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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胡林翼交谊考论
作者:王澧华
【摘要】清嘉庆十六年十月十一日,曾国藩出生于湖南省湘乡县;十七年六月六日,胡林翼出生于湖南省益阳县。曾国藩之祖曾玉屏,山村农夫,躬自劳作,父曾麟书,落第书生,半耕半读,养家糊口;胡林翼之祖胡显韶,县学生员,诗文自娱,父胡达源,年轻秀才,就学岳麓,从师大儒。二十四年,胡达源高中榜眼,授职编修,川东道陶澍路过益阳,将八岁的胡林翼选定为东床佳婿;是年,曾国藩读毕《五经》,始为时文括帖之学。
  一、早年身世及其交往

清嘉庆十六年十月十一日,曾国藩出生于湖南省湘乡县;十七年六月六日,胡林翼出生于湖南省益阳县。曾国藩之祖曾玉屏,山村农夫,躬自劳作,父曾麟书,落第书生,半耕半读,养家糊口;胡林翼之祖胡显韶,县学生员,诗文自娱,父胡达源,年轻秀才,就学岳麓,从师大儒。二十四年,胡达源高中榜眼,授职编修,川东道陶澍路过益阳,将八岁的胡林翼选定为东床佳婿;是年,曾国藩读毕《五经》,始为时文括帖之学。二十五年,胡林翼入京省亲,其父授以先儒性理之书,督责甚严,却收效甚微,居京八九年,先后受学于贺熙龄(御史)、蔡锦泉(编修)、吴赞(员外郎)诸京官之门;与此同时,曾国藩只能一直从学于家塾,其间仅追随其父,一至省城长沙应童子试,自称“父子徒步橐笔以干有司”,而又双双落第。

道光十年,胡林翼自黔回湘,以贵州学政之子,娶江苏巡抚陶澍之女,随即从师益阳名儒蔡用锡,蔡氏“教人务为有用之学,不专重文艺,而于兵略、吏治尤所究心”。胡林翼“师事两年,涵濡渐渍,服膺终身”;同年,曾国藩肄业于衡阳唐氏家塾,从学于塾师汪觉庵。十一年,益阳大水,堤垸尽淹,胡林翼时年二十,一则哀悯灾民无以为生,二则担心流民变为乱民,乃“急诣县令贾亨,晋请按灾区编户口,劝富民出钱粟以赈”。无奈此计“无一人赞之,但沮之者不下十数人”,胡林翼“毅然不移”,以“泰山崩于前而不动,麋鹿奔于左而不顾”的气概,既以岳家“诺捐二千”为首倡,又复奔走募捐,自谓“以至诚感之,以大义责之,以危言动之,以赏劝诱之,苦口婆心,热肠浩气,壮胆宽肩,人安得不动、安得不从”。其恻隐之怀,豪迈之概,于此可见;同年,曾国藩自衡阳复归家塾,稍后转入本县涟滨书院,以诗文见称于山长刘象履。

道光十二年,胡林翼陪送岳母、夫人至江宁,居两江总督衙署,随侍身为江督的岳丈陶澍,朝夕请教,整整一年,又得结识江苏巡抚林则徐诸贤,眼界、气度益见增长;同年,曾国藩应府试备取,以佾生注册,他的四十三岁的父亲,经过第十七次的科考,本年始得一个秀才功名,而胡达源却于是年升任翰林院侍讲学士了。十三年,胡林翼二次入京省侍,与本省公车举子左宗棠初识于京,“一见定交,相得甚欢,每风雨连床,彻夜谈古今大政,论列得失,原始要终,若预知海内将乱者,辄相与欲款太息,引为深欷歔太息,引为深忧”;同年,曾国藩得中秀才,腊月娶衡阳廪生欧阳凝祉之女为妻。十四年,胡林翼从国子监学正梅钟澍受学,应顺天乡试,未取;曾国藩肄业岳麓书院,乡试中举,年底入京。十五年,曾国藩会试落第,留寓京城,始究心古文词之学;胡林翼则于正月出京,四月抵湘,六月中秀才,八月中举人,十二月抵江宁,十六年二月入都,三月会试中进士,四月朝考点翰林,真可谓马不停蹄,一路春风;曾国藩则再次被黜,怏怏离京,过江宁,以所贷百金购书而归,发愤苦读,“足不出户者几一年”。十七年冬腊,曾国藩借贷于族戚之家,以钱三十二缗起程赴京,十八年正月入都,囊中仅剩三缗,所幸得中进士,又以三甲侥幸馆选,随后即以京师居大不易而于秋间请假回籍,筹措经费,而胡林翼则已散馆而授职编修了。

