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清王朝汉族知识分子最大的权贵曾国藩,以政治家兼文学家双重身份出现在历史舞台上,对政治与文学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他青少年时代就立志以治古文为业,由“好桐城古文”到“由姚先生启之”,最终成为桐城派代表殿军式作家,并且开创了桐城派分支流派湘乡派。他的文章在清代堪称一流,以致时人称他为“桐城古文的中兴大将”,在咸丰、道光、同治年间,“一时为文者,几无不出于曾氏之门”,这说明曾国藩在文学方面取得了非凡的成就。
中国文学以诗文为主流,诗求意境,文求文气。意境和文气,是平行而并列的两种文学体裁的最高美学范畴。“诗是创造的表现,散文是构成的表现”。明清八大家之一的曾国藩辛亥年七月在日记中主张:“为文全在气盛,欲气盛则在段落清。”这一见解传承了中国古代文学理论的文气说,亦体现他古文创作的特色。
一、传承“文气”之说,丰富“文气”内涵
文气说是中国古代文论中颇具民族特色的学说之一,源远流长,滥觞于先秦孟子《论语•实问》“我知言,我善养吾浩然之气”,要求作家以正气立身,品德高尚。《孟子•公孙丑上》中提出“知言养气”。文气说诞生于魏晋,发展于唐宋,而兴盛于清朝。明确以气论文,始于曹丕。曹丕在《典论•论文》中指出:“文以气为主。”而全面阐发“文气”,当首推刘勰。刘勰《文心雕龙•神思》中要求“神思养气”;《文心雕龙•养气》主张“清和其心,调畅其气”,以气论人,此处的“气”指作者写作时的精神状态;《文心雕龙•附会》里则说“宫商为声气”,讲的是音韵声律与“气”的关系。魏晋时期文学家与理论家们从作家的气质、才性出发,探讨文气与创作的关系,这对后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韩愈在《答李翊书》中认为“气盛则言之短长与声之高下者皆宜”。韩愈为文立“法”,在“气盛”与“言宜”有机统一中建立“文气”,是散文史上的一大解放。唐宋作家从作家的器识、道德修养的角度,研究文气与创作之间的联系。到了清代,章学诚在《章氏遗书》内篇五《文史通义•史德》一文提出了“积气文昌”的高见。
桐城派的义法说,更是重点剖析了“气”与“文”的关系。方苞在《古文约选序例》中说:“古文气体,所贵澄清元滓。澄清之极,自然而发其光精,则《左传》、《史记》之瑰丽浓郁是也。”按照这一选文标准,《古文约选》“兹所录仅五十余篇,盖以辨古文气体,必至严乃不杂也。既得门径,必纵横百家而后成一家之言”。方苞对古文要求极严,为古文立下种种清规戒律,以求“澄清无滓”,因而认为明七子所作古文是“伪体”。他说“辨体”实际上要在非韵文、非散文的散体文言中再区分真“古文”与“伪体”。
刘大櫆在《论文偶记》中提出:“行文之道,神为主,气辅之。曹子桓、苏子由论文,以气为主,是矣。然气随神转,神浑而气灏,神远而气逸,神伟而气高,神变而气奇,神深而气静,故神以气为主。”这里的“神”即精神,也就是作家的心胸气质在文章中的自然流露,“气”则指等同于作家的个性气质且洋溢于文章的字里行间的气势。气势之不同决定于神,“无神以主之,则气无所附”,神气统一,就形成散文的艺术境界以及各种不同的风格特征。
