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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校勘《郭嵩焘日记》想到的
作者:喻岳衡;钟叔河
【摘要】做编辑工作,要求知识面广,还要有一些专门知识,工作要细致、谨严,决不能粗疏大意。最近,我们在组织校勘《郭嵩焘日记》手稿时,就有这样的体会。
  做编辑工作,要求知识面广,还要有一些专门知识,工作要细致、谨严,决不能粗疏大意。最近,我们在组织校勘《郭嵩焘日记》手稿时,就有这样的体会。

郭嵩焘是湖南湘阴人,曾协助曾国藩办湘军,镇压太平军起义,后被委充南书房行走,给皇帝办文案,继任广东巡抚及我国第一任驻英、法公使(也是驻外公使)。中国驻使外国自郭嵩焘始,命下之日,湖南人做京官的以为是个大耻辱,劝他辞去不干。他说:“苟利于国,不敢避就,身之不恤,何有于名!”补兵部左侍郎。自海外归来后,在湖南居住十三年,主讲城南书院,兼辟思贤讲舍,祀王夫之,与学者讲业其中,著作有《礼记质疑》四十九卷,养知书屋诗文集四十三卷,奏疏十二卷。人称他的文章能得王安石之峭劲,而笔锋比较收敛、所作碑传,能以简驭繁,语无枝叶。

郭的日记名《养知书屋日记》,前后持续三十六年,从一八八五年(清咸丰五年)到一八九一年(清光绪十七年),时间恰好与洋务运动相终始。因为洋务运动一般从一八六O年英法联军与清廷订立天津条约算起,到一八九五年中日战争失败告终。这本日记提供了这样一个重要时期的政治、军事、对外事务各方面的史料,对研究近代史有一定的参考价值。这本书过去被列为“古老高厚”(两百万字),视为禁区,二十年前曾打算出版,没有出成,现在打算重新校勘出版,预计一九八O年可以全部发排。

在校勘这部巨著中,我们发现不但抄本有错误,原手稿也有错误,而且经常碰到疑难之处。校勘的同志经过多方查校,才得解决,这里既需要学识,又需要认真。

郭在咸丰十年四月初一的日记中,录了李眉生《荣昌至江津途中杂诗》三首,其第三首云:“一塔如孤鹤,见我欲飞控。频年过几江,劳汝苦迎送。……”因本书原来打算排繁体字,抄稿者把“频年过几江”的“几”字抄成“幾”,初一看,似乎没有问题,但校勘者认为:当时几、幾意义有别,不能通用,不能简单地以“幾”代“几”;诗中既说“一塔如孤鹤”,频年过江时“劳汝苦迎送”,过的只能是同一条江,而不可能是“幾”条江。再者古时几字只作坐几、几案解,因此初步认定“几江”是一个专有名词,需要到地理图籍中去查考。

但是查地图、查水道名录,都查不出这个“几江”在那里,校勘的同志又想,既然诗题是《从荣昌至江津途中杂诗》,就应在四川省江津、荣昌间一带去找,于是他们借来一本详细的四川省地图,但仍然没有找到这条江。于是又想,郭是记的清代咸丰到光绪年间事,可以试找找《嘉庆重修一统志》,终于在此书卷三百八十七《重庆府山川》“大江”条下找到这样的记载:

“自合江县界东北流一百八十里,至江津县北还绕县治,状如‘几’字,亦名‘几水’。”为了找到旁证,再查《地名大辞典》,果然有“几江”一条,解释为:“在四川江津县北二里,大江东北流,绕县治,折东南流为几字,故名。”

这样才算查清了是“几江”不是“幾江”,“几江”只是江津城边那一段长江的专名,现代读者已不易明白。

再举一例。郭在咸丰十一年九月十八日的日记中记道:“宋熙宁中,谏官李常论均输不便。帝语宰执日:“联问常何以名均输,常言买贵卖贱而已,联谕以《禹贡》纳粟纳秸,此即均输之意,岂买贱卖贵哉!”

校勘时觉得日记手稿上就有疑点:李常言“买贵卖贱”,而宋神宗说:“岂买贱贵卖哉!”与李常所言不合。说明“买贵卖贱”与“买贱贵卖”必有一误。

他们在《辞源》的丑部第八十四页上找到了“均输”这一条,注云:“汉武帝用桑弘羊策,置均输官,……大农诸官尽笼天下之货物,贵买贱卖,谓之均输。”这里所说“贵买贱卖”与神宗所引李常的话“买贵卖贱”意义相同,似乎可以确定:日记所记李常之言没有错,是记神宗驳李常的话记错了,因此日记应改作:“岂买贵卖贱哉!”

但他们觉得还有问题,因为他们中的一位亲自记得《汉书·食货志》的原文是:“桑弘羊为治粟都尉,领大农,……大农诸官尽笼天下之货物,贵则卖之,贱则买之。”大家一查,确是如此,于是认为应依据《汉书·食货志》,定为“买贱卖贵”,而不能依据《辞源》定为“买贵卖贱”,就是说日记所记神宗引李常的话错了。

不过还是感到证据不足,因为还是没有看到日记所记的这一段话的出处。

于是查《宋史·李常传》,没有。

再查《宋史·食货志》,又没有。

再查《宋史·神宗皇帝本纪》,还是没有。

再查《续资治通鉴》,又没有。

又再查《通典》、《通志》,最后查《文献通考》卷二十《市籴考一》“均输市易”条下有这样的记载:

“熙宁二年,……谏官李常论均输不便,他日帝语宰执曰:“朕间常何以名均输,常言买贱卖贵而已,朕谕以《禹贡》纳粟纳秸,此即均输之意,岂买贱卖贵哉!”,

问题终于得到解决,两个都是“买贱卖贵”,郭氏第一处写错了,《辞源》也错了。因为李常说“均输”就是“买贱卖贵”,皇帝驳李常说得不对,所以说“岂买贱卖贵哉!”郭在日记中抄引了《文献通考》中这一段记载,没有注明出处,如果不仔细校勘日记原文,就不能发现“买贵卖贱”和“买贱卖贵”的矛盾。发现了如果不深入研究文义,不查证引文的原书,就会以《辞源》的误解作为依据,作出错误的判断。如果不广泛查考各种专书,最后终于查出引文的出处,也还只能悬而未决,最后作为疑案。

类似事例还不少,如郭氏在光绪三年十月初一日(在伦敦)的日记中说:“英国执政十二,其一……,意即首席财政大臣,实为首相,其官衙名曰怀得哈尔,译言北堂,犹中国南衙、东阁。”

“怀得哈尔”实即Wnite hall的音读,为英国首相(内阁)办公处所,我们现在意译称为“白厅”,郭不懂英文,把翻译所说的“白堂”听成“北堂”,还比之于中国的“南衙”、“东阁”,成为笑谈。

对于这类错误,略作说明,但仍保持原貌,说明第一任驻英公使由于不懂英文而误用了同音字,也是中国外交史上的趣谈。

以上三例说明,做编辑工作,特别是搞文史资料、文献古籍的整理出版工作,知识面要广,还要有这方面的专门学识,工作要细致,治学要严谨,思想要解放,才能防止差错,提高书稿质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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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国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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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权所有:湖南图书馆 2009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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