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通书传士通儒，节制堂堂气象殊。

犹忆渡江文士盛，一时欣喜见夷吾。

如彭公玉麟善画梅，笔意劲秀苍坚，自成一家，又工诗能书；杨公载福亦能吟咏；刘公铭传爱吟诗，工围棋；张公运兰善画兰；吴公坤修善书札；吴公长庆爱读《汉书》。其他将士通文翰者不可悉数：彰游皖时，见大理马先生恩溥、乌程周先生学浚、瑞安孙先生衣言、中江李鸿裔眉生、剑州李榕申甫、忠州李士棻芋仙、六安涂宗瀛朗轩、泾县洪汝奎琴西、桐城方宗诚存之、吴汝纶挚甫、望江倪文蔚豹岑、石埭陈艾虎臣、歙县柯钺少荃、程桓生尚斋、武昌张裕钊廉卿、阳湖赵烈文惠甫、仁和朱子钦、嘉兴钱应溥子密、仪征刘毓崧柏山、南汇张文虎啸山、海宁李善兰壬叔、独山莫友芝子偲诸先生，可谓极一时之盛矣。独山和公诗云：“儒术军谋涌百泉，何须孙武十三篇。材官亦解耽经史，五夜书声万灶烟。”

黄旗紫盖定南邦，力拔坚城异受降。

迅简舟师补屯将，水犀钱甲绕长江。

金陵合围，忠逆与伪小夭王死守，悍贼尚有数十万，粮食足支数月。公九弟沅圃方伯开地洞数十处，昼夜环攻，遂拔坚城。先是忠酋攻扑雨花台官军四十余日，自苏携来洋炮洋枪。开花弹甚多，飞入营中，惊心动魄。卒能将士一心，奏此肤公。道州何绍基子贞游秦淮诗云：“向帅迟回孝陵卫，曾公径逼雨花台。从知胆略殊高下，坐看坚城力战开。”时谓苏城先降，贼首尽诛，故金陵贼如此死守。公创立长江水师，章程皆手定。

冬荣桂树众仙升，六出花飞景运乘。

忽报江南春榜发，上元甲子喜中兴。

六月克复金陵，公奏十一月举行本科乡试。正值上元甲子榜发，解首甘泉江璧，号南春。是科文题《叶公问政》二章，诗题《桂树冬荣》。闱墨气象正大，多知名之士，公喜曰：“上元甲子，景运重新，不图乱后犹见此宏制也。”入场时大雪，士子寒甚。初八早点名，至三更未毕，公亦达旦不寐。彰别有绝句云：“甲子龙飞大比年，两江举子万三千，雪风终夜青衫冷，官阁焚香也不眠。”又云：“小惠分明亦至公，都堂纳卷各匆匆。十年献赋今谁遇，从此应无勒帛红。”公捐廉送两江士子卷一万三千本。

云竿百尺一旗风，指点群仙入桂宫。

十四红灯桥畔挂，明珠玓◇绿波中。

甲子科士子一万三千，丁卯科一万八千，公虑人数过多，入闱时拥挤，乃变通点名旧章，分上下江人数为十四起，一起一灯，二起二灯，至十四灯而止，立长竿于文德利涉桥及棘闱前后，悬红灯于竿头，夜则燃烛照彻街衢。公亲演试，闱中放炮悬灯则外应之，但点灯数即知起数，虽送考不识字之人，一望而知。故士子入闱从容闲暇，至今用灯法，洵为妙绝。公手作灯图，令照式绘刻，士子买卷时，各送一纸灯式，如星联珠。

兰修月饵记名筵，改赐天家内府钱。

更有恩波流不竭，清机徐引大江泉。

南闱士子，中秋节旧有兰修月饵之赐。甲子、丁卯，始更折钱，自是为例。公以秦淮水浊，派官用船运载江水。入闱后，梅小岩方伯为外提调，用帆器汲水，顷刻通场灌注。每号添设茶垆，尤为善继其事者。

笑将佳话慰民情，偶借青囊示毁城。

今日祁阳春草绿，年年犹说发科名。

咸丰十年，贼麕集皖南，公驻军祁门，扼贼窜江西之路。建造碉楼，毁旧城，取其专石，西北二隅略尽矣，绅民乃言不便。公手批云：“折开西北城。年年发科名。东南留一节，岁久永不歇。”自注：“二、三年后必有征验。”盖祁门科名甚稀，皆谓城形不利，故公戏笔批答云云。然自甲子、丁卯，中乡会榜者不绝，而公言竟验，此亦祁阳之佳话也。

万民新见气和诚，烟雨春耕万象涵。

圣世中兴宜作颂，浯溪石上好镌鑱。

江宁即克，公属庞观察际云、李观察鸿裔筹善后事宜，百废俱兴。又定开垦章程，于是大江南北，百姓乐业。公示幕中诗云：“诸君自有浯溪笔，看取穹碑日月光。”

天保城边战垒摩，西洋利器炸弹多。

今朝游女台前过，莫误花开陌上歌。

金陵城贼筑坚垒于钟山，谓为天保城。癸亥年，伪忠王自苏屡援金陵，猛攻雨花台，大营官兵为开花炮所伤甚多。是时洋将白齐文与忠逆勾通，助以洋兵、洋炮、小火轮船，故贼势猖獗。

