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3年至1868年,清朝统治者为镇压捻军起义,频频更换剿捻统帅,这种现象实际上反映了清政府攻捻政策的变化、统治集团内部矛盾及其与捻军兴亡的关系等。这15年中,清政府共遣派33员大吏出任剿捻统帅,其中汉员17人。他们更迭的情况大致可分为6种类型:(l)死于攻捻前线的,有周天爵、伊兴额、滕家胜、僧格林沁等。(2)剿捻无功而被参革的,有西凌阿、毛昶熙、曾国荃、翁同书、李世忠、刘长佑等。(3)调度无方他调的,有英桂、徐宗干、毛鸿宾、吴棠、曾国藩等。(4)因伤病引退的,有傅振邦、关保、袁甲三等。(5)争权夺利被递职的,有贾臻、胜保、官文等。(6)其他。这只是大致归类,他们中有的在剿捻统帅任内的情况颇为复杂。
这里根据剿捻统帅在攻捻战争中的作用、影响,理出一条主线,以此说明剿捻统帅的更迭与捻军兴衰存亡的关系。这条主线是:周天爵——袁甲三——胜保——袁甲三——胜保——袁甲三——李续宜——僧格林沁——曾国藩——李鸿章。围绕这条主线进行必要的展开,有的剿捻统帅就只能一带而过了。
一
清政府遣派的第一任剿捻统帅是周天爵。
周天爵字敬修,山东东阿人。1811年进士,笃信王守仁之学。他与捻的关系原很密切,1824年任怀远知县,寻连擢宿州知州、庐州知府、庐凤颖泗道,任内严酷镇压安徽人民的抗清斗争,《清史稿》本传说他“所至捕盗魁,无漏网者”。1853年初,佐皖抚蒋文庆治理防务,阻击太平军沿江东下。2月24月,安庆被太平军攻破,蒋文庆战死,周摄巡抚事,旋辞巡抚专任兵事,到皖北督师进攻捻军(1853年2月——10月)。3月26日抵达攻捻前线——宿州。
是时,亳州、宿州、蒙城、凤台以及河南永城等地捻首齐集雄河集山西会馆,推张乐行为盟主,祭旗起事,号称“十八铺聚义”,完成了由捻党向捻军的转化过程。周天爵虽挂着剿捻统帅的头衔,但“无兵无饷”,只好采取剿抚兼施,以抚为主的政策,招抚了张凤山等“十八铺”和张乐行捻军,完成了对定远陆遐龄农民起义的军事进攻,受到主子的“褒赉”。然而,周天爵没能够阻挡捻军的成长、壮大,随着北伐太平军的到来,皖北出现了五十八捻合一的可喜局面,张乐行等重举义旗。这种局面,使得周天爵顾此失彼,疲奔于宿州、亳州、颍州之间,10月17日因积劳成疾,病死颖州王市集,结束了他的剿捻生涯。接着,袁甲三出任剿捻主帅。
袁甲三,字午桥,河南项城人,1835年进士,授礼部主事,充军机章京,累迁郎中、御史、给事中。1853年3月以“帮办安徽团练”的身份,配合周天爵在皖北攻捻。在剿捻统帅中,他担任攻捻主帅的时间最长,达8年之久,其间四起四落,情形颇为复杂。
袁甲三初任攻捻统帅,时在1853年3月到1855年4月。其间皖、豫等地群捻纷起,形成以张乐行、苏天福、王贯三、龚德树为首的几支抗清力量,纵横皖、豫间,配合北伐太平军的军事行动。袁甲三没能阻止北伐军及援军北上,只好株守临淮,引起满洲贵族权臣福济(安徽巡抚)、和春(江南提督)的不满。“时淮北官吏,甲三欲有更调,和春、福济意不合,甲三专奏,诏仍饬会街。于是和春、福济疏劾甲三坚执己见,并劾其株守临淮,粉饰军情,擅裁饷银,冒销肥己”。