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想拒洋人,只有讲革命独立”。这是陈天华在《警世钟》一书中提出的名言。陈天华的反帝爱国思想,给人们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毛泽东在1936年与美国友人埃德加•斯诺的谈话中,回忆少年时代读了一本讲革命的书对自己的影响时说:“这本书谈到了日本占领朝鲜、台湾的经过……我读了以后,对国家的前途感到沮丧,开始意识到,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毛泽东说的这本书,就是盛行一时的《警世钟》。
一
陈天华(1875一1905年),字星台、号思黄,又号过庭。他是近代爱国的思想家,是资产阶级民主革命出色的宣传家,又是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先驱者之一。他虽然只活了三十一个年头,但在短暂的一生中,却做了不少有益于人民的事,在中国近代史上留下了光辉的一页。
陈天华是湖南新化县人,他少年时就立志救亡图存。1894年中日甲午战争爆发,清政府打败仗,对天华刺激很大。后来义和团运动被镇压,清政府在八国联军的刺刀下,签订了丧权辱国的《辛丑条约》,更激发了陈天华的爱国思想。为了寻找救亡图存的道路,天华决心东渡日本。
日本自明治维新之后,通过向西方学习逐渐摆脱了民族危机,走上资本主义的道路,日益富强起来,这对中国是一个很大的刺激。“日本人向西方学习有成效,中国人也想向日本人学”,“向日本、英国、美国、法国、德国派遣留学生之多,达到了惊人的程度。国内废科举,兴学校,好象雨后春笋,努力学习西方。”1903年3月,陈天华由新化实业学堂资助去日本留学,实现了他多年来的宿愿。
陈天华在东京弘文学院学习期间,阅读了大量的新书籍,如资产阶级启蒙思想家卢骚的《民约论》、孟德斯鸠的《万法精理》约翰穆勒的《自由原论》,以及法国资产阶级革命和美国独立战争的历史读物等等。这时天华所憧憬的是欧美资产阶级的共和国。当时陈天华一方面努力攻读新书报,开扩视野,一方面积极参加留日学生的反清宣传和拒俄爱国活动。陈天华的名著《猛回头》和《警世钟》,就是在这时写成的。
1903年夏天,黄兴由日本回国,该年冬天,陈天华、刘揆一、杨毓麟等人也先后从日本回到长沙。他们密商组织革命团体华兴会,并策划长沙起义。长沙起义事泄失败后,陈天华、黄兴、宋教仁和刘揆一等志士,又东去日本。
陈天华鉴于1895年的广州起义、1900年的惠州起义、1904年的长沙起义之失败,认识到必须大造革命舆论,唤起民众的觉醒。他和宋教仁、田桐等人于1905年6月在东京创办了一个革命刊物——《二十世纪之支那》,大力宣传爱国主义。《二十世纪之支那》第2号,由于刊登蔡序东写的一篇《日本政客的支那经营谈》,用事实抨击了日本的侵华政策,被日本政府加上“妨害安宁秩序”的罪名,强行没收并勒令停刊;后由同盟会接管,改名为《民报》。
1905年8月20日,同盟会在东京正式举行成立大会,孙中山被推举为同盟会总理,并通过了《中国同盟会章程》和由陈天华等人制定的《军政府宣言》、《革命方略》等文件。同盟会本部成立后,在孙中山的亲自主持下,首先抓了两件工作:一是国内外支部、分会的组织建设,二是创办《民报》;与康梁保皇派开展论战。陈天华积极地投入了与康、梁改良派的这场论战,并写下了《论中国宜改创民主政体》、《中国革命史论》等文章。
清政府暗中勾结日本政府,企图镇压革命活动,于1905年11月,由日本文部省颁布了一项“取缔清韩留学生规则”。这激起了八千多留日学生罢课表示抗议,但留学生中分为两派,所以这场抗议斗争未能取得团结一致。陈天华由于忧时感事,一时不能自解,他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决心投海自杀,以“雪日本报章所言,举行救国之实”来坚定留日学生的意志,1905年12月11日深夜,天华写下了近三千字的《绝命辞》和一封《致留日学生总会诸干事书》。12月12日晨,天华迎着凛冽的寒风直奔大森海湾,蹈海殉国,时年三十一岁。