龙膊深穿苦万夫，三宵三昼克名都。

江南百战多遗迹，愿献贤王好绘图。

同治三年，自春至夏，穴地道三十余，环攻金陵。贼觉，尽皆掘破。未穿龙膊子，三昼夜而成，竟克之。后修缺口，立石，公铭曰：“穷天下力，复此金汤。苦哉将士，来者勿忘。”今醇邸集工人绘中兴战迹、江南胜事最多，盖欲献之黼座，以比《豳风》、《无逸》也。

万斛珍珠海舶来，伪天王库久空开。

圣朝用武平南服，岂问黄金聚鹿台。

贼伪夭王据金陵数年，粮米火药多用重宝暗购之洋人火轮船。及官兵合围，始绝其谋，故十年老巢而无积聚。及攻克后，纷纷告官发地窑，亦无所得，遂出示禁止，以民妄冀得藏金例可与官分数成也。

《东南纪实》语非虚，帝戮元凶大难除。

独惜继庚烈士死，更无内应建康书。

《东南纪实》，撰者不著姓名，专纪何桂清大营溃散事。先是，江宁诸生张继庚陷贼中，以腊丸上书向帅，约期开城为内应，官军疑之，迟回不进。谋泄，贼执张，支解而死。及楚军围攻二年，乃克之，士卒前后伤亡万人。倘有如张生者为内应，则东南早底定矣。

堂印坚辞又典兵，三年零雨苦东征。

要将群策供时用，不必全功自我成。

公剿捻匪年余，以大功未成，焦劳致病，奏请开缺，革去大学士、侯爵。朝廷不许，命公回两江任，筹办粮饷，以合肥李公代之。公见淮上将士皆有精悍之气，如刘省三、刘仲良、潘琴轩诸军，皆骁果善战，料捻匪必平于淮勇之手。常与李公书云：“吾侪视办捻公事当如曾、李家事。”公自愧剿捻无功，实则防守运河之议始终无异，非霖雨骤涨，官军究难节节设防。东省大功告成，天相曾、李，实天佑大清也。

长围高筑寿春郊，一滴油曾看射蛟。

返自洪湖风势猛，知公忠信涉波涛。

公办捻匪，建五省合防之议，筑长堤千余里，或蹙贼于水，或驱贼于山，击其先锋悍党，杀数万人。盖贼皆马队，飘忽轻迅，常追蹑千余里而难遇一战，故公谋如此。公渡洪泽湖，大风，战舰沉没数十，公坐船帆篷尽吹去，得不覆。

