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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曾国藩对湖湘文化的传承
作者:曾长秋
【摘要】曾国藩一生主要做了三件事:钻研义理之学、镇压太平天国和开创洋务运动。这三件事,都与对传统文化,尤其是对湖湘文化的传承分不开。他起家词林,潜心经学,对理学有很深的造诣,并将读书与修身结合起来,即学术、心术、治术联通一气,向“修、齐、治、平”的境界努力。他所做的后两件事,其实都是学以致用的结果。
                         

中国传统文化具有丰富的内容和悠久的历史,有清一代更是鸿儒迭出,硕果累累。曾国藩对传统文化,尤其是对湖湘文化的鼎力继承,择长而用,终成一代儒宗。虽然在他的一生中,除家书、奏章、日记以外,几乎无学术著作传世,但其文化思想却富含在其政治、军事和办洋务的实践活动中。曾国藩治学的最大特点和成功之处在于学以致用,解决自己所面临的各种社会矛盾和重大政治问题。在治学、镇压太平天国和办洋务方面,他力图建立“三不朽”事业,以致后人的评价毁誉掺半。他背负着几千年的文化传统,铸造了封建社会的最后一尊偶像;他又用实际行动第一个打开了学习西方的窗口,成为洋务运动的奠基人。他作为一个集传统文化之大成者,何以又成为引进西方文化的先行者呢?从客观上说,西方的“船坚炮利”,引起了他的思考,何况他一贯重视经世致用之学。从主观上说,与他在学术上执着追求、勇于进取的精神分不开。

曾国藩是岳麓书院著名生徒、道光进士,历任礼、兵、工、刑、吏部侍郎,官至两江和直隶总督、大学士一等毅勇侯。他从地主阶级的政治需要出发,对传统文化不分学术门派,皆兼蓄并包。在问学唐鉴之前,他已倾心于桐城派大师姚鼐,对诗词作文下过一番苦功;同时受古文经学派刘传莹的影响,对考据学也有深厚造诣。在他一生的61年中,除其中19年主要参与镇压太平天国和围剿捻军以外,有三分之二的时间是读经治学。他为学甚勤,不仅在京宦期间严于律己,刻苦钻研,即于其后的行军、作战、政务繁忙之中,亦未尝废学。在文学上,他提出了汉宋相容、骈散并兼、道文皆俱的主张,由此登上“桐城—湘乡派”盟主的宝座,为咸丰、同治两朝文人所景仰。

曾国藩思想的核心是理学,理学的精神在于极端地强调内心修养,以达到封建纲常秩序所要求的人格。理学过分强调个人修养而倾向于空谈,但并非所有理学家都如此。南宋湖湘学派之集大成者张,就一方面讲义理,同时又强调事功。清代以来,考据学派极盛,但湖南士人则仍讲求义理和经济之学,“而湖湘尤以先王传述,以义理、经济为精闳,见有言字体音义看,恒戒以逐末遗本”,颇有张遗风。湖湘文化提倡经世致用的风气,对曾国藩有很深的影响,嘉、道年间,经世致用思潮已经形成风气,治今文而倡经世的如龚自珍、魏源,理学与经世并兼者如陶澍、林则徐、贺长龄,继起者即为曾国藩、胡林翼、李鸿章、左宗棠等,他们中以湖南人士最多。对清代学者,曾国藩最为推重的是“开六经生面而集诸家大成”的王夫之和提倡经世致用的顾炎武。

曾国藩先治理学,再治汉学,对古文嗜好最深、探索最苦,后来才转到“经世济用”上来。由于提倡经世致用,他治理学又绝不仅限于理学,也不像正统理学家那样排斥其他派别,而是与湖湘学派的其他学者那样,对传统学问兼收并蓄。他对此体会很深,说:“为学术有四,曰义理,曰考据,曰词章,曰经济”,缺一不可;四科的地位不是平行的,以“义理之学最大”。他为四科学术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尤以经济之学花费了他较多的工夫,也得到了很大的收获,并开洋务运动的先河。

