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人杰黄克强先生逝世,忽忽60年了,(谨)追忆二三事,以资纪念。
先生少有大志,长余七岁,早年同学两湖书院。时新学方兴,所课除经史文学外,有天文、地理、数学、测量、化学、博物学、兵法史略学、体操诸目。先生笃志向学,而于地理(任地理分教者,为宜都杨守敬先生、新化邹代钧先生,当时称为海内绝学。)及体操两课尤为精勤。意以为不通地理,无以知天下大势;不习体操,无以强身而有为。当时风气初开,每临操,同学中有一二顽懦者多掉以轻心,甚或以揶揄出之,不欲轻卸蓝衫。顾于行动不便,则搂其衫之半截,反束于腰际。入冬,翻其皮袍,毛绒毕露,若今妇女之草裙舞然。每闻口令,或令之左故右,令之右故左,面面嘘呵,以相笑乐。而先生独异是,临操如临阵,短装布鞋,拌擞精神,听令唯谨,动作无不如度,不稍苟。久之风被全校,顽懦者亦为肃然起敬焉。
先生广交游,与清军中人亦多相识,既矢志革命,仍交往无所顾忌。清军中之交厚者或劝曰:“革命,造反事也!君独不为父母地乎?”先生慨然应曰:“君等知有父母矣,独不知父母之有父母,父母之父母亦有父母乎?”其孝如民族之大义,闻者辄为凛然,遂颇有望风来归者。先生性沉毅,不多言,而言多质直。临大节,每以浩气举事。而迹其深心,固无不发自一团真诚恻怛也。
武昌首义……先生由沪莅汉,民国军政府任先生为总司令……汉阳坚守匝月,敌来势益猛,度不支。某日,军政府召开紧急会议,筹大计。先生甫自汉阳前线归,戎装草屐,热水袋犹肩负未卸,即从容登台陈利害。谓:“汉阳以方城为城,汉水为池,原易守,但师克在和。今两湖军有歧见,湖南新、旧军亦不一致。危城难久战,已下令撤守,重予部署。兵工厂拆卸,粮台亦毁,免资敌用。为今之计,宜并撤武昌,率师攻南京,用以出奇制胜,局势可观也。”众默然。有海军学生范腾霄者,登台抗声献议曰:“我除两湖军外,无他军。武昌可守而不守,又何以进图南京?舍近就远,成败未可必,而士气丧矣。吾辈应死守武昌,以待天下响应。”言已,掌声雷动。先生知民意所向,众志可以成城,遂毅然放弃撤守武昌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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