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嵩焘(1818—1891)和左宗棠(1812—1885)都是湖南湘阴县人,素有“湘阴双杰”之称。二人共同活跃于咸丰、同治、光绪三朝的政治舞台,堪称中国近代史上杰出的政治家、爱国者。
但是,他们身前死后的境遇却大相径庭。左宗棠位至巡抚、总督、大学士,其收复新疆的壮举,奠定了他在历史上的不朽地位;死后更是赠谥号,厚抚恤、建专祠,极尽殊荣;就是在今天,仍然是人人称道的民族英雄和勤政爱民的楷模。郭嵩焘虽也曾署理边疆,但当其出使英国时,朝野竟视为卖国贼,群起而攻之;家乡士子更集会声讨;出使期间如实纪录的日记,更引起汹涌波涛,终为朝廷毁版;死后则不准赐谥,不准国史馆立传;直到20世纪80年代还有人著书立说,攻击郭嵩焘“为虎作伥”、“丧心病狂”、“崇洋卖国”。
同一地方、同一时代出现的两个卓有成就的爱国主义者,为什么会如此毁誉迥异,境处逆反呢?究竟原因,既有其爱国主义思想内容的差异,又有其时代与历史的奥妙。
一、为国为民、兴利除弊
郭嵩焘、左宗棠进入社会时,清朝统治已经风雨飘摇,百孔千疮,内有广大人民兴起的武装起义,外有西方列强发动的侵略战争,处于朝不保夕的局势。为了巩固封建统治,维护原有的社会秩序,郭嵩焘和左宗棠采取了共同的措施和态度。都以国家利益为念,关心民众生活,对漕务、税赋、盐政、灾赈、水利、兵防等关系国计民生的大政,均能认真研究,兴利除弊。郭嵩焘曾整顿两淮盐政,厘务,严禁贪污;在广东禁革私卡,剔除中饱;倡减苏州、松江、太仓三府赋税,“百姓闻之,欢声雷动,五百年民困,一旦以苏”。左宗棠在福建创办洋务、平采煤铁,裁减税银;在陕甘制造呢绒、兴修水利、改革茶政;在新疆“修浚河渠、建筑城堡、广兴屯垦、清文地亩、厘正赋税、分设义塾、更定货币”。特别是在鸦片问题上,郭、左都是坚定的禁烟派。郭嵩焘认为,鸦片“吸食者日众,势将尽中国之人,皆自关其生理,槁项黄馘,奄奄仅存,无异残废”,奏请朝廷禁止鸦片。并在出使期间,同英国朝野人士联络,推动英国政府禁贩鸦片。就是晚年家居,也积极组建禁烟公社,在家乡宗族中厉行禁烟,并留下遗言:子孙后代不准吸食鸦片,“有犯此者,先请改姓,勿为吾子孙”。左宗棠坚决主张禁烟,任陕甘总督时,因各地广种罂粟,特“通饬各府、州、厅、县切实查禁,先之以文告,继之以履验,责之以乡约,督之以防营”。雷厉风行,禁烟禁种,取得显著效果。
二、保卫国家,反抗侵略
爱国主义的大量表现是对祖国和人民的无私奉献;而爱国主义的最强者,则往往体现在祖国处于外敌侵略的危难之际。第一次鸦片战争时,郭嵩焘正在浙江学政幕中,对浙江防务多有陈献,“相与愤然言战守机宜,自谓忠义之气不可温仰”决心“磨盾从戎真自许,好谈形势向鲛门”。左宗棠则远在安化陶澍家中,提出“百兵节约,为固守持久之谋”;“练渔屯、设碉堡、简水车、练新兵、设水寨、省调发”,讲求火器应用,实行坚壁清野,“为固守持久之谋”。第二次鸦片战争期间,郭嵩焘襄助僧格林沁修复大沽防务,亲自参加大沽之战,“在炮石如雨之中,无肯来营者,又独渠一人驰至”。僧格林沁十分感动,誉之为“见利不趋、见难不避”。但在其思想上,郭嵩焘对大沽之战并不赞成,而认为镇压太平军是当务之急。左宗棠则已进入湖南巡抚幕,积极策划与太平军的战争。可见,郭、左行动虽有差异,但其思想主张都是一致的。