清廷遂于1855年4月13日将其召回京城,部议递职,派湖南提督武隆额由山东赴亳州,代袁甲三负责攻捻军牢。但武隆额“略无布置”,被捻军打得到处流窜,由永城而夏邑,弃夏邑走虞城,复弃虞城遁归德,龟缩城中不敢出战,遭到主子的呵斥,将其递职,另以河南巡抚英桂驻节归德,督办豫、皖、苏三省“剿匪”事宜(1856年1月—1858年6月),前福建按察使徐宗干帮办(1856年1月——1857年2月)。当英、徐走马上任,与武隆额办理交接之时,捻军乘机在皖北召开了著名的雉河集会议(1856年2月,一说1855年秋),建立“大汉国”,张乐行称“大汉永王”。这是捻军历史上的重要转折点,捻军由此进入它的极盛时期。雉河集会议后,捻军分兵四出,攻河南,逼山东,“进退绰如,纵横跌宕,所向无前”,英桂、徐宗干无能制之,清廷不得不再派袁甲三开赴攻捻前线,“督办皖豫间剿匪军事”(1856年8月—1858年2月),以满洲正白旗人西凌阿“帮办剿匪事宜”(1856年8月——1857年2月)。
袁甲三赴任后,连连告捷,一解亳州之围,二破白龙王庙、燕家小楼“捻巢”;三陷捻军根据地雉河集。清廷大喜,特诏嘉奖,命以三品京堂候补。1857年2月又“以匪踪四出,英桂调度无方,与屡次败退之察哈尔都统西凌河,并交部议(1858年9月英桂调山西巡抚——引者)……西凌阿……来京候议……徐宗干补授浙江按察使……自归德赴新任”。袁甲三成为实际上的攻捻主帅。但清廷又以满洲贵族胜保以副都统衔“帮办剿匪事宜”(1857年2月——1858年8月),参加攻捻战争,使统治集团内部满、汉之间的矛盾、斗争进一步展开。
二
胜保,字克斋,苏完瓜尔佳氏,满洲镶白旗人,1840年举人,考授顺天府教授,历光禄寺卿、内阁学士,1853年在河南、溯北、安徽、直隶、山西、山东等地镇压太平军。其人“满腔忌克,其志欲统天下之人,而实不能统一人。在皖中,每战必败,败必以捷闻。其人本不知兵,尤不晓事,自降于贼,而美其名曰贼降。盖其一生本领,以熊文灿为祖师,而昏懦刚愎又过之”。就是这样一个每战必败的“败保”,确有一套招降纳叛的本领。1857年11月,他招降了有“窃据淮甸”“崛强官匪间,专制一方”,建立独立王国野心的苗沛霖,并与之结为师生。胜保以为,有苗沛霖这支强大的地方实力集团,“捻患”不患不除,因此对袁甲三心怀忌克,“屡疏诋之”,企图抓到剿捻主帅的大权。1858年2月,清廷以“甲三督剿半载,但防徐、宿,不捣贼巢,日久无效”,召回京。胜保终于如愿以偿。
与此同时,张乐行、龚德树主力捻军前进淮南,与太平军联合作战,“粤匪、捻匪互相勾结,淮南北蹂躏殆遍”,给清政府的统治造成极大威胁。针对这种情况,清政府于是年8月重新调整了剿捻部署:胜保为钦差大臣,督办安徽军务(1858年8——1860年1月);安徽巡抚翁同书帮办军务(1858年8月——1861年2月),袁甲三督办豫、皖、苏三省剿捻军务(1858年8月——1859年2月)。胜保、袁甲三并为剿捻主帅,双方又展开了激烈的争斗,以致事权不一,攻捻战争毫无起色,朝廷再次罢免袁甲三,改以徐州镇总兵傅振邦督办三省剿捻事宜(1859年2月——1861年1月)、副都统伊兴额帮办(1859年2月——1861年3月)。