曾国藩、胡林翼初识于何时何地,二人现存往来书札均未言及,《年谱》亦不着一词。当曾国藩初入京时,胡林翼尚在京城,其间曾国藩是否拜谒过本省京官胡达源,是否认识了翩翩公子胡林翼,不得而知。曾国藩居京年余,何以度日,所交何人,《年谱》竟讳莫如深,似有隐衷。丙申恩科,曾、胡二人同为湖南举子,同赴礼部会试,想来当有谋面的机会与可能。不过,有一点却可以推定,二人之间的初步接触,至迟也不会晚于十八年春夏之际。同为湘人,同居翰苑,胡居前辈,曾为晚生,按当时礼仪,晚生礼当主动拜访前辈,可无疑义。而作为新科翰林的曾国藩晋见射策先朝的耆年宿望胡达源,甚且就而考德稽疑,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其《箴言书院记》已透露这种信息。但同时可以肯定的是,曾、胡初识,并未如胡、左相见莫逆,情意投洽。

检曾国藩《日记》,知胡达源于道光二十一年五月二十四日夜逝世,曾国藩次晨即得消息,六月初二前往吊唁,十六、十七日为作诔词,以表哀挽。七月十四日,曾国藩亲访胡林翼,问其扶柩归葬事宜,胡林翼则以《陶文毅全集》为赠。同日,曾国藩见理学大师唐鉴,问检身之要、读书之法。八月初三,胡林翼扶柩出京,曾国藩与众乡人送别于东珠市口。胡林翼服满再出,于道光二十六年五月入都,捐升知府,分发贵州瘠省,次年年底,委署安顺瘠缺,而此时曾国藩则已超升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衔了。曾、胡早年交往,仅此而已。为时不长,情意亦浅。

通过上述比较、考察,我们可以发现,早年曾国藩与胡林翼,家境有贫富之殊,遭遇有逆顺之别,交游、识见更有狭广之差。胡林翼系富公子,曾国藩乃穷书生;胡林翼以气局、胆识驰骋于乡邦与都会,曾国藩则以勤奋、坚韧拼搏于学塾与场屋;胡林翼对其父所教理学修养之说不以为然,未曾究心,而曾国藩则一闻唐鉴性理说教而昭然发蒙,从此皈依;胡林翼之仕途隆替受制于家运兴衰,曾国藩却凭借个人奋斗而蒸蒸日上,他是以诗文高手、理学新秀的声誉见称于僚友、受知于朝廷的。如此身世与遭际,对于曾、胡二人的性格、作风、建树及其交往,不能不说具有深远的影响。

二、密切合作及其成效

太平天国农民起义,促成了曾国藩、胡林翼的再度交往。集团的利益、事业的成败以及志向的选择,促成了他们之间的倾情结纳与密切合作,其情谊之深厚,几乎一时无两。

咸丰四年正月,曾国藩奉诏北援武昌。此时,经楚中督抚再四奏调,廷旨允准,贵州黎平知府胡林翼率勇600赴援湖北,行至簰洲,湖广总督吴文镕兵败自杀,胡林翼只好改投湖北按察使唐树义,不料唐树义亦兵溃自戕,胡林翼一时进退失所。适时丁忧在籍的前礼部侍郎曾国藩奉命北援武昌,尚未出省,胡林翼乃以故交求救于曾国藩,倾诉此前在黔不见容于宪僚,现今饷械不继之窘况。曾国藩一则看重胡林翼戡乱之才,二则算计将黔勇乘机收归己用,因此商请湖南巡抚骆秉璋,为胡部解送饷械,一方面札饬胡部留驻岳州,以便会合北上,同时上奏朝廷。胡林翼就这样被曾国藩网罗利用了。

是年八月,曾国藩、塔齐布指挥杨载福、彭玉麟、胡林翼所部攻克武昌、汉阳,捷报到京,曾国藩得湖北巡抚之命,不料为人所谗,10天后改授兵部侍郎虚衔,并命火速东征。从此,曾国藩客军虚悬,寄食江西,鲜有建树,只得于咸丰七年二月借父丧为由,负气离营回籍。而胡林翼则将湖北诸战略重镇基本肃清,并且财赋充足,良将云集,因而奉旨赏头品顶戴,实授湖北巡抚。

