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有关胡林翼的两种稀见史料
胡林翼是一个值得研究的历史人物。不管对他怎样评价,胡氏理论联系实际的思想方法和网罗人才之盛,都可供后人借鉴。有两种稀见书,值得重印和研究。
姚绍崇《论语衍义》
姚字桂轩,长沙儒生。胡林翼延至湖北戎幕,为讲《论语》,联系历史及时事,相与讨论。胡殁后,姚撰成《衍义》。其书虽以经学名,实为研究胡林翼思想的重要史料,但流传不广。刘声木《苌楚斋续笔》言:“此书镂板已久,惜传本甚稀,湖南坊间尚难购得,他处更未之见。”郭嵩焘、李元度均为作序,分别载于《养知书屋文集》和《天岳山馆文钞》。
郭序云:“老友姚桂轩手所录《论语衍义》示予,章为之说,句为之疏,博采史传,引申其义,以求合《论语》旨趣,而辑存胡文忠公遗说实居其半焉。方文忠公治军皖鄂之交,练兵筹饷,日不暇给,而读书自课甚严,夜与桂轩会讲《论语》,亦有专程,未尝稍辍……桂轩汇辑所衍说,都为八卷,以嘱嵩焘序而传之。”按《郭嵩焘日记》:光绪八年正月十八日,“桂轩见赠《论语衍义》一部,示其在湖北军营与胡文忠公讲释《论语》义旨,援史实相印证,予曾为之序。甲戌赴都,其书尚未刊成也。至是始蒙枉赠。”甲戌,同治十三年。
李序云:“公在军,治经史有常课,仿顾亭林读书法,使人雒颂而己听之。而于《论语》尤十反不厌,敦请耆儒姚桂轩先生讲此书,与之上下其议论,旁征列史,兼及时务,虽病至废食,犹于风雪中张幄听讲不少休,每问:‘吾今日接某人治某事,颇不悖于斯义否……桂轩裒辑在戎幕时与公所讲说者为《论语衍义》十卷。钟云卿都转为镂板行世。”公即胡林翼。两序所记卷数不符,《苌楚斋续笔》与陈康祺《郎潜纪闻三笔》亦云十卷。岂因郭序先作,其书尚止八卷乎?当核。
《楚南仕鄂录》
黄彭年《陶楼文钞》卷八有《楚南仕鄂录序》,其略云:“昔咸丰中,粤寇之乱,勘定之力,大半出于楚材,而胡文忠公抚鄂,率湘人士规划东南,嗣是宦鄂者或以勋业显,或以廉惠称,今在此录至二百余人,可谓矣!”后世研究胡氏得人,不可不一览此书。
(二)《胡文忠公抚鄂记》文献辑录
汪士铎编《胡文忠抚鄂记》,近年已由罗尔纲先生提议,岳麓书社据北京图书馆藏抄本排印。兹补辑有关文献,以供研究。
汪士铎《汪梅村先生文集》卷七有《胡文忠抚鄂记》,自言编辑此书之宗旨:
“明张文忠公《太岳集》,乃萃其往复诰戒之语以示人,而后人因能悉其筹边察吏之政,此道政事之沱潜也。予裒胡文忠之遗集,凡公之它文率弗录,亦此意也。使后之览者,知公当日经画危疆,转贫弱而富强之政,斯足矣。”
方宗诚《柏堂师友言行记》卷二有关于汪士铎一节,其中高度评估了《胡文忠抚鄂记》的价值。
“梅村为胡文忠庚子江南所得士……文忠招至湖北,为修《兵略》及《地舆图》……文忠薨,辄与严渭春中丞、阎丹初廉访编《文忠遗集》,刊行于世。又取其在湖北所办兵事吏事饷事编年月日记之为《抚鄂记》。此非徒叙述文忠勋绩,即东南兵事皆了如指掌矣。”
萧穆《敬孚类稿》卷十二,《汪梅村先生别传》言,直至光绪十五年汪氏逝世,此书未刊行,原因是汪氏惧触时忌。
“咸丰辛酉秋,胡文忠公薨于武昌节署,先生为文忠删定《遗集》口卷刊行。又搜辑文忠在武昌数年政绩,公牍稿本等编,删繁举要,撰为《胡文忠公抚鄂记》二十卷。因文忠历年于不职之员多所参劾,今其子孙仍多贵显,书出虑有所忌,抄本仅存,不轻以示人。同治二年春,予由安庆致书武昌,请抄副本,先生秘不肯与。去年春,予以先生年已八十有八,复致书先生,欲为传之。先生时目眵不能复书,仅于为予经手致书之人李光明传言,此书现已在山西书局云。至秋七月间,予至江宁,欲见先生亲索之,时先生已于十日前卒矣。”
《汪康年师友书札》(二)辑《梁启超与汪康年书》(十三)云:
“《胡文忠公抚楚记》、《美国合盟本末》、蔡毅若《快字》三种,皆责成在兄身上,此次带来。”
《抚楚记》当即《抚鄂记》。梁氏此书作于光绪二十二年五月间,正是维新运动来潮的时候。梁氏正在湖南,汪氏则因《时务报》事有湖北之行。于此可见《抚鄂记》虽未刊,但有抄本流传并为维新派所重视。
赵宗复《汪梅村年谱》(稿)云:
“《胡文忠公抚鄂记》四卷,稿在清华图书馆。《悔翁自书记事》谓有六卷,萧穆《敬孚类稿》又谓有二十卷,则四卷恐是定本。”《悔翁自书记事》,见邓之诚《骨董琐记》。