经世派都注重考察实际。曾国藩认为“天下之大事宜考究者凡十四宗:曰官制、曰财用、曰盐政、曰漕务、曰钱法、曰冠礼、曰婚礼、曰丧礼、曰祭礼、曰兵礼、曰兵法、曰刑律、曰地舆、曰河渠”,这中间大都是与实际从政密切相关的学问。在担任京官的12年间,他对这些事务下过相当多的工夫去考究,对后来经邦治国、用兵打仗大有收益。在曾国藩身上,体现了湖湘文化兼蓄并包、博采百家、经世致用、革新图治的特点,也因此成为近代湖湘学派的著名代表。

湖湘文化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一个支脉,是湖南各族民众具有特色的民风、民俗、社会心理、社会意识、科学文化等的总和。在近代中国,湖南这个地处内地的落后省份,每次政治变革都走在前列。究其原因,可以从明末清初的大思想家王夫之那里找到某种继承关系。从王夫之到陶澍、贺长龄,到曾国藩、胡林翼、左宗棠,到谭嗣同、唐才常,到黄兴、蔡锷、宋教仁,再到杨昌济、毛泽东、蔡和森……其中,曾国藩是近代湖湘文化传承链上的重要一环。曾国藩不但培养了一个对后世有重大影响的湘军集团,而且大量刊刻和传播了王夫之的“船山之学”。《船山遗书》的刊刻工作,始于攻克安庆之后不久,刻成于攻陷南京的第二年冬。除了由曾氏兄弟(包括曾国荃)出资,曾国藩还对所刻的320卷书校阅了117卷。这正是在他戎马倥偬的时期,他一面指挥打仗,一面读王夫之的《读通鉴论》、《宋论》等书。当《船山遗书》刊刻出来后,曾氏兄弟又立即分赠亲友,其中多为湘军将领和幕僚。从此,船山之学开始成为风行全国的显学,使湖湘文化更加发扬光大。



处于中国传统文化主体地位的儒学,在中国近代虽然走到了尽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但是封建的人生哲学观,在曾国藩身上仍然得到了尽情的发挥。传统文化中的“仁义礼信”、忍辱退让、与世无争、明哲保身、立志成名、“齐家治国平天下”等封建伦理道德观念,无不散见于他的著作、言论和行动中,无不渗透于当时社会各个精神领域,对当时和后世产生了不可低估的影响。他的手下之所以能聚集众多人才,他的军队之所以服膺其指挥,至死为他效劳,他的亲朋戚友、子弟师长之所以对他信任和颂扬,都由于他的人生哲学适合这一部分人的心理和口味。

曾国藩是中国近代军阀的首创者,以文人统军,扑灭太平天国起义,被清朝尊为“中兴名臣”。其建军和治军思想主要有:兵员自募,权归主将;军饷自筹,官职私授;以礼治军,诚字为本;勤恕廉明,修己治人。四宗归一,军为私家军,将为私家将,近代军阀制度由此形成。

他自幼习儒,为晚清理学大家,因而本能地知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则一秉乎礼”,“舍礼无所谓政事”,因而立下了“以礼自治,以礼治人”的信条,并以此作为他治军的核心思想。他认为“带勇之法,用恩莫如仁,用威莫如礼”,于无形无声之中做到:不加恩而令弁勇知恩,不立威而令弁勇知威。他重视思想训导,对下属“上劝忠勤以报国,下戒骚扰以保民,别后则寄书告诫,颇有师弟督课之象”,每次出征,他都要告示部下“勤王忠君”。打出捍卫“纲常名教”的旗号,自然要高人一筹,“各将士谅其苦衷,颇有家人父子之情。”

以礼治军显示了湘军的性质和本质,但“道之浩浩,何处下手”呢?他把“诚”落实到忠于封建君主和捍卫纲常名教这一总的政治目的上,因而符合以礼治军的原则。他的一生,也严格按照“诚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公式奋斗不息。在出山之始,他信誓旦旦地称:“国藩奉命以来,日夜悚惕,自度才能浅薄,不足谋事,惟有‘不要钱’、‘不怕死’六个字时时自矢,以质鬼神,以对君父,即借以号召吾乡之豪杰。”他非常重视“诚”的作用,把它作为处理部属关系的准则。他说:“驭将之道,最贵推诚,不贵权术”。

