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流域中部,近代以来,其政治、经济、军事各方面居于全国前列,两湖志士以其独到的眼光选择中部为起义地点,为实现这个理想,他们奔走呼号,积极运动策划,艰苦奋斗举义。正是他们的努力,资产阶级革命派实现了十余年来孜孜以求的追求目标。中部革命思想是两湖志士大胆探索的产物,是集体智慧的结晶,是他们对辛亥革命的巨大贡献。另外,在揭示武昌首义的原因时,论者多从武昌的地理、革命派的活动、新军的倾向等方面着眼。鉴于鲜有论者注意革命派的主观认识,本文拟就两湖志士的中部革命思想进行探讨,兼论辛亥革命首义的主要原因。
一
第一次鸦片战争结束以后,帝国主义列强打开了上海的大门,继之溯江而上,于1861年把南京、九江、汉口等主要城市辟为商埠。但他们并不满足于已经攫取的权益,而是通过各种强迫手段逐渐侵占了整个长江流域,重庆(1891)、沙市(1895)、宜昌(1899)、岳州(1899)、长沙(1904)等重要城市也一个个成了其掠夺原料和倾销商品的基地。在外国资本主义经济的挤压下,中国民族资本主义也缓慢发展,长江流域成了全国经济最活跃的区域,而且以上海、武汉、重庆三市为中心沿江连成一个有较强实力的经济带,民族资产阶级登上了这个广阔的历史舞台。
两湖志士中部革命活动的首施者为长沙拔贡毕永年,他在戊戌变法时就积极奔走,“日往来于汉口、岳州、新堤、长沙之间,与哥老会诸首领杨鸿钧、李云彪、张尧卿、辜天估、师襄、李坤等谋匡复事业,且投身会党,被封为龙头之职。”1898年9月,戊戌变法失败后,相当一批激进分子为避祸纷纷东渡,毕永年在日本也不忘中部,他和唐才常“见总理于旅次,对于湘、粤及长江沿岸各省之起兵策划,有所商榷”。此时,除毕永年、唐才常以外,林圭、秦力山、吴禄贞等也在东京“共商拟于长江沿岸利用会党举义,藉以夺取武汉为基地”,中部共举成为两湖志士的共同奋斗目标。为较好掌握长江诸省情况,毕永年深入内地,“赴湘、鄂各地视察哥老会实力,居湘、鄂逾月始东渡复命”。他全面地掌握了长江流域会党的状况,并积极推动会党间的联合。
1900年8月,自立军拟定以武汉为中心,实行鄂、皖、湘、赣同时大举,秦力山在安徽主持,他“被推为安徽后军统领,将缉私水师巡防诸营,据大通盐局,与芜湖防军相持七昼夜”,吴禄贞也特地从日本赶回国内参与自立军起事,黄兴对该次起义出力颇多,“曾协助他们运动清军中的湘籍军人不加阻碍”。正是这一批志士的努力,第一次构筑了“长江流域革命运动大舞台”。
庚子之役的败绩并没有使两湖志士气馁,他们重新总结经验,积蓄力量。1902年冬,湖南留日学生杨毓麟撰写的《新湖南》出版,书中“鼓吹湘省脱离满清独立之说甚力”,他提出“微广东倡独立,吾湖南犹将倡独立焉”,“在公共之中国中各分省自任一部之位置,各分省发见其独体之亲和力,则中国独立矣”,他还慷慨陈词地大声疾呼“吾党欲新中国必新湖南”!秦力山亦有相同言论,“无湖南,何以有中国?推而放诸他省而准”;继之创刊的《湖北学生界》也极力鼓吹湖北在长江流域的重要性,张继煦在该杂志的发刊词中提到:“吾楚者为天下重也,不过割据时代以及内乱冲突取其地居上游,是为用兵之孔道”。湖北留日学生组成的调查部亦指出,“故江汉之会,在昔日为长江上游之重镇者,在今日则为世界竞争之聚点”,“惟一沥其热血,临风西向,维桑与梓,其亦有起而相应,组织一大团体乎?夫岂惟吾辈赖之,岂惟湖北赖之”!其实,这些并不是狭隘的地方主义,而是一省独立、各处响应革命思想的萌芽。