左宗棠的最大功绩是收复新疆。同治年间,阿古柏叛乱,占领乌鲁木齐;俄国则侵占伊犁地区。时任陕甘总督的左宗棠认为,新疆、蒙古指臂相连,是国家安全的保障,坚决主张以武力收复新疆。同治十二年(1873),左宗棠攻克肃州,打开了进入新疆的门户。这时,清政府内部意见分歧,举棋不定,李鸿章反对在新疆用兵,发生了塞防与海防之争。在这场争论中,郭嵩焘与左宗棠意见相左,基本上站在李鸿章一边。人们常将塞防与海防之争,当作爱国与卖国之争,因此,很自然地把郭嵩焘归并在卖国的一类。其实,这是很不公正的。首先。争论的起因是大臣们讨论对外战略方针,具体内容则是战略布署和有限的财力如何分配。因此,各种意见只有正确与错误之分,不存在爱国与卖国之别。左宗棠说得好:“今之论海防者,以目前不遑专顾西域,且宜严守边界,不必急图进取,请以停撤之饷勾济海防;论塞防者,以俄人狡焉思逞,宜以全力注重西征,西北无虞,东南自固。此皆人臣谋国之忠,不以一己之私见自封者也”。其次,对郭嵩焘在这场争论中的意见,更应具体分析。光绪元年(1875)元月,郭嵩焘以福建按察使的身份上书总理衙门:一是在海防塞防问题上支持李鸿章,认为“直隶拱卫神京,天津一口尤为左海之门户,形势积重,远甚他省。李鸿章置水陆各营,控制海洋,屏蔽京师,自非他省所能一律办理者。至于西北,利之所在,尤宜斟酌古今之宜,推求理势之归,以预为之计。俄罗斯盘踞伊犁已历数年,恐未易言收复。而喀什噶尔、乌鲁木齐通及回八城,或僭立一国,或踞城与官军相持,事久则变益生,师老财匮则收功益难。”二是强调从根本上学习西方的长处,以图国家富强。他说:“西洋丘国有本有末,其本在朝廷政教,其未在商贾,造船,制造,相辅以益其强”。并提出“急通官商之情”,“通筹公私之利”,“兼顾水陆之防”,“先明本末之序”四条具体措施。可谓高瞻远瞩,开始承认封建文明落后于西方文明,主张学习西方的“国政”、“军政”。仅从这一点看,郭嵩焘的意见比李鸿章的见解大为高明,也比左宗棠的主张更为深刻。但是,在左宗棠进军新疆,阿古柏匪部面临崩溃之际,远在英国任公使的郭嵩焘却提出接受英国凋停。他认为“回疆无足经营”,英国又“蓄意保护喀什噶尔,已于四年前定立条约,互相遣使驻扎”。故主张趁英国调停之机,“令其缴还一二域。以自输款,解和息兵”。当总理衙门将郭嵩焘的意见转咨左宗棠时,左坚决反对,强凋阿古柏匪部“侵占回部十余年,英人阴庇之亦十余年”;所谓凋停,“实则侵略中国为蚕食之计”。揭露“英人以保护安集延为词,图占我边方各城”;“以前持其船炮横行海上,犹谓只索埠头,不取土地,今则并索及疆土矣”。义正词严,行动更加坚决,一举歼灭叛匪,收复新疆,彻底粉碎了英帝国主义的阴谋。从上述情况看,左宗棠功高千古,郭嵩焘失误严重。他既不了解当时形势,对收复新疆没有信心;又过于相信英国,对帝国主义的本质毫无认识。一些议者往往以此为依据,给郭嵩焘带上“崇洋卖国”、“妥协投降”的大帽子。其实,这也是很不公正的。郭嵩焘始终坚持新疆是中国的领土,坚持不承认阿古柏政权;并与英国政府作了一定的外交斗争,抗议英国侵犯中国主权的行为。特别是郭嵩焘在主张接受英国调停的奏折时,有一个附件,即《喀什噶尔剿抚事宜请饬左宗棠斟酌核办》。内称传闻阿古柏病死,由其子袭位,郭嵩焘因而建议左宗棠:“乘俄古柏冥殛之时,席卷扫荡,当不出数月之内”。“如幸西路军务成功有日,不独此折可置不论。即英国派员调处一节亦必自行中止”。将郭嵩焘同时的两个文件加以比较,郭关于英国调处的主张,主要是在国内信息阻隔,新疆情况复杂的情况下产生的,并非投降卖国。事实上,无论是郭嵩焘在英国的外交活动,还是左宗棠在国内收复新疆的壮举,都是为了保卫祖国的同一目的。
三、学习西方,了解西方,处理同西方的关系
自魏源提出“师夷之长技以制夷”的著名口号以来,学习西方长处就成为中国近代爱国主义思想的最重要的内容之一。随后兴起的洋务派开始把魏源的“师夷”思想变为现实,发起了以创办近代军事工业为中心的洋务运动。郭嵩焘、左宗棠都是洋务运动中的杰出代表。
