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清初的王夫之(1619-1692),字而农,因晚年隐居于衡阳西乡石船山潜心著述,世称"船山先生",他是近代中国第一位爱国主义和唯物主义思想家。
在中国近现代思想史上,曾经有过一种奇特的历史现象:人人都说船山好,同声歌颂王夫之。革命派、保守派乃至反动派,对船山思想学说,都要尊崇它,利用它,如同在德国的黑格尔哲学(马克思、恩格斯就是从青年黑格尔派中成长起来的)。青年时期的毛泽东和蒋介石,也都从王船山、曾国藩思想中分别有所传承扬弃,出现了一源两流、既交叉汇聚又分道扬镳的复杂历程。
王船山的思想从产生到大行于世,经历了100多年的湮没冷落时期。它之所以能在近代思想界大放光彩,得益于两个重要人物独具慧眼的宣传推介,首为新化县人邓显鹤(1778-1851),次为湘乡(今双峰)县人曾国藩(1811-1872),邓、曾两人是最早刊刻王船山著作的"伯乐"。
据历史记载,王船山生平著作约100余种,400多卷,800余万字,流传至今者,只有73种,401卷,470余万字,100余种版本,其中邓显鹤刊刻的《船山遗书》180卷是最早的版本之一,史称湘潭守遗经书屋本,后毁于战火。王船山著作首次得到较大规模的公开传播,就起始于清道光二十二年(1842年)邓显鹤主持出版的《船山遗书》。
清嘉庆年间,衡阳翰林马倚元主持汇江书室,曾刊刻过船山的10余种著作,他赠给邓显鹤《庄子解》、《春秋世论》、《楚辞通释》等船山著作6种,引起邓显鹤对船山著作的高度重视:"尝慨然发愤,思购求先生全书,精思锓木,嘉惠来学"(《船山遗书目录序》)。
清道光十九年(1839年),邓显鹤在长沙编纂《沅湘耆旧集》,征求王船山遗诗,湘潭文人欧阳兆熊介绍船山后裔王世全送来船山诗集,并告知:船山六世孙王承亻全,家藏有各种船山遗书。邓听说后"大喜过望,次年春,遂开雕于长沙。"(《船山遗书目录序》)。这一次邓在王承亻全家中征到船山著述38种。
邓显鹤刊行《船山遗书》,得到了两江总督陶澍的大力支持。新化与安化紧邻,历史渊源很深;邓与陶的相交亦很深,经常书信往来,诗词唱和。陶在江南为官时,邓多次前往相见。他应邓的请求为王船山隐居著书的湘西草堂题匾额和楹联,并在《跋》文中写道:"衡阳王船山先生,国朝大儒也……新化邓博学来金陵节署,言其后嗣谋梓遗书,喜贤者之后,克绍家声,因体额以寄。"(《船山学报》1985年第1期)。
世人曾说,没有邓显鹤,就没有《船山遗书》,邓显鹤也自认为这是他最有功于乡党先辈的大事。台湾道台姚莹为邓的《南村草堂文钞》作序时说:"其大者莫如表彰衡阳王先生久晦之书,与顾(炎武)黄(宗羲)诸老并列。"
曾国藩系统研读王船山著作,始于从邓显鹤侄儿邓小芸处获得邓生前所编印的各种书籍之后。他在同治二年(1863年)五月二十四日的日记中写道:"邓小芸送其叔父湘皋先生书各种,内有《沅湘耆旧集》二百卷。余因取王而农(即王船山--引者注)……诸家一阅,傍夕至幕府一叙。"(《曾国藩全集•日记》第17卷第896页,岳麓书社1995年版)。
从日记中的多处记载可以看到,曾国藩从同治元年(1862年)闰八月起,即开始研读船山的《庄子解》,十月开始研读船山的重要哲学著作《张子正蒙注》和《读通鉴论》,受船山思想影响颇深。
曾国藩早年的生死之交欧阳兆熊(字晓岑,小岑),是刊刻《船山遗书》的牵线人与实际事务的参加者。在他的积极推动下,曾国藩和弟弟曾国荃开始筹划大规模刊刻《船山遗书》。据曾国藩在《日记》中记载:"同治二年,沅甫(即曾国荃--引者注)弟捐资,全数刊刻,开局于安庆,三年移于金陵,欧阳小岑经纪其事,四年冬,毕工刷样本,来请予作序"。(同上引第1260页)可见,《船山遗书》的刊刻工作,是与镇压太平天国战争高潮同步进行的,始于攻克安庆之后不久,刻成于攻克太平天国首都天京(金陵,即今南京市)的第二年冬天。曾国藩为出版《船山遗书》尽心竭力,除了想方设法通过各种渠道搜集散失在各地的《遗书》之外,还亲自作序,亲自"细看"原稿,为了"校对讹字,以便修版再行刷印,乃复查全书,辩论经义者半,校出错讹者半"(同上引第1276页)。在当时刊刻的322卷《船山遗书》中,曾国藩亲自校阅了117卷,占三分之一强。各卷陆续校刊出来后,他立即分送亲朋好友,其中多为湘军将领及幕僚。
曾国藩自称为邓显鹤的"私淑弟子",继邓显鹤刊刻《船山遗书》180卷后,他在安庆、金陵重刊船山遗著,其版本史称金陵节署本,此本仍冠《船山遗书》之名,表明曾国藩有继承其老师邓显鹤完成其夙愿之意。
从清康熙六年(1667年)王船山穷居于湘衡边界的深山之中专事著述开始,至清同治六年(1867年)曾国藩大量刻印《船山遗书》,正好二百年整,王船山生前预言:"吾书二百年后始显",正是曾国藩为他实践了这一预言。
金陵版《船山遗书》以空前规模公开问世,传遍海内。从此,船山之学空前繁荣昌盛,成为全国风行的显学。以曾国藩为代表的湘军集团,在全国范围内成功地实践了王船山经邦治国的政治、军事等理论,形成了近代湖湘文化发展和湖南人才群体崛起的又一个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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