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天华(1875—1905年),原名显宿,字星台,亦宇过庭,别号思贡,湖南新化人。二十世纪初年,陈积极地参加了资产阶级革命活动,成为一名出色的资产阶级革命宣传家。他的《猛回头》,《警世钟》、《狮子吼》中的反帝爱国思想,早已脍炙人口,他的《中国革命史论》,也为时人所推崇。今天,我们分析陈天华的史学思想,对于探讨资产阶级革命派早期的史学,认识史学领域中革命与改良的斗争,总结史学遗产,建立无产阶级史学,仍然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
(一)
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期,随着资产阶级改良运动的破产和义和团运动的失败,民族危机空前深重,中华民族与帝国主义的矛盾,中国人民与封建主义的矛盾,更加尖锐复杂。此外,随着中国资本主义经济的初步发展,中国资产阶级革命派力量迅速发展壮大,他们与改良派划清思想界线,举起反帝反封建的民族民主革命旗帜,站到斗争的第一线,推动历史的前进。面对着资产阶级革命势力的壮大,和民族民主运动的发展,资产阶级改良派仍然抱住改良路线不放,于是,一场革命与改良的大论战即将开展,而这场政治思想的大论战首先又是在史学领域中进行的,挑起这场论战的正是风靡一时的梁启超。
梁启超是中国资产阶级改良运动领袖人物之一,在资产阶级史学的建立上,他有披荆斩棘之功。梁启超认为旧史学只是维护封建统治的手段,主张建立“新史学”,“叙述人群进化之现象而求得其公理公例”,增进公益。但是,这种“新史学”仍然是为改良主义的政治目的服务的。1904年,梁启超在《新民丛报》上发表《中国历史上革命之研究》,以中国革命史与“泰西”革命史两相比较,认为中国革命史有七个“特色”不如人,即所谓“有私人革命而无团体革命”,“有野心的革命而无自己的革命”,“有上等下等社会革命而无中等社会革命”,“因革命而外族之势力因之侵入”等等,总而言之是“泰西”能革命,中国不能革命。如能革命,“则刀加吾颈,枪指吾胸,吾敢曰倡此论者实亡中国之罪人也,实黄帝子孙之公敌也。”以此反对当时蓬勃发展的中国资产阶级革命。
面对保皇派的挑战,第一个勇敢地站出来应战的就是年轻的资产阶级革命先驱者陈天华。他于1905年撰述了《中国革命史沦》一文,针锋相对地批驳了梁启超在中国革命史研究中的谬论,捍卫了资产阶级革命原则,也从中国史学研究领域树立起一面革命的旗帜。
陈天华在《中国革命史论》中,首先探讨了“泰西”历史,即西欧近代史。认为中国历史比不上“泰西”历史,只是近代的事,“秦西革命之有价值,亦日近世纪始然”,这是因为“泰西”中等社会主持其事,而那些写历史的人,也“以革命为救民之要务,从而鼓舞之,吹唱之,能使百世之下,闻风而起”(本文引文均见《陈天华集》),所以,“历史上之影响决非寻常”,“雄飞突步,得有今日”,这都是革命的结果。可见,陈天华站在资产阶级革命派的立场,尽情讴歌西欧资本主义制度,赞尝资产阶级革命,并指出对待这一历史变革应抱的态度;同样,他也指出在革命潮流面前有一些胆小鬼,惴惴然,往往迟步不前,陷于被动的情况。他说:“当其更新之际,恐怖革命者,度亦如今世之人,惴惴焉谓将蹈历史上复辙”。但是,革命是“救人救世之圣药”,只有革命才能诊治如此愚顽之“恐怖症”,历史上“二三仁人志士,苦心组织,卒奏澄清之功,一扫从来之污点,其惊喜乃出于意外,从而讴歌之,笔载之,乃大放光明于历史,后虽有欲非革命者,不敢复开其口”。这是从世界各国历史情况说明那些害“革命恐怖症者”的一般认识规律,目的是针对中国资产阶级改良派,有所为而发。
