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史学研究中，湘军巨魁胡林翼备受关注。论从史出，研究胡林翼，必须深入了解其基本资料，主要是他本人的著作，这里述其大略，以备海内外同行参考。

　　一、两部《遗集》、《政书》和《全集》

咸丰十一年八月，胡林翼病逝武昌，留下大批奏稿、书信和批札，世人先后编辑成书，有多种版本行世。

同治元年武昌初刻、同治五年重刊之《胡文忠公遗集》，十卷。此书实汪士铎编辑，同治元年，曾国藩《复汪梅村孝廉书》曰：“今足下拳拳于益阳胡公，搜辑遗文，谊古情深，甚盛，甚盛!”同治五年十月，徐先路、钱卿铢将此集重刊于苏州。近年台湾文海出版社出版《近代中国史料丛刊》，沈云龙主编，其正编影印了此书。

同治六年武昌刻《胡文忠公遗集》，八十六卷。《胡文忠公遗集》十卷本刊行后，读者甚病其略，如曾为胡林翼筹饷的王家璧即惊讶：“刻文忠疏议者，多所删易，殊不可解!”于是胡氏后人得现任鄂抚曾国荃支持，重编八十六卷本。《近代中国史料丛刊》续编影印了此书。

光绪十四年孟秋月上海居易堂校印《胡文忠公全集》，亦八十六卷，与同治六年武昌刻本小有差别。奏疏五十一卷，比武昌本卷数少一卷，篇数少一篇；书疏三十二卷，比武昌本多一卷，内容多八篇；批札同。

光绪二十五年仲秋月湖南粮储道署但湘良刊《胡文忠公政书》，十四卷。是书于民国二十二年由上海大陆书局铅印重版，《近代中国史料丛刊》亦予影印。

民国二十五年二月，上海大东书局版《胡林翼全集》，沈卓然、朱晋材编，凡三册，共九十六卷，另辑《读史兵略》二十八卷。

　　二、《读史兵略》

胡林翼生前自己刊行的唯一的著作是《读史兵略》，其中包含了丰富的政治军事理论。该书先后有不同版本。第一种，咸丰十一年武昌书署刊本，四十六卷。胡林翼于咸丰九年四月十二日致左宗棠书曰：“天下绝少知略之人，近月发愤著书，取《左传》、《通鉴》之兵事地理而编次之。兵事以知略为上，地理以释今为考证。公讲舆地二十年，管兵事又十年，明晰此中之精微者矣。”其时戎马倥偬，胡林翼只能把著作委托幕僚汪士铎、蒋照等代编，咸丰九年四月初七日，与蒋照书论此书体例云：“初六日晡后，得专卒寄来摘抄《左氏传》，披阅一过……梅村所拟体例均是……惟渠之地舆之学极为精博，删繁就简，非梅村自为之，则恐择之不精也，……大约分编在诸贤，而总裁则专属之梅村矣。”胡林翼还招揽了一些名流学者对此书“详加校对”，“俾成善本”。按陈康祺《郎潜纪闻三笔》卷九《胡文忠学问为勋烈所掩》一则说：“公所著有《读史兵略》四十六卷”，当指此书，此书光绪间有重刊之巾箱本。第二种、第三种，按孙殿起《贩书偶记》云，光绪二十六年上海图书集成印书局铅字排印、光绪二十八年湘省学堂刊本，皆编为十卷。第四种，民国二十五年《胡林翼全集》下册辑二十八卷（见上文）。此外，《清代通史》（三）引四十卷本，待考。同时，光绪末坊间又出《读史兵略续编》若干种。《读史兵略》影响深远，特别是甲午战争后，陈龙昌1897年著《中西兵略指掌》，序言即称：“昔读胡文忠《读史兵略》一书，窃以为详于考古略于适今，尝欲别为论著，以补其缺佚。”