1903年5月的拒俄运动使国外两湖志士群情激昂,他们纷纷回国,与国内志士一道开展了有声有色的宣传、组织、联络工作。1903年5月13日,湖北感受新潮的学生朱和中、吕大森与吴禄贞共同商议在武汉设立秘密机关,和各地同志联络。“花园山机关”成立后,为了获得更多的宣传品,他们在中部之首的上海成立昌明公司,把书报、杂志源源不断地运抵武汉,有时为抢时间,他们还派专人到上海购买。比如,邹容的《革命军》由上海大同书局印行后,花园山机关特派贺之才赴沪“密携《革命军》数百册回鄂”,从此,由上海至武汉的秘密通道建成了。花园山机关成员确立了“在全国重要地方”,“准备完善”,“同时暴动”,“使清军首尾不能相顾”的策略,所以他们“近则沪杭,远则日京,一律互通声气”,尤其是湖南,花园山机关的吴禄贞、李书诚、耿伯钊、赵声等同志多次赴长沙参与其革命活动。
1904年2月15日,湖南以黄兴为首成立了华兴会,华兴会主张用暴力推翻清政府,在成立大会上,黄兴第一次提出以湖南为中心的中部革命战略,“吾人发难,只宜采取雄据一省,与各省纷起之法”,“今就湘省而论,军学界革命思想日见发达,市民亦潜濡默化,且同一排满宗旨之洪会党人久已蔓延固结,惟相顾而莫敢发。正如炸药既实,待吾辈引火线而后燃,使能联络一体,审时度势,或由会党发难,或由军学界发难,互为声援,不难取湘省为根据地。然使湘省首义,无起而应之者,则是以一隅敌天下,仍难直捣幽燕,驱除鞑虏。”正是有了明确的奋斗目标,华兴会联络中部的积极性更高,万声扬在上海充当其“通讯员”,“周维贞、张荣楣,接洽四川会党,与两湖会党合作”,章士钊被派往江南陆军学堂,担任长江一带的联络,杨毓麟负责沪宁一带的工作,宋教仁、胡瑛运动武汉三镇新军,又派熟悉军务的会党刘月升、韩飞等数百人,陆续加入湘、鄂、赣三省军队,做策反工作,黄兴则往来湘、鄂间,统筹布置一切。另外,由柳大任、彭渊洵、龙璋、杨毓麟多方努力,筹集经费二万余元,“由上海秘密购运长枪五百杆、手枪二百支储备在长沙郊外备用”,这样,整个长江流域在两湖志士的努力下已经联成一体。
华兴会的起义计划因事泄失败,历经千辛万苦脱离危险的湖南华兴会员,又在上海重整旗鼓。1904年11月初,他们以黄兴为首,召集江苏、浙江、安徽等省的革命志士,商议成立“爱国协会”,运动大江南北军、学各界,准备在鄂、宁等地举行大规模起义,坚持实行中部革命,“不旬日会势大振”。但是,天不假人,亦因“万福华刺王之春事件”遗恨流产。
二
寓居日本以后,黄兴和他的战友因华兴会成效卓著名播留东学界,学生之激进分子经常与他们共商大计。为了加强团结,黄兴联络湖南、湖北、四川、江苏、浙江等省留学生,组织“革命同志会”,旋又在华兴会的基础上结成“大湖南北同盟会”,坚持中部革命。就连第一次与孙中山会面,黄兴仍力持中部思想,宫崎寅藏回忆说,“孙和黄第一次在凤乐园见面,就进行了激烈的争论,由于我不懂他们的话,不知道吵的是什么问题。后来问人才知道,黄主张从长江一带开始干,孙则主张从广东开始干”。
