论基础,“经世”就是经邦治国、济世救民、建功立业。一般说来,在阶级矛盾尖锐、社会动荡的严重时期,经世思想则更为突出。明朝后期,吏治腐败,经济衰落,矛盾激化,一些有为的知识分子举起经世致用的武器,积极入世,以明道济世为己任。他们的思想主张,对处于晚清的陶澍有着直接的影响。如:

归有光(1506-1570),字照甫,号震川,江苏人,著名的学者、文学家。归有光主张“通经学古”,认为“天下学者,欲明道德性命之精微,亦未有舍六艺而可以空言讲论者”。陶澍对归有光十分敬仰,亦主张“通经以求致用”,在江苏为官时,曾在归有光读书的嘉定县建震川书院,培育学子;又到归有光祠“行释奠礼”,并访求归有光后人主持祠祭,置田亩养之,使其发扬归氏思想学术。

张居正(1525-1582),字叔大,号太岳,湖北人,官至大学士,曾为首辅,是中国历史上有名的改革家。张居正主张实学,反对空谈,要求学者“卓行实学”,“适于实用”;强调实践,解决实际问题,他说:“学问既知头脑,须窥实际,欲见实际,非至琐细、至猥俗、至纷纠处不得稳贴,如火力猛迫,舍体乃现。”“人情物理不悉,便是学问不透。”若不经过实践,则只是“纱窗里看花”,不能得到真知。陶澍深受张居正影响,在学术和吏治上都效法张氏,提倡实学,强调实用;重视吏治,办事果决。他说:“明至嘉、隆时,上恬下嬉,气象芥然。江陵张文忠公起而振之,挚领提纲,综核名实,法肃于庙堂之上,而令行于万里之外。其时,海内殷阜,号为义安。迄今读其奏疏及手牍诸书,洞中窍要,言简而虑周,卓然见之施行,其精神气魄,实够斡旋造化,而学识又足以恢之。”称赞张居正为“旷古之奇才,不仅有明一代所罕见也”。

高攀龙(1562-1626),字云从,江苏人,明末实学的倡导者,东林党领袖人物。高氏官至左都御史,公正廉明,因揭发魏忠贤一伙,被迫害而死。曾主讲东林书院,鼓吹经世致用之学。故史称高攀龙“居庙堂之上,无事不为吾君;处江湖之远,随事必为吾民”。陶澍称其“持身则主敬存诚,立朝则直言正色,卒能取义成仁,不负所志。其立说著书,授徒讲学,皆宗经卫道,足以模楷儒林……高攀龙忠节既树人伦之鹄,道德尤为后学之宗”。因此,陶澍奏请将高氏入祀文庙。

顾炎武(1613-1682),字宁人,号亭林,江苏人,明末清初著名的思想家,经世实学的倡导者和力行者。顾炎武高举经世致用旗帜,抨击八股空谈,主张通经致用,重视实践,推行改革。顾氏认为学问的目的,在于“正人心,拨乱世,以兴太平之事”,“君子之学,以明道也,以救世也。”因此,学术研究要探讨“国家治乱之源、生民根本之计”。顾炎武还强调经学是“本原之学”,是“后世用以治人之书”;注重人心风俗的改造,认为这是治乱的关键;重视实践,要求把学术研究和实地调查相结合。他的《天下郡国利病书》、《日知录》、《肇域志》等,都是著名的经世之作。陶澍认为“亭林气节,足媲陶庵,其学问文章,与震川分行而并峙”。并承袭了顾炎武的经世思想,其治学、言行、吏治、著述都效法顾氏,以其为榜样。

