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辀重,1889年出生在湖南省湘乡县一个世代书香之家。他的祖父罗信南以教私塾营生,学识渊博,为人正直。祖父十分仰慕东晋时期著名田园诗人陶渊明的为人,酷爱陶诗,每次读过陶诗,必将诗集恭恭敬敬地放在自家的神龛上,所以他晚年自号“陶龛居士”。罗信南常思设校施教,却苦于手中拮据而不能如愿。罗辀重的父亲罗申田,曾担任清末驻藏参赞,为遂先人遗愿,于1901年创办义学,取名陶龛学校。1911年,罗申田在西藏左参赞任内,被奸人钟颖谋杀,陶龛学校由罗辀重接掌。1914年,罗辀重血书上控总统府,终于使奸人钟颖伏法。从此,罗辀重潜心教育事业,致力于乡村教育改革,用自己毕生的心血和所有家产实践着教育救国的理想。
罗辀重生长在清末民初政权更替、战乱频频的时代,看到了国家衰落给人们带来的深重灾难,亲历了战乱之苦和失亲之痛。他和那个时代所有追求进步的青年一样,胸怀爱国报国之志。他办教育的目的就是为了救国,所谓“革命必先革心,救国必先救人”。他认为儿童是祖国的未来,惟有把儿童教好,国家才有希望。罗辀重对教育的理解是非常深刻的。他深感中国的教育非改革不可,认为一切社会改革应以教育改革为基础。为了办好陶龛学校,罗辀重毅然于1914年自费到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求学,师从杜威,与陶行知等同学,专攻儿童教育。经过6年的刻苦攻读,学成回国之后,他谢绝高官厚禄,直奔湘中山村,倾家兴学,发展先人创办的陶龛学校。他以教育救国为己任。埋首乡村教育30年,把一生献给了教育事业,被人们誉为“教育之神”。
罗辀重将留学所学的先进的教育思想和理念,结合中国传统文化的精华,运用于教育改革中,树立了一个“素养教育”的典范。他提倡的素养教育,其思想内核就相当于今天我们讲的素质教育,基本方针就是“群、德、体、智、美”五育并重。为了实践乡村基础教育的综合改革,他变家产为校产,以陶龛学校为基地,在一个局部范围内成功实现了“教无等差”、所有的儿童都能受到教育并得到全面发展的近现代“教育的革命”。他的校园有着“画的环境”,师生过着“诗的生活”。位居偏僻乡村的陶龛学校,在罗辀重的精心呵护下,办学设备不断改进。学校建有大规模的农村、工厂、运动场、实验室、博物馆;建有3个图书馆,并实行开架借阅,以满足教师、少年和幼儿的不同需求;还配有当时城市学校都罕见的钢琴、电话等。这些都成了罗辀重在陶龛学校实施素养教育的有力保证。
罗辀重的素养教育思想体现为陶龛学校办学中的五大特色。一是“血性”校训。罗辀重认为,血性就是中国传统文化中固有的美德“信义”。血性是要“诚”而“愚”的,是“为他”而不是“为己”的。血性的核心内涵就是“诚信与职责”。这是罗辀重“唯一教人教己的方针”。他1922年将“血性”定为陶龛校训,此后数十年中,陶龛学校的教育精神无处不表现为“血性”,培养了一代又一代“血性”学子。二是实行“旬日教学制”。罗辀重认为“礼拜”含有浓厚宗教迷信色彩,而“星期”以七星命名,又难免牵强附会,而且不便计算安排,加之“素养教育”的实施,需要增加学生在学校的时间,于是在1931年他将“星期制”改为“旬日制”。每月逢一为旬之开始日,早晨举行纪念旬会;逢十为休息日;逢三、八日作文;逢三十一日为特别日,举行全校性的活动和集会,如大扫除、比赛、会试、娱乐、远足等;每学期办学以满十五旬为原则。三是学校教育与家庭教育、社会教育有机结合。陶龛学校师生均住校,整个学校宛如一个温暖的大家庭。罗辀重认为,教育是一个系统工程,包括社会教育、学校教育与家庭教育,学校教育不应拘泥于形式上的施教与受教,而应该包括平时的言谈讨论与行为举止的模范作用。学生寒、暑假回家后则把在学校所学的知识和观念带入社会去实践。这种“学校家庭化”和“家庭学校化”,学校、家庭、社会互相配合协作的办学模式,是陶龛学校实施“素养教育”的重要保证。四是“愉快教学,教学愉快”的“无分数教学”。