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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家庭教育思想试析
作者:张亚宁
【摘要】为了保持曾氏家族的长盛不衰,曾国藩十分注视家庭教育。他认为要使家道不衰,官职、财富并不是长期起作用的稳定因素,家道要兴旺,必须靠贤子弟。曾国藩家庭教育思想的渊源深厚,一是受中国传统家训文化的影响;二是曾氏家族的耕读家风;三是传统的儒家思想,这也是其家庭教育思想的主要渊源。由此,决定了曾国藩家庭教育思想内容的广泛、深刻。
  曾国藩是中国近代史上引人注目的人物,他一生虽忙于从军、从政,但对于家庭教育却一刻也未放松。对曾国藩的评价,特别是政治上的评价,历来有褒有贬,有扬有抑,而对其家庭教育却一致给予了很高的赞誉。如著名学者钱穆先生在《中国学术通义》中就这样说:“若论近人论学,能有亲切指点者,在前清有湘乡曾氏。近人多只曰曾氏仅是一文学家,而实曾氏于教人作学问方面,主张义理、考据、辞章、经济四方面兼顾,道路尽开阔,又能作人治学并重——经师人师,不偏倚在一边。在其家书家训中,有不少方法指点,虽若卑之无高论,却极亲切。”钱穆先生对曾国藩的评价是比较中肯的。

曾国藩自幼学习中国传统文化,博通经史,自谓“学问各涂,皆略涉其涯”,他对历史上的官僚地主家庭的盛衰原因看得最清楚。为了保持曾氏家庭的兴旺,他十分重视家庭教育。

魏晋南北朝时期,朝代更迭频繁,但士族门阀地主的政治地位却相当稳固,有些高门士族甚至可以经历若干朝代而不衰败。如颖川荀氏历曹魏而至两晋世代显赫;王郎琊王氏,从王祥仕曹魏直到南朝灭亡,三百年间始终为士族冠冕。这些家庭长盛不衰的原因,一是他们凭借家世门望,世代担任高官要职,政治上享有特权;二是经济上占有大量的土地,享有免交租税的特权;三是儒学“各以家法教授,”世代以儒学传家。这样的家庭实际上是官僚、地主、儒宗三位一体。但是,由于士族门阀长期稳定的政治经济地位,导致了士族家庭内部放松了对其子弟的严格教育,以致于使他们逐渐走上骄侈之路,整日“熏衣剃面,傅粉施朱”,“迂诞浮华,不涉事务”。当时的大儒颜之推就对士族的腐朽给予抨击,斥责他们“居承平之世,不知有丧乱之祸;处廊庙之下,不知有劳役之勤,故难可以应世经务也。”正是由于士族的腐朽,最终导致了这个特权阶层的衰亡。颜之推之所以撰写《颜氏家训》一书,就是以此为教训,立为家训,使子子孙孙引以为戒,保持自己的家庭不走这样的道路。

由历史经验可知,要使家道不衰,官职和财富是重要因素,但却不是长期起作用的稳定因素。其中仅官场上的角逐就能引起很多家庭的暴起骤跌。成功者平步青云,失败者顷刻间家破人亡,一切特权和财富都随之烟消云散。真正能够持久地保持家道不衰,重要的一点就是要对子弟进行严格的家庭教育,教他们读书,以及修身、齐家的道理,以儒学传家。只要有了好子弟,即使在政治上、经济上失去了特权,仍然可以做到失而复得。曾国藩对此有着很深刻的认识,他在论及家道兴衰时指出:“凡家道所以可久者,不恃一时之官爵,而恃长远之家规,不恃一二人之骤发,而恃大众之维持。”又说:“家中要得兴旺,全靠出贤子弟。若子弟不贤不才,虽多积银积钱,积谷积产,积衣积书,总是枉然。子弟之贤否,六分本于天生,四分由于家教。”曾国藩明确提出了,家庭兴旺,必须靠子弟贤才,而子弟贤否,不仅仅取决于天性,也在于后天的教育,这就道明了曾国藩重视家庭教育的原因。