衮衣东去各潸然，不愿山阴选一钱。

只有清风携满袖，江南江北送行篇。

公自江南入督畿辅，为诗文以送者不下千篇，裒为四帙。彰献序云：“盖闻圣化如春，而冬日无常留之爱；国人望岁，而福星有移照之时。是以伯益赞虞廷之治，入佐黄姚；姬公归洛邑之年，咸怀赤舄。盖古大臣辅塞晏之化，建镇抚之勋，近之则不厌，远之则有望，往往然也。顾或谓政行南国，方劳召伯之经营；留守东畿，奚待郭公之治化。不知天子欲隆上都而观万国，非贤相无以集其功；思服中土而威外夷，非元勋莫能副其望。此寇君未能久借，邓侯所以不留乎?今年秋，湘乡相国从两江入督畿辅，彰赋诗送行，而先为之序曰：公之初平江南也，武侯定蜀，缔造纷纭；元凯平吴，经纶表里。挽震旦天下之元气，活恒河沙数之群黎。斯则四海成赖以安，岂独三江永蒙其泽也。然而民知今日之安乐，皆公昔日之勤劳。公当读《礼》乡关，感恩殿陛。顾匈奴未灭，思捐去病之家；以帝室为忧，时洒君山之泪。爰是举义旗则枭鸣牙上，执桴鼓则蛇出轏中。虽十事欲成九事乖公赠吴志屏诗句，莫不鞠躬尽瘁；谓一人可学万人敌，终期大难芟夷。故能波静衡湘，尘清武汉，驱虎贲而南下，擐兕甲以东来。遂蒙九陛之恩，爰授两江之任。当是时，赤眉啸聚，黔首罹辜。谷少王官，居多畏垒。野无青草，知桃李之非华；树有绿林，叹杨花之未落。宰衡以干戈为儿戏，播绅以庙略为清谈。况乃不救睢阳，致授远巡之命；未平江左，先开浑浚之争。岂无牛首之师?终少鹊头之捷。茫茫黪黩，溃溃沸腾。惟公制作侔神明，德行动天地，精神贯日月，号令挟风霜。廓咸平之三十二图，妙行俭之四十六诀。初则整黄熊黑◇之队，继则创苍鹰赤雀之军。况乎士结同仇，则枌榆有约；诗歌御侮，则棣萼联辉。歌传《爱民》，军皆《得胜》。先帝知臣谨慎，好谋而成；诸君勉答升平，何功不克?是以句当江南公事，早闻枢密之词；蔚成圣主中兴，待献浯溪之颂。谁之力也?何其盛欤!说者谓谢冠军之拒秦，未必长监江北；裴晋公之平蔡，不闻久驻淮西。公则所至人爱，所去人思，早见西平之代；一命而偻，再命而伛，旋兴北伐之师。时则歼铁骑于万山，奇谋豫定；筑铜堤于千里，威势恒张。又何尝不解乌蛮五日之围，奏潞狄期年之捷哉!而乃零雨三年，春风再至。木牛转馈，尚烦诸葛之纡筹；竹马争迎，咸望细侯而肃拜。此岂非香火之前缘犹未尽，苍生之锡福尚无涯乎!若夫耆定武功，宏敷文教，当周官之大比，求汉代之贤良。士尽忘寒，公尝待旦。而况法良意美，起例发凡。或仿佛传灯，俨待烛龙之照；乃从容对策，早抡绣虎之才。且选赐青钱，若为青衿志喜；词搞黄卷，都从黄阁分颁。凡此宏恩，尤难殚述。是以七十家之管库，无非食德饮和；八千岁之春秋，莫不心祷口祝。盖仁者为功至大，世固无得而逾焉；君子流泽孔长，民是以不能忘也。惟彰则尤有感焉。忆昔令伯茕孤，终军弱冠。秋风匹马，过皖水而弃繻；落日大旗，望柳营而杖策。班生投笔，本是初来；季子陈书，奚须十上。虽非三语之椽，已立盈尺之阶。遂旁门墙，长依铃毂。试思孔门二十子，而何以尚取县亶?赵客三千人，而何以独用毛遂?岂不以许冲为南阁之嗣，故使承绪业于先人；子皮识东里之才，故不嫌无知于童子哉!此彰所以常无颜戴恰而有志衔环者也。犹记旌纛早张，节楼在望，谢太傅围棋赌墅，吉语频闻；祭颍阳儒雅可风，弦歌不辍。而彰亦得杂莲幕之宾，献桃林之句。一时盛事，与有荣焉。又忆当兰成射策之年，正杜镐雠书之候。游金门而有志，曾献芜忱；处圭窦而多寒，许分藜火。至于偶违绛节，聊写丹诚。上韩子之三书，得山公之一纸。鸿篇惠教，使赵括奋读父书；鹤俸常分，俾陆贽珍添母膳。而且示十六部《说文》之目，曾论转注于许书；读◇八篇《求阙》之文，早切藏修于夏课。免以古圣昔贤之事，既竭吾才；思夫饮食教诲之恩，何以报德?自知树米架羊之陋，竟为参术药笼之资。螫戴实深，鱼依倍切。兹者蜺旌北指，当清霄露湛之时；衮绣东归，正遵渚鸿飞之候。唱骊歌而未已，挽鹿毂以何从。回思依东阁之槐阴，皆为福地；渡南人于桑海，都赖兹航。梁公坐生祭之祠，傅说享中闱之祀。虽钟山百丈，难刊德政之碑；即江水千寻，尽是恩膏之澍。公归不复，如何勿思!彰负笈末由，甄陶未化。穷居白屋，难忘昔日元公；寒守青毡，仍是当年范叔。恐类氃氋之鹤，终非鸣吼之鱼。敢不惕励终身，以慰公《原才》之意公《文集》有《原才篇》?激昂此志，无负公相士之明。公宛赠言，为知已告；安石不出，如苍生何?尤愿敬祝南丰，允孚北阙。声高梅鼎，娩汾阳二十四考之勋猷；寿永蓬壶，绵召公一百八旬之岁月。念此日黄图节度，宜暂留社稷之臣；待他年绿野堂开，方不问人间之事。”

铜堤千里破乌蛮，拟绝天骄越汉关。

定远书中采一语，未经传写到民间。

公兼辖南洋，密疏陈洋务八条，而括以班生一语，诚为不刊之论。

筹防江海列营屯，世变环生未易论。

差喜当年文武士，流风余韵半犹存。

外洋不靖，变诈环生，江南海防，不无深虑。忆公有言：“洋务自有机栝，虽有隐忧，亦在二十年之后，目下老成夙将尚多，自无虞耳。”

心接文忠二老臣，遗言忧国倍伤神。

后人好种江南树，花落花开二十春。

昔林文忠料漠北事，胡文忠忧泰西事，皆有遗言。

济宽济猛昔贤师，化盗为民善政遗。

三十六方不必问，两言简要后人思。

大乱戡定，伏莽尚多，时有哥老会、安清、道友、九龙山党名目，并无踪迹搜寻。沈文肃在两江奏捕盗事云：“前督忠言：‘不问会不会，只问匪不匪’，可谓要言不烦。”

病中荐疏尤忧国，老去愁来亦论诗。

犹记瑞安孙子语，更无别坐雅谈时。

公疏荐瑞安孙先生衣言，乃病中属草也。公赠孙先生联云：“大笔高名海内外，君来我去天东南。”跋云：“勤西仁弟重来金陵，而余将北行，纂此奉赠。勤西有琉球弟子，东洋盛传其诗，故及之。”按：此戊辰秋所作，后有目疾，不常书联幅矣。孙先生有《逊学斋诗文集》。

潞国因言僻长老，君山流涕说王朝。

晚年更似裴中立，但未吟诗到午桥。

公晚年忧谗畏讥，略侣唐之裴晋公。尝读公日记云：“恐人疑我，即拟具疏谢病，急解兵柄。”又云：“畏人多言，不谅我心，此古人所以有大名不祥之戒也。”然彰考公生平，先受显皇特达之知，后荷穆宗信任之重，明良契合，千载希逢，而公之小心如此。《诗》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夙夜匪懈，以事一人。”公其有焉。