“以忠诚为天下倡”,这对聚集整个地主阶级力量,尤其对网罗汉族地主阶级知识分子起了很大作用。他注重精神教化,即“训作人之道”,其方法有二:一是亲自教谕,“每逢三八操演,集诸勇而教之,反复开说至千百语”,进行封建伦理道德的说教;二是编写歌谣,他亲自编写的有《水师得胜歌》、《陆军得胜歌》等,令弁勇诵习。这些做法,把伦理观念同尊卑等级观念相融合,把军法、军规与家法、家规相结合,使弁勇易于甚至乐于服从。可以说,以礼治军是湘军演化为军阀武装的重要导因。

曾国藩治军的高明之处,是运用儒家的伦理道德“修己治人”。“修己”的内容即“勤恕廉明”,“勤以治事,恕以待人,廉以服众,明以应务。”所谓“勤”,就是使身心无一刻怠情。“治军之道,勤字为先”,平时点名看操、修墙查街,战时勘察地形、查问粮草,都要亲自核实。闲暇时则读书练字,少使脑子休息。这样,才能使军队做到营伍不紊、训练不废、惰气不生、士气不衰。所谓“恕”,就是“仁”。他提出“治军如治家”的方针,把恕道看作维系湘军团结的重要方法。要求在下者尊上,如子弟之事其父兄;在上者用恩威,如父兄之管束子弟;各统领营官之间以“平恕之心”相待,“处处严于责己而薄于责人”。所谓“廉”,就是不与将士争利。他在制度上规定,以各种名目让将官获得厚利,名曰“养廉”,尽可能使将官与弁勇的矛盾降到最低点。所谓“明”,就是办事能力。“明”有两种:一种是“高明”,即远见卓识;一种是“精明”,即窥事精细。但人的才智天分有高低,他认为勤、恕、廉三字皆可勉强做得到,惟明字甚不易学,只有从“勤”字上多下功夫,凡事精细考究,多看多做,多问多想,才能获得“明”。

他把“勤恕廉明”作为湘军思想政治教育的理论体系、作为“一种树人之道”,反复灌输。对其作用,他归纳为两点:其一,“勤”与“明”可增强湘军的作战能力。强调“勤”,要求将卒忍受跋涉之累、饥寒之苦;强调“明”,使湘军磨炼出一些有才干的将领。其二,“恕”与“廉”可协调湘军的内部关系,分别从精神、物质方面减少将士之间的利害冲突,做到“几如家人骨肉之联为一体”,不能轻易将其打散。

从上可知,曾国藩以理学为核心,以湖湘文化为载体,并对传统文化兼收并蓄,重视经世致用,使得他获得了卓越的政治才干和丰富的军事经验。

                         

在创办湘军、带兵打仗之后,由于实际的需要,曾国藩的经世、务实思想有了进一步的发展。他曾不让儿子学八股,认为“八股文、试帖诗皆非今日之急务,尽可不看不作,至要至要。……纪鸿儿亦不必读八股文,徒费时日,实无益也”。他还在日记中写道:“实者,不说大话,不务虚名,不行驾空之事,不谈过高之理,如此可以少正天下浮伪之习。”

务实的精神可以使人更深切地体会到中国所面临的危机,曾国藩生当封建社会末世,不仅面临着人民日益高涨的反封建、反侵略的斗争,还遇到西方列强日益猖狂的侵略和中国民族危机日益加深的问题。第二次鸦片战争以前,曾、胡、李、左都没有多少机会接触外国人和外国事务,他们也不像魏源那样做过认真的研究,他们用以对付太平天国的,基本上是中国旧有的东西。第二次鸦片战争改变了这种情况,沿长江自西向东发展的湘军遇到了沿长江自东向西渗透的外国势力,使他们已经有了一种危机感和忧患意识。他们很快明白了中国所面临的形势:曾经傲立于世界文明之先的中华文化,已落后于欧美国家,“轮船电报之速,瞬间千里;军器机事之精,工力百倍;炮弹所到,无坚不摧,水陆关隘不足限制,又为数千年来未有之强敌。”