1905年8月同盟会成立以后,虽然一度把经营中心置于广东一隅,但两湖志士的长江情结也不曾稍减。黄兴命刘揆一“驻申江,以图湘鄂江浙之联络”,杨卓霖也偕同廖子良、李发群回沪运动苏、浙两省的新军和会党起事。黄兴还“以四川地险而民富,足资割据”,“授以机宜”。与此同时,湖北的日知会也统一了中部革命的思想,“同盟会成立后,将在日本讨论的革命计划寄回武昌,日知会曾多次开会研讨”,在讨论中,形成了“以湖北为根据地,竭力联络扬子江上下游各省同志,待时机一到则由湖北首义。然后北进以北京为作战目标”。
1906年夏,长江流域地区阴雨连绵,洪水暴涨,湘、赣、鄂、川尤甚,在湖南、江西,饥寒交迫的农民以会党为主体,掀起了萍浏醴大起义,同盟会中的两湖志士纷纷归国策动、响应。黄兴派遣宁调元、谭仁凤、龚国煌、胡瑛、朱子龙、梁钟汉、孙毓筠、段书云等人赶赴国内,他们“活动的主要地区是湘、鄂、赣、皖等长江中下游省份”,其中,谭人凤、宁调元“直赴浏醴”,胡瑛“则留武昌运动军队”。为响应湖南起义,湖北的日知会会员还开会商议具体进行计划,刘静庵“密约少数重要分子到汉阳伯牙台同瑛等讨论”。
无奈,由于会党保密不够,步调不一,加之反动势力强大,此役旋起旋灭。两湖志士或被拘被杀、或遗憾东渡,留在国内的仍不放弃,邹永成从南京秘密潜入苏州第二十三混成协当管带,“在军中联络不少同志”,被发觉后,他又返回南京,“联络了不少同志”,还与上海机关派来的同志“曾杰、梁维岳等在明孝陵开了一次秘密会议,各人分担工作”。蒋翊武与刘复基则“往来于长江中下游,结交爱国志士宣传革命思想”。
如果以上只是少数两湖志士的主观愿望,那么以东京共进会成立为标志,开始有一个群体对中部革命思想给予极大关注,也正是海内外两湖志士的共同奋斗,以武汉为中心的中部革命思想日益为革命派接受。
三
1907年3月,孙中山被迫离开日本去越南,未几,黄兴也离开日本,同盟会一时处于组织涣散、群龙无首的状态。许多在东京的同盟会员对孙中山专注西南边陲的斗争策略不满,特别是那些与会党有联系的革命派。于是,1907年8月,以四川张伯祥、湖南焦达峰、湖北刘公、江西邓文辉为首组织了旨在运动长江流域的革命团体——共进会。是会成立,大批两湖志士加入。共进会会址初设居正、罗杰寓所,因会务日盛,迁至青山区华群学会。1908年初,鄂籍刘公当选第三任会长、居正任参谋、孙武任军务部长、彭汉遗任外交部长、袁麟阁任理财部长,湘籍焦达峰任参议部长,为方便革命进行,共进会还推举了各省具体负责人,刘公为湖北大都督,焦达峰为湖南大都督,这些领导为共进会在两湖的革命活动提供了组织保证。此时,湖北军队中倾向革命的一批志士也开始组团活动,1908年3月,李亚东、黄申芗、覃秉钧等以同盟会“转战滇、粤、桂边,不为利害,期就武汉腹地以铁血振之”,这又为共进会回国进行革命奠定了群众基础。
1908年9月,共进会命各省负责人回国发动,孙武与焦达峰、彭汉遗等先后回鄂,焦达峰与“孙武协商两湖入手方法”,“设总机关于汉口法租界长清里,武昌,就吴肖韩家设分机关”,在外地还有通讯处,如上海公学、岳州高等小学、长沙太平街同福公栈,宜昌潘级升家等数处。孙武以共进会的名义与“黄申芗、刘玉堂、刘英、袁菊山等联络,借以团结湘、鄂两省的会党”。长江各省会党名目分歧,故“特改为中华山以统一之,俾泯封畛。会党自焦住汉整理后,日有起色”。为便于统帅,他们还把会党编成五镇,“第一镇副都督袁菊山,驻扎襄、樊一带;第二镇副都督刘英驻扎德安、安陆一带;第三镇副都督刘玉堂,驻扎汉口;第四镇副都督黄申芗,驻扎兴国、大冶一带;第五镇副都督刘汉一,驻黄州。以上五镇军队,内部编制,由副都督各自处理,正都统一职由孙武担任,总部设在汉口鸿顺里三十四号”。