在中国历史上,除了魏晋南北朝时期士族家庭出现过长盛不衰的情况外,大部分朝代,官僚地主家庭往往是不稳定的,政治上的失势,土地财产的转移,简直就像走马灯一样转换不已。“千年田,八百主”,就形象地说明了这种变化。而明清时期,封建地主家庭的大起大落现象更是广泛存在。曾国藩对这种“富不过三代”的情况,存在着忧患和惕惧。因为当时的曾氏家庭在政治经济上正处于上升时期。曾氏祖籍湖南衡阳,清初迁于湘乡县荷塘乡大界里,嘉庆十三年又迁至白杨坪。迁于湘乡之初,家境并不富裕,直到曾国藩的高祖曾应贞一代,才渐渐富裕起来,至其祖父曾玉屏时期,经济情况又有了很大的发展。但是曾国藩为官之前,他的家庭大约仅达到中小地主的水平。直到曾国藩为官特别是他与其弟曾国荃封爵之后,曾氏门庭才达到极盛,而成为当地的名门望族。这时,曾国藩自然担心其家道由盛转衰。怎样维系家风,使家庭兴旺,长久不衰,这是曾国藩当时考虑的重要问题之一。他特地写信嘱咐在家掌管曾氏家政的四弟曾国潢说:“余与沅弟同时封爵开府,门庭可谓极盛,然非可常恃之道。”在《世泽》一文中,曾国藩对家道的兴衰作过探讨,“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齐家”,乃是他的出发点,他指出:“修之于身,式之于家,必将有流风余韵传之子孙,化行乡里,所谓君子之泽也。”他把流风余韵的君子之泽分为诗书之泽,礼让之泽,稼穑之泽。他钦羡桐城张氏、宣城梅氏、高邮王氏三家的诗书儒学传家,也钦羡历史上唐代柳氏、宋代吕氏“门庭之内,彬彬焉有君子之风。”然而,曾国藩更重视稼穑之泽,他认为“稼穑之泽视诗书、礼让之泽,尤为可大可久”。因而,曾国藩一生重视耕读家风的教育,并把其祖父星冈公的“吾子孙虽至大官,家中不可废家圃旧业”一语视为“懿哉至训”,而“为万世法”。在给其弟曾国潢的信中指出:“记得已亥正月,星冈公训竹亭公曰:‘宽一虽点翰林,我家仍靠作田为业,不靠他吃饭。’此语最有道理,今亦当守此二语为命脉。望吾弟专在作田上用些工夫,并辅之以书、蔬、鱼、猪,早、扫、考、宝八字,任凭家中如何贵盛,切莫全改道光初年之规模。”

曾国藩重视家庭教育同他的政治阅历亦有密切关系。他为官三十多年,赐封一等侯爵,他不仅博通经史,还有着丰富的政治经验,他对官场的险恶有着亲身经历,而官员的沉浮对家道兴衰的影响也深深地积淀在他的心头。他曾说:“吾年来饱阅世态,实畏宦途风波之险。”又说:“自古位高权重,盖无日不在忧患之中。”这的确是封建专制时代的残酷现实。面对这样的现实,曾国藩的内心也是苦闷和自相矛盾的。曾国藩是务实派人物,他追求“立德”、“立功”、“立言”的人生价值,由此出发,他希望诸弟及子侄踏上仕途建功立业。因此,他引导三个弟弟国华、国荃、国葆走上了镇压太平军的道路。而另一方面,他又让其弟国潢及其子侄在家,谨守耕读家风,以保持家道的长久不衰。