左宗棠认为西方国家有许多值得我们学习的长处:“泰西弃虚崇实、艺重于道,官、师均由艺进,性慧敏、好深思。制作精妙,日新而月有异,象纬舆地之学尤征专诣。”主张学其长以为我用,从而达到自强克敌的目的。在洋务运动中,左宗棠堪与曾国藩、李鸿章鼎足而三。从时间看,曾国藩办洋务最早;从规模看,李鸿章办洋务最大;但是,左宗棠办洋务却最具特色。左宗棠特别强调独立自主原则,认为“自强之道,宜求诸己,不可求诸人。求人者制于人,求己者操之己”。学习西方,依靠自己,坚持自主,反对干涉,是左宗棠办洋务的基本原则。无论建厂、造船、制械、驾驶,都坚持由中国人主持,重视培养本国的人才,只用少数西洋技工。他曾自豪地说:“东南之有船局,惟沪与闽,沪非洋匠,洋人不可,闽则可以不用洋匠而能造,不用洋人而能驾。”郭嵩焘创办洋务的业绩较少,却是洋务运动最激进的思想家、政论家。他不仅是最早萌发洋务思想的先行者,而且是中国亲自到西洋考察的第一人。他曾对西方世界的政治、经济、军事、文化进行了全面的调查,亲自参观了英国的政府机关、工厂企业,文化设施,和英国政界、经济界、文化科技界的著名人物进行交流。他认为西方国家有本有末。中国欲图自强,必须本末兼学。如果“舍富强之本图,而怀欲速之心以急之海上,将谓造船,机器用其一旦之功,逐可转弱为强,其余皆可不问,恐无此理”。强调不能单纯地学习西方的船坚利炮算先进技术,而且要学习其政治,经济制度。这些,是洋务运动中最激进的思想火花,也是郭嵩焘对西方的认识稍高于左宗棠的地方。
如果说,在学习西方、了解西方的问题上,郭嵩焘、左宗棠的认识基本相同;那么,在如何处理同西方的关系问题上,却有着差别。
左宗棠处理对外关系,始终坚持维护国家主权的原则,反对妥协,迁就。由于两次鸦片战争的失败,清政府在处理对外关系时,基本上采取妥协退让的政策。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曾明确规定,宁肯放弃原则,也不能和西方国家对抗。对此,左宗棠是不同意的。他强调说:“欲存国体,必难尽协夷情。计惟有勉图自强之方,逊以出之,信以成之,俾其中有所慑而自转”。把“存图体”放在第一位,力图自强,反对妥协。在具体处理对外关系时,则应从实际出发,分别情况,区别对待,“有可迁就者,有不可迁就者”。并就礼节、遣使、架电线、修铁路、设行栈、行轮船、传教等具体问题提出处理意见,认为有关国家主权的事,绝对不可妥协。在天津教案、日本侵占台湾、马嘉里案、收复伊犁等重大交涉中,左宗棠都主张坚持原则,抵制西方的无理要求,维护国家主权和完整、民族尊严。在民族危机日趋严重,清政府及大臣们对外一味妥协的形势下,左宗棠处理对外关系的原则立场和坚定态度,自然赢得了当时和后世的一致赞扬。
郭嵩焘处理对外关系的原则,是从实际出发,从中外形势力量对比的实际出发,强调心理服人的原则,以和为主的方针。光绪二年(1876),郭嵩焘更用“理、势、情”三字,概括了其处理对外关系的原则。他说:“办理洋务非有他长也,言忠信,行笃敬以立其礼,深求古今之变,熟察本外之宜以致其用,轻重缓急,权度在心,随事折衷,使就绳尺”。所谓“理”,就是讲道理、讲原则,按条例、规则办事,反对盲目自傲,愚蠢蛮干。他认为可以和洋人讲道理,“凡洋人所要求,皆可以理格之,其所抗阻,又皆可以理通之”。还批评说:“吾尝谓中国之于夷人,可以明目张胆与之划定章程。而中国一味怕;夷人断不可欺,而中国一味诈。中国尽多事,彝人尽强,一切以理自处,杜其横逆之萌,而不可稍撄其怒,而中国一味蛮。彼有情可以揣度,有理可以制优,而中国一味蠢。真乃无可如何”。这些远非慷慨激昂而类似软弱无奈的语言,足郭嵩焘在处理对外事物中经验教训的深深自省。自鸦片战争以来,中国人在和西方打交道的过程中,既存在盲目虚骄的狂妄自大,又存在崇洋媚外的自卑心理。或闭关自守,拒洋人于千里之外;或不分清红皂白,反对一切洋人入城;或卑躬屈膝,接受不平等条约;或出尔反尔,有约不遵,签约违约;或轻敌狂傲,挑起事端等等。