鉴于湖北革命形势已有较大起色,焦达峰便赶赴湖南活动,他到湖南后,“一面往浏阳联络洪江会、洪福会余部,一面与长沙同盟会会员杨任、曾杰、谢介僧、刘承烈、刘文锦、邹永成、洪兰生等在天心阁下晏家塘租了一间房屋作为同盟会秘密机关”。此时,陈作新、谢介僧、刘承烈等也“在新军中撒播了革命种子”。
焦达峰虽在湖南活动,但一直致力于两湖联络,他与“杨晋康等同志数次来鄂,交流经验彼此报告情况”,还和孙武在武昌“开设同兴酒楼,作为共进会和其他革命团体的联络机关。湖南革命党人与湖北通讯联络也是以这里为中心”;湖北亦“派人到长沙焦达峰处协助湖南发展工作,作为发难时的指臂之助”。此后,两湖革命息息相关、风雨同舟。
1909年7月,焦达峰电告孙武,“湖南第二、第三两镇副督统潘平界等部属焦遗仙举行暴动,为清朝官员擒杀,且将有株连的危险,嘱早为防范”,而孙武也及时把湖北会党被杀事件告知焦达峰,并谆谆告诫湖南少安毋躁。
会党的屡次失败深深刺激了共进会的干部,他们总结经验,遂把目光转向了新军。黄申芗以会党首领身份加入新军,他和钟畸等以特别学堂和新军中的同志为主,组织群治学社,其基本群众为两湖士兵。孙武因与黄申芗有旧,故“和群治学社有了联系”,从此,湖北党人在改造新军方面着力尤多。他们首先“着手调查军队人数,编造会员名册”,“严格入会手续。发展会员只能对最亲近者联络之,非知己者不得邀引”,次之,则是加强制度和领导,“设立代表制度。各标营设有代表,由全体会员选举产生。代表的权限很大,战时代表就是指挥官”,“制定秘密规约。包括内则十条,公赏十条,公罚十条及外务十条”,最后,是统一领导,“建立指挥系统”。
1910年3月,湖南由于上年收成不好,奸商囤积居奇,米价上涨,导致民情激昂,人心思乱。焦达峰欲在湖南举义,遂通知湖北志士响应,湖北孙武、黄申芗等因与焦达峰有湘鄂同时举义、湘以粮济鄂、鄂以械济湘的密约,就立即和群治学社的李抱良往返磋商,议定了计划,“决定乘时发动,响应长沙。并派黄孝霖、林兆栋赴川、鄂边境联络;派孙昌复运炸弹于四十一标”,“又派郭抚宸通知京山刘英,派人夺取武胜关,拆除铁路,扼守要隘,阻止清军南下,派黄金龙、胡德胜赴田家镇,率领会党夺取田家镇炮台,封锁长江,防堵清军水师逆江而上”[25],并与湖南“约定即日起义”。无何,湖南抢米风潮被镇压,湖北计划亦被清廷侦知,大举很快败北。
四
在日本,也有两湖志士大倡以武汉为首义之地,“湖北人在海外者,有言武汉地据中心,财富械足,新军知识贯各省,易于发难”,刘公、杨时杰“固主张集中全力于武汉者”,并谓,“武汉乃国内九省通衢、南北枢纽,有兵工厂,楚望台宿储军械,有新练陆军及多数军校出身之将才,官钱局、造币厂,汉口商场尤为无上之饷源,苟举兵当可震撼全国、推翻清室;即不然,亦可背城一战借以张吾之声势”,正是抱着这样坚定的信念,他们毅然决然地返回国内谋求实际进行。
