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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嗣同论“通”的思想
作者:刘清华;唐梅桂;唐文
【摘要】以谭嗣同论“通”的思想作为具体的研究对象,试图揭示“通”的实质内容和确定“通”的合理地位,论证谭嗣同“通”论思想的各个方面的相互关连、相互融通,搞清它的内在厘路,以展开其全部复杂丰富的性质,并希望对正确理解和评价谭嗣同“仁—通—平等”的思想体系起到积极作用。
  谭嗣同论“通”的思想是其仁学思想体系中一个十分重要的组成部分,也是理解其维新变法的一条红线。但是人们往往只注重“仁”的思想内涵,而对“通”论思想在仁学思想体系中的地位和作用重视不够,甚至忽视它的存在。一种常见的评价是,“‘通’是‘仁’的基本内容”,或者是‘仁’的首要条件,或者是判断‘仁’的标准”。这种评价把“通”作为“仁”的附加部分去认识,是有道理的。但是这种评价既没用整体思维分析“通”论思想在仁学思想体系的地位,也没去考究“通”论思想是其维新变法的重要理论基础。因此,这种评价缺乏深度和说服力。更有甚者,认为“‘通’是夹在‘仁’和‘平等’中间的没必要的虚词”。这种评价过于极端,是极其歪曲的理解。本文试图从更深的层次和用整体的观点对谭嗣同论“通”的思想的实质内容、内在依据、实现条件和预期效果做一番具体的分析,力求评价客观、公正和全面。

  一、“通”的定位和实质内容

1894年的中日甲午战争,清政府惨败,严重的民族危机和湘军在辽东的溃败,使谭嗣同受到极大震惊。出于强烈的爱国主义热情,他对清政府腐朽、落后的封建制度进行彻底的反省。谭嗣同认为“锢其耳目,桎其手足,压制其心思”的封建专制和“足以破其胆,而杀其灵魂”的封建伦常是导致清政府的闭关自守、故步自封、不向西方国家学习的落后状态的主要原因。为了冲破封建网罗,救亡图存,建立一个人人平等、政治自由、充满博爱精神的国度,谭嗣同提出了其“通”的思想。谭嗣同仁学思想体系的内在思路如下:以“以太”实体为根据,构建起“仁—通—平等”的逻辑关系。在此逻辑关系中:“仁”是“通”的出发点和归宿,“通”是为实现“仁”所采取的行为及其规则,而“平等”是“通”实现“仁”所取得的预期效果。因此,“通”是观念上的“仁”和现实中的“平等”的桥梁和枢纽。没有“通”,“仁”永远是理论上的概念和思想,不可能成为现实中的“平等”。“平等”作为现实中的“仁”,只有实施好“通”,才能真正实现。谭嗣同在《仁学》中开宗明义列为“界说”第一条的,即是“仁以通为第一要义”。这表明了“通”是“仁”的基本内容;更重要的是说明了,“仁”把“通”作为自己能否实现的关键性要义。他明确指出,“是故仁不仁之辩,于其通与塞;通塞之本,惟其仁不仁。”他谈到了“通”的理论指导是“仁”,而“塞”的理论指导却是“不仁”;最值得注意的是,“仁”的真正实现依赖于“通”,而“不仁”却是“塞”的必然结果。所以,只有“通”才能实现“仁”,“塞”造成的结果是“不仁”。他接着说:“闭之绝之禁之,不通矣。夫惟不仁之故。”“苟仁,自无不通。亦通,而仁之量乃可完”。这里他指出了,闭、绝和禁都是不通的具体表现形式,是造成不仁的根本原因。若“仁”要得以真正地、彻底地实现,必须依靠“通”的力量。谭嗣同在《仁学》的“界说”中强调,“平等者,致一之谓也。一则通矣,通则仁矣”。这体现了“仁”和“平等”是处于两个不同层面的,“仁”为理论层面,“平等为现实层面。虽然如此,但可由“通”实现从“仁”到“平等”的转化,由一种信仰和思想转化预期的实际效果。因此,“通”在这里起到了桥梁的作用、媒介的作用。所以,谭嗣同说:“通之象为平等”。理论上的“仁”是由“通”这种行动及其规则实现的,其最终表现为现实中的“平等”,进入“仁”的理想世界。