按照儒家修齐治平的理论,曾国藩重视家庭教育,并不仅仅只为一己之家,也是为振兴儒风,扭转社会风气,实现治国、平天下的胸怀和抱负。曾国藩说:“盛世创业垂统之英雄,以襟怀豁达为第一义;末世扶危救难之英雄,以心力劳苦为第一义。”他生当乱世,自然把力挽清王朝江河日下的政治颓势为己任。而振兴儒风,改变社会风气,重视家庭教育,也就成为他“挽危难”的重要手段之一。他曾说:“治世之道……其风气之正与否,则私毫皆推本于一己一身与心,一举一动一语一默,人皆化之,以成风气。故为人上者,专重修身。”又说:“余谓气节者,亦一二贤臣倡之,渐乃成为风气。”“君子之道,莫大乎以忠诚为天下倡”,“世之乱也,……得忠诚者起而矫之,克己而爱人,去伪而崇拙。……由是众人效其所为。”他力倡正风正气,想从自己的家庭开始,再推之于亲友及社会。虽然,他没有也不可能改变清末世风日下,人心日偷的局面,但在家庭教育方面,的确成为封建社会中的楷模。他的家书家训也被士大夫奉为圭臬,时至今日他的家庭教育思想仍有着重要的教育意义。

曾国藩的家庭教育思想有着深厚的渊源。

首先,传统家训的影响。家训又称庭诰、家戒、家范、家法等,是用以规范家人行为、处理家庭事务的一种准则,它是中国传统宗法社会的一种重要文化现象。中国的传统家训肇端久远。如经后人记述而流传甚广的周公、孔子等的口头家训,这是流传最早的家训。然而,作为全面而系统并有重大影响的家训的出现,乃是在儒术独尊以后,最有影响的是北齐颜之推的《颜氏家训》。此后,形形色色的家训便多了起来,几乎每个朝代都有自己的代表性作品。曾国藩的《家书》、《家训》应是这林林总总家训中的佼佼者。

家训的绵延不绝,是同它的社会功能联系在一起的。第一,家训是适应封建国家的政治需要而产生和存在的。在社会功能上,家是维护“父父子子”的家庭秩序,国乃是维护“君君臣臣”的政治秩序。“在家事亲”与“在国事君”是一致的,国是家的扩大,这自然要求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第二,家庭是社会的基本单位,作为家庭一员,还存在着从家庭内部自发地适应外部社会环境的需要,这种家庭成员社会化的过程,也要求有与之相适应的家训。也正是在家训的规范之下,使家庭成员适应社会,参与并改变着社会。第三,家训也是管理家庭内部事务、调和内部矛盾的准则,适应了家族在宗法社会中生存竞争的需要。这就造成了家训在中国古代是一种普遍的文化现象。

中国的传统家训是以占主导地位的儒家文化作为价值参照系的,其主要内容带有明显的儒家伦理色彩。强调父慈子孝,长幼有序,兄友弟恭的家庭伦理,进而又强调敬老爱幼、敬上爱下等观念,将家庭伦理放大,体现了家庭关系的社会化。作为晚清一代通儒的曾国藩,他自然懂得家训的社会功能,也不可避免地受传统家训的影响。他曾将“张文瑞公家训一本,寄交纪渠侄省览。……将来后辈八人,每人各给一本,又给沅弟所刊《庭训格言》一本,……教之。”他认为颜之推的《颜氏家训》和张文瑞的《聪训斋语》都是“教家者极精”的教材,“尔兄弟各觅一册,常常阅习,则日进矣。”因而,传统家训也就成为曾国藩家庭教育思想的渊源之一。