陶澍经世思想还受到清代前期经世学者的巨大影响。如:阎若璩(1636-1704),山西人,清初考据家,主张以经学为致用之具,强调为学首在明理。陶澍很欣赏阎氏为学以实的精神,对其经世著作《潜邱札记》评价甚高。钱大昕(1728-1804),江苏人,著名史学家和考据学家,他强调史学要去伪存真,陶澍也强调修史志谱书,必须“传信”,“征信于古”。王鸣盛亦为清初史学家,他认为“学问之道,求于虚不如求于实,议论褒贬皆虚文耳。作史者之所纪录,读史者之所考核,总期于能得其实焉而已矣。”纪昀(1724-1805),即纪晓岚,河北人,《四库全书》总纂,提倡实学,讲求实用,反对空谈,能广纳各派学问,无门户之见。陶澍以纪晓岚为师,有《祭协揆纪河间师文》,赞其“扶舆清气,以礴以磅。笃生贤哲,为国栋梁。”曾任湖南巡抚的赵中乔和曾任湖南学政的石韫玉,都是提倡经世之学的大吏,且都是陶澍的师辈,曾指点过陶澍的学问文章。

第三,湖湘文化的经世精神,为陶澍经世思想印上了鲜明的特色 

湖湘文化是湖南本土文化,其源头可追溯到战国时屈、宋的楚辞歌赋,而最终形成却在两宋时期。讲求经世致用是湖湘文化最突出的特点之一,其具体表现主要是:主张体用统一,为学首在明体,明体是为了达用;提倡实用之学,读经的目的在于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强调实践,知行一致,学用一致;积极入世,关心政治,倡言改革,除弊兴利;发奋图强,矢志不移,坚毅刻苦的奋斗精神。这些,在陶澍为学为政的一生中,都得到了明显的体现。

明末清初的王船山(1619-1692),直接继承和发展了湖湘文化的经世致用传统。陶澍对王船山非常敬仰,曾说:“衡阳王船山先生,国朝大儒也,经学而外,著述等身,不惟行谊介恃,足立顽儒。”他曾多次到衡阳,参观王船山旧居,并题“衡岳仰止”的匾额,又题联“天下士非一乡之士,人伦师亦百世之师。”陶澍还支持邓显鹤搜集、编辑、刊刻《船山遗书》,使船山著作第一次广为流行。王船山经世之学思想对陶澍的影响,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反对空谈,主张实学。王船山认为明亡的根本原因之一,就在于陆、王心学的空疏浮华学风,空谈误国。他主张面对现实,研究实际问题,“自小喜从人问四方事,至于江山险要、士马食货、典制沿革,皆极意研究。”特别注意史地舆志之学,认为取古今得失,“以为来者师也”。陶澍同样反对空谈,重视关系国计民生诸大政;而潜心于研究明体达用之学,“尤邃史志、舆地之学”,他的《蜀輶日记》等著述,都是很好的经世致用之作。二是承认变化,赞成改革。王船山认为历史是发展的,社会是变化的,故治国理政之法也要因时因势而变。所谓“三代之法,不可以挟以为名,治后世之天下。”又说:“以古之制治古之天下,而未可懈之今日者,君子不以立事,以今之宜治今之天下,而非可必之后日者,君子不以垂法。”和王船山提出改革的思想相比,陶澍更重视倡行改革的实践活动,主持了漕、盐、水利等多项改革。三是重视践履,知行统一。王船山强调为学应当“征之以可闻之实”。在知行关系上,提出了知行统一说:“知行相资以为用,惟其各有致功,而亦各有其效,故相资以互用。”而且行是知的基础,“君子之学,未尝离行以为知也必矣。”陶澍同样重视实践,强调行重于知,认为“造化之妙,非身历其境者不知,仅从纸上谈兵,终隔一层”;“遥度之辞,与身历其境者,终隔一尘。”综上所述,王船山的经世实学,确为陶澍所继承和发展。

