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师亲驻玉门关,不斩楼兰誓不还。”收复新疆是左宗棠一生中的壮举,他在列强虎视鹰瞵,民族灾难深重的年代,力排各种阻力和困难,“引边荒艰巨为己任”,毅然西征,收复了沦陷达13年之久的新疆,保住了六分之一的国土,对祖国的统一大业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他之所以做到运筹帷幄、势如破竹,全赖其出色的用兵策略。
一、审时度势,灵活用兵
1864年,正当新疆地区阶级矛盾日趋尖锐时,一些少效民族上层封建主为转移人民斗争的方向,扯起了“排满、反汉、卫教”的旗帜,在天山南北建立了五个封建割据政权。次年初,浩罕汗国(今乌兹别克共和国)待军阿古柏带兵而入,各个击破封建领主,控制新疆的大部分地区,宣布建立哲得沙尔汗国,这是一个外国侵略者在我国西北边陲建立的殖民政权。沙俄趁机派兵强占伊犁,作为夺取整个新疆的桥头堡;英国也派人拉拢阿古柏,企图向新疆渗透。
收复新疆并非易事,不但要粉碎阿古柏的入侵势力,而且不可避免地要同俄、英的扩张野心作斗争。何况当时狼烟四起,清朝处于四面受敌的边疆危机之中。清朝兵力有限,财政捉襟见肘,对新疆显得鞭长莫及。有的大臣主张“暂弃关外,专清关内”,李鸿章更带头鼓吹“新疆无用论”、“得不偿失论”、“出兵必败论”,放弃新疆的舆论甚嚣尘上。在这场“海防”与“塞防”之争中,左宗棠力排众议,认为“东则海防,西则塞防,二者并重”,就时下而言,海防尚无战事,西北却是强兵压境,故有缓急之分,应先解决新疆问题。他以垂暮之年挺身而出,于1875年受命“钦差大臣,督办关外剿匪事宜”,率军西征。
为了收复新疆,清军在西北地区集结了140多个营,约7万兵力,先后投入第一线使用的有80多个营,约4万兵力。战争从1876年夏季开始到1877年底结束,粉碎了阿古柏殖民政权,收复了天山南北。1881年,清朝又以备战作后盾,通过外交谈判从沙俄手中索回伊犁的大部分地区。
收复新疆的胜利,在近代中国抵御外来侵略史上是不可多得的记录。决定胜负的根本原因虽在于战争正义与否和人心向背如何,但与将士用命和指挥正确戚戚相关。左宗棠反对那种依仗兵多将广,将兵力猬集一处、孤注一掷的作战方法。他根据敌我态势进行战役布势,兵分多路,每路独挡一面,互相呼应,密切协同,分进合击。
乌鲁木齐收复后,刘锦棠建议调徐占彪部南下,左宗棠不同意过分集中兵力,回信答复:“惟屡胜之后,尤宜慎益加慎,勉力图维,断不可掉以轻心,致贻后悔。曾文正、胡文忠曾力主兵不宜分之说,虽老成慎重,阅历有得之见。然弟与之争,谓亦当看贼势轻重,贼踪整散因而定计,又必择能当一面者分任,然后有分兵之益而无其弊。若守定不分之义,亦未免坐昧机宜,攻吐鲁番必两面下手,虽系暂分,终归于合。”左宗棠主张兵分三路:张曜部由哈密西进,徐占彪部由巴里坤出发,该两部在辟展会师后,刘锦棠部出乌鲁木齐,南攻达坂城,然后三部再会师于托克逊。这样部署,既防止了叛军向东北方向逃跑,又使其首尾不能兼顾,处于腹背受敌的境地,其同僚杨昌濬在论及左宗棠成功的原因时说:“其行军也,分三道并进,使诸回各自自顾,莫相应援,而后出奇兵以挠之,蹈瑕以攻之,招降以携之,当机决策,因应无穷,而胜算乃独操矣。”
二、先阿后俄,先北后南