这一时期,曾、胡交谊较京中往来有了进一步的发展。曾国藩丁母忧回籍后,胡林翼在黔闻讯,远寄厚赙。适曾国藩奉旨办团“剿匪”,即回信盛赞胡林翼具救世之才,且诚恳请教“除暴”之策,随后又称之于吴文镕、骆秉璋诸权要之前,并且形诸疏荐,称其“胆识绝人,威望夙著”,“屡著战功”,“所至皆惬民望”,至谓“才大心细,为军中万不可少之员”,因此在东征之际,特别奏请随带相伴。甚至在胡林翼实任湖北按察使之后,曾国藩还专摺奏调胡林翼救援江西。胡林翼之率部加入湘军系列,接受曾国藩调遣,既是形势使然,也是内心所愿。因而一个有意投奔,一个着意吸纳。其结果是胡林翼有了湘军作后盾,与湘军将领罗泽南、杨载福、彭玉麟、李续宾等共同收复武昌,廓清江汉,而湘军集团则多了一位才大心细、识量高宏的领袖人物。

咸丰七年,在湖北站稳阵脚的胡林翼,出于公义私谊的原因,开始与曾国藩合谋地盘,以摆脱曾军长期仰食于人的厄运。曾国藩以父丧离营,廷旨仅准假三月,随即迭次催促,命其重返江西前线,而所予之职,仍是“署理兵部侍郎”。曾国藩乃于六月六日连上二摺,一开兵部侍郎之缺,二要“位任巡抚”,否则便坚不出山。随后,胡林翼借口浙江危急,奏请起用曾国藩督师赴援,朝廷未许,而命胡林翼亲往浙江,胡林翼托词整顿漕粮,没有从命,为曾国藩的再出留下伏笔。八年五月,胡林冀巧妙设计东征之策,援浙一路,显然非曾国藩莫属,朝廷只好再次起用曾国藩办理浙江军务。

曾国藩此番再出,本打算依托胡林翼的地方实力与粮饷供应,寻求战机,谋取地盘,不料胡母七月逝世,胡林翼去位还乡。曾国藩失所依倚,迭函劝胡夺情留任。但胡林翼固执礼制,谓“讨贼则可,服官则不可”。曾国藩乃根据苦无地方实权的切身体验,历举千年史实,沥陈“离土地人民而以奉使自效”之非计。此外,他还担心朝廷另简新抚,大权旁落,因此同时鼓动李续宾、李续宜、左宗棠等人,共同说服胡林翼以集团利益为重。适李续宾兵败三河,胡林翼闻讯出山,受印治事,湖北重镇,这才没有拱手让与外人。短短数月之间,始则胡林翼策动曾国藩墨绖从戎,继而曾国藩说服胡林翼夺情服官,拘于常理,此皆道义知交所不当言,可是为了集团的利益,他们双双作了劝说者与被劝说者。

没有地方职权的曾国藩始终被朝廷视为游击队,忽而命其援浙,忽而命其援闽,曾国藩、胡林翼乃合谋图皖之策。九年正月、二月,曾、胡先后上奏谋皖之摺,意在谋取皖省权位。朝廷察其用心,默而不应。五月,胡林翼借石达开逼近四川之机,给湖广总督官文写了一封长达3000字的密信,摆出八条理由,诱说官文密荐曾国藩取代新任川督黄宗汉。在信末,胡林翼甚至吹捧官文之“心术德量”可比陶澍、林则徐,又以陶澍密保林则徐相比拟,最后要求密摺须“精心结撰”,“尤以必得总督为要”。可是官文疏入,朝廷只令曾国藩入川督军,未授总督之职。胡林翼转而怂恿官文具奏,再上留曾图皖之计,曾国藩这才免于入川作客。十年夏间,杭州、常州、苏州相继落入太平军手中,朝廷四顾无人,只得命曾国藩署理两江总督,逾月实授,又命为钦差大臣,督办江南军务。曾国藩带兵七年,艰苦备尝,终于熬到了当家作主的地位。这当然离不开胡林翼的鼎力支持。