确定“通”的地位之后,我们再来分析“通”的实质内涵,谭嗣同说“通有四义”:“中外通”,“上下通”,“男女内外通”,“人我通”。

所谓“中外通”,原取于何休《解诂》:“至所见之世,著治太平,夷狄进至于爵,天下远近大小若一,用心尤深而洋”。意为:中国与外国相互学习。但中国落后于西方,就应向它们学习。从学习的具体内容来说,谭嗣同主张:“通学”——学习西方的自然知识、社会科学和文化制度,反对利用学术服务君主,禁锢思想,愚弄群众。“通政”——学习西方的议会民主政治,要求民主平等,反对君主专制。“通教”——学习西方基督教的传教方式,建立本民族的孔教。“通商”——学习西方的经济制度,引进科学技术,“奖工艺”,“惠商贾”,“速制造”,“蕃货物”,“重开矿”,发展本民族经济。

所谓“上下通”、“男女内外通”,原取于《易•泰卦》:“泰,小往大来,吉享。则是天地交而万物通也,上下交而其志同也”。“上下通”引申为:一层含义是,抑制“君权”、提高“民权”、消除君民相隔;另一层含义是,“父子平等”。“男女内外通”引申为:解放妇女,要求男女自由平等,反对封建礼教。

所谓“人我通”,原取于《金刚经》:“无人相、无我相”。引申为:破除人我彼此的区别和对立,主张“个性自由”,实现人格上的完全平等。

总之,谭嗣同的“通之四义”都是以“仁”为统领的,围绕“仁”这个核心而展开的,为实现“仁”而服务的。“中外通”为实现“仁”创造了有利的外部条件,即所谓“通商者,相仁之道也。”“上下通”、“男女内外通”是实现“仁”的主体和关键之所在,它们使整个中国的人际关系发生质的变化,使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处于一种平等和谐的状态之中。若“上下不通”,“而仁尚有少存”,若“男女内外不通”,则“不识仁”。“人我通”既是前面三“通”要义的“终括”,也是“仁”之最终实现的必要条件和保障,即所谓“仁民之所以为仁也”。

  二、“通”的内在依据

谭嗣同的“通”除了实现“仁”这个核心内容之外,还有其存在的内在依据——“日新”。所谓“日新”,就是“反乎逝而观”。谭嗣同借用孔子的话来说,就是“革去故,鼎取新”、“日新之谓盛德”。他认为,天地运行、日月光明、四时迭更都源于“日新”。若宇宙万物“不新”则自身就会灭绝。对于整个人类社会,更是如此。他指出,人的善性根源于“日新”,而恶根源于“不新”,即所谓“夫善至于日新而止矣,夫恶亦至于不日新而止矣”。他还认为,人类信仰的宗教也依赖于“日新”,“则新也者,夫亦群教之公理也”。谭嗣同对于那些自诩“好古”者,十分不理解,认为他们极其愚蠢,是人类社会的悲哀。他指斥道:“古而可好,又何必为今人哉?”而当时的中国正处于“不新”——“天不变,道亦不变”的思想统治之下,因此,谭嗣同提出“日新”论是为其“通”论思想提供内在依据,为其维新变法提供了理论依据。

下面从哲学和社会政治两个角度来论证“日新”论是“通”论思想的内在依据的必然性。

首先,潭嗣同说:“地球之邻,可尽虚空界也,非有隔也”。他认为世界万事万物不是孤立隔绝的,而是息息相关、“相通”的,“相维系不散去”,“互相吸引不散去”。而事物的“相通”也正是产生、存在和体现在事物的运动变化之中。他又说:“变化错综,盈天地间,皆易也”,“必更有新于是此者”。这表明错综复杂、持续不断的运动变化,不是停留在简单的循环之中的,而是依据“日新”向前发展的。他接着说:“天不新,何以生?地不新,何以运行?日月不新,何以光明?四时不新,何以寒暑发敛之迭更?草木不新,丰缛者歇矣;血所不新,经络者绝矣;以太不新,三界万法皆灭矣”。因此,谭嗣同认为,宇宙万物的变化发展和人类社会的前进都源于“日新”,若没有“日新”,就会停止运动,最终自我灭绝。