出兵新疆必遇两大敌人,即阿古柏集团和沙俄扩张势力,先打哪一个,或两个一起打,有个时间安排问题。起初,清朝急于收回伊犁,而左宗棠却主张缓复伊犁,先攻被阿古柏窃踞的天山南北,提出自己的见解:“就兵事而言,欲杜俄人狡猾,必先定回部;欲收伊犁,必先克乌鲁木齐。”他这样分析,是因为阿古柏虽然猖獗一时,但实力远比沙俄弱小。先打弱敌,符合他一贯主张的“伐大树”,“先披其枝叶,后倾其根本”的作战方法。
当时,沙俄也是打着“代收代守”的招牌占领伊犁的。先消灭阿古柏集团,就撕掉了沙俄的遮羞布,使清朝取得外交主动权,有可能不用武力收回伊犁。不然,先打伊犁,清军孤军西进,必遭两面夹击,且无后方作战,无后勤保证,断无取胜把握。先消灭阿古柏集团,也就断了俄、英两国在新疆问题上的勾结,便于清军各个击破入侵之敌。因此,先阿后俄的打法,解决了清军的战略打击对象问题。
阿古柏的军队分布在天山南北,南路是阿古柏直接统领的军队,北路是收降的白彦虎等叛国队伍,先打哪一个,或两个一起打,也有个时间安排问题。前任新疆统帅景廉主张分两个拳头一起打,清朝曾表示同意。左宗棠受命后,提议“先剿北路与乌鲁木齐各处之贼,而后加兵南路”。其理由:一是“新疆贼,北路轻而南路重”;二是南北地势,北可以控南,南不能制北。故历代用兵西北,无一不是由北路而入,何况清军在北路已控制了巴里坤、古城、塔城、科布等要地,便于进军。
左宗棠还进一步分析了先北后南的好处:第一,作战方向直指乌鲁木齐,可以首先突破敌军薄弱环节,做到先声夺人,振奋士气;第二,围城攻击,可以吸引南路阿古柏军队来援,造成野战歼敌机会,减轻清军南下作战的任务;第三,占领北路后,取得给养基地,可以解除南下大军的后顾之忧,并由乌鲁木齐、哈密继续进军,造成从东、北两面夹击南疆敌人之势。因此,先北后南的打法,解决了清军的基本打击方向问题。
三、粮运兼筹,精兵足饷
自古用兵西北,因补给不济而功亏一篑者不乏其例。清朝历来重兵轻粮,新疆沦陷后曾急令各路人马出关平乱,可是调遣多年,各路人马仍无动静。如成禄一军在高台屯驻八年,就是不出玉门关;景廉、金顺两军虽已出关,却未打仗。左宗棠察其原因,知道此次用兵新疆,比历史上任何一次都要艰难。这次是在中国已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对外反侵略战争连遗失败,割地赔款一再发生,国内刚结束长达14年的太平天国战争,清朝国力大衰的情况下进行的,已出关的清军经常几个月颁不到粮饷,靠自己背着生红薯行军。士兵因粮饷不济而哗变,对带兵20余年的左宗棠来说,已屡见不鲜。万一战败,朝廷会拿他作替罪羊。但他不顾个人荣辱,毅然统兵西征。
由于出关清军处境困难,左宗棠提出:要以武力收复新疆,必须解决兵、饷、粮、运四大难题。其中,筹饷难于筹兵,筹粮难于筹饷,筹转运尤难于筹粮。而“粮、运两事,为西北用兵要着。事之利钝迟速,盖全系于此。”过去他在关内用兵,人多地富,既可取粮于敌,又可随地征粮,粮运问题均不突出。但从甘肃去新疆,沿途千里尽是荒漠贫瘠、水草缺乏之地,如果不能采运较充足的粮食供前线使用,其西征计划将会全部落空。为鼓励转运人员,他一反清朝奖励军功只看杀敌多少的规定,宣布对转运人员“当与前敌一体论功”。
