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社会主义祖国版图上，有一个占全国总面积六分之一的省区，这就是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她富饶美丽，从西北边陲拱卫着祖国内地；她拥有维、汉、回等十三个民族，是我中华民族大家庭的重要成员。她从汉唐以来就是我国的神圣领土。我们的祖先为了保卫这块外国侵略者觊觎的土地，作过多少斗争，付出了多少代价！百年以前，1884年新疆正式建省。追本溯源，我们不能不追念左宗棠及其部将、新疆建省后的第一任巡抚刘锦棠的功绩。

历史告诉我们：任何一个在历史上起过重大作用的政治家、军事家，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即重视人才，善于识拔人才。因为，政治的、军事的活动跟科学、文学、艺术不同，必然是若干人的共同行动，没有若干有才能、有作为的人作助手，任何政治家、军事家都不可能取得成就。在左宗棠研究中，我们看到，左宗棠也是重视人才、善于识拔人才的。他就是依靠了一批杰出的人，才取得了他个人的成就，才在历史上起了重要作用，被记入史册。左宗棠在他答胡林翼的信中引述过欧阳修的话：“古人所以成事者，必有国士共之。”左宗棠认识到：“人才之盛衰，在当时之用舍，亦关世运之隆替也。”左宗棠认为：“天下人才，自足供一时之用，安必绌于今邪！”刘锦棠就是被左宗棠识拔的一个。1875年（光绪元年）左宗棠以六十四岁的垂老之身，作为统帅，驻节酒泉，指挥数万大军入新疆，运筹帷幄，以其正确的指挥；筹集粮饷，以其周密的后勤保障，终于击败阿古柏、白彦虎，为祖国收复天山南北的广大领土，把新疆各族人民从外来军事封建殖民统治下解救出来，建立不朽的功业，是与刘锦棠分不开的。后来，1880年（光绪六年）左宗棠调离新疆奉命赴京任军机大臣时，就推荐刘锦棠接替自己任钦差大臣、督办新疆军务。清代湘乡人杨昌浚曾有诗赞颂左宗棠收复新疆的功勋：大将筹边尚未还，湖湘子弟满天山。新栽杨柳三千里，引得春风度玉关。执行左宗棠的命令，栽种杨柳，把春风引过玉门关的主要将领就有刘锦棠在其中。就是作为左宗棠一生严重罪恶之一的镇压陕甘回民起义一事，也是在刘锦棠积极参与下进行的。1869年（同治八年）秋，当左宗棠受任督陕甘军事奉命镇压陕甘回民起义时，左宗棠曾密贻老湘军统领刘松山书，叫刘松山密图金积堡马化龙，左宗棠充分认识到金积堡关系全局的战略意义，左宗棠在这封密信中说：“此关一开，则威震全陇，乃收全功也。”但在关键时刻，1871年正月，刘松山在金积堡前线中炮阵亡。其时刘锦棠常总老湘军营务。当此危急关头，为慎重计，左宗棠贻书刘锦棠“陈坚守退屯之便，锦棠秘其书，乃雪涕誓师曰：‘吾军深入乏食，不力战，贼即乘我，灵州旦暮失，大局不可支矣！’”刘锦棠是刘松的侄子，是年仅二十六岁，但已参加老湘军十一年，而且长期担任幕僚，管理营务，参与军机，刘锦棠“乃坐诸将上坐，而身自卑抑，问方略，谓诸将受国重恩，且皆叔父行也，功在垂成而将亡师败，持是安归乎？”诸将皆泣下，奋起一战，擒马五……军势复振。宋棠既重锦棠，至是荐其才可大用，诏加三品卿衔，接统老湘军。这年冬天，刘锦棠率部攻下金积堡。又经过两年，左宗棠才得以完成其镇压陕甘回民起的“事功”，而始终在前线冲杀的主将就是刘锦棠。