1910年6月,谭人凤、宋教仁、赵声、居正等邀集在日本的十一省区同盟会分会长开会,宋教仁在会上提出革命三策,“上策为中央革命,联络北方军队,以东三省为后援,一举而占北京,然后号令全国,如葡土已事,此策之最善者也;就沿江各省,同时并举,先立政府然后北伐,此策之次者也;就瓯脱地,密布党羽,进据边要,然后徐图进取,其地则东三省或云南、两广,此策之又次者也。谓上策运动甚难,下策行之而败,且足以引起干涉,酿成分裂之祸,宜决用中策”[9],宋还就具体计划作了说明,“先从长江结合,依次推行河北”,“庶几一举可期成功”,他建议组织中部同盟会,以策动中部革命。“谭人凤力韪其事,众赞成之”,此为中部同盟会之嚆矢,未几,与会人员也大多内渡。
1910年秋,刘公携带十八星旗帜、革命文告及重要革命书籍,与杨时杰由东京返湖北,到汉后,刘公因病归故里。杨时杰则展开积极活动,他密约杨玉如纵论武汉形势,杨时杰说,“我们长江的党人都想从腹地着手。尤其是我们湖北人就想在湖北干起来”,“我先约刘仲文回来做准备工作。居觉生、彭汉遗、吴寿田、田梓琴等他们都是要陆续回来的”,杨玉如则说,“革命本是件危险的事,还是要从危险处去干。我们湖北据长江形胜,有枪有炮,有官钱局,饷充械足,新军的知识又高,易受运动。你们想就从此地干起来,我是极端赞成的”,有此一议,共进会在湖北的革命进行益猛。同时,湖北新军中亦成立革命团体文学社,该社以湖南志士为主要领导,二团体遂成竞争势态。
1911年春,孙武因长沙抢米风波已过,又回到武汉;同时,居正也接杨时杰谓“武汉组织略有头绪”的来信,便溯“长江各埠调查”,密抵汉口,杨时杰与孙、居在武汉会了面,决定继续进行革命工作。此时,同盟会亦计划在广州举行起义,此时,谭人凤已抱定运动长江沿岸的决心,便向黄兴建议,“两湖居中原中枢,得之可以震动全国,控制虏廷,不得则广东虽为我有,仍不能以为有,愿加以注意,俾受响应之效”,遂自告奋勇地要求联络两湖。行前,黄兴特“拨款五千元”,要求谭发动“苏、浙、赣、皖、湘、鄂诸省纷起响应”,黄还单独给居正写信,告之广州发难事并希望他“在武汉主持,结合新军,速起谋响应”,送信人刘绍襄亦云,“此次由香港来,克强再三嘱咐”。
谭人凤先到上海,“传黄兴命,督促宋教仁、陈其美、章梓、郑赞丞等分途进行”,对于中部同盟会,“众议决定规设此会,暂以宋教仁在上海创办的民立报馆为总汇之所”。然后,谭急赴武昌,于2月23日和杨时杰、孙武、查光佛等会晤数日,谭谓,“余奉黄先生命,督帅长江革命进行,南京九江已有联络,而两湖尤为重要,广州起事,谋既定”,“两湖宜急起响应”。同时,也劝湖北志士加入中部同盟会,并且“交出八百元,作为湖北的革命经费”。
在探望胡瑛时,他和湖北志士就起义地点进行辩论,谭坚持长江作为整体以应广州,而孙武则详述武汉的有利条件,持武汉大举甚力,他指出,“武昌当内地中心,是南北枢纽,而兵工厂、铁政局,在中国可算首屈一指,一旦发动起来,加上湖南的支援,后顾无忧。湖北专防清军南下,把守武胜关,长江下游各省,可从容布置,徐图响应,江南半壁,都将归我革命党掌握。这是第一个有利条件。两湖一带,近来水灾遍地,这一带的人民痛恨满清的程度,比他省更深,我们一起义,他们都要支援我们。这是第二个有利条件。再加以湖北新军,编练的很好,武器精良,其中绝大部分,都倾向革命,如以新军为起义主力,土匪决不敢乘机捣乱,租界不会因起义而遭到破坏。