他还亲自抓粮运,派人在上海设采办转运局、在汉口设后路粮台、在西安设总粮台和军需局、在河西走廊沿途设转运局,绵延千里一线穿,宛如“常山之蛇”,节节呼应。在他的精心筹划、合理调度下,出关清军能够保持三个月以上的口粮,保证了行军和作战的需要。可见,左宗棠针对新疆用兵的特殊情况,把粮运摆到首要位置,定下“粮运兼筹”之策,是十分正确的,解决了清军出关最关键的问题。
为做到兵精饷足,他在出关前对部队严格挑选,汰弱留强,将金顺部47个营裁并为20个营,其他部队也作了精简。对留下的兵勇,每月基本按时发饷,不管发多少,都直接发到兵勇手里,防止层层克扣,拖欠饷银待新饷运到或老兵归假、退伍时,尽量付清。通过“兵精足饷”的措施,解决了兵员庞杂与粮饷不足的矛盾,提高了部队的战斗力。
出关清军筹办军粮的地区,主要是河西、口外、新疆前线附近及俄边。左宗棠以政治家的眼光提出,要处理好“军食”与“民食”的关系。他反对不顾百姓死活、竭泽而渔的做法,认为“夺民食以饷军,民尽而军食将从何出乎?”单靠征购解决粮饷毕竟有限,他运用古人戍边之法,在采办之外,指示驻哈密的张曜部屯田。该部清军垦荒2万多亩,每年收军粮数万石,既节省了官费,又解除了转运之劳。在兴办军屯的同时,他强调搞好民屯,并嘱咐张曜:凡民间借种子、耕牛、农具,皆不可吝惜,“若民屯办理得法,则屯地较多,所收之粮除种子及自家食用之外,余粮皆可给价收买,何愁军粮无出?”边疆经济发展了,对于戍边粮饷“乃不竭之源”。
四、先迟后速,缓进急战
左宗棠用兵,向来主张慎后路,对进军新疆的后路更是“慎之又慎”。他说:“凡战事总须严防后路,最忌一泻无余。”他给刘锦棠的手令更明确写道:“惟用兵之道,宜先布置后路。后路毫无璩隙可寻,则转运常通,军情自固,然后长驱大进,后顾别无牵掣,可保万全。譬若兵器丰其本而锐其末,锋芒自无顿挫也。”为此,他先安定陕甘,恢复生产,使其成为巩固的后方。出关清军稳打稳扎,一面西进,一面筑路,并花大力气在河西走廊设粮局和驿站,保证了漫长的运输线和通信联络线的畅通。
在把握战机上,他根据新疆地域广阔、补给困难等特点,提出“决机制胜,全在缓进急战四字。”他同刘锦棠讨论进军吐鲁番的作战计划时,考虑到乌鲁木齐收复不久,要特别留意后路的安全,说:“此次进兵必先固后路以为根本,毅斋(指刘锦棠)督所部先击达坂,次进吐鲁番。”待收复北路后,再以北路为根据地,“规取南路”。
而每次作战,一经准备完毕,他便抓住有利时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速战速决。在收复新疆的一年半时间中,清军从出师肃州到进军北路,相隔两个月;从收复北路到进军吐鲁番,相隔半年;从收复吐鲁番到进军南路,相隔四个月,总共用去11个月作准备。而实际作战时间不到半年,如古牧地之战,是双方主力第一次交锋,六天结束战斗;达坂城之战,是一次漂亮的歼灭战,只打了四天;收复吐鲁番,歼阿古柏总兵力的一半,只用了半个月,南疆西四城克复后,清军为追剿残敌,深入人迹罕至之地,“四昼夜驰八百余里,人未交睫,马未卸鞍,接仗时犹复倍加抖擞,愈接愈厉。”可见,“缓进急战”的作战方针是十分正确的,它解决了适应新疆特殊条件的具体打法问题。
