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我省著名教育家朱剑凡先生创办的周南中学一百周年。整整的一个世纪,周南中学从晚清末叶的肇造,中经民国时期的艰苦经营,又经新中国成立以来的五十多年,桃李芬芳,弦歌不辍,英才辈出,誉满湖湘。今天又迎来了她百年华诞的日子。这是很值得我们隆重地庆祝和纪念的。
一百年来,周南中学先后命名为周氏女塾、周南女学、周南女子师范学堂、私立周南女子学校、湖南私立周南女子中学、长沙市第一女子中学、长沙市第四中学、周南中学。校名凡八易,校址却始终未变,而办学的优良传统代代相传,日臻光大。
缅怀周南百年,我们首先想到的,就是朱剑凡先生开山立业这片宝地,风景幽雅秀丽的校园,这一片人文昌盛之地。
清朝前期,这里名称“大湾”,没有商市的喧哗,但有着深厚的文化底蕴。唐朝时,长沙人刘蜕曾在此寒窗苦读,终于大中四年(850年)考中进士,因此人称“破天荒”相公,从此佳话流传千年,这里也成为文人学子倾慕向往之地。
清咸丰年间,浙江巡抚胡兴仁寓居长沙,购得了这片土地。胡兴仁,字恕堂,湖南宝靖县人,道光拔贡,先后任职于陕、闽、川等省,颇有政声治绩。咸丰八年任浙江巡抚。胡氏在这里浚池构亭,精心营造,建起了一座风景别致的园林,乃取刘蜕渎书故地之义,名之曰“蜕园”。其时,园内“地尚幽敞,有高楼可远眺”,“一水曲折,累石为邱,以环之”。胡氏为此非常得意,经常在此招引文人名士宴饮赏景,怡然自得。
同治十一年(1872),胡兴仁去世。此后,蜕园易主,成为杨翰的家业。杨翰,字海琴,直隶新城人,道光进士,时任官湖南。他喜好音乐和游览山水,工书法,后因事罢官,定居长沙。晚年的杨翰,因贫困无资,以致蜕园失修,园景颓败。时人曾记述蜕园的情景:“马粪平阶,柳卧枯池,藤穿坏坞,蝉声、鸦声与堂上呼呶声相应,”为之叹惜不已。
然而蜕园的衰落并没有经历多久。光绪年间,蜕园再次易主,为湘军著名将领周达武所得周氏。周原为朱明皇族后裔,明亡后流落宁乡,改姓为周。周达武年少时家庭贫困,后投入湘军,南征北战,东征西讨,积功至四川、贵州提督。光绪四年(1878)调任甘肃提督,成为左宗棠辖下的得力将领,长期戍守西北边塞。高官厚禄的周军门买得蜕园后,蜕园又得到精心的修治和扩建,几年时间,就成为一处面积达八十多亩的园林胜地。这时的蜕园,南临通泰街,有一列高矗的邸宅,高悬着“尚书第”的匾额,西交泰安里。“北部引水为池,叠石成山。池中石船水阁,南北相对”,有石桥相连。园内亭台楼阁分布,遍植四时名花,倍显幽雅清秀。
周达武虽为一介武夫,但雅好文士,喜为词章。他曾著有《武军纪略》二卷,以记述他统率的武军征战的历史;又有《剑水诗抄》二卷,辑入了他在川中的吟唱。著名学者、诗人郭嵩焘曾赞扬他的诗“雄深雅健,苍凉边塞之声,称其雄才大略。”
周氏的豪迈和儒雅,蜕园的胜景,自然又引来众多的文人墨客,名士高人。此后的蜕园更是书香四溢、文气舒扬,“文酒之会,几无虚日”。光绪十年(1884),久宦湖湘的江西人陈宝箴曾带着他的子侄三立、三畏、三恪住在这里,从此与蜕园结下浓厚情谊。陈宝箴思想开明,学识渊博,十几年后任湖南巡抚,起用梁启超、谭嗣同等维新党人,掀起了湖南维新变法的热潮。陈三立是晚清著名诗人,清诗“同光体”的代表人物之一。他的儿子陈寅恪即于光绪十六年(1890)出生于蜕园,数十年后成为我国一位享誉中外的史学大师。半个多世纪后,陈寅恪曾在一封致友人的信中说:“弟生于长沙通泰街周达武故宅,其地风水亦不恶。”陈氏一家祖孙三代深受湖湘文化的熏陶,而卒成一代大业,或卒成一代大师,而他们都与周南有着深厚的渊源关系,这恐怕不是偶然的。
著名的周南中学,就诞生于蜕园这一风景优美、文化积淀十分浓厚的地方。应当说这是值得我们永远地纪念和珍视的。
缅怀周南百年,我们更应该纪念周南的缔造者、伟大的革命教育家朱剑凡先生。是他英勇无畏的精神,冲破封建网罗,抛弃了一切的私利,毁家兴学,筚路蓝缕,创建了周南这所世纪名校。
清光绪二十年(1894)二月,刚刚获得西太后以“尚书衔”赏赐的周达武在甘肃提督任上去世,他的遗孀带着家小回到长沙蜕园。朱剑凡即周达武之子周家纯。辛亥革命以后,清朝覆亡,民国成立,周氏家族复姓归宗,周家纯也随之改归旧姓,名剑帆(帆后改凡)。
我们纪念朱剑凡先生,首先是要纪念他毁家兴学、毅然肩负起兴办湖南女学重任的豪情壮举。
