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相筹边未肯还,湖湘子弟遍天山。
新栽杨柳三千里,引得春风渡玉关。”
这是左宗棠的好友杨昌浚所作的一首诗,这首《恭颂左公西行甘棠》的诗,表达了左宗棠对边疆的深厚感情,充满了胜利的喜悦,明亮的内心世界跃然纸上,歌颂了左宗棠平定阿古柏之乱后,屯垦戍边的丰功伟业。
左宗棠,湖南省湘阴县人,公元1812年(清嘉庆十六年)生,是中国近代史上的著名人物。从小胸怀大志,青年时自负“身无半亩,心忧天下,读破万卷,神交古人”。尤其对新疆有浓厚的兴趣。1883年,面对当时的社会危机和民族危机,他有着深刻的认识,写有《癸未燕台杂感八咏》。其中有一首:
西域环兵不计年,当时立国重开边。
橐驼万里输官稻,沙碛千秋此石田。
置省尚烦它日策,兴屯宁费度支钱。
将军英更纾愁服,生计中原亦可怜。
这是一首关于新疆的诗,第三、四句言西北地区运输和给养的困难;第五、六句则力主在新疆建立行省和兴办农田,以加强祖国西北边防。
幅员辽阔的中国,多灾多难的民族,战祸连年,灾殃遍地。1869年,新疆的回族、维吾尔族人民,为了反抗清朝统治者的阶级压迫和民族压迫,举行了武装起义。一些封建农奴主和伊斯兰教的头目纷纷插手,先后建立了5个割据政权。鼓吹什么“圣战”、“排满”、“反汉”、“卫教”,煽动民族恨,大搞仇杀。这些割据政权之间,又互相争夺,抢占地盘,鱼肉百姓。汉人满人在这里大量死于非命,使新疆陷入混乱之中。这个局面给西亚浩罕汗国阿古柏的入侵造成了可乘之机。
阿古柏在俄、英帝国主义大力支持下,于1865年1月18日率兵侵我南疆,喀什各族人民浴血奋战14个月,终因弹尽粮绝而失守。1867年底,阿古柏悍然在喀什建立所谓“哲得沙尔汗国”,对新疆各族人民进行极为野蛮的统治。1870年,阿古柏又占领乌鲁木齐、吐鲁番等地,侵略势力进一步扩展到北疆,并妄图把新疆从我国分裂出去。
十九世纪五六十年代,沙皇俄国先后掠夺了中国一百四五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但欲壑难填,他们的七河省(沙俄侵占我巴尔喀什湖以东以南地区后设立的一个省)省长科尔帕科夫斯基疯狂叫嚣说:“要占领塔城、伊犁和喀什,并应在该处安置俄国移民。”
阿古柏侵入我国新疆,建立了反动政权之后,沙俄见有机可乘,遂于1871年5月中旬,悍然入侵我国伊犁地区。伊犁各族人民为保卫祖国神圣领土英勇奋战,因力量悬殊终于失败。7月4日,伊犁城沦陷。
沙俄与阿古柏政权签订了通商条约。与此同时,英帝国也不甘落后,与阿古柏签订了条约,获得种种特权。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正值西北形势岌岌可危之际,在东南又发生了日本人入侵台湾的严重事件。西北边陲陷入敌手,东南海防险象环生,清帝国两面受敌。由此,清朝政府统治集团内部发生了“海防”与“塞防”的大论战。在这场事关领土主权和国家利益的激烈争论中,形成了截然相反的两派意见。一派以李鸿章为代表,认为“海防”重于“塞防”,新疆是个不毛之地,一片黄沙,死几千几万人,花几百几千万两银子去收复新疆,得不偿失,公然主张放弃新疆,集中财力,充作“海防”之饷;另一派以左宗棠为代表,坚决反对丢弃新疆。表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的国土,寸土不让。新疆是个好地方,“塞外之外有沃野,天山南北尽江南”。并认为“若此时拟停兵节饷,自撤藩篱,则我退寸,而寇进尺”,因而积极主张保卫西北边防。左宗棠义正词严地批评了李鸿章将“海防”与“塞防”割裂开来的荒谬理由,分析了放弃新疆的危害,明确提出“塞防”与“海防”并重的主张。