　　三、未刊书札

胡林翼勤于写信。咸丰十年四月十七日，他与严树森书称“精神思虑，多注于往返书札之中”。光绪中叶曾任湖北省地方官的于荫霖闻人言：“胡文忠林翼恢复武汉时，兼顾邻省，等饷发兵，声势联络半天下，每日发手书与各督抚将校，皆不起草，以公原函发行，但遣二人为之缮稿，犹日不暇给云”，可见胡林翼的书信是很多的，但《胡文忠公遗集》，即使是八十六卷本所辑，书信也仅是一少部分。

在清末，有些受书人的后人陆续公布了胡林翼的遗书。

李续宜之子钩印《曾胡手札》十二卷，其中胡林翼致李续宜信四卷。罗译南、李续宾、李续宜湘军是胡林翼部的主力，李续宜后接统全军，成为胡林翼的助手和替人，这批手札相当重要。

金国琛后人排印《胡文忠公致金方伯手翰》，光绪癸巳年（1893年）江阴叶氏刊，分上、下卷，其中一些标明已见于《遗集》。

胡林翼致蒋凝学书信，由蒋氏后人石印，名《胡文忠公手札》。

《八贤手札》乃是湘阴人郭庆藩汇辑摹刻曾国藩、胡林翼等八人致其父昆焘的信函。按郭昆焘为嵩焘之弟，长期任湖南巡抚的幕僚，为骆秉璋等人运筹定策，职位不高，但影响甚大。然在《胡林翼遗集》中，致郭昆焘的信仅有一封，《八贤手札》起了补充的作用。此书又称《名贤手札》（见《中和月刊》第六卷所载郭庆藩谢瞿鸿◇为此书作序的信），先有石印本，后有木刻本（见刘声木《苌楚斋随笔》卷四）。

吴庆坻著《蕉廊脞录》辑录了胡林翼致其祖、云贵总督吴振域的两通信，声明这是《遗集》中所未收的。此两信，后经黄濬转载于《花随人圣庵摭忆》。

有些胡氏书信，曾经露面，但未刊布。

袁甲三之子保龄与人书云：“昔胡文忠公致书先公，谓天下不患无才人，而患无正人。”（见《项城袁氏家集》本《阁学公集》，书札卷一《复章琴生太史》）查《胡文忠公遗集》，未见此信。

光绪十四年，翰林院修撰王仁堪典试江南，将一批湘军将帅致其祖、四川总督王庆云的信，送请江宁布政使许振祎题识，振祎委幕僚刘可毅代作《跋益阳胡文忠公遗墨后》（见《刘太史集》）。其中有云：“抑文忠治军重求将才。当是时，黔匪旋扑旋起，总兵蒋玉龙困镇远，文忠力言蜀扼黔形胜，可倚玉龙固蜀。”查胡林翼于咸丰九年春致四川总督王庆云的信三通，均见《遗集》八十六卷本，但无此一节。

冯煦《蒿叟随笔》卷四说：“周业勤藏有胡文忠与汪梅叟书十数通，装为一册，其中精当之语，节录之以资省览。”

到了民国年间，有些胡林翼的书信，转辗流传至图书馆而得以刊布。南京盋山图书馆于民国九年选印了八册《陶凤楼藏名贤手札》，其第一册共六十九页，胡林翼致曾国藩等人的信占了三十二页。

半个世纪以来，有大量胡林翼书札在海内外刊行。例如：湖南1989年岳麓书社版《胡林翼未刊往来函稿》，共收胡氏往来书信578通，其中420通为胡氏函札，虽已有13通见之于遗集，且23通也经删节由遗集发表，虽有一些时间、刻字等错讹，但内容保持原貌，可与遗集对照读之。湖北图书馆公布了王家璧所遗档案，内有胡林翼致王家璧手札8通。1987年浙江古籍出版社版《清代名人信稿》辑胡氏手札1通。1992年档案出版社版《清咸同年间名人函札》有胡林翼致毛鸿宾等信2通；台湾公布了《道咸同光名人手札》，有胡林翼致王柏心信3通；香港公布了胡林翼致李续宜信3通，致曾国藩信1通，见《道咸同光名人手札第一集》，此外，尚有彭国栋在《艺文掌故丛谈》中公布了少数胡林翼的家书。