陶龛学校于20世纪30年代开始正式实施“无分数教学”,学校对学生的考试、考核,包括开卷、闭卷和实践操作等,均不打分,教师阅卷、评议,只肯定正确,指出错误,指明努力方向。在陶龛学校,师生一天到晚部像很忙而又似很闲,他们的玩是教学,教学也是玩,从未有过沉重负担的感觉。然而,“无心插柳柳成荫”,在县级历年会考中,陶龛学生的成绩总是名列全县前茅。五是“解放儿童,尊重儿童,信任儿童,服务儿童”的“学生自治”。陶龛学校的教学观念不是“以教师为中心”,而是“以儿童为中心”,教室也不叫教室,而叫教学室。他主张学校“为儿童所有,为儿童所治,为儿童所享”的“三儿主义”,从小就让孩子学习民主地自我管理。学生在校的起居饮食,包括教学室、寝室的清洁,完全归学生轮流负责扫除,学校食堂、合作社、阅览室、花圃、竹林等,都是学生服务员自己管理;节日、纪念日、旬会、演讲会等,也都是学生自己担任主席。
罗辀重的乡村教育改革思路在今天看来仍是很有推广价值的。他的教育目的十分明确,不是为了升学应考,而是为了育人,主张育重于教,身教重于言教,总之是为了全面提高学生的素养。实际上这和应考并不矛盾。当时的孩子只要有陶龛学校的小学毕业证,许多中学都可免试入学。在教学方法上,罗辀重的观念也是十分前卫的,他重思考而不重记忆,重实践、重方法、重观察、重启发,强调环境育人。在管理上,虽然分班级,但在教学中学校却实行“无年级教学”。在教师的选拔上,罗辀重注重教师的学识水平,但更注重其人品,因为他的办学理念就是育重于教。罗辀重在陶龛学校的“素养教育”改革实践取得了成功。在他办学的几十年间,当地学龄儿童没有不入学的,年长失学者没有不复读的;“外省县子弟,亦多响往就学”陶龛。1937年,著名作家张天翼写信给罗辀重,说陶龛学校和晓庄乡师一样,是他所知道的“最好的学校”,于是“北晓庄,南陶龛”的誉称不胫而走。陶龛的精神、陶龛的业绩,获得了社会各界的好评。1923年湖南省省长赵恒惕以陶龛学校办学卓越,题赠“敬教劝学”的匾额。1933年秋,罗辀重应国民政府教育部邀请,参加在山东召开的全国乡村小学教育专家研究会,交流办学经验。1937年国民政府主席林森题赠“教泽世延”巨匾。1940年国民政府教育部督学周丰乃道,盛赞陶龛精神可嘉,题赠“陶龛精神救中国”的匾额。
罗辀重虽然是一介书生,但他始终没有忘记教育救国的使命,爱国主义是他一生思想和行动的主线。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罗辀重组织师生积极参加抗日救亡活动。1943年,他甚至亲率慰问团前往常德前线劳军。抗战后期,国民党政府政治日趋腐败,罗辀重常在《陶龛旬报》上著文揭发批判社会上的丑恶现象。著名学者、民主战士李公仆和闻一多被国民党特务暗杀后,罗著文对特务统治痛加抨击,引起了社会的强烈反响,也引起了反动派的注意和仇视。解放战争时期,罗辀重在中共地下党员的影响下,为学校购置革命书刊,还在《旬报》上连续登载毛泽东的《新民主主义论》等文章。在他的支持、掩护下,解放前夕,陶龛学校成了湘乡地下党组织的通讯联络点。1949年秋,罗因掩护中共党员金树功脱险,被列入白崇禧密令逮捕的黑名单,幸亏解放大军迅速南下,他才免遭毒手。
1950年,罗被特邀参加湘乡县首届人民代表会议,并出席益阳地区教育行政会议。4月5日,因受人诬陷,愤而投水自尽,时年61岁。他的去世,无疑是新中国教育事业的一大损失。值得庆幸的是,人们没有忘记一代“教育之神”的教育思想,罗辀重的教育理念至今仍在许多学校和教师中流传。1985年,娄底市人民政府拨款在陶龛学校旧址建校,1987年开辟罗辀重纪念馆。其教育思想和理念体现在他的《老青集》以及陶龛校友总会与罗辀重教育思想研究会选辑的《罗辀重遗著选编》等著作中,成为我国教育事业中的一笔丰富而宝贵的文化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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