外人见我举动文明,一定不会帮助行将垮台的满清。这是第三个有利条件。有了以上的三个条件,我们认为起义地点,应该首先着重武汉。”他还进一步说明,“现在是运用新军时代”,“自从发动以来成效显著,已经到了成熟时期”,湖北“瑞征当道,主张铁路收归国有,同载泽表里为奸,国人恨之,反满情绪十分高涨,几乎人人欲得而甘心,我们革命,全省人民都可为我帮助。所以将来一旦发难,就民情而论,又以武汉为宜”,这些集中反映了两湖革命志士的心声,也让中部同盟会领导对武汉的形势有了全面认识。
布置好武汉后,谭人凤又开始湖南之行。他同谢介僧、刘承烈、曾伯兴、龙铁元、邹永成、刘文锦等密议,对长沙的活动进行规划,由“彭庄仲负责机关责任,辅以曾伯兴;吴敬庵、刘文锦联络新军方面,辅以唐容、谢宅中;绿林方面拟责成焦达峰主任,辅以谢介轩、洪春岩;文牧希担任刺探官情,二龙担任补助经费。惟刘承烈颇近浮浪,则以前购备之炸药及制造各器,嘱携归益阳赶造焉”,谭把七百元活动经费交给曾伯兴后急返上海。湖南的志士们进行了周密的部署,一致决定“加紧宣传革命主义,并且实组织目兵”,“派刘光莹、王鑫涛联络巡防营”,还要求全体人员“本着勇敢精神相互策应,如有事变,共同赴役”。
五
正当两湖志士锐意进取、等待消息时,广东已败的噩耗传来,居正、刘公、杨时杰、李作栋、胡祖舜、刘英、焦达峰、杨晋康等立即召开大会,商讨对策,孙武首先发言,“广东既无望了,自应由我们两湖首先起义,号召各省响应。我们先是被动的,今日我们要做主动了”,焦达峰则说,“就从我们两湖干起来,再不要依赖别处了”,刘英谓,“长江革命当然以两湖为重要。我们急应自己干起来,有什么游移”,杨时杰也发表意见,“我向来主张在两湖腹地动手,和满清一拼”,广东已牺牲大批同志,“他们已成仁取义,尽了个人的责任,以后这个革命的重任,希望我们两湖同志毅然担负起来,最后胜利终是属于我们的”,年轻的李作栋嚷道,“广东虽失败,我们湖北最好革命了,清政府以为这回广东把中国革命党杀光了,再没有革他命的人,他必不大防革党;那知道广东死的,都是些有名的革党;还有我们湖北这些无名的革党,如果乘他不备,出其不意,革起命来,那一定是可以成功的”,是会还商讨了进行计划,“决定中国革命以两湖为主动”,“如湖北首先起义,则湖南即日响应;湖南首先起义,则湖北即日响应;两湖能同时举义最好。推焦达峰、杨晋康两同志负湘省完全责任”。在悲愤之余,更坚定他们以武汉为首义地点的决心;对广州败事,文学社的“蒋翊武、刘尧征、詹大悲及武汉诸同志不灰心,不丧气,并且认为武汉为全国之中心,是我们起义最扼要之根据地”;湘中同志“焦达峰、杨晋康、邹永成、谢介僧、谭二式、阎鸿飞、刘成烈、张斗枢等,亦多主以武汉发难,湖南响应”。素以默默无闻、埋头苦干的两湖党人,更加坚定了以武汉为首义地的决心。湖北的志士还大力宣传该思想,据朱峙三回忆,“蔡济民为军中代表,每有举动,他必先知,转以告我”,“现在革命中心移至武汉”,“彭汉遗、居正负湖北责任;焦达峰、谭人凤负湘省责任。势甚顺利”,熊秉坤劝本队队官时亦谈及,“天下形势,要算湖北,自海通以来,经济文化交通人才均集中武汉,湖北一起义,天下风从,乌得不成功乎”。至此,两湖志士的中部革命思想已基本形成。