左宗棠本与曾国藩不和，一有机会他就要攻击曾国藩，唯独在识拔人才上，他却深服曾，在他“平捻”功成之后的奏疏中说到刘松山“为曾国藩所赏拔……曾国藩素称知人，晚得刘松山尤征卓识。……以次巨股荡平，平心而言，何尝非刘松山之力？臣以此服曾国藩知人之明、谋国之忠，实非臣所能及。”当“平捻”时，刘锦棠为刘松山部前锋，左宗棠上奏其功。这正说明左宗棠是很重视人才，善于识拔人才的。

刘锦棠，湖南湘乡人，生于1844年（清道光二十四年），左宗棠比他大三十三岁，其叔父刘松山比他大十岁。1854年（咸丰四年），刘锦棠年仅九岁，他父亲刘厚荣是湘军士兵，在岳阳与太平军作战时受重伤，死于湘阴船上。1960年（咸丰十年），刘锦棠年仅十五岁就到江西他叔父刘松山湘军中从军。1864年（同治三年），刘锦棠在安徽，因护卫祁门湘军大营有功，曾国藩在上奏中称赞他能干。1866年（同治五年）随刘松山军赴河南镇压捻军。1867年（同治六年），老湘军刘松山部在陕西秦渡镇破捻军，解西安围，进而攻陷绥德。1868年（同治七年）春，捻军北至保定，刘松山军追击，迫使捻军在徒骇河决战，西捻军至于覆没。当时，刘锦棠为前锋，常总营务。1869年（同治八年）左宗棠以督陕甘军务奉命镇压陕甘回民起义。刘松山军自北路攻金积堡，刘锦棠率领前锋攻克灵州，进驻吴忠堡。1871年（同治十年）正月，刘松山阵亡金积前线，刘锦棠稳定军队，团结诸将，度过困厄时期，接统老湘军。是年冬，刘锦棠率部攻下金积堡。刘锦棠出于为乃叔报仇，竟残酷地诛杀了马化龙父子及其主要部下，特别令人不能容忍的是刘锦棠将生擒的回民起义将领马八条活剐零切祭奠刘松山的亡灵，给宁夏回族同胞留下了凶残惨无人道的恶劣印象而被唾骂。1872年（同治十一年），刘锦棠从湖南招募了一批新军，率老湘军八十营攻下西宁，镇压了西宁的回民起义军。陕西回军首领白彦虎率部逃到肃州。1873年（同治十二年），刘锦棠杀害了已经投降的回民起义首领马文禄。《清史稿》《刘锦棠传》称：刘锦棠“杀土回、客回立尽”，刘锦棠在镇压甘肃回民起义的过程中，是确实滥杀了成千上万的回族同胞，这是刘锦棠的历史罪过，是毋庸讳言的，也是当时清统治者镇压起义人民的残杀政策的具体体现。1875年（光绪元年），白彦虎逃入新疆与阿古柏勾结，左宗棠奉命出关收复新疆，刘锦棠总理行营营务，左宗棠在凉州检阅了部队，刘锦棠作为前敌总指挥，筹备率师入新疆。1876年（光绪二年）三月，刘锦棠在肃州精简整编了部队，他与金顺商议军事时充分估计了战争的严重，他指出：“白彦虎内结安集延，外连英俄，复以危辞煽动土回，精骑十数万，天山南北路，呼吸可以自致，我军骑兵十不当一”，于是，先据阜康储粮屯师，然后，会同金顺，一举收复古牧地（今米泉），进而收复乌鲁木齐。1877年（光绪三年）春攻达坂，破吐鲁番、托克逊，白彦虎西守库尔勒，刘锦棠入喀喇沙尔，五月阿古柏奔库尔勒，绝望服毒自杀，白彦虎准备逃往俄国。刘锦棠收复库尔勒，白彦虎退至库车。刘锦棠攻下库车、拜城，抵阿克苏，受降，白彦虎奔乌什。刘锦棠收复乌什。一个月之中，刘部驰骤三千余里，收复喀喇沙尔，库车、阿克苏、乌什四城。十一月刘锦棠率师攻克叶尔羌，白彦虎叛逃入俄境。刘锦棠进定英吉沙尔，进驻喀什噶尔。十二月，彻底扫除阿古柏残部，获阿古柏子女九人，及引寇入侵的金相印父子，全部收复新疆南八城。以后又打退了白彦虎残部从俄境入侵的武装骚扰，恢复了新疆的安定局面。自1864年（同治三年）金相印等攻陷喀什噶尔，1865年（同治四年），阿古柏侵入我国占领南疆，1867年（同治六年），阿古柏正式建立包括喀什、莎车、和阗、库车、叶尔羌、阿克苏、吐鲁番七城的所谓“哲德沙尔”（七城）汗国，十几年中，新疆天山南北各族人民受阿古柏军事封建殖民政权的残酷统治，至此才获得解放。