左宗棠等人的主张,有利于维护国家的统一,在全国人民舆论的压力之下,清政府看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最终下定决心收复失地。1875年5月,清廷任命陕甘总督左宗棠为钦差大臣,督办新疆军务,委以收复新疆的重任。新疆地处西北荒凉之地,征途数千里,率兵远行自然辛苦万分。此时左宗棠已是年过花甲的老人,年高体弱,但为了捍卫领土主权,他毫不推辞,毅然受命西征。
左宗棠受命之后,心里明白,西去征途,粮秣对战争的胜负关系重大。从西安到兰州,到酒泉,西出阳关到哈密,到北八城,到乌鲁木齐,这就是军队西进要走的路程,也是粮食要一站站运输到前线去的通道。可是这条路上,一无可通的舟楫水路,二无可通车的大道,靠的是人佚,骡马,且多数地段全靠骆驼运输。
左宗棠千方百计筹足了军费,购置和调动了充足的粮食、枪炮、弹药和骡马等运输工具,并结集各路清军约6.7万人,于1876年初,拉开了收复新疆的战幕。
根据新疆的形势,左宗棠制订了“先北后南,缓进速战”的战略方针,逐步推进,环环相扣。
整个战事分为3个阶段。第一阶段收复北疆,占领乌鲁木齐。经过3个多月的战斗,攻占了阿古柏在北疆的所有据点,为进军南疆创造了条件。第二阶段,发动达坂城——吐鲁番战役,给阿古柏的主力部队以歼灭性的打击。1877年4月14日,左宗棠率湘军主力1.5万余人,由乌鲁木齐出发,乘敌不备,于17日凌晨攻占达坂城,歼敌2000多人,生擒1200多人,活捉守军头目、阿古柏的大总管伊达尔呼里,取得了达坂城之战的全胜,打通了进入南疆的大门。不久阿古柏暴死于库尔勒,“哲得沙尔”政权陷入穷途末路。第三阶段,收复南疆,扫清残敌。阿古柏一死,树倒猢狲散,剩下的残余势力分崩离析,清军以破竹之势向前推进。1878年1月攻取了最后一个据点——和田。至此,除沙俄仍然盘踞伊犁外,整个新疆全部光复。
沙俄占领伊犁后,不相信清政府能收复失地,曾虚伪地声称:“俟关内外肃清,乌鲁木齐、玛纳斯各城克服之后,即当交还。”
而当清军果真席卷天山南北时,沙俄又拒不交还伊犁。1879年10月2日,去俄国谈判的崇厚竟在沙俄胁迫下擅自签订《交收伊犁条约》(即《里瓦基亚条约》),以丧失大片领土和赔款500万卢布为代价换回几座空城。消息传来,舆论大哗,左宗棠更是痛心疾首。他语重心长地警告清政府:“武事不兢之秋,有割地求和者矣!兹一矢未闻加遗,乃遽议捐弃要地,餍其所欲,譬犹投犬以骨,骨尽而噬仍不止。目前之虑既然,异日之忧何极?此可叹息痛恨者矣!”为了挽回局势,左宗棠提出“先之以议论”,“决之以战阵”的方针,并希望拼力一战,从沙俄手中收复全部失地。在爱国浪潮的震慑下,清廷不得不将崇厚治罪,改派曾纪泽赴彼得堡谈判,同时命左宗棠统筹兵事,做打仗准备。
此时,已经69岁的左宗棠决心奋起迎击沙俄的猖狂挑战,把自己的余年献给捍卫祖国领土和主权的事业,他在给朋友的信中说:“衰年报国,心力交瘁,亦复何暇顾及。”他拟订了一个三路出击收复伊犁的军事计划,为了便于就近指挥,左宗棠还准备亲率马步各军出屯哈密。
艰苦的边塞生活和繁忙的军务,对年近古稀的左宗棠来说是很不适应的。1879年夏天,他在肃州(今甘肃酒泉)大营患风湿疹子,爬搔不宁,夜不能卧。这年冬天,伊犁局势越来越紧张,调兵遣将,运筹帷幄,更无一点闲暇,左宗棠终于病倒了。一天早晨,刚刚披衣起床,忽吐鲜血10数口。“衰病日臻”的左宗棠,时刻担心自己来不及完成收复伊犁的使命。为了争取时间,实现“与西事相始终”的誓言,左宗棠不惜埋骨于黄沙雪岭之中,“至马革桐棺,则固非所计矣!”