紧接着,曾、胡又一次密切配合,促成了湘系集团第三位领袖左宗棠的崛起。此前,左宗棠本因牵涉樊案,行将逮问,胡林翼以私情求助于官文,以奏摺保荐于朝廷。左宗棠因祸得福,被赏以四品京堂襄办曾国藩军务。但左宗棠恃才傲物,在历次致胡林翼信中,一再讥刺曾国藩“于兵事始鲜悟处”,“乡曲气太重”,“才亦太缺”,曾国藩亦敬而远之。适四川危急,上谕垂询曾、胡,问左宗棠能否入川督军。曾国藩便一再致书胡、左,委婉地表示“季公之才,必须独步一方,始展垂天之翼”,“在吴仅为襄办,入蜀则为督办”,实有退避三舍与拒诸千里的双重意味。偏偏左宗棠一心直捣金陵,所以昂然致书胡林翼曰:“幸为我致意涤公,我志在平吴,不在入蜀矣。”胡林翼洞悉曾、左私衷,便恳切说服曾国藩,以“朝有争臣”、“室有烈妇”为喻,且担保左宗棠“临事决疑定策,必大忠于主人”。曾国藩顾及胡林翼之情面,只好违心地奏留左宗棠襄办军务,后又干脆顺水人情做到底,十一年四月,奏请将左之襄办升为帮办,以期事权渐属,储为大用,十二月又专摺密请授职浙江巡抚。若非胡林翼之出面调停,一意促成,若非曾国藩之虚怀大度,屈己伸人,左宗棠是很难如此一飞冲天的。而左宗棠不负重望,力保皖南,肃清浙江,为曾军克复安庆与金陵,起到了重大作用。

这一时期,曾、胡交谊臻于鼎盛。究其原因,一则同党策应,二则同气相求,公谊私情,互相促进。曾、胡水乳,于公于私,两得其益。曾、左崛起,标志着湘系军政集团的正式形成。

三、曾、胡歧异及其评说

曾、胡之间,也有各执己见、各行其是的另一面。即如平吴之策,曾、胡便大不一样。胡林翼遵照朝廷“兼程前进、收复失地”的旨意,提议分兵奇袭,一出杭州,一出淮扬。曾国藩却不敢以区区万人径赴太平军密集之地,因此,不管朝廷如何督责,胡林翼如何激将,也不管吴中官绅如何吁救,他总是以不变应万变:牢守鄂、赣后方,先清皖南,次及皖北,次及吴越,以上游规取下游。现在看来,胡林翼追求的是将要获得的利益,曾国藩关注的是可能付出的代价;前者进取,但或者得不偿失;后者持重,则难免贻误战机。胡林翼之忠勇奋发与曾国藩之老成持重,形成了鲜明对照。一则熟读兵书,胸有韬略,一则浸润理学,厚重平实。胡之气局、曾之韧劲,又得溯源于早年身世及其际遇。共事一方,不可能事事一致,何况这种纯粹的战略战术问题,也是不必深究其高下优劣的。但是,曾、胡之间,有两次较大的分歧,显示了他们对待集团利益与民族大义的差别,这便是太湖战役之争与勤王举措之异。

咸丰九年冬,多隆阿以新任都护接替荆州将军都兴阿之防区,立即扬言要接统湖北境内之湘军鲍超、唐训方、蒋凝学等部,且声言胡林冀多有掣肘,不肯放权,而李续宾去年三河兵败,就是与多部不和的结果,甚至派出曾国藩昔日门生,赴曾营告胡、李之状,欲曾国藩说服胡林翼拨军与之,助攻安徽太湖县。为了湘系集团的利益,曾国藩丝毫不肯帮忙,十一月十一日致书胡林翼,在介绍上述情况后,提出了自己的意见:“侍以其词气骄亢,颇怀隐忧……此时稍有举动,必致决裂,侍只得用老僧不闻不见之法(不赴荆桥、百牌,亦不助攻太湖),或扎黄梅,或扎宿松,敝处全军决不分开,消彼一切猜心。”十四日信又曰:“多公善战而颇难处,侍待以疏淡,不急急求与之亲,将来或可相安。”可是,胡林翼复信,却让曾国藩大失所望且大为骇怪:“事权不一,兵家所忌……多礼堂之为人,意忌情深,忮心尤强,然临阵机智过人,且是天子之使,以副都统奉旨总统前敌,再四以权分势均为言,不可不专牍委任,将鲍、唐总归其节制调遣。否则太湖今年之兵事,必有决裂不可收拾之状。克己以待人,屈我以伸人,惟林翼当为其忍、为其难。非如此则事必不济。如因此而鲍请退,则留其兵与多……此天下安危之计,林翼非仅屈己以伸人也。”曾国藩连日发书,力持不可,但胡林翼不为所动,径自上奏,以所统诸军悉隶多隆阿调遣。事已至此,曾国藩无力挽回,因而退守拥兵自卫之计,拒不发兵代围太湖。