另据劳柏林所编《三河之役——致李续宾兄弟函札》（岳麓书社1988年出版）之前言介绍，湖南省出版局资料室藏有《中兴名贤致忠武公书》（原十卷，现存五卷）、《中兴名贤致勇毅公书》（上、下卷）、《胡文忠公与勇毅公书》（二卷）、《唁书》（原九卷，现存六卷），钤有“前普珍藏”等印，前普乃续宾长孙。可证系其后人所藏，已有散失。劳柏林辑于上书中，有胡林翼的信凡57通。

有些胡林翼未刊书礼，保留着线索，如湘军大将王錱遗下胡林翼给他的信多通，为《胡文忠公遗集》所摈，见陈澹然《江表忠略•王錱传》。

　　四、《胡文忠公抚鄂记》和《论语衍义》

《胡文忠公抚鄂记》三卷，汪士铎撰，北京图书馆藏本，从罗尔纲建议，岳麓书社1988年据以校印。此书实际是按日纂辑胡林翼的批牍，宗旨见其序言：“明张文忠公《太岳集》，乃萃其往复诰戒之语以示人。而后因能悉其筹边察吏之政，此道政事之沱潜也。予裒胡文忠公之遗集，凡公之它文率弗录，亦此意也。使后之览者知公当日经画危疆，转贫弱富强之政，斯足矣。”这里所说《遗集》即《抚鄂记》，时人对此评价极高，按方宗诚《柏堂师友言行记》云：“文忠薨，（汪士铎）辄与严渭春中丞、阎丹初廉访编文忠遗集，刊行于世。又取其在湖北所办兵事吏事饷事编年月日记之，为《抚鄂记》。此非徒叙述文忠勋绩，即东南兵事，皆了若指掌矣。”恐遭时忌，汪士铎不敢以此书公之于世。萧穆《汪梅村先生别传》云：“咸丰辛酉秋，胡文忠薨于武昌节署，先生为文忠删定《遗集》口卷刊行。又搜辑文忠在武昌数年政绩公牍稿本等编，删繁举要，撰《胡文忠公抚鄂记》二十卷。因文忠历年于不职之员多所参劾，今其人及子孙仍多贵显，书出虑有所忌，抄本仅存，不轻以示人。同治二年春，予由安庆致书武昌，请抄副本，先生秘不肯与。去年春，予以先生已八十有八，复致书先生，欲为传之。先生时目眵不能复书，仅于为予经手致书之人李光明传言，此书现已在山西书局云。至秋七月间，予至江宁，欲见先生亲索之，时先生已于十日前卒矣。”据近人赵宗复调查结果，谓此稿由汪士铎托阎敬铭转交山西书局，但书局经理赵法真告人，山西官书局查无此稿，“并存目而无之。”赵宗夏在清华大学图书馆见到此书抄本，仅有四卷。罗尔纲先生在北京图书馆也见一抄本，凡五卷。岳麓书社据以校印，《抚鄂记》始公之于世。

《论语衍义》，凡十卷。姚绍崇撰。所记皆胡林翼与姚氏讨论《论语》时联系历史和当时政治军事之语。李元度为之序云：“吾乡胡文忠公以天下为己任，粤寇起，公削平全楚，出境督师，拔九江及安庆，卒能制贼死命，海内识与不识，莫不震其勋名，而曾文正则尝疏称其坚持之力、综核之才、调和诸将之功，皆己所不逮，而尤服其进德之猛。此为真知公者欤!公在军，治经史有常课，仿顾亭林读书法，使人朗诵而己听之。日讲《通鉴》二十叶、《四子书》十叶，事繁则半之。而于《论语》尤十反不厌，敦请耆儒姚桂轩先生讲此书，公与之上下其议论，旁征列史，兼及时务，虽病至废食，犹于风雪中张幄听讲不少休。每问：‘吾今日接某人，治某事，颇不悖于斯义否?’其痛自绳如此!”“桂轩裒辑戎幕时与公所讲说者，为《论语衍义》十卷，钟云卿都转为镂板行世。”桂轩，姚绍崇字。因此书记胡氏读《论语》心得，以故刘声木谓：“（此书）当视为胡文忠公遗书。”