晋公半稿犹劳索，诸葛无言虑自长。

故事非关都督表，一封遗疏倍周详。

公遗疏病革时属江宁藩司梅启照代奏。梅方伯为人忠厚和平，有良臣之风，闻遗疏仅半稿，幕客钱君子密撰成之。以办天津教堂一案有‘内疚神明，外惭清议’之语，然津民有识者莫不谅公苦心，后请建专祀。合肥李公撰联云：‘自纯粹，至清正，十六字天语褒忠，丞相祠堂终古峙；镇危疑，保富庶，亿万家津民颂德，荩臣心事到今知。”词意最为亲切。又张君廉卿祭公文云：“孰谓我功，我岂敢知?孰谓我罪，我岂敢辞?”可谓知公者矣。彰题天津祠堂诗云：“袄庙无端外衅生，手书分谤说分明。老成谋国心真苦，不爱臣躬岂爱名?”又云：“巍峨祠宇柏森森，已见津民颂到今。知有北方豪杰士，九原深识老臣心。”

江上愁云一望开，每携文士共登台。

梁园宾客今朝散，不见公孙赋月来。

公登金山妙高台望月，慨然有感，与宾僚赋诗，有羊公登岘首之意。

落花碧草冶城东，丞相车来访侍中。

汉代经生都老去，春光寂寂日华宫。

公移书局于冶城山，延博雅之儒校雠经史，政暇则肩舆经过谈论，移时而去。住冶城者有南汇张君文虎、海宁李君善兰、唐君仁寿、德清戴君望、仪征刘君寿曾、宝应刘君恭冕，皆已物故，不胜今昔之感。

劫历红羊失五车，浓香班马选梨初。

欲将节义风天下，先刻船山百卷书。

公捐廉奉三万金，设书局，重刊经史。先在安庆，商之九弟沅圃方伯，刻《王船山遗书》。按：船山名夫之，载本朝《儒林传》，实前明义士也。

奥旨精文手校雠，儒生小学亦搜求。

普天何日欃枪扫，欲著凡将愿未酬。

莫善征大令在祁门得唐人写本《说文》木部残卷，兄子偲先生以二徐本校，为之笺异，公命工镌刻流传，并署检。公篆书不多见，此亦有唐人笔意。题诗有“愿得普天净欃枪，归去闭户著凡将”之句。吾友江宁甘健侯藏有公手迹，一为《题甘祺仁学博宋三十六砖归装图》，诗云：“南渡江山事可怜，清淮咫尺是穷边。谁知三十六残砖在，词客归装抵万钱。”“高楼百尺贮吴碑，淮海研材又簉之。茅屋清凉山下路，虹光夜夜烛天垂。”又赠甘石安农部联云：“高楼百尺南朝迹，甓舍一舟北宋砖。”皆道光中公在京邸时所书，今《遗集》未采入。农部名熙，公同年生也。

众艺兼收载后车，翘材馆里食多鱼。

何人更献刘惇术，不废儒刁一卷书。

青阳有刘生镇乔，目盲，善《易》，公常以军事使占之，亦多有验。公谓人曰：“此刘悖之流亚也。”刘生为时文捷敏，口占授人，一日能成十八艺。又有布衣邱心潭者，善击剑，爱吟诗，公手书荐于吴筱轩军门，曰：“此奇男子也，可善驭之。”

孰制浑仪献相庭，几经拂试眼常青。

不图虞喜天文里，早见旄头陨大星。

阳湖方子可以木片制天球、地球二枚，以机运转，可测中星。公极赏其精巧，常置厅事前观玩。析而藏之，则盈两箧，戏曰：“乾坤一担挑”。江宁百姓见星光一道陨于清凉山下，俄而公薨。