其次,曾氏的世传家风。清末,曾氏家风无论在以封建儒学为中心的书香门弟中,或是在以勤俭为根本的耕读家庭中,都是堪称楷模的。曾国藩的高祖应贞(字元吉)终生以勤劳致富,常常告诫子孙“勤俭立身”、“耕读保家”。其曾祖父竞希一生克勤克俭,祖父玉屏(字星冈)“少耽游惰”,但却能“立起身责”,幡然悔悟,“自是终身未明而起”,“讲求农事”。由于他本人“早年失学,壮而引为深耻”,决心让自己的子孙读书,猎取功名,因而对子弟督责甚严。曾国藩对其祖父非常崇拜,祖父的言谈笑貌,曾国藩把他总结为“八字诀”,即“早扫考宝,书蔬鱼猪”。早、扫既早起和扫除;考指祭祀,有“慎终追远,民德归厚”之意;宝,指睦邻,要做到邻里之间“患难相顾”;书,指读书明理;蔬、鱼、猪,即种菜、养鱼、养猪。曾国藩以此作为家训内容之一,教育诸弟子侄,并望世世代代守之。曾国藩的父亲曾麟书困苦于学,转而发愤教督诸子,把光大门弟的希望寄托在曾国藩兄弟身上。出身于这样一个耕读世家的曾国藩,不可避免地要发扬家教传统。农民的传统特点在曾国藩身上打下了深深的烙印。他给自己订出了“不晏起,勤打扫,好收拾”的戒条,也要求家中子弟皆以“贪睡、晏起”为戒,以“早起、洒扫”互勉,是怕子弟好逸恶劳,染上纨绔习气。他强调“家中养鱼、养猪、栽竹、种菜四事,皆不可忽。”这样一来,“一则上接祖父以来相承之家风,二是望其处有一种生气,登其庭有一种旺气。”曾国藩后来虽为高官,但他仍把其祖父星冈公“犹亲自种菜收粪”那种农民质朴的思想传给自己的子侄,坚持“书蔬鱼猪”的传统教育。

再次,传统的儒家思想。曾国藩自幼“受学于庭,诵读颖悟”,9岁时读完五经,15岁时受读《周礼》、《仪礼》成诵,兼及《史记》、《文选》等书籍。后又先后求学于湘乡涟滨书院和长沙岳麓书院,进一步接受儒家思想的教育以及湖南学风的熏陶。这一时期对其思想的形成、发展,产生了重大的影响。曾国藩在京十多年的翰苑生活中,开始读《朱子全书》,走上了治理学的道路。但在治学上,他并非独崇朱熹之学,而是由朱熹上溯到周敦颐和张载。曾国藩的门人黎庶昌对其治学作过概括:“始公居京师,从太常寺卿唐公鉴讲授义理学,疾门户家言,汉、宋不通晓,亦崇尚考据,治古文辞,与蒙古倭公仁,六安吴公廷,师宗何公桂珍,汉阳刘公传莹,仁和邵公懿表数辈友善,更相砻砥,务为通儒之学。由是精研百氏,体用赅备,名重于京师。”曾国藩注重理学,但他不象一般的理学家那样,脱离实际事务。他一方面讲求修身,把人生的追求指向内在的完善与超越,另一方面,又注重现实问题的考察与研究,“求经世之学”。也可以说,曾国藩在学术上独树一帜,自成一家,他以理学为本,经世之学为用,这是曾国藩思想上的一大特点。曾国藩不仅对儒家各门派兼收并蓄,而且对诸子百家也是采取集众家之长的方针,他自称:“吾学以禹墨为体,老庄为用。”又说:“立身之道,以禹墨之勤俭,兼老庄之静虚,庶于修己治人之术,两得之矣。”体现了一种包罗百川的气魄。正如学者李肖聃所说:“公乃蓄德而穷思,博综而广术,树德则追周孔,自叵隐师禹墨,持法窃用申韩,善处功名之际,乃因黄老。故公之学,其大者出于礼经;而百家篇胜之术,亦时取之于济事。其于宋儒,笃崇伊川、紫阳,而于象山、姚江之说,曾不曲徇世议,经世非诋,其道大而能容,通而不迂,此公所由能定当时之难,赫然为近代英贤之宗。”同时,曾国藩还能突破中外界限,吸取西方的有用知识与技术,他主张“师夷智”以自强,创办洋务。由上可知,曾国藩乃以儒家思想为主体,杂糅了各家而形成了自己的思想体系。这种思想就成为其家庭教育思想的主要渊源。

正是由于这些原因和渊源,决定了曾国藩家庭教育思想的内容十分广泛,大至经邦治世、修身进德,小到家庭生计,人际琐事,无不涉及。并将做人、读书之道贯穿其中,形成了一个完整的施教体系。曾国藩的家庭教育也取得了巨大的成功,曾氏家庭出了大批的人才。同时,曾国藩家庭教育思想的影响大大地超越了他的家庭和时代,不断地被人们所推崇和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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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山东教育学院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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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权所有:湖南图书馆 2009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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