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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宗棠与近代西北蚕桑业
作者:马啸
【摘要】左宗棠在西北期间,为了给老百姓开利源与解决穿衣问题,曾对甘肃和新疆的蚕桑业进行了一番颇具规模的振兴与开发,采取了一系列有力措施,如大力宣传栽桑养蚕的益处;以身作则,带头植桑;普查已有的桑树数量,确定宜桑地域;从浙江引进新的蚕桑品种和养蚕能手,设局教民种桑养蚕等,取得了可观的成效,很值得总结与借鉴。
  横贯西北数千里的丝绸之路,是中西古代陆上经济、文化交流的大通道。千百年来,伴随着声声驼铃与各色商旅匆匆的脚步,留下了许多让人难以忘记的故事。近代的时候,左宗棠率领的西征大军,又一次走过了这条古道,完成了一次历史上著名的捍卫国家主权、开发和建设西北的壮举。如今的人们,还都依稀知道他率军栽种了无数的“左公柳”,开凿的“酒泉湖”,修建的“左公大道”……历史的斑斑陈迹中闪烁着一件件非凡的业绩。其中,尤其值得一提的是他在西北十余年中,曾大力提倡栽桑养蚕、引进桑种和丝织技术,对甘肃和新疆的蚕桑业进行了一次颇具规模的振兴与建设,给色彩斑斓的丝绸古道,增添了一道新的光彩。

一、左宗棠发展西北蚕桑业的原因

1867年,左宗棠督办陕甘军务时,西北各地城堡破落,居民流亡,垦区废弃,“赤地千里”,呈露出一派残破景象。尤其是甘肃的一些州县,“土地荒废,人民稀少,弥望黄沙白骨,不似有人世光景。••…又多乱沙荒碛,无人烟、无水草之地,劳费不堪,倒毙相继,其不能用大兵求速效一定之局”。左宗棠认识到,光靠军事手段,不能迅速从根本上解决面临的困难与问题,必须要进行综合的治理与建设。于是,他于“军事旁午中随时察看各属情形,招徕赈垦,设法补苴,不遗余力”。除大兴军民屯垦,解决老百姓口粮问题以外,还提倡搞多种经营。恢复和发展蚕桑业,就是其措施之一。

左宗棠是湖南人,曾自号“湘上农人”,四十岁之前曾在湘阴县柳庄试验区田法,对于种桑、养蚕、种茶、种竹诸艺,亦实地实践过。到西北以后,他把兴办蚕桑业看作发展西北农业的最大利源之一,决心以“教种桑棉为养民务本之要”,大力推广植桑养蚕。甚至把发展蚕桑业当作改善人民生活、综合解决西北社会问题的重要途径。

首先,他认为发展桑蚕业可以解决老百姓的穿衣问题。如果说左宗棠采用举办“民屯”、以工代赈等办法可以解决老百姓吃饭问题的话,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即穿衣问题摆在他面前。左宗棠初到西北就看到,“今甘、凉一带及笄之女且无襦裤,犹如昔时”。“老弱妇女多不蔽体”,因而得出结论说:“民苦无衣甚于无食。”他亲自动笔,于同治十年写下了“札陕甘各州县试种稻谷桑棉”的布告,派人四处张贴,决心以发展蚕桑业为“养民务本之要”,大力推广植桑。

其次,种桑养蚕也是为老百姓“开利源”的一个措施。为什么西北的老百姓没有衣服穿呢?那是因为他们实在太贫困了。对此,左宗棠从几个方面作了分析和研究。他说:“丝缕布匹,甘省素未讲求,全恃商贩,又不能有南方舟楫可资重载,以故价值昂贵异常。民间耕作所得收入不多,本地银钱向本缺乏,遂不得不忍受风寒。每至隆冬,念吾民短布单衣,而为上者轻裘重茵,实为悯恻。”作为地方官,对百姓“教而不先之以富,则执衣食不足之民绳之以法,为上者亦大不仁”。没有尽到应有的职责。因此,若“以衣食为人生所急需,必有以开利赖之源,而后民可得而治也”。并认为:“甘肃可兴之利,耕垦之外,织呢、养蚕二者尤急。”可见,他把种桑养蚕当作“开利源”的一个措施,热心地进行推广和宣传。

第三、西北具有发展桑蚕业的土壤和气候条件。左宗棠认为:“关中草棉桑拓,地无不宜,陇则山高气寒,不能一律。”而“实则向阳之地,未尝不可栽种。”对于新疆,他根据亲身实践指出:“西垂无蚕利而产桑多且佳,今就桑饲蚕,已目睹其效,是有桑则必宜蚕耳。”他还从历史角度考证西北自古就有蚕桑养植,如((诗经》中,“女桑之咏,《豳风》具有明征,陕之邠、甘之泾即其故地”。以释众疑。其中,甘肃发展蚕桑业的条件无疑较他处差些,所受局限大些。但左宗棠还是强调指出:“甘省地偏西北,温和之气少,长养不如东南。然天备四时,寒暑亦自叠代;地育万物,草木亦既繁生,断无处处不宜之理。”