应刘鬼录不堪开，今日谁称幕府才。

忆昔公推推独步，江南平后贺书来。

金陵克复，公先自安庆东下，幕府相从者李公鸿裔、庞公际云，余人皆在皖城。程君鸿诏撰贺笺云：“窃某等欣闻竹报，钦奉芝纶。我夫子中堂暨沅圃九丈中丞同荷龙章，并膺爵秩。位崇一等，冠诸侯诸伯于明堂；札绝群僚，联三太三少于春禁。骈翠羽金花之采，戴日重光；增黄扉玉节之辉，受天百禄。其为欢忭，实迈等伦。试上溯夫前微，亦近稽夫巨典。祥钟鄫国，位居蒲谷之班；铿瑟孔门，侯启莱芜之号。至于宗圣，昌以郕封。宋撰唐书，执桓圭而开东阁；兄先弟后，拜鲁爵而埒南丰。事业千秋，本支百世。笃生硕辅，光我圣朝。文德武功，为昔贤所未有；湛恩懋赏，实今代所希逢。间尝恭览史宬，历观方略，粤若圣祖◇大难于三樊，亦越高宗拓新疆于万里。金川青海，陋汉武之边功；玉垒白莲，赖睿皇之庙算。自平教匪，旋俘准夷。仰神武于慕陵，缵大猷于萨浒。其时命相命将，伸挞伐之威；尔公尔侯，厚酬庸之典。而或锡名嘉勇，晋号襄勤，类皆旄车之望族；即如胙土蜀英，分茅黔将，又非节戊之文臣。若夫张相论封，班爵只跻于二伯；杨侯作督，修翎迟焕乎双瞳。而况信圭躬圭，雁行辑瑞；太保少保，鹓序联衔。则尤鼎阀所独崇，实乃丰功之克称。正坤维而有截，信天泽之无私。慨自百粤鸮飞，二禺蠹起。李花才落，旋兴禾乃之妖；杨叶难穿，妄传木易之谶。已寒孙恩之胆，胆破仍苏；未诛张角之心，心灰复炽。大藤不断，青萍砍地之歌、翦翼犹飞，朱戚刑天之舞。渺渺屈原祠畔，鸟合扬帆；茫茫余阙庙前，狐鸣篝炬。大小孤樊篱尽撤，遂窥皖口之云山；东西梁锁钥方严，遽盗石头之旗鼓。三千里长江恃险，十二年逋薮稽诛。岂无攻剿之师?久作迁延之役。逮庚申之再溃，陆沈越峤吴山；溯癸丑之初来，巢穴深根固蒂。懿惟我夫子中堂奉命于文宗皇帝，以金马玉堂之硕望，作霖雨砺舟；督水犀铁甲之雄师，应星辰河鼓。君子六千皆里党，联身使臂臂使指之形；昆弟五人相友师，笃益赞禹禹拜皋之谊。先修战格，继数军储。以人才为起疾之刀圭，以地势为举棋之枰局，以小心为行军之要义，以大度制胜之全枢。遂由湘衡，进收武汉。翔阳鸟于彭蠡，除阴虺于龙舒。爰成破竹之功，已合建瓴之势。两江之机始转，九帅之力为多。当是之时，圣主中兴，克光前烈，简胜兵于六校，秉懿训于两宫。阃寄益专，奇勋叠建。仁者无敌，上游默运心兵；大功不名，诸帅咸归指画。以吴会为东南之要，而汾阳分父子之军。一纵一横，旁摧其羽翼；八战八克，直据其腹心。铤走先穷，早见台空麋鹿；沫濡未已，更教弩射鲸鲵。定潮汐于钱塘，浙西波静；扫峰烟于苗寨，淮北风清。乃洪逆自知贯盈，而李逆尚图延喘。远求援于秦豫，而天堑终不可以飞逾；近分扰于鄂江，而人心莫不祷其速灭。时则联翩将帅，请急西征；矍铄相公，拜疏东下。方将驭飞舶，征锐兵，约吴队而来迟，元戎之启行有待；闻楚师之捷早，介弟之大功告成。盖我沅圃九丈，亲率一军，秉承七德，三年围合，兼输攻墨守之能；六月兴师，敌暑瘴炎歊之气。外示冲輣橦城之猛，内绝壶镭瓶◇之储。背水奇兵，阵十荡而十决；乘墉壮士，布再断而再登。用神禹掘注之奇，为允侯火炎之计。隧而相见，蚁犹稳梦槐安；枝无可依，酖已立僵桂蠹。仍讶军从天降，燕子难飞；讵知雷在地中，象占为复。一声辟历，倏惊列缺之威；百堵垣墉，竟凿奇门而入。遂俘巨憝，立下坚城。正红日之方中，阳曜销夫魑魅；况绿波之无际，水师截夫蛟螭。彼久抗于虞干，我难宽于汤网。尽歼丑类尸填朱雀之桁；遍布好音，鼓掌谱白狼之乐。收全功于建业，驰捷奏于甘泉。当上元甲子之昌期，庆半壁东南之底定。于是发蚩尤之肩髀，膏斧旋焚；传袁尚之头颅，漆函遍示。告成九庙，慰显皇在天之灵；有庆一人，加文母深宫之膳。看六代虎踞龙蟠之胜，山色依然；徕八荒虬髯绹发之伦，水波定矣。前此救日之弓，救月之矢，久劳圣相之精神；即今如砺之山，如带之河，新荷熙朝之宠命。黄绮光辉乎少海，禹皋翼戴乎重瞳。洵足大沂水之家声。传湘江之盛事。某等久蒙露覆，暂隔星轺，未获驾太白螯，附士元骥，随使节而先饮黄龙李鸿裔眉生、庞际云省山先随节金陵；敢不赓子厚雅，写昌黎碑，进饶[铙]歌而齐吟朱鹭。转眴桂花香里，鹿鸣听仲子之诗二世兄纪鸿栗諴时应乡试；从知椿荫天长，鸿笔续闻人之赋。《闻人赋》，大世兄纪泽劼刚所作。”公答柬云：“接公缄，猥以不次之赏，损辱盛誉。连日所得各处宠贺之函，美不胜收，若夭[夫]惊才绝艳，情深文明，断推此为独步。太阿在匣，人或忽视，及异地以观，而后知其气千牛斗也。”时人因目为程独步。

风流前辈亦钦迟．花雨江南秉烛时。

珠履巷中吟草就，东州居士夜谈诗。

道州何子贞太史客游白下，宴于珠履巷，谈诗夜分，成游秦淮绝句三十二首，作一笔书，以稿草呈公，公即命工镌拓流传。何善书，笔势似鲁公。此刘涂抹点窜皆依原本，亦如关中《争坐帖》也。何自号东州居士，于公为前辈，初寄公书云：“昔年白面书生，今日当朝元老”云云。极有逸趣。

六朝山色为公青，车笠看山到野亭。

◇雨新篇多和韵，风流盛事忆南屏。

巴陵吴敏树南屏，公之故人，游五岳名山，过白下，款留节署。公与登清凉山翠微亭，赋诗有‘春霖飒沓天如◇’之句，张啸山、赵惠甫、戴子高、唐端甫、南屏先生皆和韵。彰年最少，时亦从游，不胜人往风微之慨。

