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6年夏,禹之谟领导长沙学生和群众万余人公葬陈天华、姚宏业于岳麓山事件,是当时革命党人领导群众向清政府的一次政治大示威,开湖南学生运动之先河,影响深远。这个历史上的重大运动发生的日期,在各种有关文献中说法不一,计有如下数说:5月23日、5月29日,7月1日、 7月11日。我也曾根据一些不完全的记载,错误地考证为6月10日。众说纷云,而俱不实在。
现据皮锡瑞丙午年闰四月的日记(手稿,现藏湖南省社会科学院)中的有关几条,虽未明显地说明出具体日期,但从中分析,可以考证出确实的日期。先把皮锡瑞原日记有关的几条摘引如次,以便研讨。
“闰四月初一日(5月23日)早饭过河,见学生列队迎接,知为迎陈天华柩,今日必不上课。……
“初五日(5月27日)……葬陈事,以绅士致渠帅(湖南巡抚庞鸿书字渠庵),有‘天华何如人,岳麓何如地’之言,渠帅要办人,有‘已捕三人’语,且已电奏。学生亦发电,又在天心阁议前日学堂人不往者,要逐其监督。……(“前日”下黑点是引者加的)
“初六日(5月28日)……冯一事,云:学生请各学堂说情。躬父事,云:阅回电,有‘既往不究,以后须加约求,’等语,未知确否?
“初七日(5月29日)……善如明日三下钟请学堂诸人,不知何意?送葬事,不知了妥否?……
“初八日(5月30日)过河到高等(指湖南高等学堂,即后来的湖南大学的前身)。……学生又贴字条,谋抵制迁葬事。学务处示,语极和乎,但云阻挠亦须拿办,无即拿办之文。……首祸四人,皆非学界,亦不难办。
“十一日(6月2日)……岳帆耒,云:所葬在山后径上,其下亦有坟,乃前日斋夫诸人葬处。此事不关紧要,特聚千数可骇耳!……”
上述这几条日记,已约略描绘出了公葬事件的轮廓,对于其中的几个重要日期,可从而分析考证出来。从闰四月初一日日记来看,可以肯定陈姚灵柩是五月二十三日运抵长沙的,应无疑义,至于公葬的具体日期,应从初五日日记上来研究。试看这一天日记的意思是说:关于葬陈的事,绅士们在阻拦不成之下,只好向巡抚庞鸿书控诉说‘天华何如人,岳麓何如地’?于是庞鸿书怒欲办人,且已捕了三人,还电奏上级了。这已捕的三人,可能就是送葬后留在观场筑坟竖碑而最后回城的十几个学生中的三个人(其余的可能在去捕他们时逃跑散了)。这里的“葬陈”、“致渠帅”、“要办人”、“已捕三人”,“已电奏”等动作,都是指记日记的当天(5月27日)以前发生的事。假使这天以前没有“葬陈事”,又怎么会“致渠帅”,“要办人”、“已捕三人”和“电奏”呢?由此来看,这些事分明是在5月23日以后到5月27日以前发生的。而且先有葬陈这件主要的事而引发生后面“致渠帅”等事。那么,葬陈究竟在哪一天呢?请看初五日日记的后段说:“学生亦发电,又在天心阁议前日学堂人不往者,要逐其监督。”就是说,一方面,学生们也向外间发了电(发电的对象,可能同是庞鸿书奏的上级或是各省内外的舆论机关如报馆等单位),而且在天心阁开会议决:前日有些学堂里的人不往送葬的,要驱逐他的监督。所谓前日者,按一般习惯是从当天倒数上去的第三天,则5月27日的前日,就是5月25日。那么,这条日记所记的“葬陈事”、“已捕三人”等事,明显地指出是5月25日发生的。至于28日、29、30日等日记所记的,都是已经公葬陈姚后的事情,就是处理善后和迁葬与反迁葬的斗争等等。6月2日的日记还指明“所葬在山后径上,其下亦有坟,乃前日斋夫诸人葬处”。因此,公葬陈姚日期可以确定是1906年5月25日,即丙午闰四月初三日。
公葬陈姚后,清政府和一些反动官绅们是不甘心的,于是日谋迁葬以泄其愤。据皮锡瑞初八日(5月30日)记载,“过河到高等……学生又贴字条,谋抵制迁葬事。”从这里可知迁葬与反迁葬,曾经进行过一场激烈的斗争,后来且确被迁葬了。那么,是哪一天被迁葬的呢?这个问题,一般论著都无记载,人们亦多忽略。但从金蓉镜的《破邪论》中却发现了这个日期。据《破邪论•乎议第七》“善化县王函云:最奇者,省中去腊二十五迁葬陈、姚,而禹于二十四日伏法,岂法数定。”(见《禹之谟史料》190页)查这里所说的“去腊二十五”,就是丙午十二月二十五日,即公历1907年2月7日。从而知道迁葬陈姚日期,就是这一天,距公葬日1906年5月25日计八个月又十三天。反动派所处心积虑之迁葬阴谋,延迟了这么久才实现,是慑于民气,不敢轻举妄动致引起新的革命运动;直至禹之谟就义后,革命转时处于抵潮,他们才敢反噬。这是反动派的预谋,不是什么“法数定”的。
当时公葬陈、姚队伍中,有两幅传诵一时的挽联。一云:
“杀同胞是湖南,救同胞又是湖南,倘中原起义,应首湖南;烈士竟捐生,两棺得赎湖南罪。
兼夷狄成汉族,奴夷狄不成汉族,痛满酋入关,已亡汉族,国民不畏死,一举能张汉族威。”
据说这幅挽联是禹之谟自’作自书的,慷慨激昂,矛头直指清廷,大张民族正气,有如革命的进军号角。
另一云:
“其所生在芳草美人之邦,宁葬清流葬鱼腹。
以一死作顽民义士之气,奚问泰山与鸿毛。”
这是别人所作,请禹之谟代书的。是词人弄笔墨,骚经遗韵,另有风格。这个作者是谁呢?据我揣猜,当时另有一个积极主持公葬者宁调元,激烈勇敢、率队领先。据彭重威《回亿禹之谟》一文中说:“……从城内分两大队出发,一队出南门在朱张渡过河,禹之谟同十几个教职员抬着陈天华的灵柩领队先行,另一队在小西门渡河,宁调元同十几个教职员抬着姚宏业的灵柩领队先行。”宁调元是南社诗人,擅长词藻,这幅挽联,可能就是出于他的手笔。姑志于此,待有兴趣者考证。
(补编余空隙)
宁调元《哭禹之谟烈士》二首
宁调元是同盟会会员,禹之谟的亲密战友。禹之谟就义后,他很悲伤,作诗悼念。
雄演光芒百丈扬,湖南民气一时张,昨朝凝望天心阁,觉有余音尚绕梁。
千古英雄巨浪东,壮心未展吐长虹。石榴五月红如火,谁识思君泪更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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