明白了中国所面临的危机之后,必然要筹划应付的办法。曾国藩的洋务思想萌发于1860年,当朝廷征集“借夷助剿”的意见时,他上奏:“目前资夷力以助剿”,可解“一时之忧”;“将来师夷智以造炮船”,则可得“永远之利”。他这样提出问题,是目睹了列强凭借“轮船之速,枪炮之远”而横行无忌。要保全封建制度,仅依靠固有的传统文化还不够,必须突破“夷夏”界限,吸收外国的科学技术。对如何办洋务,他提出“自强之道,讲求之术有三:曰制器、曰学技、曰操兵。”他还认为,作为泱泱大国的清朝屡受“外夷”欺侮,其原因是武器装备和军事技术不如人。“兵无利器,无异于以卵击石”。为了尽快掌握外国“长技”,并消化为自己的东西,他进一步提出:购船买炮是“应急之计”,不仅花费了钱财,且受制于人,因而要招募能工巧匠“仿而造之”。

1861年,他开始筹划兴建近代军事工业,最早设立的是安庆内军械所。就这样,从购买到制造,进而派遣留学生、设立西式学校,终于迈出了走向近代化的第一步。曾国藩在办洋务的过程中,也从一个经世济用的力行者,成为了开历史先河的实践者。

曾国藩办洋务的目的,是力图把林则徐、魏源的“师夷长技以制夷”的大胆设想变为现实。在开展洋务运动的过程中,洋务派与顽固派进行了激烈的论战。曾国藩担当起迎战顽固派的重任,力倡“中体西用”,主张既要守住孔孟之道,又要学会西方的科学技术,将二者结合起来,才能有效地对付列强。虽然他口口声声强调要“中学为体”,但实际上已承认有数千年灿烂文化的中华民族,在世界进步的洪流中已落后了一大截。而这种承认,出自一个历来夜郎自大、以“天朝大国”自居的清朝重臣之口,是难能可贵的。由承认落后到以实际行动图强,使中国迈出了学习西方、追赶西方的第一步。正是有了这一大胆而艰难的起步,以及向西方学习经济、科技、军事的“启蒙”,才有了后来的康有为、梁启超发起的旨在学习西方政治制度的“戊戌变法”,也才有了孙中山以革命手段推翻腐朽的清政府,致力实现资本主义民主政治和发展资本主义经济的伟大社会变革。

洋务运动通过将官办军事工业转为官办民用企业,使企业获取了巨大利润,同时也直接刺激了一些有眼光的官僚、地主投资办厂的热情。他们开始投资于近代企业,招集民间资本,发展资本主义。随着资本主义经济成分的增长,生产力这个最革命的因素活跃起来了,并最终提出了改革旧有的生产关系,建立与新的生产力相适应的新的生产关系的要求,这也决定了封建制度已逃脱不了最终灭亡的结局。可以这样说,洋务运动是近代中国巨大社会变革的开端,是中国社会进步的重要进程标志之一,而曾国藩则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总之,在保持中国文化体系基本不变的前提下,有选择地部分引进西方文化,以中国文化为主,以西方文化为辅,用西方文化之长,补中国文化之短,是曾国藩对待中西文化的基本态度。留恋传统文化,他是真诚的;接收西方文化,他是被迫的。在中西文化的冲突中,他是一个充满矛盾的人物。虽然在曾国藩身上,革新与守旧同时存在,但他毕竟属于传统文化培育出来的最后一代出色人物,其一生的得失成败,都与之息息相关。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就是传统文化的化身,从他身上既显示出传统文化的强劲生命力,也暴露了它的致命弱点。因此,多年来,对曾国藩的不同评价和争论,除政治因素外,也同能否正确对待传统文化不无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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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南工业大学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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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权所有:湖南图书馆 2009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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