中原戮力苦经营，才见青山白发惊。

三十六峰登未得，梦游空纪老门生。

公常与程黟农言：“俟贼平后，吾长揖归田，约游黄山白岳，君为主人我为客，山中只鸡斗酒当不乏，君能款留，作十日清吟否?’及公薨于江南，黟农早乞假还山，胜游未践，梦寐不忘，有诗纪述之。

十年霜髩苦东征，一粟难筹又一兵。

闻有眉山知遇士，能详章奏写忠诚。

江苏何小宋中丞奏公事迹，李眉生廉访代草，公著手极艰难处能曲尽道出。李书法、诗篇、简牍皆有逸趣，时人宝之。

才人优劣总分明，丞相何妨废李平。

一自新安兵败后，著书犹许叙平生。

公进军祁门，调李观察元度防徽郡，部署未定，贼众骤至，遂弃城遁，公劾奏夺官。家居平江，撰《国朝先正事略》六十卷，公为序，嘉其发愤著书，鸿编立就。时论徽郡既失，贼遂窜江西饶州、景德镇，断祁门粮路，公进退无据，几如马谡街亭之失。

豪杰谁能绣虎知，章门事发避仇时。

为君一读一挥泪，三十三章绝命诗。

咸丰间，江西举人彭绣虎避仇至九江，郭筠仙太史言于公曰：“今中原寇乱，宜收召豪杰，戮力王室。彭有奇气。盍留意焉。”公方欲弃瑕录用，适捕者迹至，公弗遣，而江西抚臣陈某尤忌其能，必置于法。彭度不免，作绝命诗三十三章投公，在军门外欲伏剑，公止之。读其诗，至挥泪曰：“吾遣材官送汝至章门，保君不死。”时庸劣者弗悟公意，反与公有隙，事事龃龉，遂至军败九江，几不复搬。彭竟瘐死狱中，惜哉!

海上轮舟乞济兵，当年奇士叹钱生。

一时传遍包胥哭，立倚庭墙不绝声。

江苏全陷，保子上海一隅，危在旦夕，绅士具公文，令举人钱鼎铭赴安庆乞援师，租洋人火轮船四艘以载兵。公奏合肥李公足当一面，率将士七千人直赴上海，专办江苏军务。钱孝廉谒军门，大哭不绝声，公惊叹久之。由是知名。

同甫上书亦壮哉，直育极谏得人才。

先皇独识公能用，特诏儒生杖策来。

遵义廪贡生黎庶昌有陈同甫之风，同治纪元，入都应诏，上万言书。穆宗嘉纳，特授知县，遣赴江南大营，交公造就。

十年忠义倡乡关，柱石身亡涕泪潸。

天子殷殷闻名将，中兴可惜是松山。

刘公松山先在皖南，威名最著，所过秋毫无犯，百姓思之。公入朝，圣上问名将。公对：“刘松山是名将，可惜今年糟蹋了。”闻刘公夫人自湘中由安庆送至洛阳成婚，公已三十余岁，留月余，即提师出潼关，未几，至陕西。攻金积堡，陈[阵]亡，无子。《汉史》载霍嫖姚言：“匈奴末灭，臣何以家为?”观刘公托志忠雅，殆有过焉。

黄虎难禽黑虎雄，浮梁岁莫糈储空。

男儿生世无良策，一死成名恸毕公。

咸丰七年，贼黄老虎、黑老虎万余人据浮梁、景德镇，毕刚毅以三百人进攻，久不克。值岁莫，江西省无粮接济，谓必克景德镇乃发军饷。刚毅不得已，于小除夕以十余骑驰入贼中，左荡右决，杀百数十人。贼将遁，焚市廛，光烛天，见其无继，遂将木栅遮道，马不能骋，遂遇害。刚毅去公营，归江西调遣，未一年殒命，公深惜之，为撰殉节碑记。

一声臣炮化沙虫，屹立如山壮士风。

万古筠州烟雾散，伤心何处吊腾鸿。

公日记云：友人刘腾鸿峙衡治军，刁斗森严，凛不可犯。临阵则埋根行首，坚立如山，有名将之风。惟过于自熹，在武昌时，尝独立城下，呼贼以炮击之，贼发十余炮不中，坚坐良久乃还。在瑞州时亦如是，卒以殉难。殒我壮士，人百莫赎。此则刚毅太过，于好谋而成之道少有违耳。

茫茫天道更难论，三塔无儿受帝恩。

闻有松崖为旧部，遗书犹托访儿孙。

塔齐布公与罗罗山齐名，咸丰五六年，转战湖北、江西，威名最著。卒后一女，无男，二弟皆早卒，亦无子。太夫人年七十余，携三嫠居。见公，为塔氏婿求差事，公周恤之。张松崖亦公旧部，卒于皖南，公闻其后人贫不能自存，遗书访问，周恤其家。

邵贤二子久飘零，碧血烂斑草已青。

遥指孤坟思旧雨，寒泉一盏吊西泠。

公在翰林时，与仁和邵懿辰位西友善，即有不可一世之概，时人有疑其大言欺人者。后人自湘举义旗东下，浙中不守，邵先生在籍骂贼而死。二子顺年、顺国皆幼，流离海角，公访得之，迎其家至皖城，延师督教。顺年末娶而夭，顺国以荫生为六合令，二十三岁卒，有遗腹男。公奏阳湖周腾虎弢甫奇才异能，始与洋人购火轮船，卒于上海，周有子曰世澂，年十六，公周恤笃至，令与邵生同学。世澂有才，惜早卒。