　　五、两种年谱

胡林翼年谱两种，其一为同治元年益阳夏先范承严树森意撰，一卷，见十卷本《遗集》卷首。其后梅英杰增为三卷，自序云：“严氏既语不能详，英杰乃刺取官私记载，排列经纬，厘为三卷。”梅氏取材广泛，有胡氏宗谱、家书及遗集等，光绪三十一年梅氏抱冰堂刊。1987年岳麓书社刊入《湘军人物年谱》（一）中。这两种年谱，台湾《近代中国史料丛刊》分别影印收录。

　　六、胡林翼的遗闻和墨迹

晚清光宣之际，文人墨客好谈“中兴将帅”的遗闻佚事，有关胡林翼的不少，如上海《刍言报》曾发表汪康年写的胡林翼遗闻两则，其后辑入《汪穰卿笔记》，其文如下：

“胡文忠病，尝饮王远仲药而逾，已而治兵黄州时，军事方急，前病复发，或劝迎王，文忠曰：‘安可因己求生，置人危地?’”

“胡林翼初以妇家财通关节，得中乡试。房师蒲圻但文恭，千金为贽，但奇其才表，即以千金为贺。其子湘良，仕湖南，至督粮道，本胡保也。”

对这些笔记资料，必须核实。即上举第一则，其中有误。按胡林翼治军黄州，延张仲远治病得效，乃咸丰十年春间之事，见其是年三月二十八日《复荆州府唐荫云》书：“弟请假一月，仍在营调养，现服张仲远方，颇有成效。”其后在太湖发病时，正与陈玉成部太平军对抗，军情紧急，胡林翼不愿延张仲远前往，见其咸丰十一年二月二十七日《复官中堂》书：“林翼大病五月……前闻仲远之病，而不敢请。继因太湖虽守备皆完，而以烽烟之地，迎客以求自活，究非人情。今则病势危笃，一日不如一日，来亦无及矣。”最后，张仲远还是来为胡治了病，见胡林翼于同年三月初十日《复官使相》书：“仲远初九日到营，其言病状甚悉，仲远已另函致省中矣。”由此可见，以上第一则对人名，地名和事实，均有差错。

对某些笔记资料，要搜索旁证。即如上举第二则，嫌太简略，使人不明胡林翼与但文恭关系的详情。查王先谦有《寿但湘良少村观察》诗，小注云：“但，蒲圻人，湖南候补道，一署臬司，两署粮道，两署辰沅道。”“父文恭，永绥厅同知，有惠政。”诗中有云：“匡弼观危地，调和老大臣。”自注：“鄂抚胡文忠与官文恭不协，公在幕多听匡益。”此可与《汪穰卿笔记》相参证。

胡林翼的遗闻，散见于时人著作中不少，如薛福成《庸庵文编》卷四有《书益阳胡文忠与辽阳官文恭交欢事》、《益阳胡文忠公御将》等文。王闿运《湘绮楼诗集》中有《独行谣三十章赠示邓辅纶》，对其中佚闻，我们可钩稽得之，以补传状碑铭及遗集等名料之不足。

遗迹，此指墨迹，往往有较高史料价值，例如，清末民初曾在湖北学习工作的甘鹏云于民国二年撰《胡文忠公墨迹跋》云：“胡文忠中兴名臣，其勋业彪炳国史，抚鄂政绩尤美，楚中父老，至今犹能道之。独其翰墨流传绝少，顷于刘强生局长处，得见所书遗墨四幅……末署咸丰己未仲秋，作于雪堂。”按雪堂，在黄洲。“款署祥生。考祥生李姓，维新名，毗陵人，名孝廉也。时佐文忠幕，掌章奏，后以功荐擢知府，曾任荆门州牧，有政声。”类此也为研究胡林翼提供了史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