曾国藩论文,也反复谈到气。“古文之法,全在气字上用功夫”,“气不贯注,虽笔笔有法,不足观也”。可见曾文正公对文章的“气”非常重视。“气”谓何物?曾氏心目中的“气”范围广泛,或指先天的气质或个性,“大抵得天授”。如他在《鸣原堂论文》中《玉守仁申明赏罚以厉人心疏》说:“文章之道,以气象光明俊伟为最难而可贵。如久雨初睛,登高山而望旷野;如楼俯大江,独坐明窗净几之下,而可以远眺;如英雄侠士,裼裘而来,绝于龌龊猥鄙之态。此三者皆光明俊伟之象,文中有此气象者,大抵得天授,不尽关乎学术。自孟子、韩子而外,惟有贾生、陆敬舆、苏子瞻得此气象最多。阳明之文亦有光明俊伟之象,虽辞旨不甚渊雅,而其轩爽洞达,如与晓事人语,表里粲然,中边俱彻,因自不可几及也。沅弟之文笔,光明豁达,得之天授,若更加以学力,使篇幅不失之冗长,字句悉归于精当,则优入古人之域,不自觉矣。”在这段阐析文论的古文中,曾氏连用三个比喻“如久雨初睛”,“如楼俯大江”,“如英雄侠士”,把“气象光明俊伟”之文形象地再现出它的特征,该文中“气盛”就自然而自然地跃然而出。曾氏眼中的“气”有时候指人的道德修养或精神力量,如在《杂著•阳则》中说:“人禀阳刚之气最厚者,其达于事理必有不可掩之伟论,其见于仪度必有不可犯之英风。”然而在更多情况下,“气”就是指文章的气势神韵。如他在《杂著•文》里主张:“为文者,或无所专注,无所归宿,漫衍而不知所裁,气不能举其体,则谓之不成文。故虽有长篇巨制,其精神意趣之所在,必有所谓文端之一笔者。譬若水之有干流,山之有主峰,画龙者有睛。物不能两大,人不能两首,文之主意亦不能两重,专注一处而四体停匀,乃始成章矣。”在他看来。“专注一处”,即“气盛”,最终“乃始成章矣”。在这段文字中,以水流、山峰设喻,有力地反证了“气不能举其体,则谓之不成文”的论点。曾氏之所谓气,既注重反映社会现实,力矫空疏之病;又重视文章的艺术性,反对一味“文以载道”;既看重文贵情真,以情生文,又力求避免应酬文字。曾氏文崇尚雄劲之气,讲究器识、气象,有煌然大家之气势。
二、具体显现“气盛”,开拓表达途径
桐城派刘大櫆把文章的气势神韵讲得精义入微,颇有创见。他在《论文偶记》中提出“论气不论势,文法总不备”,“以神主气”的见解。曾国藩继承下来,并有了开拓性的发展。曾氏的独特贡献在“以势论气”——阐述了如何行气的中心问题,也就是“气盛”之途径问题。
气者,文气也,指贯穿在文章的气势。曾国藩在《谕纪泽》家书,常常教育儿子,“少年文字,总贵气象峥嵘”,“文章之雄奇,其精处在行气”,“行气为文章第一义”。他十分欣赏如长江大河奔腾般的、气势旺盛的文章。曾氏还说,“《四象表》中,惟气势之属太阳者,最难能可贵”。文章有了气势,自然“光明俊伟”。因此“古来文人……无不在气势上痛下功夫”。论文而及于气势,可以说抓住了行文的“要点”。文章写得是否流畅,是否光彩夺目,关键在于是否有气势。写文章要以“气”为先,要把“气”看成重中之重。曾国藩为此强调“古文之道,全在气字上下功夫”。行文纵情恣肆、势不可挡,这样的文章才称得上雄奇。他反复告诫儿子:“作文有峥嵘雄快之气,则业进矣。”
文章要有气势,声调必须“铿锵”。曾国藩在家书中说“作诗文以声调为本”。它创造性地发展了桐城派文论。戴名世在《答张伍两生书》论“神”时,说它是“出乎言语文字之外,而居乎行墨蹊径之先”,“寻之无端,而出之无迹”。戴氏把“神”说得恍惚不定,难以捉摸。刘大櫆说“文人者,大匠也;神气音节,匠人之能事也”。把“神气”也说得比较虚。曾国藩的突出成就在于,他把桐城派先贤虚化的“神”,具体到可触可感的境地上来了,提出“行气第一,声调为本”论点。这一观点符合汉语本身的特点。汉语不同于其他民族的语言,它有四声,通过阴平、阳平、上声和去声,形成抑扬顿挫的内在节奏感,从而表达出“气”来。从思维训练的角度看,人类的教育事业,除了向学生讲授知识之外,就是训练发音器官和手的语言表达,书写及形象描述,造型的能力。“因声求气”的见解是值得肯定的。曾国藩说:“非高声朗诵则不能得其雄伟之慨,非密咏恬吟则不能探其深远之韵。”只有这“二者并进”“古人之声调”才能“拂拂然若与我之喉舌相习”,为文时,“句调”才能“凑赴腕下”,铿锵有节。