第四,把广种桑棉当作替代罂粟种植、禁绝烟祸的一项重要手段。左宗棠为了在西北禁绝鸦片,铲除罂粟,因地制宜地运用经济手段,以广种桑棉作为禁种罂粟的有效方法,广泛加以推广。并采取一些相应的办法,取得了显著的效果。比如严禁种罂粟,“如有抗违种莳者,将地充公”,就是将违禁种植罂粟的田地予以没收。为了鼓励老百姓改种棉桑,左宗棠又专门规定:“若从前犯种罂粟之人,以后能报种稻谷、棉、桑,该州县验看确实,即着将原充公地亩仍还该地主管业。”并要求各地“一并晓示”,使农民领会他“兴利除害之至意’。把这项兴利除弊的工作真正落到实处。

二、发展蚕桑业的具体办法和措施

(一)大力宣传栽桑养蚕的益处,消除上下存在的主观懒惰思想和客观畏难情绪,造成重视蚕桑业发展的舆论氛围

同治十三年(1874年),左宗棠认真阅读了陕西巡抚谭钟麟写的《蚕桑辑要》一书,大力称赞,认为该书与前代学者“杨崇峰中丞所刻《蚕桑简编》略同,而采摭尤备,其为民生计者至周,庶复古豳之旧”。二人对西北发展蚕桑业的重要性与可能性产生了强烈的共鸣。既然西北具备了发展桑蚕业的诸多条件,为什么工作却难以开展呢?左宗棠认为实在是“民情窳惰,有其过之。上年符檄频催,郡县多以风土不宜为辞”。以至“坐失美利,甘为冻鬼”。问题的关键是当地百姓和地方官吏都“无以久远之计存于胸臆者。因循相沿,遂至此极,亦非仅风土之不宜”。可见,作好宣传开导工作,实在是一件刻不容缓之事。

首先是设法克服地方官员和老百姓的主观懒惰思想。左宗棠指出:“桑树最易长成,村堡沟坑墙头屋角一隙之地皆可种植。”栽种“不须肥美之地,与种谷田亩毫无相碍。且初种不甚费资本工力,迫及合用,则养蚕、纺织诸务又皆妇女所能,不至有妨农事。此皆自然之利,只待人自取之者也。”所谓“土性非宜,天时早冷’,等理由,只不过是毫无道理的托词借口而已。百姓只要勤于栽种,终将有所成就。

其次是竭力消除畏难情绪。左宗棠指出:“西北宜桑、试课蚕务,颇易见效。’,但由于西北存在着巨大的地区差异性,各地不同程度地都流露出畏难情绪。特别是甘肃人认为,“桑为秦之宜,陇则山高气寒,不能与秦同候”。左宗棠则认为,办理桑务,要有长远眼光,不能只顾眼前,他说:“此时课民种桑,利在五年以后,蚩蚩者未能远虑。”他要求地方官员要克服畏难情绪,“勤求治源”,把“蚕桑、学校(看作)今时急务”。尤其在甘肃,“是赖该州县尽乃心力,襄兹善政”,“为甘省开万年之利”。

他教育地方官员应“先详察夫土地之宜,更勤求夫种植之法与夫秧种之宜,召乡中父老明告其利,剀切晓示,俾咸知之,然后督其试种,一二年后稍有利益,小民即趋之若鹜矣。十年之后,有不家给人足,歌诵父母(地方官)者哉?’左宗棠把这种善政,看作是“将来政绩可书,功德无量”的盛举而加以提倡。

(二)左宗棠以身作则,带头植桑,树立榜样

左宗棠自称青年时期曾“拟长为农夫没世,于农书探讨颇勤,尝自负平生以农学为长”。带兵到西北以后,“师行所至,辄教将士种树艺蔬,为残黎倡导,并课以山农泽农诸务”,始终保持着农民的本色,也做了许多造福百姓的实事,“故劫馀之区,得稍有生意,兵民杂处,临去尚颇依依,亦当年为农之效也”。这些话并非夸张之辞。而究其本源,左宗棠处处以身作则,在西征军中起了很好的带头作用。光绪六年他在酒泉时,于清明节前后栽了几百株桑秧,以鼓励带动当地百姓植桑。他要求帮办甘肃新疆善后的杨昌浚在兰州莲花池—小西湖侧种桑千余株,同时还在附近的东校场,河埔和总督衙门后的空地亦栽满桑树。并在给杨昌浚的信中充满信心地说:“十年之后,可衣被陇中矣,幸何如之!”在左宗棠的带动下,各地官员栽植桑秧之风,蔚然大兴。其中有一位紫荆关转运分局的委员瞿良份,竟擅自截留了一批送往西北的桑秧,分送当地州县栽种。左宗棠对此又憎又喜:“憎者憎其自作主张,喜者喜其与有同情,于是予以薄惩而仍称许其为好人哩。”这也算是左宗棠发展西北蚕桑业时的小插曲吧。