二
陈天华在短促的一生中,集中全力于反抗帝国主义和爱国革命的宣传,著有《猛回头》、《警世钟》、《狮子吼》(小说)、《最近政见之评决》、《国民必读》、《中国革命论》、《论中国宜改创民主政体》、《最近之方针》等等。这些作品,大都是用白话文写的,通俗浅显,富于感情,义正词严地控诉了帝国主义的侵华罪行,揭露了清政府的腐朽、反动,成为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号角。他被时人誉为“革命党之大文豪”。
陈天华在他的著作中,洋溢着爱国主义精神,他吸收并发扬了林则徐、龚自珍和魏源这些近代进步思想家的爱国思想。在中国人民最主要的敌人——帝国主义面前,他敢于斗争,也善于斗争。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是世界资本主义进入帝国主义的阶段,英国帝国主义用鸦片和大炮,打开清政府闭关自守的大门之后,列强的魔爪伸进中国领土,阴谋瓜分中国,使中国逐步沦为半封建半殖民地的国家。陈天华在他的著作中,不仅深刻地反映了帝国主义侵略和中国人民反侵略的民族矛盾,而且充满着深厚的爱国思想。他一针见血地指出:“日本占了台湾,俄国占了旅顺、英国占了威海卫,法国占了广州湾,德国占了胶州湾,把我们十八省都划在那各国的势力圈内,丝毫也不准我们自由。”(《猛回头》)帝国主义的魔爪不仅伸占中国的领土,而且千百计地夺取中国各种取利,残酷地压榨中国人民的血汗。对此,陈天华也予以无情地揭露和控诉。陈天华的反帝思想是很坚决的,他大声疾呼:“改条约,复政权,完全独立。”(《猛回头》)他又指出:“须知事到今日,断不能再讲预备救中国了。只有死死苦战,才能救得中国。”(《警世钟》)
在斗争中,陈天华是讲究策略的。他认为只有人人起来抵抗,洋人在中国将四面受敌,他主张引洋人由“深入腹地变为深入死地”。在鸦片战争时,魏源曾经主张“诱其深入内河”(《海国图志•筹海篇》)以歼敌,天华发扬了这种战略思想,他号召说:“洋兵不来便罢,洋兵若来,奉劝各人把胆子放大,全不要怕他。”(《警世钟》)陈天华还认为,“要拒外人,须要先学外人的长处”。这是魏源“师夷之长技以制夷”(《海国图志序》)的爱国思想的发展。他对义和团的反帝斗争,认为“心思是很好的”,而“不操切实本领,靠着那邪术”,却是“大大的不好处”(《猛回头》)。当时反动统治阶级和资产阶级改良主义者,诬蔑义和团为“拳匪”,而陈天华却称义和团运动为“起事”,可见,他的爱国思想与义和团的英勇反帝斗争是一脉相通的。但他反对“野蛮排外”,认为“不操切实本领”的结局是危险的。陈天华这种认识是明智的,是吸取义和团反帝斗争失败的经验教训。
陈天华反对“结与国之欢心”的投降路线,他主张对帝国主义不寄予任何幻想,他反对依赖“外援”。他曾经警告那些想联日的人说:“彼以日本为可亲,则请看朝鲜”,并明确指出:“日人隐谋,所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绝命辞》)。基于这种认识,所以在日本政府颁布取缔中国留学生规则时,他态度明朗地起而反对。陈天华这种硬骨头的精神,是殖民地半殖民地人民最可宝贵的性格。
帝国主义还利用传教作为侵略工具,鸦片战争之后,外国传教士横行中国各地,这引起中国人民展开了一系列的反教会的斗争。陈天华站在爱国主义立场上,坚定地说:“教可以自由奉教,国是断断不能容别人侵夺的”(《警世钟》)。陈天华既反抗一切帝国主义,也坚决反对为帝国主义服务的汉奸走狗。他这些认识,也是中国人民在长期反抗外国侵略的斗争经验的积累。
三