然后,谭嗣同又从社会政治的角度进行分析“日新”与“通”的关系。他以欧美、日本的革新变通为例,说明循古不通而亡、好新变通而兴的道理。“欧美二洲,以好新而兴;日本效之,至变其衣食嗜好。亚、非、澳,以好古而亡。”他严厉批评中国在政治上不革新而导致不能变通,形成日益危机的社会局面。“仍守中国之旧政,伈伈伣伣,为大盗乡愿吞剥愚弄,绵延长夜,丰蔀万劫,不闻一新理,不睹一新法”。这表明了中国旧政府,采取闭之绝之禁之的态度,而不听取新理,不采取新法,“夫惟不仁之故”。因此,在“日日新,又日新”,“使新人,阐新理,纪新事”的新形势之下,谭嗣同呼吁“善治天下者”应该大力提倡:“中外通”,“上下通”,“男女内外通”,“人我通”,通达到他的理想社会——人人平等、政治民主的“大同社会”。

  三、“通”的实现条件

“通”作为实现“仁”的行为及其规则和理解谭嗣同维新变法思想的一条重要线索,不是凭空就能实现的,而是需要条件的。“通”的实现条件:主观上,发挥“心力”;客观上,“冲决网罗”。

主观上,谭嗣同言“心”,主要把它看作改造客观世界之实践的内在驱动力,即人的主体意志。谭嗣同说:“虽天地之大可以由心成之,毁之,改造之,无不如意”。他认为,心的力量无可比拟、无所不能,即使天地也可由它成、毁和改造。他宣传“心力”说,其目的是强调人的主观精神力量和人在社会历史中的主体地位,突出个体意志自由和主体创造性。

“天命论”长期支配中国传统思想,使人们养成了听天由命、逆来顺受的心理。这种心理完全抹杀了人的主观能动性、创造性,彻底否定了一定条件下人们意志的自由选择。所以,谭嗣同痛斥“天命论”:“天与人不平等,斯人与人愈不平等。中国自绝地天通,惟天子始得祭天。天子既挟一天以压制天下,天下遂望天子俨然一天,虽胥天下而残贼之,犹以为天之所命,不敢不受”。他大声疾呼:“夫心力最大者,无不可为”。“理为心所致,亦即天为心所致矣”。这对于突破“天命论”的精神樊篱,唤醒人的主体意识,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去创造一个充满博爱、自由和平等的新社会,具有不可磨灭的历史意义。

客观上,谭嗣同号召人们行动起来去“冲决网罗”,其核心思想是要提倡个性自由、个性解放,打破束缚维新派的政治力量和社会力量的封建桎梏。他说:“初当冲决利禄之网罗,次冲决俗学若考据、若词章之网罗,次冲决全球群学之网罗,次冲决君主之网罗,次冲决伦常之网罗,次冲决天之网罗,终将冲决佛法之网罗”。总而言之,君主专制、宗法制度、封建礼教、宗教迷信、腐朽的文化、旧的社会习俗等等,都在“冲决”之列。谭嗣同强烈反对封建君主专制。他认为:“二千年来,君臣一伦,尤为黑暗,否塞,无复人理,沿及今兹,方愈剧矣”。这明确地表明了他不但断然否定了二千年来的封建君主专制,而且进一步指责当朝君主专制,比历史上的君主专制“愈剧”。他还批判维新封建君主专制的精神支柱——“纲常名教”。谭嗣同指斥三纲:“三纲五伦字样,能制人之身者,兼能制人之心”,“独夫民贼,固甚乐三纲之名,一切刑律皆此为率,取便已故也”。显而易见,谭嗣同揭露与批判纲常名教,对人们反对君主专制和宗法制度运动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力。谭嗣同独特之处还在于提出了“男女同为天之菁英,同有无量之盛德阳大业,平等相均”,即“男女平等”的观点,斥责封建帝王摧残迫害妇女的罪行。这对于解放妇女运动的进行具有极大的感召力。

发挥“心力”和“冲决网罗”,对于“通”思想的实现来说,是缺一不可的。发挥“心力”,在实现“通”时,表现为人的主体意志状态,属于主观;而“冲决网罗”,在实现“通”时,表现为人的行为趋向,属于客观。二者是“通”的两个不同方面,不可相互替代。因此,只有人人发挥“心力”和实施“冲决网罗”,才能突破束缚,通达人人平等的“仁”的社会。