文章要“气盛”,还有一个重要途径与来源,那就是作家要有倔强个性。曾国藩个性倔强,意志坚毅,品衡诗文,往往以其个性意志为标准。“吾家祖父教人,亦以懦弱无刚四字为大耻。故男儿自立,必须有倔强之气”。他带兵打仗更有倔强之气,“凡用兵最重气势二字”,“凡行兵须蓄不竭之气,留有馀力,《左传》所称再衰三竭,必败之道也”,“作文作诗亦然。大抵作字及作诗古文,胸中须有一段奇气盘结于中,而达之笔墨者却遏抑掩蔽,不令过露,乃为深至。若存丝毫求知见好之心则直气渫泄,无足观矣”。曾氏论文重阳刚,重“崛起不驯之气”。他还总结说:“阳刚之美,莫要于‘雄’、‘直’、‘怪’、‘丽’四字。”为了矫桐城文章“卑弱”之弊,曾氏极力倡导倔强之文。他认为文章应“质雅劲健”,“文字精简自然老健”。当他看见儿子纪鸿“文笔劲健”时,便贵“可慰可喜”。
要营造雄奇的气势,曾国藩要求在句式安排上,多用结构整饬的排比句,就能形成排山倒海的力量,打动读者的心田。在他的古文创作中,这一文学技法被广泛使用,骈偶排比的段句随处可见。如《唐确慎公墓志铭》中写道:“时总督陶文毅公澍寝疾,公代行使院政事,文牍如山,宾僚填咽,昧爽而勤职,丙夜而不休,忘寝辍餐,形神交瘁。而言者乃劾其多病近药,废搁公事,又杂摭他端以相訾毁。朝廷遣使者按问,率无左验。宣宗知公端谨,一切弗论。忌者或惮其方严。未几,内召为太常寺卿,道光二十年四月也。”文中描写他的老师唐鉴先生代行总督职事,任劳任怨,勤勤恳恳处理军国大事,或四言对偶,或五言对仗,更夹以正反对比方法,突出唐先生身体力行究以经济之学,不惧奸言,其光明磊落的个性气质随之呼之欲出,这也是曾氏善为碑传文的一贯表现手法。又如《丁卯四月求降雨告辞》云:“自客岁之仲秋,历冬春而孟夏。阅八月而不雨,嗟群生之凋谢。哀江南之黎庶,因兵燹以十霜。邑何民而不莩,野何土而不荒?……为斯命而请命,冀岁事之无亏。……”整篇文章共52句,全部采用“骈四俪六”的句式,通贯全文,对仗工整,再现战火之后江南百姓又遭旱灾的惨痛现状,同时也刻画出“为斯民而请命”,心系百姓疾苦之自我形象,扣人心弦。曾国藩所创作的古文中使用的排偶句式,并非严格意义上的骈俪语,大多情况下是骈散结合,奇偶并用,不拘一格,参差变化的。这种句式有利于形成雄浑、流畅的气势。纵观历代文章大家们的实践,无不证明了这种论点。
当然,要求文章“气盛”,最重要的还是要文章内容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也就是作家的人格魅力本身要闪烁着夺目的光辉。只有胸怀天下百姓冷暖,公而忘私,为国为民分忧,严格约束自己,宽厚对待他人的作家,其创作的文章才能让读者感受到作者胸襟的宽广、抱负的远大、志向的坚毅等,从而在读者心中形成一股滋润精神的气浪来。如曾国藩功高盖世,是朝廷仰仗的巨石,但正在他事业蒸蒸日上之际,创作著名古文《求阙斋记》,是为自己书房“求阙斋”而作的一篇散文。邹湘倜颇得曾氏名斋之意,特作长诗《曾涤生学士求阙斋诗》“岿然曾南丰,砭订期检身。