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平天国史研究中，对有关清方人员和事件的研究还是薄弱环节。本文对湘军的重要将领鲍超和他率领的霆军试作初步探讨，不揣浅陋，奉请同志们指正。

　　一　鲍超其人

湘军的高级将领有两大特点：一、大多数是湖南人；二、大多数是书生出身。湘军创始人、主帅曾国藩是湖南湘乡人，道光十八年（1838）进士。湘军的三位统帅：江忠源是举人，湖南新宁人；胡林翼是进士，湖南益阳人；左宗棠是举人，湖南湘阴人。湘军的四个最高层领导人不仅都是湖南人，而且都是书生出身。在十三名统领中，罗泽南、曾国荃等八人是书生出身，鲍超、塔齐布、多隆阿等五人是行伍出身；罗泽南等十人是湖南人，只有三人不是湖南人：鲍超是四川人，塔齐布出身于满族镶黄旗，多隆阿出身于满族正白旗。在湘军主帅、统帅、统领的十七人中，既不是湖南人，又不是书生出身的，只有鲍超和塔齐布、多隆阿三人。塔、多两人是满族人，军官出身，成为湘军统领有其特殊原因。只有鲍超是个例外，湘军将领的两个特点他都不具备。鲍超是怎样风云际会，扶摇直上，成为湘军统领的呢?

鲍超的升迁，是同他卖力地镇压太平天国农民起义并因而得到曾国藩的赏识分不开的。鲍超（1828—1888）字春霆，四川夔州府奉节县人。道光二十五年（1845），鲍超年十七岁，考补协标守兵。道光三十年（1850），入川勇营随提督向荣赴广西镇压太平天国农民起义。咸丰二年（1852）三月在桂林受重伤，六月回长沙养伤，八月在长沙战斗中，因“功”奖给六品顶戴。咸丰四年（1854）三月，入曾国藩行营，五月任水师杨岳斌右营哨官，因镇压太平军有“功”，接着就连升三级：闰七月拔补千总，八月补用守备，十月赏加都司衔。咸丰五年（1855）三月擢水师营官，管带中营战舰，改隶湖北巡抚胡林翼属下；七月补用都司，十一月补用游击。咸丰六年（1856）五月补用参将，并赏加副将衔；八月，鲍超赴湖南募勇三千，创立霆字一军。咸丰七年（1857）二月，补授宜君营参将；七月，补用副将，赏加总兵衔。咸丰八年（1858）八月，补授湖南绥靖镇总兵。咸丰十年（1860）正月，赏加提督衔。同治元年（1861）正月补授浙江提督。同治三年六月十六日（1864年7月19日）天京陷落，九月，加恩著锡封鲍超为一等子爵。光绪六年（1880）四月，补授湖南提督。光绪十四年（1888）秋终于家，赐谥“忠壮”。鲍超由一个普通的兵卒，经过十六年，迅速爬上一品大员的提督的高位。正是曾国藩、胡林翼等重用、提拔鲍超，使他在湘军中占有特殊的地位。

鲍超受知于胡林翼，是在咸丰五年八月汉阳陆营被围遇救以后。当时太平军数千人围攻汉阳高庙胡林翼陆营，炮轰胡林翼营帐，连伤毙其左右数人，势甚危迫。鲍超督炮船飞棹往援，击退太平军，“拔胡林翼于间不容发之际”。自是胡对鲍“弥加敬重，不以行伍中人视之，亦不以部曲待之”，而“约为昆弟之交”。其后，胡林翼遂提拔鲍超为霆军统领，这是鲍超军事生涯中的重要转折点。

鲍超之受知于曾国藩，早在他任水营哨官之时。咸丰四年六月雷公湖战后，营峭官数十人至曾国藩前称贺，皆自诩说：“某某等俱怯，独我与鲍某奋力胜贼耳。”曾召鲍入，夸他说：“汝真善战者，汝不言功而众人已代汝表著矣。”咸丰十年十月，忠王李秀成率三万余众，由苏州、芜湖进攻徽宁，大军突入羊栈岭；同时，堵王黄文金率军进入江西，断湘军景德镇粮道。太平军“以大围包裹祁门”，曾国藩束手待擒，“手书遗嘱，帐悬佩刀，拟以身殉”。鲍超督军急驰百余里，两日之间，连获胜仗，解救了曾国藩之危。从此曾国藩赏识鲍超，待鲍超不只视为属下大将，更如门生子侄一般。鲍超对于胡、曾的知遇之恩，更是感恩戴德。胡林翼死后，鲍超对诸将说：“吾与汝之有今日，皆胡公之赐也。”鲍超在四川养病时听说曾国藩病死于金陵，即设位而哭。每年当胡、曾生辰必设牌位祭之，以志追感。