陈天华作为中国资产阶级革命派早期代表人物,对自己的前途、事业充满了价心。他以百倍的信心提出“个日万事皆开一新纪无,不得援旧闻以相难”,颇有以天下为己任之慨。
其次,陈天华联系中国历史实际,批驳了梁启超认为中国历史不如人的谬论。梁启超百般美化西欧历史,认为泰西革命之主动大率在中等社会,而中国只有“上等社会之革命”、“下等社会之革命”,其他就“未有闻也”。陈天华当然也无法区分农民起义与资产阶级革命这一界线,但是,他把广大农民起义即所谓“下等社会之革命”,提高到“国民革命”的重要地位,这、就比梁启超大大地前进了一步。陈天华认为,“谓泰西于中古以前,已有平民革命,不过表面名词,实际尚不如中国自秦以降,革命者多崛起民间,于平民革命较近之。”陈天华说,在中国历史上,有胜、广发难,未数月而遍及天下,说明革命是出于多数人意见,这种革命“可谓之国民之革命”。
历史的条件不同,情况也就各有差异。陈天华通过中西历史对比研究,指出中国资产阶级改良派,以“泰西近世之革命,倒吾以往之革命,而曰中国不如泰西,泰西可革命,中国不可革命”的论调,完全是错误的。作为一个革命者,应该求其因,正其果,不这样;“惟取消极主义,从事于革命之镇压,拔本塞源,非徒无益而又害之”。
和资产阶级改良派针锋相对,陈天华旗帜鲜明地提出“革命者,救人救世之圣药也;终古无革命,则终古成长夜”,给革命以极高的评价。当然,陈天华并不理解革命是解放生产力、促进社会生产发展这一法则,但是,他已经朦胧地认识到,革命打击了那些“暴君污吏”,使其“不敢以犬马土芥视其民而时懔覆舟之惧”。认为,如果没有这种革命,这些统治者“无所恐怖”,“其淫威宁有涯耶?”
陈天华作为一名年轻的资产阶级革命家,阶级的局限,使他无法认识革命对于社会生产关系的变草,他只能从“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所谓“贞观论政”这一类历史现象中去认识革命的作用;但他能认识到革命“能造福于吾民”,革命为社会前进发展开辟了道路。他在谈到“革命”与“平和”(和平发展)时说到,“吾因爱平和而愈爱革命……无革命则亦无平和,腐败而已,苦痛而已。尚忍言哉”!
在叙述革命时,陈天华也不像梁启超那样使用那种鱼目混珠、偷梁换柱的手法,把那些什么唐末藩镇割据,西晋八王之乱,明燕王起兵等等这些统治阶级的内部争斗包括在内,认为这些都“当别有史,不得混入革命”,而划入“不论”之列,而专论“因于时君之失政,草泽啸聚,英雄崛起,顺覆旧政府者,乃撮录之”。以此为准,陈天华在秦代历史的叙述中,把推翻秦政的陈胜、吴广、项羽、刘邦,均称之为出于多数人意见的“国民革命”。陈天华以统治阶级与被统治阶级的对立,以革命手段推翻旧政权作为革命的真意,这种认识虽然未触及到所有制变革这一根本问题,但在外观上明确指出了以武装夺取政权的意义,反映了广大“国民”的利益,这是难能可贵的。
(二)
进化史观,是陈天华史学思想中又一重要方面。他说:“宇内各国,无不准进化之理。其所以雄飞突步,得有今日者,进化为之也。”
进化论是于九世纪资产阶级理论,为英国生物学家达尔文所首创,它冲破中世纪宗教种学世界观的束缚,发现了生物发展变化的规律,为马克思和恩格斯所高度评价。随着资本主义发展到帝国主义阶段,资产阶级社会学家斯宾塞把达尔文的生物进化学说庸俗化,运用到社会历史领域,提出弱肉强盒一套殖民理论,为帝国主义殖民掠夺进行辩护,成为社会达尔文主义。
进化论传入中国是十九世纪末期的事,严复是系统介绍这种理论的代表人物,梁启超等人也有专篇介绍。陈天华也比较早地接受了这一资产阶级理伦。他们在介绍这一理论时是与中国民族救亡图存联系起来的,在当时仍不失进步意义。