先是,谭人凤为响应广州,曾以中部同盟会相号召,“希望武汉地区的革命同志,加入中部同盟会,以便连成一气”。1911年5月,谭人凤以中部同盟会的名义再度抵汉,与两湖志士筹组武汉、长沙分会。在武汉,他遇到了来此共商大计的湖南同志焦达峰、杨晋康、谢介僧、刘承烈、刘文锦、邹永成、谭二式等,经过磋商,“湖北中部同盟分会遂得成矣。湖南方面议分三路进行,焦任中路,杨任西路,谢、邹任南路”,并一致决定,“湖北先发动,湖南在十日以内必须响应;湖南先发动,湖北在十日以内也必须响应”。谭人凤还了解到湖北的共进会与文学社有摩擦,他力劝其领导,“和衷共济,相辅而行”。由于两湖志士对中部同盟会很信任,故谭在武汉着力甚少就完成了预期目的。
谭人凤、宋教仁等也加快了中部同盟会成立的步伐,积极策动以武汉为中心的中部革命。此时,谭人凤更加确信,“中原大势在长江的信念”,据宋教仁后来回忆,“吾等计划第三箸既归失败,于是进一步策第二箸,规划湖北,更由陈君英士组织机关于上海,鄙人则从事湖南”,他对湖北的认识也有独到之处,“自海通以来,长江门户洞辟,航路畅行,又京汉铁道纵贯中国,而为水陆交通之中心者,厥为汉口,夫汉口非武昌附属之一大商业地乎?左有龟山之险,右有鹦渚之胜,前枕大江,北带汉水,可以扼襄、汉之肘腋,可以为荆、郢之藩垣者,厥为汉阳,夫汉阳非武昌附属之一大军事地乎”?“且武昌襟带吴、楚,东下可以制长江之命脉,西上可以杜川、湖之门户;又渡江北上,右可以扼山南之肩背,左可以捣中原之肘腋”,“武昌之为天下重,故不甚欤”?“今日天下之形势,重在武昌也”!正是基于这样的认识,他们联合其他志士于1911年7月31日成立了中部同盟会,是会成立,即“定议由江、浙、皖、赣、鄂、湘、川、陕八省联合大举,各自分途进行”,“中部同盟会既成立,会员对于长江各省之革命工作,益趋积极”。
这时,历经重创的黄兴痛定思痛,同样把注意力集中于中部。黄兴在给孙中山的信中言及广州起义时谈到,“以经济不足,不能推及长江以北,至为恨事”;当他得知中部同盟会成立以后,特意写信称赞他们,“得公等规划一切,长江上下,自可连贯一气,更能力争武汉,老谋深算,虽诸葛复生,不能易也。光复之基,即肇于此,何庆如之”!他还遥控中部同盟会的发展,叮嘱其领导“茈鄂部既定为主力之地,用人尤要,沪上虽仅有机关,其乞丐侦探甚多,亦当注意”。湖北的共进会、文学社成员也自觉屏除成见,共同行动,在刘复基、王守愚、邓玉麟、杨玉如等同志的穿梭下,孙武、蒋翊武等遂一致接受团体联合建议,二团体联合后,立即投入到了首义的准备工作中,当起义的日期商定后,“又派遣同志赴湖南与焦达峰接洽”。湖南焦达峰、陈作新等志士也抓紧时间运动会党、新军。
1911年9月14日,共进会与文学社开会推举起义领导,因二团体中坚相互谦让未果,居正则提议,到中部同盟会请黄兴、宋教仁、谭人凤来汉主持,孙武表示赞同并谓,“我们两湖向来是一家。此次革命又是两湖同人领导的。但是发动地点在湖北。我们邀请湖南的黄宋来做主帅:一则可以表示湖北人谦让,二则可以利用他们的声望便于号召”,最后决定由居正、杨玉如到上海请谭人凤、宋教仁。而人到沪后,“报告湖北近事,并请英士代购手枪”,中部总会决定“南京上海与鄂省同时发动,并派吕志伊赴香港请黄兴速来”。