按照多、胡的作战意图,一面迎击陈玉成援军,一面合围太湖。曾国藩以为非计,反复劝谕胡林翼,谓陈非易击者,城非易围者,不如先求保全鲍、蒋、唐三军,明年兵力略厚,再求出击。但多隆阿分兵四出,令鲍移防,独当前敌,曾国藩夜半闻讯,当即作书责问胡林翼,何以临敌移营。果然鲍部即受到陈玉成围攻,伤亡惨重。至此,曾国藩不得不答应胡林翼的多次请求,派兵六千增援,但同时声明,只可助守,不可进击,否则,决不再派后续队伍,徒耗精锐。但是,敌我双方皆已投人大量兵力,大战不可避免,曾国藩只得再派护军三千赴援。胡林翼得知此事,急令曾贞干移营宿松,护卫其兄。咸丰十年正月二十六日,多隆阿指挥诸军与陈玉成部激战一日,大获全胜,太湖、潜山相继收复。

综观曾、胡在太湖之役中的分歧,前阶段为总统人选之争,后阶段为兵力投入之争。胡林翼因多隆阿之疑忌而遽行屈己伸之,使的是惯用的机权之心、笼络之法,曾国藩谓不必从流俗毁誉上讨消息,应当在用人当否上持主见,则不为无见。但胡林翼能从天下大局出发,不怀派系之见,其忠公之心则有大过曾国藩处。至于兵力投入之多寡缓急,曾国藩牢守“稳”字诀,力持全军为上,不急急与敌决战,应当说是符合当时军情的最佳选择,胡林翼则不免失于轻进,且游移变计,自乱阵法,连左宗棠也责其多谋少断。

勤王之事,起于咸丰十年八月,英国侵略者进击北京,咸丰帝逃往热河,飞诏命曾国藩速派鲍超率湘军万名入卫,交胜保统带。此时正当皖南战事吃紧之际,鲍军若去,局势顿危,且英军已兵临城下,鲍军入卫,于事无补,而万名精锐却白白落入胜保之手,因此曾氏决计不从。迟延十日之久,他这才复奏朝廷,谓鲍超不足以率师勤王,请旨于曾、胡任择一人督军入卫。路途往返之际,城下之盟已订,北上事即不了了之。与此相反,胡林翼于九月初五日接到命荆州将军都兴阿率部入卫之旨,当日便致书都兴阿,嘱其掉头改赴京都,称“能早到一日,可早纾圣主一日之忧”,并保证供应军饷,专人负责,此外还主动提出,鲍军亦可归其统辖。这便与曾国藩的按兵不动形成了鲜明对比。

曾国藩关心的是分兵北征,南方战局受损,胡林翼则认为,“此事不容计较利害”,“惟大义之所趋”,因而批评曾国藩“不能以吴楚安危为念”。朝廷并没有调曾入京,也决不会调曾北上,对此曾、胡都十分清楚。但是曾国藩一方面以请旨入卫作缓兵之计,一方面又信誓旦旦地向胡林翼、左宗棠甚至向曾国荃表白,作出勤王姿态。对于曾国藩以此种权谋之心应付朝廷,胡林翼大为不满,终于忍不住揭露于致阎敬铭、严树森等人信中,称“涤帅一议附上。涤帅必不北援,此议亦南宋人之议论多而成功少也。实则涤帅必不入卫,何劳拟议!”

咸丰八年八月十六日,曾国藩致人书日:“润公近日……有权术而不屑用,有才智而不屑用,皆大过人之处。”王闿运也曾感叹:“文忠豪侠而进人圣贤者也。”究其原因,一是中年服官于边远贫困地区,目睹民生艰难,易生康济之心,故每当公私取舍之间,胡林翼类能公而忘私;二是晚年皈依理学,“立定志向,在‘理’路上做人,不做不休”,有“人生晚节末路,不可一毫失著”之愿。至于曾国藩,虽然平时标榜信义拙诚,而一当涉及个人利益,便往往心机毕露,计之过深。论其渊源,一则久任京官,见惯利欲熏心之人、名利争斗之事,于是出道学而尚术势;二则起自寒贱,历尽迍邅,故尔格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一己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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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安徽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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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权所有:湖南图书馆 2009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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