刘锦棠在左宗棠的统率下，入疆一年多，就打败了阿古柏、白彦虎，使英、俄瓜分我新疆南北的阴谋彻底破产，保卫了祖国的西北边陲，也为后来曾纪泽赴俄谈判改约收复伊犁作了实力后盾，这个历史的功绩是不容抹煞的。之后，刘锦棠在新疆南北建立郡县，为在新疆建立行省作了准备。1884年（光绪十年）新疆建省后，刘锦棠被任为第一任巡抚，继承左宗棠建设新疆的意向，建郡县、修水利、兴学校，设屯垦，治交通，为近代新疆的政治、经济、文化的发展作出了一定的贡献。

当时人士对刘锦棠的功绩给了很高评价。谭嗣同在1884年曾任新疆刘锦棠部幕僚，刘锦棠曾向朝廷疏荐过谭嗣同兄弟。刘锦棠死后，谭嗣同曾在所书挽联中说：“西域传是兰台一家之书，县度纪师程，铭石还应迈前古。”对刘锦棠收复新疆的战功作了充分肯定，认为刘锦棠建功西域，功劳超过了前人。晚清名人李元度在刘锦棠收复新疆后给刘锦棠的信中说到：“在昔圣祖亲征准噶尔……世宗两征厄鲁特……高宗荡平准部、回部……逮宣宗重定回疆……从未有提孤军、绝大漠、借饷异邦，深入其阻，不逾岁即奏荡平，为今日者也。”所以，李元度颂扬刘锦棠“伟绩奇勋，实远出国初先正上。”李元度的贺信固然有阿谀的成分，但从新疆的历史发展来看，消灭一个外来的军事封建殖民政权，救各族人民于水火，保卫我边疆，功劳天疑是超过了清初以来的一些人的。

刘锦棠是具有保卫祖国边疆的爱国思想的。1884年（光绪十年）法国侵略我国福建、广东沿海，刘锦棠两次上书清廷，请准他自领六千人兼程赴东南沿海作战，给侵略者以重大打击，他说：“不如是，中国不尊，外患日益乘。”可惜清廷没有同意。1894年（光绪二十年），中日战争爆发，日本侵犯中国边境，清廷电召刘锦棠进京，刘锦棠准备从湘乡起程，不幸刚到县城就病倒了。刘锦棠病危时还“口中喃喃呼将士指述边事，断续不能辨。”他在临终遗疏中还说：“又闻朝鲜内变，日本肇衅。当国家多事之秋，正臣子效命之日。”还希望朝廷“圣谟坚定，激励将帅，扫荡夷氛，绥靖藩服。”在那个历史时代，爱国与忠君常是紧密联系的，在刘锦棠的忠君之言中，正反映了他对国家民族的爱。

左宗棠、刘锦棠有过镇压太平天国、镇压捻军、镇压陕甘回民起义，残酷地杀害起义的回族同胞的罪恶，但更有为祖国收复疆土，反对帝国主义侵略和瓜分我领土的历史功绩，能不能称之为中华民族的民族英雄呢？我的回答是肯定的。

我以为能称为中华民族的“民族英雄”的标准只有一个：凡为中华民族的统一、强大、进步和长治久安作出杰出贡献的人，都可称之为中华民族的民族英雄。我中华民族是在数千年的历史发展过程中，以汉族为主体，融汇了许多少数民族而形成的一个有着共同的地域、共同的经济生活和共同的文化传统的整体。我们考察历史问题的着眼点，既要反对大汉族主义，又要反对狭隘的民族主义，要站在整个中华民族的立场来思考。