长沙岳麓书院是学习和宣传湖湘文化的重要据点,王船山亦曾在岳麓学习。自康熙末年至嘉庆年间,李文照、王文清、罗典等著名的经世学者先后任岳麓书院山长,长达六七十年。“以扶植世教为己任”的李文照,恒于治学,笃于人伦,认为“学者欲通世务,必须看史”,强调“力行”,认为“学问思辨,必以力行为归也。”王文清著述丰富,达55种之多,讲求经世致用,鼓励学生研究礼、乐、兵、农等各方面的学问。罗典注意在教学中向学生传授真正有价值的内容,使学生能“坚定德性,明习时务”,人称罗典“主讲岳麓,唯以治经论文启诱后进,覃思幽微。”在这些经世学者的主持下,湖湘文化的经世思想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

陶澍幼年曾在岳麓书院学习。陶澍自称自幼随父陶必铨读书,“朝夕在侧”,“跬步弗席”。陶必铨于乾隆四十九年(1784)在岳麓书院读书,“闭门(醰)精,所识愈邃,掌教少鸿胪罗慎斋先生极爱重之。”即是山长罗典所器识的学生。这时,陶澍则跟在陶必铨身边读书,可以说是罗典的再传弟子。此事陶澍曾多次提到,如他对朝鲜友人说:“岳麓书院为海内四大书院之一……不佞幼随先君子萸江翁读书其中,一自砺碌软红尘中,此境殆犹鸿雪矣。”陶澍对幼年在岳麓书院读书的经历矢志不忘,说明岳麓的经世实学传统已深深地印在其思想中。

                         

陶澍经世思想在当时和以后都发挥了巨大的影响。

第一,陶澍是湘系经世派柱石 

嘉道年间,湖南形成了以陶澍为首的“湘系经世派”,其主要成员有魏源、贺长龄兄弟、严如煜父子、汤鹏、唐鉴、李星沅、黄冕、邓显鹤等人。他们都有强烈的经世意识,主张积极入世,通经致用,“治国、济民、治天下”;大力推行改革,对漕运、盐政、水利、河工、币制、兵防等有关国计民生的大政,都提出了改革主张,并取得了显著成果。他们的活动,都以陶澍为核心,正如左宗棠所说:“大江流日夜,八州子矛,翘首公归”。

魏源(1793-1857),比陶澍小十四岁。魏源初到北京,“陶文毅深器之,为之游扬于朝,又欲其投贽穆彰阿以取巍科。”贺长龄(1785-1848),比陶澍小六岁,同为进士出身任京官。陶、魏、贺都是消寒诗社成员,交往颇多,交谊很深。道光五年(1825),陶澍任江苏巡抚,贺长龄为江苏布政使,魏源在贺长龄幕府。三人通力合作,大力提倡经世致用之学,首行漕粮海运,取得了震惊朝野的巨大成果。在陶澍的积极支持下,贺长龄委托魏源编辑《皇朝经世文编》。该书的刊刻发行,标志着嘉道年间经世思潮的形成。孟森说:“嘉道以还,留心时事之士大夫,以湖南为最盛,政治学说亦倡导于湖南,所谓首倡《经世文编》之贺长龄,亦善化人。而陶澍以学问为实行,尤为当时湖南政治家之巨擘。”道光七年(1727),魏源转入陶澍幕,成为陶澍的主要助手,共事长达 12 年。他们倡行海运、改行票盐、刷新吏治、整理财政、赈济灾荒、治理江河,都取得显著成果。在陶澍的培育下,魏源成长为名震一时的经世学者与改革理论家,各省大吏“凡有漕河盐兵等政更张,皆延与(魏源)议定而后行”。魏源一生,以陶澍为师,陶病逝后,全力为其处理后事,称“源自弱冠入京师,及来江左,受公(陶澍)知数十载”,因而挽联说“知遇感殊深”。贺长龄在陶澍之后,亦成为封疆大吏,并在所辖之地实施经世改革。贺氏之弟贺熙龄亦信奉经世致用之学,早年就和陶澍多有交往,“寓居京师,与文毅篝火旅馆”;加以又同陶澍有亲戚关系,对陶澍十分敬仰。