鲍超打仗以凶悍著称，是太平军的死敌。胡林翼说：“鲍超勇敢冠军，……自入戎行以来，水陆数百战，……无不冲锋陷阵，身先士卒，不避矢石，以致迭受重伤，……其奋勇敢战，实为东南数省不可多得之将。”曾国藩论咸同年间将才，“始称塔、罗、李、鲍，后称彭、杨、曾、鲍”。又说：“咸丰十年以前称多、鲍”，“以后又合一水一陆而称杨、鲍”。鲍超始终都是湘军中有名的战将。鲍超曾对将士说：“我自统兵以来，生死久已置之度外。盖自以身许国，此身即非我所有。”鲍超死心塌地地作清王朝的忠实走卒，镇压太平军坚决、残忍、凶狠，杀人如麻。咸丰七年七月，鲍超以五营三千之兵力，五路进犯黄蜡山等处有十万之众的太平军营垒。鲍超令五营兵将各自进攻太平军一个营垒，他率亲兵进攻太平军最大的一个营垒，并“申明军法，期在必克”。霆军与太平军“十◇十决，骤不得手。军士伤亡渐众，几不能支”。这时，亲兵哨官余大胜由太平军墙炮穴梯肩而入，鲍超亦率十余亲兵继续爬上去，“将鲍字黑旗数十杆环而树之”，各营兵将见中垒已树旗，知主将鲍超已破垒而入，于是“军声大振，士气倍增”。太平军伤亡五千余人，四十八座营垒先后被攻破，“溪水为赤，扑港淹毙者无算”，将士八百余人被擒，全部遭到鲍超杀害。这一仗，把鲍超对太平军国农民起义军凶残狠毒的嘴脸暴露得淋漓尽致。

鲍超镇压太平军的反动立场是坚定的。他残忍成性，以血腥屠杀农民起义军为己任，用人民的鲜血来染红他的顶子。《霆军纪略》吹嘘他镇压太平天国的滔天罪行，湘军主帅曾国藩说：“鲍超苦战功高，一时名将无出其右”。鲍超功在何处，功在杀人多，杀害了许许多多的太平军。

鲍超除了大量杀害太平军将士外，他还瓦解太平军，招降众多的太平军。同治元年二月，鲍超兵围青阳城，太平军将领张遇春率万余人投降。鲍超留三千人，编为春字营，余众遣散。同年六月，保王洪容海袭取广德州，杀守将马桂功，率众六万余人降于鲍超。其后，洪部张得胜等带二万余人投归辅王杨辅清，朱大椒等带二万余人夺回广德州，洪容海率万余人夺城门投奔鲍超营次。鲍超将洪部酌留四千八百人，编立启化营。同治三年七月在江西金溪，听王陈炳文率部六万人，宁王张学明率部二万人，奖王陶金会率部万余人降于鲍超。鲍超霆军不足两万人，其人数虽少，但反革命的活动能力甚强。这次纳降人数近十万人，约为霆军的五倍。朱孔彰在《鲍忠壮公别传》中夸耀鲍超：“提兵十余载，大小七百余战，擒伪王数十名，斩首三十余万级，降二十余万众”。鲍超作为封建地主阶级忠实的鹰犬，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杀害农民起义军的刽子手。

　　二　霆军始末

咸丰六年（1856）八月，湖北巡抚胡林翼令鲍超赴湖南募新兵三千人，分中前后左右五营，每营六百人，即以“春霆”之下一字名其军，是为霆军之始。咸丰十年（1860）二月，唐训方的训勇七营撤散，由鲍超招选，霆军扩充至十营六千人。从此，鲍超兵力可独当一面。五月，署两江总督曾国藩咨调鲍超霆军渡江，霆军乃改隶曾国藩部。十一月，普成尧一军溃败后，曾国藩令鲍超收集其众，编立四营共二千四百人。同治元年（1862）三月，曾国藩批令将副五营拨与娄云庆统带，新五营拨与宋国永统带，银钱亦归该分统自支自放，战守仍归鲍超节制调度，是为霆军设分统之始。鲍超也亲统五营。霆军扩充至十五营九千人，加上亲兵等共约万人。霆军多次派人回湘募兵勇万人，“旋募旋逃，且病且死，今又不满七成，其不病者则不满四成”，说明霆军人员编制不足。到同治三年（1864）三月，霆军马步兵已发展到一万六千人。同治四年（1865）二月，鲍超回四川养病，娄云庆统万人赴闽增援左宗棠镇压太平军南方余部；宋国永率霆军八千人西征，走至湖北金口因欠饷哗变。霆军人数为一万八千人，加上少数亲兵和其他人员，霆军总人数不会超过两万人。其后，鲍超霆军参加镇压捻军起义，其建制为步队二十营，每营六百人，共一万二千人；马队十二营，每营二百四十人，共二千八百八十人。其马步队人数未超过霆军最高人数的一万八千人。到同治六年（1867 ）七月，鲍超因病回四川原籍，霆军马队十二营全部撤消，，步队撤六营，留十四营暂交曾国荃主持调度。十月，这未撤的十四营，九营归提督邓训诰统带，五营拨交娄云庆统带。到同治七年（1868），邓娄所统之霆军全部撤完。