所以，我要提出一点质疑：左宗棠、刘锦棠收复新疆，消灭了阿古柏的外来军事封建殖民政权，铲除了“苏玉尔阿列”制度，（即军事封建采邑制度），也打破了新疆各族封建主和宗教上层分子利用各族人民反清起义打着民族的、宗教的旗号进行民族仇杀，实行封建割据的迷梦，保卫了祖国边疆，维护了祖国的统一，是为中华民族的统一强大、长治久安建立了不朽功勋。这一点大概没有多大争论。然而，我们对陕甘回民起义的复杂性不应予以注意吗？

首先，左宗棠、刘锦棠向新疆的进军，清朝廷的旨意和左宗棠的主观思想，都是镇压陕甘回民起义的继续，其中突出的标志是追击陕回首领白彦虎，白彦虎是由陕而甘，由甘而新，步步退入新疆，投入阿古柏一伙，最张叛逃入俄的。陕甘回民首领入新与阿古柏结合的还有妥得麟、马仲等人。

其次，陕甘回民起义的首领，与新疆维、回起义首领并无根本区别，大都是封建主和宗教上层人士，马化龙可为代表。马化龙既是大封建主，又是宗教领袖，新教教主。马化龙是利用回族人民反对清政府官吏的压迫剥削的正义行动而崛起的。他自称“总大阿訇”、“统理宁郡两河等处地方军机事务大总戎”，而且“交通外间”，拥有洋枪一千五、六枝以上。他们“成则为王”，搞封建割据；“败则为虏”，被当时的政府杀掉；“逃则为叛”，走白彦虎走过的路。他们没有政治纲领，没有先进思想，是大有别于太平天国，甚至与捻军也不能相提并论的。所以，我认为不应形而上学地简单地予以肯定，而庆辩证地将马化龙等上层人士与广大回民起义群众相区别。我认为左宗棠、刘锦棠的历史罪过也就在这里，他们把广大回民起义群众加以杀戮，破坏了社会生产力、加深了陕西，特别是甘肃地区长久的政治经济落后状况。

再次，陕甘回民起义中的一个严重问题是民族仇杀。清官吏的“护汉抑回”，滥杀回民，固然是回民起义的诱因，其基因当然是封建压迫和剥削，而回民起义过程中的“仇汉行为”，也造成了极大的恶果，至今陕、甘、宁、青地方的汉族人民中仍然流传着那时回汉相杀，堡寨一空、百里无人烟的可怕情形，即可为证。这种民族仇杀，实际上是封建统治者挑起的，是为了巩固其反动统治，应由封建统治者负责，回汉人民都是受害者。

更重要的一点，在外国资本主义、帝国主义虎视眈眈，企图蚕食我疆土的时候，外国侵略势力总是力求与我国内部的分裂势力相结合，以达到侵占我领土，肢解我国家的目的。白彦虎等人与阿古柏结合，英、俄支持阿古柏、予以正式承认，并先后派出使臣到喀什与阿古柏签订条约，妄图分占我新疆南北，实在触目惊心。所以我想，关于马化龙的大批洋枪的来源，有必要作进一步的调查了解。左宗棠、刘锦棠奏报中从金积堡收缴和掘出洋枪一千五、六百枝，不可能是子虚乌有。这些洋枪证明马化龙“北口贸易，交通洋人”也不会是捕风捉影的事。当然，我们要慎重，要尊重少数民族，不能伤害他们的民族和宗教感情。我问过宁夏的同志，据说在吴忠等地，马化龙在回族老年群众中仍有相当的影响，仍被尊为教主。但是，我认为，正因为如此，对各族人民进行实事求是的历史唯物主义教育，使各族群众，正确认识历史上发生的少数民族反中央政权的起义的反封建压迫剥削的性质，尤其是要让他们看到，在外有资本主义、帝国主义势力包围和影响下的国内少数民族反中央斗争，极易走与外力结合的道路，沦为分裂，割据政权。沦为外国侵略势力的工具，是不利于中华民族的统一、强大、进步和长治久安的，归根结底也是不利于各民族自身的发展的。

所论不知当否，请同志们批评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