这些,都有血的教训。因此,郭嵩焘主张以“理”来约束自己,避免逞一时之气的蛮干、蠢干,使自己处于有理地位;也以“理”去对待洋人,争取订立平等、合理、互惠的条约,用条约制约洋人,迫使洋人处于讲理的地位。所谓“势”,就是承认夷强我弱的形势,坚持以和为主的战略方针。鸦片战争后,中国朝野人士看到西方船坚炮利,非中国长矛大刀可比。但同时又认为中国乃礼仪道德之邦。文化方面运胜西方。郭嵩焘的见识超过了他们,认为“三代以前,独中国有教化耳”。但“自汉以来,中国教化日益微灭,而政教风俗,欧洲各国乃独擅其胜,其视中国,亦犹三代盛时之夷狄也”。承认中国在文化上也已落后于西方,“自西洋通商三十余年,乃似以其有道攻中国之无道,故可危矣。故他强调在和西方打交道时,要实行以和为主的方针:“弱则一以和为主”。“未有不问国势之强弱,不察事理之是非,惟嗔目疾呼,责武士之一战,以图快愚人之心。如明以来持论之乖戾者也”。所谓“情”,就是从实际出发,认真考察洋情,了解世界。首先,郭嵩焘强调“洋人之情在于通商”,“洋人以通商为义”。即西方各国对中国的基本要求在于通商贸易,取得利润。但是,国内却没有了解夷情的人才,“始终无一通知夷情”。因此,他主张建立专门机构,培养洋务人才;派遣大臣出使各国,“专求洋务”,“研习各国通商条约”;了解西方各国,发展对外贸易;学习西方语言文字,翻译西方书藉。其次,郭嵩焘开始认识西方列强企图以通商为手段,达到侵略中国、霸占世界的目的。他说:西方“横行江海,无与为敌,而究其意之所极,贾市为利而已。其阴谋广虑囊括四海,而造端必以通商”。他还对文廷式说:“洋人敦朴有古风,然窥视中国实未尝一日忘之。如有内乱及水火盗贼之变,恐各国将来乘机裂我土地”这些关于目的与手段的说法,可以说是对西方列强的本质有了一定的认识,是非常可贵的。总之,以上郭嵩焘关于处理对外关系的“理、势、情”相结合的思想,从实际出发的原则,以和为主,避免战争,以理待人,友好通商的战略方针,是其处理对外关系的基本理论,是其经验的总结,基本上符合中外实际,而且是切实可行的。也有利于国家和民族的利益,是郭嵩焘爱国主义思想的具体体现。
四、救国自强之道
自鸦片战争以来,中国的一些先进人物就不断探求救治中国的道路,黄彭年曾说:道光年间的有识之士“深虑夫弊之日滋,害之日甚,将至于不可穷诘,忧及于国家,祸延于后世,思其患而预为之计。”“于是,陶文毅起而治其内”;“林文忠公继之,既治其内,复思治其外”。郭嵩焘、左宗棠继承和发展了陶澍、林则徐的思想和事业,是成同光年间探求救国自强之道的杰出代表。
首先,在西方的启示下,另避途径,主张发展民族工商业,建立富强的经济基础。左宗棠在创办洋务时,重视民用工业和民办工业。他在兰州建立的革肃制呢局,是我国西北地区民族工业的起源。他在对比巾国官办企业和西方企业后指出:“西法听商经营,官收其税,故所为多成,国计亦裕”。强凋“官办之弊,防不胜防”;而“招商办理,乃期便利。一经官办,则利少弊多”。左宗棠还利用权力,帮助一些商人、富绅投资开矿建厂,发展民族工业。同样,郭嵩焘也认为西方的富强,在于工商业的发展,“西人富强工业,诚不越矿物及汽轮舟车数者”。又说:“西洋立国,在广开口岸,资商贾转运,因收其税以济国用”。为了发展民族工商业,郭嵩焘曾提出一些切实可行的措施,如:撤消出海禁令,允许商人出海,经营对外贸易;撤消禁止民间经营工商业的禁令,鼓励民众经营工商业;官办企业进入市场,便利民众,竞争利润;破除官民、官商隔阂,“以通下情为急”,调动商民发展经济的积极性。特别值得指出的是,郭嵩焘认为国家的富强,首先在于民众的富强:“岂有百姓穷困而国家自求富强之理,今言富强者,一视为国家本计,与百姓无与。抑不知西洋之富专在民,不在国家也。这就是说,“民富”是国家富强的基础,因此,只有大力发展民族工商业,才能导致国家富强。