严如煜(1759-1826),长陶澍二十岁,是陶必铨在岳麓书院的同学,好“研究舆地、兵法、星卜之书,尤留心兵事”。陶澍自小与严如煜交,称严氏“性豪迈,去边幅,泊荣利,晚更冲粹,视之田夫野老人也。及其驰骋古今理乱,贯穿天文、河渠、兵法、星卜,以逮舆地险要,形格势禁,若聚米画沙,烛照而龟灼,所规划常在数十百年外”。严氏留有多种经世著作,“后之有志经世者必将取镜焉”。严氏之子严正基,与魏源同学,亦为著名的经世学者,曾得到陶澍的帮助。

当时,湖南一些经世官员和经世学者和陶澍多有交往,或曾得到陶澍的提携和帮助。如李星沅“少好学,体弱家贫,勤读不缀。安化陶文毅公澍,故父执,方任川东道,招入幕,语曰‘子经世才也,但当多读书耳’,星沅感谢自力”。李跟随陶澍多年,后位至封疆,仍对陶澍执弟子礼。黄冕罢官后闲居,陶澍知其有经世才,特起用其处理盐漕诸务,终成经世能吏。汤鹏负经世才,但不得志,著有《浮丘子》等书,倡言改革。陶澍称其有“凌轹百代之才”。邓显鹤以搜集整理湖南地方文献为己任,曾得到陶澍的大力支持和帮助,陶澍还为邓氏的《资江耆旧集》等著作作序。邓显鹤在一首诗中说:“江南佳话久喧传,使节重临亦夙缘。尚有松榆夸里社(陶公寓金凌),况兼中甫作藩宣(贺耦耕方伯)。海滨郡拔庞参薤(罗麓西郡伯方守镇江),幕府才推瘐杲连(魏默深孝廉)。未便分阴坊逸兴,南楼秋月恰娟娟。”反映了湖南经世人才多团结在陶澍周围,并在陶澍管辖的两江地区活动,两江也是当时改革最突出的地区。

第二,陶澍是中国近代地主阶级改革派的核心 

在中国封建社会开始向半殖地半封建社会转变的时期,由于封建社会内部矛盾的发展和外国资本主义势力的侵入,社会危机日益深化。地主阶级中少数开明人士逐步认识到封建社会中的各种弊病,若不加以改变,将会导致封建王朝的衰亡。他们纷纷以匡时救世自任,倡导经世致用,力图除弊兴利,在嘉道年间形成了一个地主阶级改革派。这个改革派集团基本上由两部分人组成:一类是清王朝的封疆大吏,如陶澍、林则徐(1785-1850)、黄爵滋(1793-1853)、阮元(1764-1849)、贺长龄、秦瀛、李星沅、徐继畲(1795-1873)等;另一类是经世学者和下层官吏,如魏源、龚自珍(1792-1841)、包世臣(1775-1855)、汤鹏、卿祖培、姚莹(1785-1852)、吴挺(1800-1832)、董桂敷、王凤生、俞德渊(1778-1836)、徐松(1781-1848)等。

陶澍是这一改革派集团的核心人物,可以从两方面理解:

其一,陶澍是这个改革派集团前期(鸦片战争之前)的领袖人物,改革派成员大多团结在陶澍的周围。其中贺长龄、魏源、李星沅、汤鹏、黄冕等湖南人已如前述。林则徐曾是消寒诗社成员,和陶澍早有来往,道光十年(1830),陶澍点名请调林则徐来两江任江宁布政使。从此,在长达七年的时间中,二人共同治水、救灾、行盐、禁烟、整饬吏治、发展生产、整顿兵防、改革币制,“志同道合、相得无间”。在陶澍的支持和帮助下,林则徐先后擢江苏巡抚、湖广总督。陶澍认为林则徐“才长心细”,向道光推荐其接任两江总督。林则徐十分尊敬陶澍,曾以弟子礼吟七律 30 首,祝陶澍六十寿辰,盛赞陶澍“重镇东南半壁雄”。包世臣加入陶幕后,陶澍“延为上宾”,使其经世才干得到了充分发挥,包自称:“海运、海淤、票盐三事,发之收之,皆由鄙人。”王凤生罢官丢职之后,陶澍知其有经世才,特招入幕府,“留凤生襄义”,“与盐事终始……寻淮北票盐大畅,陶澍以首议功上闻,促之出”,重返官场,成为经世能吏。陶澍了解俞德渊有经管盐政的经世才干,“越级保荐”任盐运使,对整顿两淮盐务发挥了重大作用。姚莹为陶澍下属,陶澍知其贤,向朝廷“荐可大用”,先后擢为知州、护盐运使。陶澍和秦瀛、汤鹏、卿祖培、黄爵滋、龚自珍、董桂敷等都是知交好友,相互砥砺,通信往来,共同倡导经世致用之学。

其二,近代地主阶级改革派所取得的主要成果,都是由陶澍主持和领导的。目前学术界所肯定的改革派的主要改革成果,基本上有海运、票盐、治水、禁烟四项。“海运”是指东南各省漕粮由河运改为海运,这是道光六年(1826)陶澍任江苏巡抚时组织完成的。陶澍在贺长龄、魏源、包世臣、俞德渊等人协助下,组织了一千多只沙船,将两百多万石漕粮由上海运往天津、北京。这一成功,受到朝野称颂,认为是“国便、民便、商便、官便、河便、漕便”的大好事;“利国、利民、利官、利商,为东南拯弊第一策。” “票盐”是指陶澍将淮北盐场由纲盐制改为票盐制,是在林则徐、魏源、包世臣、俞德渊、黄冕等人协助下完成的。这一改革也是依靠商人的力量,由官营改商营,从而使盐课拖欠变为了盐课“年清年结”的新局面。史称票盐是“百世之利,后之筹国者必将取法焉。”[38]“治水”是地方官吏都要遇到的大政,从道光六年(1826)开始,陶澍与林则徐通力合作,组织了江苏河、湖水利工程,在治理中多有改革,取得了巨大成果。“禁烟”是全国性的大事,陶澍不仅是支持禁烟的八督抚之一,而且首倡禁烟章程八条,在两江地区大力禁烟,在全国第一次收缴销毁大批鸦片。当时,陶澍主持的两江地区,可以说是改革派的实验园地,一些改革派官员和许多经世学者也集中于两江地区,团结在陶澍的周围。因此,近代地主阶级改革派的改革成果,也集中在两江地区。

第三,陶澍经世思想抚育了曾国藩、左宗棠、胡林翼等一代湖南人才 

陶澍经世思想不仅对当时社会产生了巨大影响,而且对后世也发挥了巨大作用。其中最突出的是对经世人才的培养,特别是对湖南经世人才的培养。近代著名史家萧一山说:“曾国藩、左宗棠、胡林翼皆标榜经世,受陶澍、贺长龄之熏陶也。”又说:“不有陶澍之提倡,则湖南人才不能蔚起;是国藩之所以成就,亦赖陶澍之惶引尔。”张之洞曾同张佩纶讨论评价道光以来的国内人才,认为“当以陶文毅(澍)为第一。其源约分三派:讲求吏事,考订掌故,得之者在上则贺耦耕(长龄),在下则魏默深(源)诸子,而曾文正(国藩)集其成;综核名实,坚卓不回,得之者林文忠(则徐)、蒋砺堂(攸钻)相国,而琦善窃其绪以自矜;以天下为己任,包罗万象,则胡(林翼)、曾、左(宗棠)直凑单微,而陶实黄河之昆仑,大江之岷也”。明确提出陶澍是全国经世人才之“源”,曾、左、胡等洋务派人才只是其“流”。