在一切部署妥当后,1880年5月26日,左宗棠率领亲军六大哨1000多人离开肃州,出嘉峪关向哈密进发。为表示抗俄决心,他义无反顾,“舁榇以行”。抬着棺材去和侵略者拼命,这是何等悲壮的一幕啊!左宗棠决心一扫鸦片战争以来笼罩在中华民族头上的阴霾,一吐遭践踏,受欺凌的恶气。他在给朋友的信中说:“自洋务兴,中国为岛族所轻侮,耻不能振,言之嘅然”,“为望俄事,非决战不可。连日通盘筹画,无论胜负云何,似非将其侵占康熙朝地段收回不可。”
从肃卅I起程,29日抵玉门。自古以来,玉门几乎成了人们西行的极限,在墨客骚人笔下,玉门更给人以凄凉之感,王之涣的《凉州词》中不就有“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的句子吗?但此时此刻,左宗棠胸中并没有“西出阳关无故人”的惆怅,反而充满着“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的杀敌报国豪情。尽管他年近七旬,却无暮日西垂、老之已至之感,而是像他自己所说的:“壮士长歌,不复以出塞为苦”,“虽知壮不如人,而孤愤填膺,诚有不知耄年之已及者”。
6月2日,左宗棠行抵安西州,沿途尽是沙碛,不但人烟罕见,就连草木也非常稀少。目睹眼前的荒凉景象,左宗棠立即从自己的养廉银中拿出2000两交付地方官购买种羊,无偿发给当地百姓和驻屯士兵,以发展畜牧业。在戈壁中行军时,左宗棠凭轼眺望,观察到有些沙石之间芦苇丛杂,近水地方还见到榆、柳等树,于是心中产生了一个疑问:“既产草,则必宜禾,”“奚仅宜榆柳,不宜蔬果乎?”在戎马倥偬之中,他想到了发展畜牧业和农业生产。“拟先以畜牧导民,而令其渐谋耕获。”经过1500华里的艰苦行军后,6月15日,左宗棠终于到达哈密,受到当地各族人民的热烈欢迎,“父老扶杖而观,不远数百里”。
冒暑行军戈壁,使左宗棠肝病复发,经医药调治,才稍觉好转。抵哈密后,他不顾旅途劳累,身体不适,立即着手部署军事,一面加强巴里坤、古城、安西等重要据点的防务,一面派古城局委员刘思谦就近增设三个驿站,与科布多西南八站相连,遇有急报,即星夜驰递。同时,通过书信往来与刘锦棠、张曜等将军反复商讨兵进路线。
哈密与吐鲁番被称为关外的“火炉”,气温高达摄氏39度以上,中午11点到下午五点之间更是酷热难当。左宗棠的中军大营离哈密城3里左右,全部用泥土建造。他住在军营中,与将士同甘共苦,当时亲自访问过哈密大营的德国人福克回忆说:“爵相(指左宗棠)年已七旬,身在沙漠之地,起居饮食简省异常,内无姬妾,外鲜酬应之人,其眷属家人多未带至任上,惟一人在寨。”福克还详细记录了左宗棠在哈密大营一天的起居:“黎明即起,往菜园眺望,半响即回,见属员,事毕,约七点钟。早膳,菜六盘,膳毕,握笔看公事,至十二点钟。膳毕,仍看公事,至五、六点钟,又往菜园督看浇灌后回。晚膳毕,偕营务处及余等谈天至十二点钟安睡。”