按汪士铎编此书,取材胡林翼所遗批牍。胡氏生前曾嘱幕僚将批牍择要选录。咸丰十年六月二十一日,胡林翼致曾国藩书云:“林翼批牍或比俗吏为优……去年多病,冬月嘱黄子山饬各房书吏,杂抄十本,亦不过十存四五耳。十本之中,抄存二本,作梅阅定,偶有圈点。辱承台命,谨以就正有道。”见八十六卷本《胡文忠公遗集》卷七十六。作梅,胡氏幕僚陈鼐。如此编尚在,可以与《抚鄂记》一核。
(三)《胡文忠公遗集》传播记略
咸丰十一年,胡林翼病故后,其属员湖北臬司阎敬铭等为编辑《胡文忠公遗集》,凡十卷,同治元年,刊于武昌。家属朋僚病其疏略,得后任湖北巡抚郑敦谨、曾国荃等支持,扩编《胡文忠公遗集》,凡八十六卷,同治五年武昌刻本。同年,江苏藩司丁日昌出资重印《胡文忠公遗集》十卷本于苏州。稍后,曾居胡氏抚幕的湖南粮储道但湘良以为十卷本失于简而不能见全貌,八十卷本失于繁而淡化“经世”主题,遂重为选编,取名《胡文忠公政书》,凡十四卷,光绪二十五年,刊于长沙。兹辑录三书在清末士大夫中传播大略,以见其影响。
赵烈文《能静居日记》:同治四年闰五月十八日,“读《胡文忠集》十卷、《江忠烈集》二卷。二公皆实事求是之才,不敢云优劣,然胡较绝瞻顾,魄力似大,或胡早贵,江则坎坷,境能易心耶?文笔则胡强”。
《翁同和日记》:同治四年六月二十日,“从檀圃处假得《胡文忠遗集》,太阿出匣,不敢逼视,惜不获与此人游也”。
王之春《椒生随笔》卷七,“胡文忠书牍”一则云:“《胡文忠集》十卷而书牍居其六,皆军事政教之言,其于亲戚情话仅附一二笔,在自然机趣,所谓老树着花无丑枝也。”
《能静居日记》:同治六月十二日,赵烈文揭江苏藩司丁日昌虚伪,曾国藩“始甚愕,继而掀髯大乐曰:‘渠昨刊《圣谕广训》与胡咏芝书,颁给属员,既属不伦,又特通札寄予,以予素服膺胡公,卜度以为必中。其无识可笑类此。’”胡咏芝书,指苏州重印的《胡文忠公遗集》十卷。时丁觊觎升任江苏巡抚,因图以此骗取两江总督曾国藩的信任。
李慈铭《越缦堂日记》:同治六年十月十一日,“借得《胡文忠集》阅之,集凡十卷,皆奏疏、禀牍、批札之文,嘉兴钱卿和(铢)等刻之吴中者,冠以国史本传及年谱。文老谋深识,烛照不遗,固中兴第一流人。其行文亦词意严正,绝无枝叶,往往援证故事,深挚剀切,国朝言经济者莫之或先,其集在天壤间自不可磨灭。惜校刊不善,体例芜杂。闻楚中近日又有刻本,较此更多数倍。前日曾索之杨方伯,尚未得也”。杨方伯指浙江藩司杨昌濬。按苏州重印的《胡文忠公遗集》十卷,由徐先路、钱卿铢校刊,故李氏云云。至于其重印之背景则李氏所不知。
《王文韶日记》:同治六年五月二十五日,“作彦侍函,附严刻舆图。《胡文忠集》各四部,交仇从九带京,经师及吉人、鹄山诸君均信来索此也。”十一月十八日,“作雨辰信,寄竹筷四把,新《胡集》一部”。同治七年七月二十四日,“拟上沈经笙师书,附《胡文忠全集》、《兵略》、《惜抱轩集》”。按王文韶时任湖北臬司。《胡文忠公遗集》八十六卷本刻成后,北京官员纷纷索阅此书。
方濬师《蕉轩随录》卷四,“读《胡文忠遗集》”云:“胡文忠公林翼勋业彪炳,今读其《遗集》,乃知经济皆从学问中来,非寻章摘句辈纸上空谈。此择其议论之卓然可传者录之。昔谢秘书爱《沈约集》,行立坐卧,靡不讽咏,予于公之文章殆庶几矣。”按方氏长期任职内阁及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蕉轩随录》于同治十二年十二月刊板。
王闿运《湘绮楼日记》:光绪四年二月二十九日,“看咏芝奏牍,精神殊胜涤公,有才如此,未竟其用,可叹也”。三月十六日,“看胡《奏稿》、《书札》及《方略》,见庚申年事,忽忽不乐。又看曾奏稿,殊失忠诚之道。曾不如胡,明甚,而名重于胡者,其始起至诚且贤,其后不能掩之也。予初未合观两公集,每右曾而左胡,今乃知胡之不可及,惜交臂失此人也。”按其时王闿运正撰《湘军志》。
张謇《柳西草堂日记》:光绪十三年九月一日,“看《胡文忠遗集》”。
陈宗彝补撰《陆文慎公年谱》下册引《陆宝忠记》:光绪二十年十月二十六日,“饭后,阅《胡文忠公政书》:‘富莫如节用,强莫如裁兵’,旨哉斯言!”二十七日,“灯下阅《政书》,不禁感慨系之……今时局日非,设胡文忠生此时,恐未必能行其志,况颠倒错乱乎!当日人心吏治已日非,亦未若今之甚,今糜溃至不可收拾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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