陈天华在《狮子吼》中,以白话小说体裁形式,介绍了达尔文的进化论。他说“自有达尔文先生这篇‘进化论’出来,世人便把尊崇古人的谬见丢了,事事都想突过前人。不上百余年,便做出了多少惊天动地的事业,古人所万万不及”。同样,他也介绍了达尔文学说的信奉者赫胥黎,并认为赫胥黎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是“大大的理信”。
陈天华正是根据这种资产阶级理论,建立他的历史进化论的,并以此谈古道今,备述古今亡国之痛,为挽救民族危亡、为资产阶级革命大造舆论。
陈天华在《警世钟》中谈到西方的发展变化时说:“你看洋人这么强,这么样富,难道生来就是这么样吗?他们都是从近二百年来做出来的。莫讲欧美各国,于今单说那日本国,三十年前,没一事不和中国一样,自从明治初年变法以来,那国势就蒸蒸日上起来了。”
陈天华顺应了时代的潮流,强调了社会历史的变异,并且把视野扩展到国外,特别是西欧的物质文明,这与那种认为“天不变道亦不变”和西欧科学技术是“奇技淫巧”的顽固派的谬论,显然有着天壤之别。陈天华思想可贵之处,还不在于他赞赏西欧的物质文明,而是能够把这种近世物质文明建立在历史进化的观点上,从社会发展上加以考察。
陈天华作为资产阶级革命派,和资产阶级改良派,都宣传了历史进化论,表面上看来似乎一致,其实,两者显现了质的差异。梁启超同样介绍过西方,讲了不少今胜于古,历史越变越进步的话,但梁启超基调只主张渐进,主张社会历史一点一滴的改良,不能躐等,不可逾越,为资产阶级改良主义找口实;陈天华则相反,他突破了过去资产阶级学者对进化论的阐释,而赋予它以革命的意义。他大胆地提出了“革命为进化之一端”的观点,要求以革命促进化,所以他说:“革命者惟问当世宜不宜,不必复问历史”,强调立足于现实,强调创新,强调为现实斗争服务,“苟无创始者则历史何从有乎”。这样,资产阶级革命派的陈天华,就最先把历史研究与“近世文明革命”紧密地联系起来,为资产阶级史学研究开拓了一条新路。尽管陈天华也无法科学地解释历史辩证法的发展,但陈天华是一个贪产阶级革命论者,主张骤变,倡导以革命手段解决问题,“吾因爱平和而爱革命”。他在《论中国宜改创民主政体》一文中,批判所谓“程度”论时说:“持程度之见者曰,国之治化,其进在群,群之为道,其进以渐,躐等而求之,则反蹶而仆,或且失其最初之位置”。对于这种渐进论者,陈天华认为是“貌为持重,善于附会,而怠乎方张说进之人心”,所以“最不可不辨”,必须在进化论上与资产阶级改良派划清界线。
所以,以革命促进化,这是资产阶级革命派历史进化论的重要特点。陈天华作为一名中国资产阶级革命家,反映了这一时期资产阶级那种朝气勃勃,面向未来的战斗精神。所以陈天华谈古道令,总离不了“革命”二字。他在《论中国宜改创民主政体》一文中进一步指出:“中国未有于一朝之内,自能扫其积弊者也;必有代之者也,于以除旧布新,然后积秽尽去,民困克苏;不革命而能行改革,乌头可白,马角可生,此事断无有也。”
(三)
史学作为意识形态重要组成部分,自有阶级社会以来就从属于一定的阶级,为一定的阶级政治服务。陈天华是深知史学的作用的,并把这种作用提到“转移时势”的高度。他在《史论》绪言中提出:“叙述古今之革命……两相比照,为正当之批评,俾世人知法戒之所在。区区之用意,其亦转移时势之一道乎?”所谓“转移时势”,就是要改变封建专制制度,变地主阶级专政为资产阶级专政,所谓“转移时势”,就要很好地发挥历史的“法”、“戒”作用,为资产阶级革命大造舆论。
怎样发挥历史的“法”、“戒”作用呢?陈天华认为“从来历史之要义,法、戒各居其书”,应该做到,“历史而良也,因当详述之,以为后人之规则;历史而既不良也,亦当细叙之,以垂后昆之殷鉴”。那么,陈天华是怎样运用历史,起到“法戒”作用,为资产阶级革命服务呢?