通过这样一个作息时间表,可以看到左宗棠一天的工作在10个小时以上,而睡眠却只有四五个小时。更有趣的是,在羽檄交错,人马擐甲之中,左宗棠宝贵的一点余暇竟是用来“学圃”。在哈密军营中,左宗掌开辟了20亩菜园,诸色瓜果俱全,还写信给在兰州的儿子左孝同,让他托人“速买红白萝卜种子及天鹅蛋种子寄来,以便散给各营哨,愈多愈好。”
左宗棠虽然报国心切,调兵遣将,运筹帷幄,秣马厉兵,枕戈待发,但他并不是最后决策人,是否出兵伊犁,决定要在北京做出。
1880年6月21日,清政府在北京召开紧急会议,参加的有文华殿大学士、北洋大臣兼直隶总督李鸿章、南洋大臣兼两江总督刘坤一等。李鸿章的意见左右了会议,协办大学士全庆,工部尚书翁同龢,礼部尚书徐桐等都赞成委曲求全,与俄妥协,两天后即形成“一致意见”。腐败无能的清政府遂于6月26日发出上谕,决定寄希望于谈判。清政府一面屈从沙俄和列强的压力,表示将崇厚“蜇免斩监候罪名,权行监禁”,一面通知驻英、法公使曾纪泽,令其赴俄国首都彼得堡重开谈判。
为了压抑主战派的高昂斗志,清廷于8月11日发出调左宗棠回京的谕旨,表面理由是“见在时事维艰,正须老师兵事之大臣,以备朝廷顾问。”第二天,清政府又进一步作出妥协姿态,将崇厚免罪开释。8月29日,左宗棠在哈密大营接到召他回京的“六百里加急”廷旨。眼看抗俄大计付之东流,左宗棠壮志未酬,十分苦闷,他在一封家信中表白此时的心情说:“俄意欲由海路人犯,而在事诸公不能仰慰忧勤,虚张敌势,殊为嘅然。我之此行,本不得已。”
1881年2月24日,经过6个多月的谈判后,《中俄伊犁条约》在彼得堡签字了。《伊犁条约》仍然是个不平等条约,中国不但丧失了霍尔果斯河以西的领土和一些其他权益,而且还被勒索去900万卢布的赔款。但与一年多前的“崇约”相比,总算争回了一部分权益,伊犁又重新回到祖国怀抱,新疆终于全部收复。一个英国外交官评论说:“中国已迫使俄国做出了它从未做过的事,把业已吞下的领土又吐出来了。”
为了使新疆长治久安,清政府根据左宗棠的建议,1884年在新疆设立行省和建立郡县,加强了中央与新疆地区的联系。为了发展生产,左宗棠把内地的先进农业技术和优良品种介绍到新疆,大力提倡种植棉花和养蚕,栽种杨柳,连绵数千里。
左宗棠老了。体弱多病的他几次三番,请求开缺,告老还乡。可是东南又逢多事之秋,越南吃紧,台湾告急,福建沿海处于累卵之危,中法中日之间的战事一触即发。他奋勇请缨,在李鸿章怕死不敢去南方坐镇的情况下,他再一次挂帅南行,打得侵略者呼天号地,大振中华国威。为了国家,他几十年驰骋沙场,叔伯,妻儿相继过世,他连回去向墓前洒上一杯酒,鞠上三个躬都不可能,最后自己也在福州任上与世长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