二十世纪初,摆在中国人民面前的有两个根本问题,一个是在帝国主义瓜分中国的狂潮中,如何挽救中国的危亡。一个是如何解决中国的前途问题,是采取改良的手段还是用革命的手段?陈天华对第一个问题的回答是,坚决反抗帝国主义的侵略。对第二个问题的回答是,用革命的手段推翻腐朽的清王朝。他留下的文字中,几乎都涉及到这两个问题,并且他身体力行,在实际行动中,全力以赴进行反帝反清的斗争。中国人民渴望获得自由和民权,反抗帝国主义和推翻清王朝,是两个重要课题。可是当时的资产阶级民主革命派,还没有也不可能把反帝和反封建全面地结合起来,因此谈起民主革命,往往是就推翻清政府而言,陈天华的民主革命思想也不例外。因此他的反清革命思想,是建立于从反帝到反清,反清是政治问题这两个基本方面。
但是,陈天华的思想,在民主革命派中是高出一筹的。他引用了大量的事实揭露了清王朝已经是“洋人朝廷”。他指出:“各国不是不瓜分中国,因为国数多了,一时难得均分,并且中国地方宽得很,各国势力也有不及的地方,不如留往这满洲政府,代他管领,他再管领满洲政府,岂不比瓜分便宜得多吗?”“列位,你道今日中国还是满洲政府的吗?早已是各国的了!那些财政权、铁道权、用人权,一概拱手送与洋人。洋人全不要费力,要怎么样,只要下一个号令,满洲政府就立刻奉行。”(《警世钟》)所以陈天华得出结论说:“我们要想拒洋人,只有讲革命独立,不能讲勤王”(《警世钟)》。可见,陈天华已经开始认识到不推翻帝国主义的同盟者——封建专制统治者,中国就谈不上独立自主。陈天华在《绝命辞》中,更明确地指出:“欲使中国不亡,惟有一刀两断,代满洲执政柄而卵育之。”由此可见,陈天华的民主革命思想,虽然还没有从理论上很好认识到反帝反封建二者的不可分割,但在实践中已经蒙胧看到反帝反封建的相互联系。
陈天华的反清斗争,他认为不是出于种族仇恨,而是为了“政治问题”。他在《绝命辞》中就明确地谈到了。他说:“满洲民族,许为同等之国民,以现世之文明,断无有仇杀之事。故鄙人以排满也,非如倡复仇论者所云,仍为政治问题也。”这与当时有些革命派(如章炳麟等人)的狭隘反满革命有所不同。所以陈天华认为,腐朽反动的清王朝,已经到了尽头,即“革彼膻秽残恶旧政府之命,而求乎最美最宜之政体”(《论中国宜改创民主政体》)。他这种看法与孙中山的想法是基本一致的。孙中山认为“照现在这样的政治论起来,就看汉人为君主,也不能不革命。”
陈天华的革命论,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客观历史的发展。他认为当时中国的革命已经不是“汤武革命”或刘邦、朱元璋式的事业了,而是“出于国民”。他的所谓“国民革命”,实际就是资产阶级革命,革命后建立的共和国,就是资产阶级专政的共和国。中国历史上的农民战争,在陈天华看来,是属于“平民革命”。他说:“中国自秦以降,革命者多崛起民间,于平民革命较近之。”他对农民战争在历史上的作用,也作了比较客观的评论。他说:“质而言之,革命者,救人世之圣药也。终古无革命,则终古成长夜矣。彼暴君、污吏,不敢以犬马土芥视其民,而时懔覆舟之惧者,正缘有革命者以持其后也。不然者,彼无所恐怖,其淫威宁有涯耶?”(《中国革命史论》)
陈天华认为,革命能否成功?决定于有无领导力量,这个领导力量是“中等社会”。他所指的“中等社会”,主要是指民族资产阶级。从这一观点出发,陈天华认定中国革命的途径是:“惟有使中等社会皆知革命主义,渐普及下等社会”(《绝命辞》)。尽管陈天华还没有明确发动群众、组织群众的观念,但是,他那“普及下等社会”的提出,对于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发展,却是一个很值得重视的问题。他这一观点和后来孙中山在遗嘱中所提出的:“……积四十之经验,深知欲达到此目的,必须唤起民众”的思想,是很接近的。
可见,陈天华的反帝反清思想,在当时对于唤醒中华民族是起了很大作用的,他真不愧是我国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一个先驱者、出色的革命宣传家;同时,他又是一位爱国的进步思想家,这点,以前是被人们所忽视的。
当然,陈天华的思想及其活动,也和他同时代的先进人物一样,有其时代和阶级的局限性。但是,陈天华的爱国主义思想,却激发着人们去振兴中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