首先,以资产阶级民权学说附会历史。
陈天华在反对满洲贵族封建专制、进行资产阶级革命活动时,除了继续运用传统的孟子“民贵君轻”的学说,以及明末清初顾、黄学之外,主要是从西方寻找理论武器,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西欧十八世纪的资产阶级民权学说——特别是卢梭的《民约论》。陈天华在《猛回头》中介绍这一资产阶级理论时说:“法国出了个大儒,名号卢骚,是天生下来救度普世界人民的,自幼就有扶弱抑强的志气。及长著了一书,叫做‘民约论’,说是这国家是由人民集合而成,公认一个人做国王,替人民办事,这人民就是一国的主人,这国王就是人民的公奴隶。国王若有负人民的委任,这人民可任意掉换。”
依据资产阶级国家学说,陈天华把封建制度下的君、民关系,比喻为船上舵工与东家、公司中总办与股东的关系。他在《警世钟》中说:“国家譬如一只船,皇帝是个舵工,官府是船上的水手,百姓是出资本的东家,船若不好了,不但舵工水手要着急,东家越加要着急。倘若舵工水手不能办事,东家一定要把这些舵工水手换了,另用一班人,才是道理。”在《狮子吼》中还说:“照卢骚‘民约论’讲起来,原是先有了人民,渐渐合并起来才成了国家。比如一个公司,有股东,有总办,有司事;总办有了亏负公司的事情,做司事的要告知股东,另换一个。”当然,陈天华这里所讲的所谓股东(或者称东家),并不是指广大人民,而是“出资本的”人,即资产阶级。总办,司事都要为出资本的东家效力,如果总办有亏负公司的事,股东就有权力撤换它。陈天华这里所讲的公司,实质上就是指资产阶级的国家组织形式,也就是要求以资产阶级议会制代替封建君主专制制度。所以,陈天华极力称誉法国大革命后的资产阶级议会制度,总统为“七年一换”,“立法的权柄归到众议院”,“议员都从民间公举”等等。
凡此种种,陈天华所涉及的问题,都是历史哲学中最基本的问题,即国家学说问题。历史唯物主义认为,国家是阶级不可调和的产物,是一个阶级压迫另一个阶级的工具。列宁在《国家与革命》中指出:“在马克思看来,国家是阶级的机关,是一个阶级压迫另一个阶级的机关,是建立一种‘秩序’,来使这种压迫合法化,固定化,使阶级冲突得到缓和”。当然,由于阶级和历史条件的局限,陈天华的认识不可能上升到这一高度,但是,他那种“舵工”与“东家”的资产阶级国家观,比起传统的“朕即国家”、“君权神授”的封建专制论,显然要进步得多!陈天华正是以这种资产阶级国家观,和资产阶级自由,平等,博爱的理论,来附会秦朝的历史,总结秦朝覆亡的历史教训。
陈天华在论述秦始皇及其统一天下时说:“秦政其人者出,以枭悍杰雄之资,乘六世之余烈,执长鞭以御宇内,吞噬六国,大揉大搏,震天撼地,举前圣之精意,屡代之典章,扫荡无余,犹悬河以泻火,犹倒东海以倾大地,虽山川如故,而景物全非,迥如隔世。自羲黄以来,二三千年之旧制,至此结一大局,为一大顿挫,而另开一大生面,为后此二千余年政界之新纪元。”可见,陈天华以历史观点,充分肯定了秦始皇的统一在革故鼎新中的重大作用,认为秦的统一,在中国历史上开创了一个“新纪元”。“虽山川如故,而景物全非,迥如隔世”,充分肯定了秦统一后所建立的中央集权政治,及历史上的巨大变革,无疑,这些远见卓识,具有唯物的因素。