当年书肆订交真，并辔难忘京洛尘。

不见酒尊和泪下，莫愁湖上吊诗人。

独山莫友芝子偲孝廉游京师，与公订交于琉璃厂书肆。少与◇县郑珍子尹齐名，精许书，工篆籀。公遗书曰：“阁下与郑先生游六合之奇，览之于一匊，千秋之业，信之于寸心。”其推重如此。后独山客江南，病卒，丧停莫愁湖。弟祥芝为江宁令，率门人故旧哭临三日。公挽以联云：“京华一见便倾心，当时书肆订交，早钦夙学；江表十年常聚首，今日酒尊和泪，来吊诗人。”公之笃于旧交如此。

使相语言妙天下，精神意量果何如。

十年倥偬驱戎马，还与诸生论著书。

公在军指挥如意，常与经生论撰著。

中兴章奏称三手，公是湖湘弟一人。

幕客常传涂抹本，披吟一字一伤神。

当时称湘中善荤奏三大手笔，公与胡公润之、左公季高。督江南时，公使辜客拟荐武员一疏，状其赳桓，数行未了。公援笔易“帕首◇刀，楚衣短制”二语，意便足。又，弟国华予谥愍烈，谢疏，易末偶云：“河山无恙，重吊国殇毕命之场；魂魄有知，永感圣主怜才之意。”是时三河已收复，故感恩图报，追怀同气，带苍凉悲壮之音。至笺启、骈文，偶有改句，如《寄何栻廉昉书》云：‘十年万首，压到元白之诗；一舸五湖，独擅陶朱之富。”何罢官，爱吟诗。家饶于财，有盐船之利，亦极雅切。

入古宜今选一词，论文宗伯早名时。

谁吟花落春仍在，赏识当年五字诗。

道光庚戌朝考，公为阅卷大臣，得俞先生樾卷，极赏其文，荐于杜文正，拟第一。咸以是卷书法末工为疑，公曰：“诗尤佳。”议遂定。诗题为《淡云疏雨落花天》，首句云：“花落春仍在”，公谓语意极新，与“将飞更作回风舞，已落犹成半面妆”相似。后俞先生为中州学使，罢官归，闭户著书，成《春在堂集》数十卷。以为去官即花落之谶，若著述流传，即春仍在也。后延入江南书局。

扶衰振弊赖吾侯，大理文名似柳州。

今日钟山凭吊处，好云楼上暮云愁。

江南既平，公振兴文教，延临川李先生联琇主讲钟山书院，令程伯旉代撰书词聘之。先生复书云：“盖闻岳神钟地，甫侯翰周；昂精炳天，萧相兴汉。恭惟宫太保侯中堂，三公左辖，八柱中区。皋牢众能，箫勺群慝。萌隶慰更生之望，国家倚再造之勋。七政骈华，瑞令莫先克皖；六月获丑，专征由是平吴。龙躔肇转夫上元，鹿晏特开夫大比。遂见鳞游大壑，王褒赓多士之诗；翙羽高冈，召奭奏作人之雅。兴言蹈咏罔罄敷宣。晚蒲柳早衰，枌榆迟返。频岁忧倾于燕幕，一朝止怖于鸱苕。喜城头子路之无踪，实江左夷吾之攸赖。回忆夙瞻北斗，敬企南丰。抚岁琯以如驰，想戎◇之少暇。未敢率尘尺素，轻溷铃严，乃降云在霄，而甘树滋野。隆颁函币，殷问窐衡。坐荐谦衷，谬采虚誉。昨者命呈私集，深愧小言。叨大匠不遗，冀南车之有指。遽加盛奖，愈危本怀。伏念晚自弃明时，久成隳志，半生鈵董，末路堇穰。累安邑之猪肝，差可偏隅托足；跻杨震之鳣席，敢于都会抗颜。仰荷关垂，畀以钟山主讲，于晚有三幸焉，有三慙焉。何言其幸?昔东国招旌，荀况三为祭酒；西岩筑馆，次宗再入延贤。是人师之德冠千秋，非地主之贤高一世。维公轮扶大雅，冶铸群英。诣习者胜读十年，识韩者抵封万户。而且觇马周之家客，认班彪于幕僚。瑰杰满前，孤陋无叹。一也。夫缅六朝之裙屐，诗人每爱住金陵；裹半山之头巾，寺主有吾乡安石。而晚乃渡艰麾扇，迹阻争墩。采风几遍于三吴，揽胜独遗于首郡。或者龙华马，应羞紫燕桃花；非轮扁而斫材，定损青牛文梓矣。三则踵前型而怍焉。袁诗雄而姚文雄，递掌烟云始坫；卢经学而唐理学，迭标汉宋津梁。若晚器无足称，处非其据。是谬职之谤，有讥于画虎续貂；败官之尤，或议于喧卢吠鹊矣。凡此惭与幸并，书难亩尽。既承敦引，敢不祗遵!轻用渎闻，曷胜依慕!抑有启者，通、泰一带，时值浚河，路多拦坝，舟烦屡徙，装不便赍。计彼工竣，当逾月望，晚拟少延时日，检束书囊，准于月内起程，无重烦从者之迓，幸恕迟愆，征郑朗于岑居，柳公绰知人及远；就富公之帅幕，韩持国求悔无穷。”呜呼!今先生已归道山矣，有《好云楼遗集》二十卷。继主讲席者为瑞安孙先生锵鸣，亦也人伦鉴。