但1860年1月26日,清廷将胜保调离了安徽战场。“上谕”说:“都统胜保自简任钦差大臣,督办皖省捻匪,尚知奋勉。迨护城一挫以后,军威不能复振,以致庐、定不能克复,逆匪延蔓,日久无功,实有难辞之咎。著即撤去钦差大臣,以示薄惩。惟念该都统平素带兵勇往,曾立战功,现在豫省堵剿需人,著即驰往河南督办该省剿匪事宜,即派关保为胜保帮办,袁甲三仍著署理钦差大臣关防,督办安微军务,除翁同书本系帮办外,并派副都统穆腾阿帮办军务,傅振邦著督办徐、宿一带剿匪事宜,仍著田在田帮办”。清廷所以要把胜保调离安徽,“日久无功”固属一重要原因,但更主要的是胜保与袁甲三矛盾尖锐,势若水火,并直接造成苗沛霖与袁甲三之间的对立。“袁数檄之攻定远”,苗不仅“不奉命”,反要与袁较量,几生大变。把胜保调离,使之互不统属,一可缓和满、汉之间的矛盾,二可使事权归一,便于攻捻。尽管朝廷用心良苦,但并未达到目的,随着湘系集团的逐渐介入,双方的矛盾和斗争愈演愈烈,情形更为复杂。
袁甲三挤走胜保后,又奏请朝廷以湘军将李续宜补安徽巡抚取代素不知兵的翁同书,假湘军威驭苗,获准。这使在豫督师的胜保闻之愤甚。
胜保以‘客军办贼”,无自练之兵,无治饷之权,每战辄败,素为经世派所轻。为了改变“无兵不能自立”的状况,他曾千方百计并吞湘军,非但没能成功,反而激成与“楚军不相能”的纷争恶斗。对胜保来说,要与经世派的湘系集团和袁甲三等抗衡,没有一支强大的亲己武装,是难以取胜的。因此,他每到一地,特重招降纳叛,除苗沛霖外,还招抚了李兆受、宋景诗等。而苗沛霖有众数十万,更为所重,一意笼络,苦心经营,“欲养沛霖固兵柄”。袁甲三奏请湘军李续宜抚皖,倘苗沛霖就其范围,他的一片苦心便会成为泡影。于是,他连连上奏朝廷,要求重新督皖,或苗沛霖调豫,归己节制。朝廷大为恼火,责问“是何居心?”不久,淮北捻军进攻河南,胜保连战皆败,“物议沸腾”,薛书堂一个攻奸奏章,清廷即将其召回京城。攻捻的决策大权牢牢抓在袁甲三手中。
统治阶级内部争夺剿捻主帅权矛盾暂时缓和后,袁甲三得以全力进攻张乐行主力捻军。1860年1月10日占领捻军据点临淮,2月17日又夺回凤阳府县二城。但在淮北的捻军却开始了大规模的远征。2月22日,张宗禹等部攻占苏北重镇清江浦,杀淮海道吴葆晋等;4月孙葵心等部进攻豫西,陕西、山西震动;6月刘玉渊等部再次远征河南,取得野猪冈大捷;10月姜台陵等部乘第二次鸦片战争激烈进行之际大规模远征山东,在当地捻军、幅军、长枪会军的配合下,纵横驰骋26州县,取得辉煌的战果。山东是清廷的“畿辅天下”,为加强攻捻力量,第二次鸦片战争结束后,11月5日派蒙古科尔沁郡王僧格林沁为钦差大臣,督办剿捻军务(1860年11月——1862年8月,1862年8月改督办山东河南军务),南下进攻捻军(1861年1月再派西凌阿、国瑞帮办剿捻军务,4月派胜保为钦差大臣督办山东“剿匪”事宜)。
僧格林沁,博尔济吉特氏,蒙古科尔沁旗人,1825年袭封科尔沁札萨克多罗郡王爵,1853年专办京师团防,镇压太平天国革命。他所统率的蒙古马队,是清廷的一张王牌,也是他与经世派进行倾轧的后盾。然而,当他一与捻军交锋,便连连告败,12月26日,一败于巨野羊山集,1861年2月20日二败菏泽李家庄,3月17日再败汶上杨柳集,损兵折将,与西凌阿、国瑞均受到“交部议处”的处分。