陈天华在总结秦始皇统一中国,变革旧制的历史作用的同时,着重批判了始皇专制所带来的危害,又体现了陈天华在史论中的辩证法因素。陈天华认为秦朝除了修阿房,筑长城,民疲于奔命外,主要在“始皇之政策首在剥夺人民言论,著述,集会三大自由”,由于秦始皇采取焚书坑儒,改封建为郡县,削地方自治权,销兵器,徙豪富于咸阳等措施,使得“国民为其所束缚驰骤,实无异于牛马之受羁绁”,“足寒伤心,民怨伤国”,能无有群蚁溃堤之日?所以,秦始皇在世时就出现了“博浪之锥”,秦始皇死后不久,“所惨澹经营的天下”,欲留为子孙万世之业就这样瓦解冰消了。可见,陈天华是以资产阶级民权学说为武器,来揭露和批判秦朝封建专制制度,达到实现资产阶级民主政治的目的,这些理论虽无多大的科学价值,对历史事件的阐释,也是牵强附会,但它体现了中国资产阶级革命派要求变革旧制的强烈愿望。
在具体探讨秦朝覆亡问题时,他批驳了那种认为由于胡亥之“才武”不及始皇,扶苏则有救亡之道的错误观点,认为这是“昧于因果关系”。他认为秦朝覆亡的根本原因在于始皇之专制,“苦秦久矣”,胡亥只不过是“适食其果”罢了。即使“扶苏而立,度亦不能行大改革以收已失人心;即能而为时已晚,终亦无济。”陈天华在这里把秦的复灭不单纯归结于秦始皇一个人,也不计较某一个人的仁孺暴虐,而归结于秦朝的高压的封建专制制度,这种认识是很有见地的,所以,他说:“专制之为祸烈矣,始以杀人,终以自杀”。秦朝如此,自然,作为专制制度的清王朝,也就该寿终正寝了。
君权是专制制度的核心。陈天华在批判专制制度的同时,对君权之弊作了进一步揭露、批判。他说秦始皇灭六国、统一中国以后,把一切功劳归于自己,“彼自以为功兼三皇,德并五帝,改号皇帝,示古今无与为俦。”把皇(君)权抬到至高无上地位,“民之视君,如虎狼之不可近,积威之渐,命令所至,无敢违抗”。所以,秦始皇一死,赵高、李斯之流就利用了秦始皇自己所树立的君权,先后杀掉扶苏、蒙恬,及“诸公子公主”,这是历史的教训。
君权为害至烈,害人害己,所以人们必须破除对君权的迷信,不要被“那君臣大义的耶说所误”。要知道,国家是“公共的产业,断断不是他做皇帝的一家的产业”,“皇帝不好,百姓尽可另立一个”。当然,陈天华在这里,仍然存在一个“皇帝”,或者是“君”,但这种“皇帝”或“君”,已经不是万世主宰,只不过是“国民”的“公奴隶”罢了。
其次,以资产阶级民族主义褒贬历史人物。
陈天华说:“吾侪博爱平等主义,同时又持民族主义,二者正相为用”。可见,以资产阶级民族主义褒贬历史人物,是陈天华史学思想的重要内容,也是他贯彻史学为资产阶级革命服务的重要方面。
二十世纪初,随着戊戌维新运动的破产、义和团运动的失败,清王朝和帝国主义实现进一步的勾结,民族危机空前深重。所以陈天华在《猛回头》中大声疾呼地唤醒国人,他说:“你道现在的朝廷仍是满洲的吗?多久是洋人的了。”“列位,你道今日中国还是满洲政府的吗?早已是各国的了。那些财政权,铁道权,用人权,一概拱手送与洋人。洋人全不费力,要怎么样,只要下一个号令,满洲政府就立刻奉行。中国虽未瓜分,其实已经瓜分数十年了。”