(三)普查已有的桑树数量,确定宜桑地域

提到兴办蚕务,左宗棠指出:“窃谓甘肃、新疆要务,无逾于此。”为了摸清家底,不致使“天生美利,人自弃之”,进而评估西北桑蚕业发展的潜力,左宗棠在收复新疆以后,“通檄南北两路局员检校属境桑株,陆续察报,统计桑树八十万六千余株。”且经专家验证:“此地之桑较浙江产叶大汁厚,实为宜蚕。”这给左宗棠以很大的鼓舞,促使他决定在新疆扩大种桑规模,并从浙江引进新桑种、新蚕种、新技术。

对于陕甘两省,左宗棠要求“该各州县奉札之后,即当各察所属地方,何者宜桑,何者宜棉,逐一禀明。”“或有平昔讲求农桑之学,于种植之法实有心得,……均着详悉各陈所见,并绘图贴说,以便采择施行’,,并以对这些事是否重视作为考核“各州县之留心民事否”的依据。

他还将过去陈宏谋(字榕门)担任陕西巡抚时刊行的《广行山蚕檄》中所列,可以养蚕的槲树、橡树、青冈树、柞树、椿树的形态开列出来,让当地的人们去寻找。“如有此树,可养山蚕,亦大利事”。以此作为发展蚕桑业的重要补充手段和方法。

(四)从浙江引进新的蚕桑品种和养蚕能手,设局教民种桑养蚕

左宗棠了解到,“新疆南北产桑,土人但取葚代粮,或称药材,蚕织之利未广”。究其原因,是当地原有的桑树品种单一、老化,原有的养蚕丝织技术久已失传。西北发展蚕务既缺乏新的蚕桑品种,也缺少养蚕能手和技术。鉴于此,左宗棠决定从我国桑蚕业最发达的省份浙江一带引进桑种和人才,以解决西北发展蚕务的诸多难题。于是,他向朝廷奏调“于蚕桑诸务最为谙悉”的浙江籍人氏祝应焘,召募湖州一带熟习养蚕、种桑的工匠六十名,并带桑种、蚕种及各项器具西来,试办蚕织局务。“教民栽桑、接枝、压条、种葚、浴蚕、饲蚕、煮茧、缫丝、织造诸法。自安西州、敦煌、哈密、吐鲁番、库车以至阿克苏,各设局授徒,其广浙利于新疆也。所以先南路而后北路者,以南疆生桑颇多,一经移接,便可饲蚕;缠民勤习工作,可收事半功倍之效。由是推之西四城,更推之北路,耕织相资,民可使富。”

当时,左宗棠对新疆养蚕采取两种办法:一是由局发蚕种、蚕具,由乡民在家饲养,每月给粮面60斤,以3个月为一期,其蚕收茧交局,“如看得精妙,再另为酌赏,以示鼓励”。二是“民间自己所种,自行看蚕,并不由局发粮,卖茧到局”,分等给价。后又采纳张曜建议,“发面不如给银钱,民可乐从”。左宗棠认为,“如此变通办理,乡民乃更不吃亏”。总之是想了许多办法。对于前述引桑之举,左宗棠曾自豪地说:“移浙之桑种于西域,亦开辟奇谈,古今美利,非书愚孰与图成者?”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五)督令官府倡导和推进种桑养蚕事业的发展

西北地区地域辽阔,战后各地应办事项之侧重点不尽相同。在百废待兴,经纬万端的重建工作中,左宗棠始终把兴办蚕桑业作为改善人民生活的重要事项,并把它列为考核地方官吏政绩是否优良的标准之一。继任陕西巡抚冯誉骥,重视农桑,受到左宗棠的称赞:“种树、开渠、农桑、学校,古之言治者,莫或遗之,……公言及此,秦民之福也。