当僧格林沁在山东战场上屡败之时,安徽战场上发生了“苗沛霖事变”(淮北之变),围绕苗沛霖问题,剿捻大吏们又展开了一场恶斗。
三
当英法联军攻占北京城,清文宗逃奔热河之时,苗沛霖集团羽毛丰满,便公开与清王朝分庭抗礼,公称“河北天顺王”,正式确立淮上割据的局面,并致书袁甲三、翁同书、傅振邦,要他们退出淮河流域。1861年初,苗部李学曾等七人赴寿州为仇人徐立壮、孙家泰诛杀(“寿州擅杀案”),苗沛霖准备以此为借口进攻滨淮要地——寿州城,为此确立了“连和”太平军、捻军的战略方针,遣王金奎到定远与宿敌张乐行、龚德树捻军达成谅解;遣朱鑫、陆长华赴庐州与陈玉成部大平军言和,表示奉太平天国正朔。“粤贼大喜”,派辛大刚等统兵七百前往苗家“老寨”,与苗沛霖筹商抗清事宜。清政府面临着难以收拾的局面。1月30日,清廷以云南提督傅振邦伤病,改以太原镇总兵田在田督办徐宿军务,徐州镇总兵滕家胜、淮海徐道吴棠帮办(1861年1月——12月),控制势态的发展。但不久,天、捻、苗联络一气,苗沛霖解除了后顾之忧,于2月10发动了寿州围城战役,将安徽巡托翁同书闲在城中。形势骤变,清廷不得不再度调整军事部署:谕令袁甲三“婉转牢笼”苗沛霖,想方设法割断他与太平军、捻军的联系,使之“不能合而为一”;诏翁同书回京:以湘军将李续宜抚皖,用贾臻为布政使、张学醇为按察使。贾、张与苗颇相得,以其“游说”,“可驾驭沛霖”,而以李续宜“用为巡抚,沛霖旧隶胜保部下,心惮楚军”,以便控制局面。但湘军正全力进攻太平军,无兵可分,李“实无意及之”。朝廷无奈,只好让贾臻哲摄巡抚。3月15日,复命前西宁镇总兵成明帮办钦差大臣袁甲三军务,6月22日命贾臻、江南提督李世忠帮办军务(1861年6月——1863年3月),但事态不断扩大。8月4日再派胜保前往皖北,督办皖豫军务(1861年8月——1862年8月)。苗沛霖是胜保加意扶植的,因此一意主抚,而袁甲三则坚决主剿,争执不下,苗瞅准时机,在捻军、太平军的支持下,发动大规模的军事进攻,10月29日一举攻克寿州,前安徽巡抚翁同书等一大批大吏们成为阶下之囚。接着,苗家军会师怀远,1月14日便联合马融和部太平军、张乐行部捻军发动了颍州战役。这样,苗沛霖问题成了统治集团内部的中心议题,出现了剿、抚之争。
主剿派是以经世派的湘军重要领袖为代表,如湘军最高首脑曾国藩,水师大将、皖抚彭玉麟,陆师大将李续宜等等,“皆以为断无抚理”。
主抚派是以权贵派的胜保为代表,他在给清廷的奏折中说,“臣熟思审处,窃谓仍以抚之为宜……果能受抚,则以后之事由臣一手经理,驾驭得宜,总可保全,不致别生枝节”。
作为钦差大臣的袁甲三,与湘系集团关系密切,加上与胜保的矛盾,与曾、李、彭沆瀣一气。贾臻则因与李续宜、袁甲三之矛盾而倒向胜保一边。这样,在苗沛霖问题上形成了错综复杂的矛盾和斗争。
其实,剿抚之争仅仅是问题的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它反映了统治阶级内部两大派系——经世派和权贵派相互争斗的一个侧面,苗沛霖问题不过是双方争斗的一个焦点。
作为满洲贵族权臣的胜保,虽手握兵柄,但无自练之兵,他赖以巩固兵柄、与经世派倾轧的就是这支拥众数十万的苗家军。因此,对苗百般袒护,多方开脱,但客观情势注定了胜保的失败。