◇生初谒陈家世，十载京华记旧踪。

犹忆先人诗骨瘦，灞桥风雪睹寒容。

先君子于咸丰元年以所著《说文通训》一书诣阙进呈，见公于礼部。至小子拜谒军门，奄忽十载，公从容言曰：“汝先人容貌修癯，吾犹记忆。”小子闻而呜咽，感怀先世，倍觉怆然。

手札曾颁论转注，敢言经术有家风。

汉廷已重先人学，丞相殷殷望许冲。

公赐书有《论六书转注》一篇，已刻入《文集》。彰尝以文求正，公寄短札云：“《拟荀子劝学》洵为杰作，多宿儒所不逮，余亦本末灿然，足以内绍箕裘，仰希前哲，大慰!大慰!”公手书珍藏于家。又赐联云：“先生索居江海上，处士风流水石间。”盖集坡翁句。

泗水从游莞尔时，此生难遇相侯知。

旧名曾感公牢记，戏改《豳风》七月诗。

彰原名孔阳，字仲我。公一日至幕中，谓吾姻程伯旉曰：“闻朱孔阳之子三岁，读《豳风》，当改曰‘我耶耶，为公子裳。’”皆大笑。按：《南史》，王绚幼读《论语》“周监于二代”，外祖何尚之戏曰：“可改‘耶耶乎文哉!’”绚之父名郁也。公虽一时戏言，亦未尝不典。

三十年来一味真，学书学剑困风尘。

从今便号沧州子，不负明公识此人。

席帽黄尘侣昔时，青云得路我迟迟。

清凉山下骑驴过，一度槐花一拜祠。

感恩知己每心惊，休说当年学请缨。

惭愧信陵门下客，更无小礼报平生。

    年少相依极盛时，欷叹今日谒公祠。

    遗闻杂写江南事，酹以清尊祭以诗。

右《题曾文正公祠》诗百章，余友长洲朱君中我之所著也。祖孟棨本事之例，志湘东怀旧之思。朱甍宛在，风云护此储胥；赤舄不归，感怆溢乎豪素。信申德之嘉颂，冠伦之奇作也。原其微旨，盖以公功赞中兴，学洞圣译，传副柱史，铭书大常。凡此昭焯，无劳藻咏。然而葛侯逸事，郭冲摭承祚之遗；郑公谏书，思忠续方庆之录。麻沙雕枣，搜昌黎外集之文；淳化镌与珉，◇谢傅近问之帖。雅谭有述，佚制间传。论其珍贵，并逾球璧。而况平津翘材，特开三馆；山公启事，别为一书。经帏讲艺，问难似于郑乡；戎幕论文，最录富乎元◇。以逮云台耿、寇之奇，记室阮、陈之妙，莫不隶旄麾而树绩，望斗极而知归。此又读公是弟子之记未必皆详，写庚公参佐之名不无遗略者矣。朱君雅才逴跞，嘉藻纷纶。公乘家学，抱许祭酒之遗书；士衡妙年，与张司空之宾席。永怀鲍叔知我之雅，弥深随会谁归之慨。兹以薄游钟阜，重谒棼楣。锦城庙古，发少陵之高哦；黄石祠高，动宣远之遐感。楚贤呵壁，无间揽蕙之衷；子牙辍弦，永绝焦桐之契。爰托柔翰，写此素心。附缀旧闻，存诸细注。将以播芳埃于来祀，资遐讨于遥年。傅季友云：“微管之叹，抚事弥深。”君其有焉。诒让曩游冶城，曾窥南阁，家公论学，夙著籍于韩门；小子通家；亦睎光于李座。水惟畴昔，同此依归。十载如驰。九原不作。载诵斯咏，益复悢然。昔遗山中州之集，资修史于金源；王偁东都之编，甄颂诗于石介。是则百篇著录，虽风雅之嗣音；而三长奄擅，实阳秋之具体。后之揽者，可以知君之志矣。光绪丁亥五月瑞安孙诒让跋。

题江南曾文正公祠百咏跋

咸丰之末，曾文正公自祁门移军安庆，朱君仲我即从游。逮克江宁，随节东下，依之最久。余与君交始此。公尝谓君孤苦成立，好学深思，以勖后生。又与论《说文》转注之义，见君读书励志，能传家学，深加叹赏。君尝与余同课文，同客游，相契甚深。至光绪壬午秋，君来访白下，时公归道山已十年矣。君辑遗闻，为题公祠堂七言绝句百首示余，注附中兴以来江南杂事，偶咨余建康名迹，余为补记之。其感时事，侣曾极金陵之编，其述民风拟阮阅郴江之作，其资考证，仿杨备姑苏之题，其叙游览，效黄亢西湖之吟。斯皆古人百咏为一编者。君则感怀知遇，诗以祭公，词旨凄怆，如见公之平生。所述轶事，足备史家采录，故自可传。且仲我所志亦殊，凡近它著作尚多。余重其行谊，谨识卷末，以志景仰。江宁甘元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