黄兴得报后,“始悉鄂中情势更好,且势在必行”,他给冯自由的信中,集中反映了这种革命思想,“即以武汉之形势论,虽为四战之地,不足言守,然亦视其治兵之人何如”,“今汉阳之兵器厂既归我有,则弹药不受缺乏,武力自足与北部之兵力敌。长江下游亦弛檄可定,沿京汉铁路以北伐,势极利便。以言地利,亦足优为”,“今既有如此之实力,则以武昌为中枢,湘、粤为后动,宁、皖、陕、蜀亦同时响应以牵制之,大事不难一举而定也”,“总之,此次居君所云事在必行,即无外款接济,鄂部同志不论如何竭绌,亦必担任筹措,是势成骑虎,欲罢不得”,他还打算亲临湖北,“今以鄂部有为破釜之计,是同一死也,故许与效弛驱,不日将赴长江上游,期与汇合”,他还多方筹款支持湖北首义,“惟念鄂中款虽有着,恐且不敷,宁、皖、湘各处需用亦巨”,须“筹集巨款以助之”。武昌起义前夕,他还赋诗一首寄与谭人凤,“极力主张在长江上下游特别是武汉起义”,诗云,“怀锥不遇粤途穷,露布飞传蜀道通。吴楚英雄戈指日,江湖侠气剑如虹。能争汉上为先着,此复神州第一功。愧我年年频败北,马前趋拜敢称雄”,表达了他对武汉首义必胜的信心。
1911年10月10日,武昌革命爆发,两湖志士酝酿十余年的理想变为现实。湖北首义不久,为准确消息,湖南就派专人到汉察看,刘文锦遣其弟“刘麦歧连夜乘车赶往武昌,向革命领导同志请示机宜”,他“只两日返回,带来多项具体指示,使长沙的革命同志立即加紧筹划起事”,此时湖北亦派人到湖南通知响应首义,“鄂军代表同盟会员胡燮槐来通报武汉情况,说清军就要大举南下,于是长沙谋求响应更急”,“武昌起义后第三天,湖北派蓝综、庞光志到长沙,携有蒋翊武的介绍信”,他们报告了“很多武昌起义的情况”,并于第二天和湖南的革命“积极分子在杨家山小学开会”,蓝、庞“把武昌起义时各方同志的慷慨激昂情形,说得淋漓尽致,使到会的同志们听了,极其感动,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湖南志士立即开会部署,“决定由阎鸿飞去武昌和湖北方面联系,报告湖南发难准备的情况,并向湖北要求派兵支援。阎鸿飞乘日本商轮去武昌。湖北军政府即决定派李树芝一协革命军,由湘鄂义军总司令阎鸿飞指挥;并派高级参谋向海潜,王自民随军参赞;另调吉星、立中、翔鸥等四条小火轮为军运之用”。在两湖志士的加紧努力下,1911年10月22日,湖南也宣告光复,首义成功。在两湖革命大好形势的感召下,长江流域诸省也次第举义,10月31日,江西南昌反正成功,11月2日,上海起义告捷,11月5日,江苏苏州和平光复,11月7日,浙江推定都督,11月8日,安徽宣布独,12月1日,革命军攻下南京。整个长江流域革命能在短短的月余获得成功,与两湖革命志士十余年如一日的奋斗有着极大的关系。
总之,辛亥革命武昌首义,全国景从局面的出现,与两湖志士中部革命的主观认识密切相连,无论面对多么大的困难和阻力,无论有多大牺牲,无论外间作何言论,他们都力持不放弃。为了中部革命,他们积极奔走宣传,四处联络组织,临危受难大举。辛亥革命的成功,恰是对这种努力的回报,他们的革命精神亦是后辈前进的动力,追求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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