朱剑凡为周达武二妾姚氏所生,从小即对封建制度下妇女的不幸深具同情。他的长兄周家濂(字廉甫)贪图享乐、纵情声色。他却酷爱读书、景仰先贤,少有大志。光绪二十八年(1902),他走出家门,留学日本,接受了西方的教育制度和教育思想,受到民主革命的影响。光绪三十年(1904)归国后,他就义无反顾地投于到开创湖南近代教育的事业之中。
当时,湖南近代教育方兴未艾,但女子教育却刚刚被扼杀在萌芽之中。前二年,湖南有识之士曾创办了长沙第一女子学堂、隐珠女学等三四所女子学。但因我国女子教育禁令未开,很快夭折。朱剑凡以“女子沉沦黑暗,非教育无心拨黑暗”,迎难而进,于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春,在蜕园创办了“周氏家塾”。为了应付官府的查禁和守旧士绅的流言,他巧以周旋、四处陈说,使“家塾”终于站稳了脚跟。光绪三十三年(1907),清朝廷终于开放女学。朱剑凡即将“家塾”改名为“周南女学”。“周南”为《诗经•国风》的篇名之一,意为“周之南服(南方)”。其时,学校校门即有一副对联:“周礼盍在,南化流行。”意为周朝的文明礼仪在南方教化流行。文词典雅,而意境殊深,“周南”校名遂一直沿用到今天。宣统三年(1910),朱剑凡正式将学校定名为“周南女子师范学堂”,民国初年又二经更动,定为“湖南私立周南女子中学”。
以一人之力创设一校,其何难哉!但朱剑凡为此不遗余力,不惜倾尽家产。他捐出了他在蜕园的园地,又将宁乡老家的地产与长兄交换,扩大了校园。经费无着,他动员夫人魏湘若(清朝湘军著名将领魏光焘之女)捐出了陪嫁的首饰。据不完全统计,他捐出的家产价值达11.17万银元。朱剑凡先生这一丝毫无我、倾家荡产以办学兴教的精神,实在是难能可贵而光昭天地的了。
朱剑凡先生兴教办学,既继承了我国优秀教育思想的传统,又吸收了近代教育思想的精华。他十分注重师资的选择,曾为聘请教师而不惜躬行大礼(跪拜礼)。在他的人格魅力和精神感召之下,一大批名师荟萃周南,如徐特立、周世钊、周震麟、吴芳吉、杨树达、李肖聃、唐梅村、袁鹤皋、黄厘叔、辜天佑等,皆为一时之选。
朱剑凡先生的教育思想,集中体现为爱国、民主、科学的教育思想。他鼓励并引导学生关注社会、深入社会,参加社会革命。他倡导民主平等,呼吁妇女解放。他注重学生的思想品德教育,曾亲自为学校制定“自治心、公共心、进取心”的校训,以启迪和培养学生。
朱剑凡先生进步的教育思想和科学的学校管理,以及高水平的师资队伍,培养了周南优良的校风和学风,从而使周南成为湖南女子教育的摇篮,成为享誉百年的三湘名校,为我国培养出了一批又一批的女性人才,而向警予、蔡畅、劳君展、陶毅、谢冰莹等是其杰出的代表。
朱剑凡先生为我省我国女子教育事业的兴起和发展做出了卓越的贡献,他的名字将永远铭刻在中国教育史的丰碑上。
我们永远地纪念朱剑凡先生,还在于他不断地追求进步,英勇地投身于反帝反封建斗争的革命一生。
朱剑凡先生的一生表明,他不仅是一位拳拳于办学兴教的教育家,还是一位进步的社会活动家、不屈不挠的革命者。在封建的大家庭里,他是一位反封建礼教的斗士。在留学归国以后,曾是湖南立宪派组织的一员,参加了反对清王朝腐朽统治的斗争。在北洋军阀黑暗统治的年代,他参与组织了湖南的进步组织健学会,积极投身新文化运动。更为重要的是,在此之后,他又走上了新民主主义革命的道路。他热情支持毛泽东等组织的新民学会,参加了北伐革命,是坚定的国民党左派人士。大革命失败后,朱剑凡先生流亡日本,不久又回到上海,从事反对国民党反动统治的斗争,直至他生命的最后一刻。朱剑凡先生,把他的一生都献给了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
朱剑凡先生去世以后,他的挚友、周南早期教师张唯一曾为他作了一篇简短的墓志铭,铭曰:“树植女校,肇公之业。拥护革命,竞公之节。全公业者有夫人之懿德,成公志者公已寄期望于嗣哲。物化歇墟,魂索新国,公之精神其不灭!”高度地概括了朱剑凡先生的卓越贡献和光辉一生,也表示了人们对他的崇高敬意和永久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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