素志储冲虚,亏盈防偏循。求阙箴其斋,磨砻益精纯”。曾国藩《求阙斋记》能够在得意之时谦虚,寻求自己过失之“阙”,躬身反省;在名声腾升之时谋求退藏,无怪乎曾国藩能够成为一代“中兴名将”。文章首尾亮出论点“一损一益者,自然之理也”。紧接着剖析追名逐利者的种种丑态:“物生而耆欲,好盈而忘阙。是故体安车驾,则金舆漗衡不足乘;目辨五色,则黼黻文章不足于服。由是八音繁会不足于耳,庶羞珍膳不足于味。”而君子则截然相反,“若君子人者,深知乎道德之意,方惧名之既加,则得于内者日浮,将耻之矣”。一正一反,其理自明。最后说明自己对外在的荣誉淡如烟云,立意求其阙。他说:“凡外至之荣,耳目百体之耆,皆使留其缺陷。礼主减而乐主盈。乐不可极,以礼节之。庶以制吾性焉,防吾淫焉。若夫令闻广誉,尤造物所靳予者,实至而归之。所取已贪矣,况以无实者攘之乎?行非圣人而有完名者,殆不能无所矜饰于其间也。吾亦将守吾阙者焉。”全文紧紧围绕一“阙”字,反复论证,逻辑严密,说理周详而辞气谦和。展读之后,如处盛暑突得清凉,令人心旷神怡。究其原因,这种感受,全然来自曾氏文章之气势!
三、扩大“气盛”之说,意义影响深远
曾国藩能够超越同辈,就在于他摒弃门户之见,兼取众家之长,调和宋学与汉学长达百余年的纷争。与之相应的是,在文艺观上,主张“通一艺即通众艺”。在他看来,众多艺术之间相通之处甚多。他提倡“为文全在气盛”,用“气盛”来创作与鉴赏诗文,同样用“气盛”来鉴赏书法作品。咸丰十一年,他先赏“董香光专用渴笔,以极其纵横使转之力,但少雄直之气。余当以渴笔写吾雄直之气耳”。又思书法“首贵俊拔之气,后贵自然之势”。咸丰八年八月二十日在《谕纪泽》中说:“尔好写字,是一种好习气。近日润色不甚光润,较去年春夏已稍退矣。以后作字,须讲究墨色。古来书家,无不善使墨者,能令一种神光活色浮于纸上,因由临池之勤染翰之多所致,亦缘于墨之新旧浓淡,用墨之轻重疾徐,皆有精意运乎其间。故能使光气常新也。”在曾氏看来,上乘的书法“神光活色浮于纸上”,就是“光气”显现的表现。在众艺相通的文艺观指导下,他常常两艺同鉴:“二更后,温韩文志铭,悟作文,写字二者,均以神完气足为最难。”它可贵之处在于曾国藩把文“气”转移到书“气”的见解,丰富和发展了中国古代文学理论,也有力地指导了艺术家的实践活动。
姚鼐在《答复鲁絜非》一文,用自然景观细腻地描绘了阴柔与阳刚两种文章风格,超越了前人。曾国藩继承了这一学说,可贵之处在于,他把阴阳刚柔之说与他的“气势”之说有机地结合起来。他认为,阳刚之美,大抵偏重气势;所谓阴柔之美,大抵偏重趣味。它深化了姚氏之说。曾国藩在文论中谈到“气”,是包含着“阳刚”与“阴柔”,“雄奇”与“闲适”,“气势”与“神韵”等丰富内容的。但是这种“气”并非数学上“阳刚”加“阴柔”,“雄奇”加“闲适”,“气势”加“神韵”的气。它是由这些成分互相结合,互相渗透,互相融化,在一定条件下而衍生出新的质,新的“气”。《孟子•尽心下》所说的“充实之谓美。充实而光辉之谓大,大而化之之谓圣,圣而不可知之之谓神”,就是这种“神气”。因为在曾国藩头脑中,“气势”与“神韵”是相通的。他说:“昔姚惜抱先生论古文之途,有得于阳与刚之美者,有得于阴与柔之美者,二端判分,画然不谋。……然柔和渊懿之中,必有坚劲之质,雄直之气,运乎其中,乃有以自立。”曾氏认为,无论是阳刚之文,还是阴柔之章,都必须有一种“气”贯穿全篇,文章才能自立;同时他也认为,即使是阴柔之章,也必须有“雄直之气”,以刚济柔。如果柔而无刚,文章照样无法自立。曾国藩如此强调阳刚之美,未免有些偏颇,但对于扫除桐城派文章萎靡之旧习,开创一代文章大气之新风,是具有积极意义的。