同治即位后,政柄操纵在慈禧太后手中,统治政策较之咸丰之世,发生了重大变化,扶植、重用汉族地主武装,特别是湘系集团,日益成为稳固清政府专制统治的中流砥柱,出现了“官员非由两楚出身不能遽膺优荐,将帅非与楚军结纳不能予以嘉名”的局面。在安徽清廷屡使湘系集团中的领袖人物出任安徽巡抚,李续宜不受皖抚之职,再任湘军水师将官彭玉麟抚皖,彭固辞,复以李续宜抚皖。在苗沛霖问题上,随着湘军在淮南战场上的节节胜利,由徘徊两歧之间转变为支持经世派的主剿政策。据曾国藩透露,湘系一意主剿,“皆系秉承六次密谕”。这种重用湘军的政策,使胜保大为不满,他说“未闻汉有彭越、英布遂不复用韩信、陈平……亦犹此时不能因有楚师而遂不容复有他师也……在楚军动辄连衔要结,众口一辞;而奴才一介孤臣,安能与之较长短?”“我朝自列圣以来,从不以重柄尽付汉臣,具有深意,不可不深思远虑也”。可见“剿抚之争”实质上是“经权之争”、“满汉之争”。这种论争,由于得到朝廷的支持,经世派最终取得了胜利。8月3日,命以安徽巡抚李续宜为钦差大臣,督办安徽全省军务(原任袁甲三病免),接着把胜保调离攻捻前线,让他到陕西去剿办西北回民起义军,同时以僧格林沁(在苗沛霖问题上,因与经世派的矛盾,基本上属主抚派)为钦差大臣督办山东、河南军务(1862年8月——1865年5月)。由于军事指挥权的统一,清军力量得以加强,1863年3月张乐行前期捻军被剿灭了,12月“苗患”铲除了,1864年7月太平天国革命被镇医了。然而,清政府的统治又面临着新的危机——后期捻军崛起。
四
尽管皖北根据地失守了,前期捻军最高领袖张乐行牺牲了,但张宗禹、任化邦所部捻军仍在继续进行着艰苦的抗清斗争。太平天国革命失败后,遵王赖文光的西北太平军残部加入捻军,壮大了抗清力量。他们“易步为骑”,采用“以走致敌”流动战术与清军周旋,屡败攻捻主帅僧格林沁。1865年5月18日,曹州一战,僧军万余人几全部覆没,科尔沁亲王僧格林沁、内阁学士全顺、总兵何建鳌等殁于阵。“朝廷震悼”,急令湘军最高首脑、两江总督曾国藩为钦差大巨,节制直隶、山东、河南三省军务(1865年5月——1866年12月),指挥攻捻战争。剿捻主帅的大权完全由经世派掌握。
曾国藩接任后,“鉴于邸帅(僧格林沁——引者)追飞逐走之失”,一改僧格林沁“贼流与之俱流”的攻捻政策,采取了一套“以静制动”的战略策略,要点为重点设防、查圩、河防政策。
所谓重点设防,就是在河南周家口、山东济宁、江苏徐州、安徽临淮四镇派驻重兵,“以有定之兵,防无定之贼,变尾追为迎击,制贼不流”,达到消灭捻军的目的。
与重点设防政策实施的同时,曾国藩又在皖北等地查办圩寨,实行坚壁清野政策,断绝捻军的米粮接给,割断与人民的联系。
所谓河防政策,即东以运河为防线,西以沙河、贾鲁河为防线,缘河岸构筑长墙、堡垒,派兵设防,阻截捻军进入山东、江苏和豫西、湖北疆境,并在这个范围内将捻军圈而聚歼。
曾国藩的攻捻政策,实际上都是切中捻军要害的。如对其重点设防政策,时人评曰:“从前各军剿捻皆以追剿为能事;自四镇之设,变尾追之局为拦头之师,以有定之兵制无定之寇。办捻之局自此始渐有纲纪”。对其查圩政策,时人评曰:“盖查圩消患于未形者,其功巨矣!”对其河防政策,时人又评曰:“曾公国藩接办军务一年有余,谋定后战,成效偶稽,而长墙圈制之策已得平贼要领。嗣乃能变通尽利,以竟全功,其端实自曾公开之。”然而,曾国藩还是被捻军打败了。