光绪六年（1880）七月，因中俄议约不成，沙俄“有派兵来华藉端挟制，并调拨兵船约八九月间将封辽海之信”。鲍超奉令在湖南、湖北招募兵勇，至十月建成步队二十一营，马队六营，共一万四千余人。十一月火速北上，驻军永平府之乐亭，分扼奔城、滦州等处。当时霆军的建制如下：一、营务处：总理：提督申道发，提督刘顺隆、总兵陈由立、副将黎鸿均副之。二、文营处：总理：湖北候补道许世福，知府何葆恩、何隆简、知县黎垿副之。三、霆军正五营：统领：提督熊铁生。营官：提督杨友益、肖连贵、总兵罗进春、副将藏德。四、霆军副五营：统领：提督邓训诰。营官：总兵唐得胜、李定明、副将罗天德、李清彪。五、霆军新五营：统领：提督向世珍。营官：总兵袁国祥、孙玉林、李金声、参将吴荣贵。六、霆军长胜五营：统领：提督何绍彩。营官：总兵谢荣胜、洪容海（叛徒，太平军保王）、副将刘车尤、蔡文友。七、霆军马队正三营：统领：提督徐连升。营官：总兵初发祥、皮大霖。八、霆军马队副三营：统领：提督江自康。营官：副将姜河清、韩景延。九、亲兵步队一营：管带官：提督张玉田。

光绪七年（1881）正月，中俄改订条约二十条，即中俄伊犁条约，两国关系暂告缓解，清廷立即遣撤在山海关一带备防的各路军队。五月，清廷寄谕鲍超：“现在防务稍松，自应量为裁减，以节饷需，著该提督于所部各营内，即行裁撒步队十一营，马队二营。”鲍超遵旨陆续裁撒所部马步十三营，派员带回原籍。八月，所余马步十四营于乐亭全撤完毕。霆军自咸丰五年（1856）建立，至光绪七年（1881年）遣散完毕，共存在二十五年。作为腐朽的清王朝的鹰犬，霆军主要是残酷地镇压了太平天国农民起义军的轰轰烈烈的革命运动。

鲍超的霆军是一支军纪很坏的部队。专门吹捧湘军的《湘军志》作者王闿运说：鲍超的霆军，“其军在湘军为无纪律”。曾国荃率部围攻天京，曾国藩调鲍超的霆军支援。曾国荃说：“若调霆字各营，彼军毫无纪律，恐来与我营不睦”。官文于同治四年奏报也说：“查该提督向来打仗，专以游勇为事，军中漫无纪律”。曾国藩于同治二年五月初二日《家书》中亦说：“鲍军纪律极坏”。霆军纪律之坏，湘军主要将领都是直言不讳，公开承认的。同治四年四月，霆军一万人在福建上杭哗变：“开往赣都沿途骚扰”。五月，另一部霆军八千人至湖北金口哗变，走到咸宁县，“在城乡肆掳掠”。这一万八千人，是当时霆军的总人数，即步队一万四千人，马队四千人。因此，霆军纪律之坏，从人数上说，也不是小部分，不是大多数，而是全部霆军都是些亡命之徒，是抢劫人民财产、杀害老百姓的一群土匪兵。在湘军中，霆军镇压太平天国的战功第一，而纪律之坏也是第一，这就表明湘军的赏罚是以杀害太平军的多少作为权衡标准，而对于残害人民的罪恶就不论其大小了。鲍超虽不具备湘军将领的两个特点，却能在湘军中居于特殊地位，一帆风顺地飞黄腾达，其基本原因就在于此。