帮办西北军务的杨昌浚,更是左宗棠发展蚕桑业政策的支持者和执行者。

对于新疆的官员,左宗棠指出:“栽桑、种树、养蚕、学织、畜牧、沟洫,均新疆当务之急,各局司事,务求晓事之人,明者自己鉴及。”遵照左宗棠的指示,刘锦棠“复饬祝应焘赴西四城设局教习,一面饬上海采运局再购浙产桑秧,并多购蚕种,以期推行尽利。”左宗棠还委托刘锦棠和杨昌浚,督察“蚕丝、织呢等局雇用中外师匠及办理局务华、洋各员弁,有实在出力,著有成效者,……随时汇案奏请奖叙,以示激劝。”总之,在左宗棠和西北各地方官的努力之下,“当地人民,自提倡之后,渐知兴感,从事蚕桑矣”。

三、成绩与评价

左宗棠到西北以后,“以为农民之利,莫过于蚕桑之业”,便坚持大兴蚕务,开创了近代西北地区蚕桑业发展的一个新阶段。至光绪六年(1880年)十二月左宗棠奉旨由哈密入关时,西北各地已是“广植浙桑,关内外设立蚕织局,收买桑叶、蚕茧,俾民之不知饲蚕缫丝者均可获利”。他沿途察看河西走廊一带“民物安阜,较五年以前大有起色”。由于广种桑棉,“向之衣不蔽体者亦免号寒之苦”。而甘肃东路也是“开浚河渠,种植官树,利民之政,百废待兴”’。陕西自“长武而西,复荷荩筹,种树、栽桑、修路、开渠、靡利不举”。总之,西北地区的蚕桑业较五年前已取得了显著的发展。

以新疆为例,经过两年多的努力,光绪六年时,各处呈验所产“新丝色洁质韧,不减川丝”。当阿克苏织造的优良绸缎送到北京时,“都人诧为异事”。新疆建省之后,“州县官吏,即以此为考成,二年以来,丝蚕之利多于往年数倍”。经过各级官员几代人始终如一的奋斗,新疆“蚕桑事业,进步之速,确有可观”。据宣统三年调查:1.和阗州辖境内,“有桑树二百万株;岁销英俄二国茧二十七万斤,值银七万余两;丝约八万斤,值银一万二千二百五十两。和阗、洛浦、于阗及莎车属之皮山共有织户一千二百家。所织夏夷绸,岁三万余匹,供本地回人服用,无行销域外,其民之富庶,从可知已”。2.“莎车岁产茧三万斤”。3.“叶城岁产茧十余万斤,丝一万三千余斤”。4.“皮山尤富,前六年(光绪三十二年)茧额不足七万斤,其明年增加三倍,又明年增加五倍以上。盖利之所在,如水赴壑,不待董劝督课,而民争趋之也”。据不完全统计,“清末,新疆年产丝由过去三十万斤,增至七十万斤。英俄商人贩茧出境者,每年达到一百五十万斤左右”。蚕桑业成了新疆的一大利源所在。

西北蚕桑业取得如此巨大的成就,确属不易,需要克服重重困难和障碍。首先要克服“风土不宜”和只顾眼前利益的局限。搞清各地“何者宜桑”,因地制宜推广种桑。还要引导农民,示以种桑之利。农民“生长穷乡、未读诗书,又鲜闻见,即有为之倡者,亦多畏难苟安,莫与图始”。他们只顾眼前利益,而桑利往往在五年之后才会显现。左宗棠不得已改变原有的计划,提出“固宜缓图”的主张,让各地逐渐去推广。这就使西北的蚕桑业难以实现预定的计划和目标。其次,从浙江引进的桑种成活率很低,种桑养蚕技术推广也很慢。光绪六年(1880年)夏天,左宗棠去哈密途中发现:“今年南来蚕种……生者十居其一”,“桑秧无人经理灌溉,远道万里运来又成枯槁。”他感叹“办事得人之难”,而“织机较于蚕桑为尤难。惟有暂饬工匠渐渐诱教……织本地土绸”。这年末,他奉召赴京途中,在会宁见到胡光墉聘雇的两名蚕织工匠承解蚕种394张在此候车,即让新疆“遣人入关,沿途迎浴”。次年,他在北京得知胡光墉续购桑秧不如上年的好,就让“多留关内,或能多所成活”。可以说左宗棠为此费尽了心力。

左宗棠虽然离开了西北,但他对兴办的蚕桑业,仍念念不忘。当他在北京见到“上年阿(克苏)局新织绸,宫府皆诧为奇”时,十分自豪,“窃思与兰州织皮创举映美一时。”并深情地说:“十年业履,只今犹魂梦不忘。”左宗棠以自己的执着给古老的丝绸之路又增添了一段新的佳话。左宗棠发展蚕桑业主要出于经济上的考虑,但桑树根深,适酸性和钙质土,极其适合于作防护林。左宗棠在西北大力推行植桑,在实际上也做到了经济效益和生态效益的结合。这一模式对我们今天的西部大开发仍具有很大的启发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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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新疆师范大学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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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权所有:湖南图书馆 2009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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