左宗棠如此重视战备工作,是基于以下几方面的考虑:一是预计投入战场的兵力、作战持续的时间,据此计算所需粮食和运输车辆的数量,确定粮食补给的地点;二是判断敌人奔窜的路线,预先调动部队,布置拦截;三是详察天时和地理,避开冰雪封山、酷暑炎天的恶劣气候和行军不便、易被敌军控制的道路,当到达目的地时,又恰好是粮食收获季节,以便就地补给;四是沿途宣传民众,使他们不依附阿古柏集团而归顺朝廷,并为清军做向导、接应等事;五是针对阿古柏军队使用的新式武器,调配火炮轰击,扫清障碍。由于战备充分,才出现了“戎机顺迅,近罕其比”的形势。阿古柏暴死后,其残余集团内部火并,加速了覆灭。
五、剿抚兼施,恩威并用
出兵新疆是正义之师,具有民族解放战争性质;驱逐侵略者统一祖国。符合新疆各族人民的利益。左宗棠利用这一政治优势,规定解决新疆同题“非剿抚兼施不可”。他一面严整清军纪律,禁止杀掠奸淫以争取民心;一面宽待阿古柏部属,缩小打击面。他说:“此次大军所至,非申明纪律,严戒杀掠不可”;“大军进逼环攻,谕以剿抚兼施之意,释胁从而急渠魁,解散必众。”实施这些策,“不但此时易以成功,即后长治久安亦基于此。”
左宗棠治军严格,但对待下属从不以势压人。除了驭将之法,他注重用将之长,认为“人才未能一律,长短互见本是常情,惟在识其真而用得其当,乃期各奏尔能。”刘锦棠的“老湘军”是出关清军的主力,他本人作战勇敢,但容易骄傲。左宗棠把新疆的指挥权交与他,同时也提醒他力戒骄傲,慎重用兵。左宗棠还认为治军驭将最要紧的是赏罚分明,凡有胜仗,他都如实向朝廷保奏有功将官,同时根据在战场上的表现,于哨官中拔营官,于营官中拔分统,于分统中拔统领。对于触犯军纪的将官,则按情节轻置,课以处罚,如徐占彪部攻入吐鲁番后扰掠民间,左宗棠即将该部从前线撤回,并将徐占彪撤职。
左宗棠能与士卒同甘共苦,不顾花甲之年,冒着风沙、雪雨、炎荒西进,并与士卒一样住帐棚。他以身作则,“孝弟忠信礼义廉耻,不可不随时讲究,心中明白,自然做事不差。”这就是所谓以治心之学治军。他狠抓士卒纪律的养成,对行军、宿营、打仗等都有细致规定,对训练也抓得很紧。他反对操练走过场,提出“兵不练,与无兵同;练不精,与不练同”的口号,并注重在实践中提高兵勇的作战能力。
他也能体恤民力,转运军粮关内以车运为主,关外以驼运为主,并采取“节节转运”的方法,以免长途运输人力、畜力疲乏。他处理官民关系的原则是:“大约官与民交涉之件,总须官肯吃亏,但不可大亏耳。”西进清军还担负筑路任务,北路直达精河,南路可抵喀什葛尔,以使转运通达。对修渠、造桥、植树、修城等事,他也派兵勇去做。他认为有三大好处:一是锤炼部队,“习劳炼其筋力,作苦范其心思”;二是取信百姓,能尽快恢复战争创伤;三是兵勇有些额外收入,不致扰累民间。
有鉴于此,左宗棠进军新疆才能摧枯拉朽、势如破竹,才得到当地民众的配合。如清军追击白彦虎等叛国分子到达阿克苏时,该城维族人民关闭城门,拒绝叛军入内,而开门迎接清军。当清军收复阿克苏的消息传到哈拉齐时,那里的民众则举行武装起义,打败敌军并主动与清军会合。
收复新疆后,左宗棠奏请朝廷在新疆建省(刘锦棠为第一任巡抚),并着手恢复和发展新疆经济。对左宗棠收复和开发新疆的历史功勋,杨昌濬曾赋七绝一首赞扬:
大将筹边尚未还,湖湘子弟满天山;
新栽杨柳三千里,引得春风度玉关。
这首诗在当时脍炙人口,而且长期传诵,说明凡是为祖国统一做过较大贡献的人,后世是不会忘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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