其次,学习西方的政治制度,是国家富强的根本途径。郭嵩焘、左宗棠的爱国主义思想是和“忠君”思想结合在一起的。“忠君”是封建伦理的最高道德规范,他们从小接受封建教育,忠于君的教条牢固地支配着他们的思想。左宗棠在生命垂危之际,念念不忘皇恩:“臣以一介书生,受文宗显皇帝特达之知,历事三朝,累承重寄,内参枢密,外总师干,虽马革裹尸,亦复何恨”。他虽然主张学习西方,但始终未能脱离“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框架,强调学习西方,在于为封建政治服务。认为西方“共事虽所兼长,究不能离道而言艺,本末轻重之分固存如此”。郭嵩焘同样具有严重的“忠君”思想,但是,随着他较多地从事洋务活动,特别是出使英国期间,对西方世界进行了全面考察,对西方以议会民主为中心的资产阶级民主政治制度十发欣赏,认为其比中国封建儒家政治更加进步;并对中西文化作了对比研究,认为西方资本主义的“政教”要优于中国封建主义的文明。因此,郭嵩焘开始突破封建的“道”,主张学习西方的政治民主制度。他说:西方“推原其立国本末,所以持久而国势益张者,则在巴力门议政院有维持政教之义,设买阿尔治民,有顺从民意之情。二者相持,是以君与民交相维系,迭盛迭衰,而立国千余年终以不敝”。强调西方:“行政务求便民”,而对中国君主专政产生了怀疑,认为西方的民主政治和中国封建专制相比,有许多优点:一是西方政治公开。“国政一公之臣民,其君不以为私”,“若臣民一有不惬,即不得安其位”;国家大事必由议会讨论决定;政府官员必须得到民众拥护,广大民众可以议政.享有民主权力。二是西方以法治国,中国实行人治,即便是“圣人之治民以德,德有盛衰,天下随之以治乱”。即一旦君王无德,昏君当政,天下就会大乱。从而表达了对君主专政的严重不满。三是西方重视民权。指出“西方政教以民为重,故一切取顺民意,即诸君主之国,大政一出自议绅,民权常重于君”。五是西方行政以便民为目的。“英国行政务求便民,而因取民之有余以济国用。故其所设各官,皆以为民治事也。而委曲繁密,所以利国者,即富于便民之中”。强调治民是为了便民,便民则利国;民便则致富,民富则国强。郭嵩焘的以上认识,实质上肯定了西方的政治制度、议会民主;在一定程度批评和否定了封建政治体制。因此,郭嵩焘最终为清王朝所不容,就是必然的了。但是在20世纪辛亥革命以后,特别是在今天,仍然受到攻击,为人误会,就很难理解了。
综上所述,郭嵩焘、左宗棠都是中国近代杰出的爱国主义者。从爱国主义的历史功业来说,左宗棠超过了郭嵩焘;从爱国主义的思想认识来说,则郭嵩焘领先于左宗棠。左宗棠坚决反抗侵略,维护国家的主权和尊严,是传统的爱国主义的典型,保卫祖国的民族英雄。同时,左宗棠又主张学习西方长处,积极探求新的救国自强之路,是中国古代爱国主义向近代爱国主义转化中的代表人物。郭嵩焘则开始提出改革封建国家政治经济制度的主张,是改造旧社会的先行者,同时,郭嵩焘也坚决反对侵略,是保卫祖国的英雄战士,是继承和发扬中国爱国主义优良传统的代表人物。正是由于郭嵩焘主张改造旧社会,对传统发起了挑战,因此被那些固步自封的封建卫道士围攻,被视为离经叛道,在身前和死后都遭到了不公正的待遇。
显然,我们要继承和发扬中华民族爱国主义的优秀传统,非常需要左宗棠这样坚决反对侵略,保卫祖国的民族英雄;也非常需要郭嵩焘这样勇于否定旧社会、寻求新社会的改革志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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