  四、“通”的预期效果

以“仁—通—平等”为基础的仁学思想体系为谭嗣同维新变法提供了理论依据,而“通”论思想也贯穿在维新变法的始终,为实现“仁”的预期效果——“平等”提供了保障。这种预期效果,从终极社会目标来说,是建立一个以自由、平等和博爱为原则的、普遍幸福的国度:“君主废则贵贱平;公理明则贫富均。千里万里,一家一人”。——一个美妙的大同世界。就维新变法的预期效果而言,在经济上,实行资本主义经济制度;在政治上,提出“君末民本”的政治思想,实施民主的政治。

在经济上,谭嗣同“通”论思想具体表现在“通商”。谭嗣同说“通商者,相仁之道也,两利之道也。”他主张中国与外国通商可以促使中国开辟利源,“蒙通商之厚利”。最重要的是,通过与外国频繁地交往,有利于引进和建立机器大生产取代手工小生产,实现“各遂其生,各均其利”的资本主义经济制度。

谭嗣同重视和强调大机器生产的社会作用,认为是“与造物者同功”的。他提倡资本主义生产制度,提倡惜时,时间就是金钱,改革币制,主张通商,讲究交通运输;反对保持旧的封建落后的生产制度,批评封建社会自给自足经济的偏狭。他宣传资本主义的“主动”、“尚奢”,通过竞争扩大消费,促进市场繁荣、经济发展、社会进步;反对封建社会倡导的“主静”、“崇俭”的社会风尚,它造成了社会生产停滞,不求进步,限制了社会经济的繁荣发展。谭嗣同得出结论说:封建统治者“私天下者尚儒,其财偏以雍,雍故乱”;资本主义社会:“公天下者尚奢,其财均以流,流故平”。因此,要改革经济,就要从推广大机器生产开始,使“人巧奋,地力尽”,提高生产和生活水平,实现“各遂其生,各均其利”的资本主义经济。

在政治上,谭嗣同特别强调“通政”,既可采取日本经验,实行变法,也可仿效法国激烈的革命手段,“杀天下君主,使流血满地球,以泻万民之恨”。因此,他提出了“君末民本”的政治思想,兴办学会暂代议会职能。

在君民关系上,谭嗣同以社会契约论为理论依据,提出了“君末民本”的观点,即“君,末也;民,本也”。谭嗣同认为,人类在原始初期,人们没有尊卑贵贱之分,人人都是平等的。他说:“生民之初,本无所谓君臣,则皆民也。”但随着社会发展,人际关系日益复杂,为了管理社会公共事务的需要,公众“于是共举一民为君”。谭嗣同还特别强调,这种“共举”是“先有民而后有君”,是“民择君”“而非君择民”。他这种“君末民本”的观点,从根本上颠覆了几千年来所宣扬的“君权神授”、皇帝统治“臣民”的封建理论,为政治体制改革和建立民主政体提供了思想基础。

谭嗣同认为,“欲兴民权,宜以学会为之起点”,甚至还认为兴办学会是“今日救亡之保命急不可缓之上策”。他准备把学会办成可以左右地方局面的权力机关,并赋予学会制定法律权、决定政事权、培养和选派官吏权和管理经济权。这样,学会就可根据新法律,培养和选举官吏,改变独擅其权的官僚体制,吸收更多优秀的人才参与救国救民的行动中来;同时,士农工商都可以聚集在学会共同探讨,大力合作,群策群力,管理经济、促进生产,使整个社会形成“处处可以见功”、欣欣向荣的场面。

谭嗣同论“通”的思想,在其仁学理论体系中的地位是十分显著的。他在《仁学》纲领性篇章“界说”中前七条和《仁学》上卷前八篇都论证“通”论思想的重要性。后面的篇章都是以此作为基础从各个方面来说明、表现它。因此,“通”论思想作为它们的一种思想精髓,也时时刻刻贯穿其中。当然,“不成熟的理论反映了不成熟的阶级和社会政治力量”。谭嗣同论“通”的思想具有明显的缺陷和不足,如,论“通”的内在依据时,时常说及“颠倒循环”、“循环无端”,从而使运动变化“不能上升到对发展观念的正确了解”。又如,他在论“通”的主观条件时,过分夸大人的主观精神力量和主观意志,必然导致“从主观唯意志主义走向历史宿命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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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河池学院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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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权所有:湖南图书馆 2009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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