1866年10月23日,捻军在河南许州分军。11月,张宗禹率西捻军冲破清军的阻截,越秦岭进入陕西;任化邦、赖文光率东捻军突破沙河、贾鲁河防线,进入湖北。曾国藩攻捻政策宣告破产,被迫交出攻捻主帅大权。
曾国藩的失败,从根本上说,是统治集团内部矛盾造成的。首先是曾国藩与李鸿章的矛盾。太平天国革命失败后,湘军裁汰殆尽,已成强弩之末,曾国藩虽然搜罗了九千来人攻捻,但“人人思归”、“畏缩不愿北征者十人而九”,士气低落,难期得力。因此不得不依靠淮军,这就是刘铭传、周盛波、张树声、潘鼎新等部二万余员。但淮军是李鸿章苦心经营的,浓厚的私兵性质规定了它只听李鸿章的指挥、调遣。曾国藩给李鸿章复信说:“捻匪非淮勇不能灭,淮勇非君家不能督率”,正说明这一点。李将刘、周各部明义上交曾指挥,实则暗中操纵,曾为此大骂李,要其“一切付之不管”。骂归骂,仍然不听指挥。对淮军的指挥失灵,是曾国藩攻捻失败的重要原因。再者,曾国藩攻捻政策始终没能得到地方将吏的文持,“主防主剿,意见难于遽同”,受到层层阻挠。如对其四镇之设,“山东、河南民士习见僧王战事者,皆怪曾国藩以督师大臣安居徐州,谤议盈路”。对其防河之策,“诸将则纷纷推诿,均愿游击,不愿防河。盖防河者兴工之时,荷锸负土十分辛苦,不比游击者之半行半住,稍觉安逸;防河者工竣之后,保守汛地,厥责甚重,不似游击者易于报功,难于见过。故勇丁愿行路不愿挑土,将领愿做活事不愿做笨事”。这一点,河南方面表现得十分突出,“河南文官之议,均谓贼衰,宜于速剿,不必为防河之谋……几于众口一辞”,巡抚李鹤年也“惑于众论”,与曾国藩立异。在行动上则采取消极抵抗的形式,从而给捻军留下了突破口。捻军所以数次从河南冲破沙河、贾鲁河防线,原因正在于此。
曾国藩下台后,淮军最高首脑李鸿章出任攻捻主帅(1866年11月——1868年8月)。在李鸿章看来,要制服“盘旋飘忽”的捻军,“非择地圈制不能收功”。因此,继续执行曾国藩的攻捻政策。尽管这一政策在实施过程中,仍然遭到层层阻挠,甚至受到朝廷的指责,但仍贯彻下去,终于消灭了捻军。李鸿章的胜利,实质上也是曾国藩攻捻政策的胜利,从这点上讲,曾并非如他自已所说“我是打捻无功之人”。笔者没有把他归之于“剿捻无功而被参革”这一类项下的原因也正在于此。
综上所述,清朝统治集团内部“各怀意见”,“颇多龃龉”,隐蔽的、公开的纷争恶斗,贯穿于捻军战争的始终,给捻军的存在和发展造成可乘之机,“其(捻)祸原(源)于郡守治狱之失平,其患成于督师剿贼之不力”。捻军所以能奋战15年,驰驱10个省,与统治阶级内部的矛盾和斗争息息相关。从捻军史研究的角度来说,不应仅仅局限于捻军本身的研究,还应研究它的对立面,做到“知己知彼”,才能揭示历史的真实面貌。本文的目的即在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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