欠饷与哗变是湘军中存在已久的问题，鲍超的霆军在这个问题上更为突出。早在咸丰十一年五月，霆字左营营官总兵衔副将郑阳和就“纵勇索闹口粮，骚扰地方”而受到降职处分。哨官副将邓云贵守备蒋辑让对闹事的士兵“管束不严，私放犯罪之勇，张贴匿名揭贴”因而革职留营。作为湘军主帅的曾国藩也深感问题的严重，他忧心忡忡地致书毓科云：“霆军驰驱太久，欠饷太多，士卒太劳，疲乏之余，酷暑进兵，弟极不放心……”到同治元年二月，霆军围攻青阳不下，当时全军欠饷已有八九个月了。同治三年五月，鲍超率马步一万六千人，从东坝上援江西，这时军中欠饷就更多了。曾国藩致书李鸿章说：“饷绌异常为近数年所未有，霆军尤有立见哗变之虞。”曾国藩在覆官阿明的信中说的更具体：“此间饷项奇绌，积欠至十八九个月不等，名为金陵各勇月支四两二钱，霆军月支四两，实则自去年以来，从无一月支至二两者，间或一月并未支得一两。霆军转战南北，尤为穷苦，贵部在丹阳等处与霆军互相往来，当可得其大略等语。”霆军援江西有二千余里的途程，须得一月的满饷乃可行。曾国藩无可奈何，只好与李鸿章相商，由上海筹措十万两银给霆军，鲍超才于五月初率全军由芜湖启行。

关于霆军饷银问题，可分为三个时期，一、自咸丰六年霆军建立至咸丰十年六月，这是霆军初建时期，人数较少，最多时仅十营六千人，隶属湖北巡抚胡林翼部，军饷归湖北粮台发放，“悉经发清”并无拖欠。二、自咸丰十年六月霆军隶属曾国藩起，至同治三年四月，这时霆军已扩大至一万人，军饷由湘军粮台发饷，陆续积欠军饷达一百二十余万之多。这四年中，就有两年未发饷银。当时湘军欠银四百九十八万七千五百两，霆军就占欠饷的四分之一。同治五年二月，鲍超以全体霆军的名义将此项欠饷“情愿全数报效，作为霆军捐输，毋庸再次补发”。鲍超把兵卒的卖命钱全部捐献，讨好清廷。三、自同治三年五月起，霆军饷银归江西粮台发放。“江西给饷亦少，穷窘难支”。至同治四年四月，仅一年的时间内，“霆营欠饷多至百数十万”。

当时霆军有步队二十营，马队十二营，共一万八千人。按霆军建制和军饷开支：步队一营月支3354两，20营月支共67080两；马队一营月支2990两，12营月支共35880两；马步队月共支102960两。再加上统领月支600两，营务处、文案处工作人员和亲兵数百人的饷银，故霆军月支约十一万两银。霆军在一年内欠饷达百数十万，即说明这一年内霆军基本上是没有发过饷银。

同治四年二月，鲍超回籍养病。霆军一万人交娄云庆统带赴闽，参加镇压太平军南方余部。当时福建斗米千钱，霆军“待饷不至，日难半饱，卖马易食，行将不能忍饥”。到四月初九日，该军在福建上杭城外，粮绝而哗。拔营回江西索饷。清廷惧事态扩大，马上发银六万两，娄部一万人，每人平均得六两，即一个半月的饷银，哗变遂停。霆军另部八千人，由宋国永率领西征。这部分霆军二月“在江西省城索饷鼓譟，经巡抚沈文肃公续发饷银十九万余两，共供支六个月，军心乃定”。当宋国永率领八千人行至湖北金口时，将士不愿西行，声言欲回江西索要欠饷，于是全部溃散，由参将欧阳晖、游击罗三元、都司李守泽、李受春、千总梅里光等率众南走咸宁，经江西新昌、袁州、萍乡进入湖南攸县、安仁，经永兴、桂阳至广东乐昌，在兴宁与康王汪海洋部太平军汇合。

鲍超霆军被清方神化为常胜之军。它给人以假像，似乎鲍超霆军从没有打过败仗。事实并非如此。堵王黄文金是太平军中的一员猛将，有名的黄老虎。他曾于皖南多次打败鲍超霆军。1862年10月13日，堵王黄文金、孝王胡鼎文等为阻截霆军增援天京湘军围师，乃由东坝进攻金宝圩，鲍超部宋国永派霆军六营于距宁国府城五十里之新河庄抗拒，太平军乘其营垒未定发动攻击，霆军溃逃宁国府，是为堵王一败鲍超霆军。10月28日，堵王黄文金等占据高岭、梅岭、新河庄等处，向湾沚、红杨树一带进攻，目的是截断霆军粮道。这时，张运兰守宁国府城，鲍超在距城二十里之高祖山扎营，太平军战败霆军克服宁国县，守城者为降将韦志俊部和洪容海部，是为堵王二败鲍超霆军。11月26日，堵王黄文金等率部自湾沚渡过青弋江，占据西河，鲍超派宋国永率霆军进犯西河，被堵王督太平军攻击，“伤营官两员，伤亡勇丁极多”，水运粮道被太平军截断，是为堵王三败鲍超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