同治四年六月十九日,曾国藩在《谕纪泽纪鸿》一文中说:“气势、识度、情韵、趣味四者,偶思邵子四象之说可以分配,兹录于别纸。尔试究之。”曾氏将四象又再剖析,认为“气势”分“喷薄”与“跌宕”,“识度”分“闳阔”与“含蓄”,“情韵”分“沉雄”与“凄恻”,“趣味”分“诙诡”与“闲适”。曾门弟子吴汝纶极力推崇这种学说:“真天下环伟大观也,顾非老于文事者,骤闻其语,未尝不相与惊惑。文之精微,父不能喻之子,兄不能喻之弟,但俟知者知耳。”吴汝纶认为,老师曾国藩这种学说具有划时代意义,使普天之下的人们惊叹,以至于把曾国藩视为扬雄再现,“此扬雄所以有待于后世之子云也”。当然,吴氏评价有过高之嫌疑,但也道出四象之说的重要影响。
在四象之说的基础上,曾国藩于同年进一步论述道:“近日所看之书,及领略古文文字意趣,尽可摅所见,随时质正。前所示有气则有势,有识则有度,有情则有韵,古人绝好文字,大约于此四者之中,必有一长。”曾氏认为天下所有的美文,都可以囊括在他的四象之说里,以之说明他的文学理论适用性强。他在一篇日记里,进一步发展了他的学说:“余昔年少识古文,分气势、识度、情韵、趣味为四属,拟再钞古近体诗,亦分为四属,而别增一机神之属。机者,无心遇之,偶然触之。”由原来“四属”,另增一属,显然是对四象之说的扩大。殷绍基先生认为,“机神”与王渔洋的“神韵”大体近似,亦与今人所谓“灵感”类同,大抵指诗文创作,不假思索,得之直觉,诉诸情感而又声韵不匮,足资人们玩味联想的那种艺术作品。
方苞创立“义法”说,沿用日久,形成了一种惰性,其弱点越来越暴露出来,成为桐城作家们创作上的缰绳,人们呼唤一种新的方法来超越旧方法。曾国藩“气盛说”有力地改造了传统的“文气”说,扩而大之,演变成四象之说,五象之论,抓住关键的一环,“文之迈往莫御,如云驱飙驰,如马之行空,一往无前者,气也”。曾氏进而否定了桐城派“义法”说。同治二年十一月十六日,他在日记中写道:“二更后温韩文数篇,若有所得。古人不可及,全在行气,如列子之御风,不在义理字句间也。”曾氏鉴于“杜诗韩文所以能百世不朽者,彼自知言、养气工夫”,于是格外强调文气。曾国藩创立“气盛说”,超越变革桐城“义法说”,无疑是中国古代文学理论上一个重大的突破,功绩巨大。它对传统的“文气”说进行了总结,提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气盛”说在一定程度上扭转了桐城后期作家萎缩的文风,时人誉曾氏为桐城派“中兴之明主”,是很有道理的。
曾国藩以艺术的眼光,提出“为文全在气盛”,嘉言卓识,殊多可取。晚清大儒王先谦在《续古文辞类纂序》中高度赞颂之,“道光末造,士多高语周秦汉魏,薄清淡简朴之文不足为。梅郎中、曾文正(国藩)之论,相与修道立教,惜抱遗绪,赖之不坠”。曾国藩传承惜抱(姚鼐)学说,发展了姚氏“遗绪”,用“气盛说”使桐城派在衰落的征途上,再度振兴起来,“赖之不坠”。曾氏吸收韩愈、姚鼐等文气说中的合理内核,不断地摸索总结出自己的一套独特的文论,并自觉运用到创作之中。它对于我们今天文艺鉴赏理论与创作实践,提供了不少有益的启示与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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