曾国藩(1811-1872),小陶澍三十二岁。根据现有资料,曾国藩未能与陶澍见面,道光十六年(1836),曾国藩特意到金陵拜见陶澍,却为幕僚李子本所阻而未果。后胡林翼送《陶文毅公全集》给曾国藩,曾氏置于案头,日记中多有阅读陶集的记载。曾国藩任两江总督时,采用陶澍票法治盐,认为“淮北盐务,自前督臣陶澍改为票盐,意美法良,商民称便,果能率由旧章,行之百年而不弊”。曾国藩的理学经世理论,广纳各派学说;他重视经学和史地等实用之学;整顿吏治、士风、学风;重视实践,坚毅卓行等诸多方面,都受到了陶澍经世之学的影响。

左宗棠(1812-1885),自幼学习经世之学,以“今亮”自许,闻名朝野。道光十七年(1837),陶澍在醴陵会见左宗棠,“目为奇才,纵论古今,为留一宿”,订总督布衣之交,后又结为儿女亲家。左宗棠非常敬仰陶澍,称其“督部勋望近日疆臣第一,虚心下士如此,尤有古大臣之风度”。陶澍逝世后,左宗棠感其知遇之恩,在安化小淹为陶理家课子达八年之久。左宗棠说:“吾在此最快意者,以第中藏书至富,因得饱览国朝掌故有用之书。”他因此而学问大进。胡林翼说:“左孝廉品高博学,性至廉洁”,“在陶文毅第中读本朝宪章最多,其识议亦绝异。其体察人情,通晓治体,当为近日楚才第一。”左宗棠以理学为宗,主张“以程朱为准”;崇尚实学,重视舆地、兵、农之学;反对空谈,重履实践;重视吏治,廉政爱民;发展生产,推行改革;重视边防,反抗侵略等各方面的学术思想和施政方略,都以陶澍为榜样。左宗棠任两江总督时,曾在南京为陶澍、林则徐建祠,并题联:“三吴颂遗爱,鲸浪初平,治水行盐,如公诚不朽;川|载接音尘,鸿泥偶踏,湘间邗上,今我复重来。”以陶澍第二自诩。

胡林翼(1812-1861)八岁时,随祖父会见陶澍,陶澍“惊为伟器,曰‘吾得一快婿也’,遂以贺夫人所生女字之”。后胡林翼年少气盛,恃才傲物,目中无人。为此,陶澍“大治宴,延林翼上坐,纵谈古今豪杰,微讽之,林翼如是折节读书”。而后,陶澍对其耳提面命,一日一课,又先后请著名经世学者贺熙龄、蔡用锡教授。胡林翼在陶澍培育下,学识大进,“一生谨守文毅规戒,而不负期许。”在理学经世、吏治察民、重农用商等方面,都继承和发展了陶澍的思想主张。特别是发展了陶澍重视人才的思想,强调“国之需才,犹鱼之需水,人之需气,草木之需土。得之则生,不得则死”。 “属吏一技之长,一行之善,随登荐录,手书褒美,以宠异之。”在胡林翼的周围,也集合了大批经世官员、将才、学者。

综上所述,陶澍在经世思潮中具有重要的地位,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他不仅集经世实学和经世事功于一身,将经世实学和改革有机地结合,在湖南历史上,是将经世之学运用于实践并取得较大成功的第一人。而且他将湖湘文化发扬光大,增加了新的内容,扩大了湖湘文化的影响,提高了湖湘文化在全国的地位。陶澍经世思想在承继中国古代和湖湘文化经世致用传统的基础上,将经世思想发展到一个新的高度,成为改革的理论依据。从而使这一改革具备新的特点,高于封建社会地主阶级的所有改革,产生了某些新的东西,促进了商品经济的发展,成为中国近代化的先导。正是从这个意义上说,陶澍经世思想具有积极的进步意义,陶澍是中国古代向近代转换的重要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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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湖南城市学院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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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权所有:湖南图书馆 2009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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