帝国主义和清王朝都是一丘之貉,要反帝就必须首先反对满族贵族专制统治。这是当时先进中国人在革命斗争实践中得出的结论。为了实现反清革命,陈天华曾以大量篇幅论证中国历史上的民族斗争,从资产阶级民族观出发,贬斥奸佞表彰忠贤,提倡民族气节。
在《狮子吼》中有“大中华沉沦异种,外风潮激醒睡狮”专节,站在资产阶级立场,概述了古今中国历史发展的大略,表彰了许多在民族中坚持“民族气节”,宁死不屈,毁家抒难的文臣武将,也无情地鞭挞了那些贪生怕死,投降变节的民族败类。如表彰岳飞,贬斥秦桧;表彰文天祥,贬斥张弘范……。对于曾经帮助清政府,镇压过太平天国革命运动的大刽子手曾国藩,陈天华也痛加贬斥。他说:当道光同治年间,有绝好自立的机会,被那全无心肠的人苦为满洲出力,以致功败垂成,岂不是湘军大都督曾国藩吗?“曾国藩只晓得替满洲人杀同胞,不晓得替中国争权利。”
当然,陈天华并不是同情农民起义,他虽然批判了曾国藩“打灭”了太平军,但是,他主要的还是从资产阶级民族观出发,反对满洲贵族建立的封建王朝,而且,陈天华已经朦胧地把满族贵族与满族人民区分开来,所以,这种反满思想更具积极意义。
陈天华在运用历史为资产阶级革命服务的时候,特别以相当大的篇幅介绍了“扬州十日”、“嘉定三屠”这一段历史,喊出了“中国一千三百余州县,那一城不是扬州”!从而揭露了满洲贵族所采取的民族压迫政策,为反清革命大造舆论。
历史告诉我们,资产阶级在上升时期,往往以全民族利益的代表者自居,举起民族革命的旗帜,虽然陈天华也不可能科学地解释民族问题,但是,他揭露了封建统治者的民族压迫政策,把史学与现实斗争紧密结合起来,从而推动了中国资产阶级民主革命运动向前发展,这是应该肯定的。
综上所述,陈天华在二十世纪初期,也即是在革命与改良大论战的前夕,首先从史学领域展开了对资产阶级改良派的批判,显示了中国资产阶级革命派朝气勃勃的精神,成为资产阶级革命派史学的一面旗帜,推动了资产阶级民族民主革命运动。但是,陈天华的史学,也存在许多严重的弱点,陈天华反对英雄革命,认为英雄革命是一专制去,一专制来;然而,陈天华仍然陷入英雄史观窠臼。他鼓吹英雄创造时势,宣扬像卢梭、华盛顿这样资产阶级代表人物,陈天华主张所谓“国民革命”,决不是指人民大众,而是所谓“中等社会”,即中产阶级,相反,陈天华对广大人民群众取鄙视态度,甚至害怕人民群众起来,会打破,扰乱资产阶级的美梦,所以他说:“中国今日而革命也,万不可蹈刘项之复辙,而革命之范围必力求其小,革命之日期必力促其短,否则亡中国者革命之人也。”可见,陈天华对待人民群众所存在的资产阶级所固有的阶级偏见,表明陈天华史学不可能摆脱历史唯心主义。尽管如此,陈天华的史学思想仍不失为资产阶级史学的里程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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