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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源信札考释(三篇)
作者:李瑚
【摘要】《与蕴之书》见《清代名人书札诗稿》,北京图书馆藏。
  一  与蕴之书

《与蕴之书》见《清代名人书札诗稿》,北京图书馆藏。

这封信的全文是:“蕴之仁兄大人阁下:不晤积载,契阔良深。夏间驾过江南,适弟甫遭大故,戢影东台。顷过广陵,晤童石塘太守,始知行旌北上。一麾出守,就近迎养,差慰积念。并承锦注,拳拳关切,悯范叔之寒,代为束手,尤见故人良友之谊。弟半载东台,只因漕务受前任之累,赔垫四千金,现在交代尚未算值,清查发令之初,未知如何出脱。其尤急者,全家数十口指日悬磬,而先榇至今尚留滞东台,未能奉移,其窘为生平所未尝。倘吾兄有信致云湖都转师(系家兄辛巳座师),望为筹一馆地,俾两载内稍裨薪水,则锡类之仁,身家均感矣。至江省钱漕,日累一日,将来不知作何究竟?吾兄告迎黔阳,洵系卓见。何子贞已得差否?春间曾寄银五十两,托其买高丽参,为家中医药急需。倘子贞出差,望向子愚代询之。其参亦望觅便寄石塘处也。又严仙舫兄一信,望并寄去为荷。谨此泐布,即颂升安。愚弟制魏源顿首。八月十二日。”

这是魏源写给朋友的一封信札原件。这封信写于何时?写给谁(即蕴之是谁)?都需作一些考释工作。

首先,这封信写于何时?信中说:“夏间,驾过江南,适弟甫遭大故,戢影东台。“先榇至今留滞东台,未能奉移。”又说:“弟半载东台。”“大故”指父母丧。据魏源子魏耆《邵阳魏府君事略》载,魏源于道光十一年丧父,二十六年丧母。二十八年葬其父于江苏上元县,葬其母于句容县。《事略》又载,魏源于道光二十五年秋奉檄权扬州府东台县。可知信中所说的“大故”是指他母亲的丧事。写信时间为母丧以后,安葬以前,及在东台半载以后,即道光二十六年八月十二日。这时他因母亲去世不久,所以在信中下款署“愚弟制魏源顿首”,盖仍在守孝期间。

我们从信中所涉及的几个人的事迹来看,也可证明这封信是在道光二十六年写的。

信中说:“顷过广陵,晤童石塘太守。”又说:“其参亦望觅便寄石塘处也。”童石塘即童濂,湖北江夏人,道光间自海州分司运判升任淮北监掣同知,二十六年时任此职。同知为五品官,知府为从四品官。同知为知府以下重要官员,级别稍逊于知府。魏源称童濂为太守,或为尊敬之称。广陵指扬州。两淮盐务中心在扬州,东台县属扬州府,所以二人常在扬州会晤。

信中又说:“倘吾兄有信致云湖都转师(系家兄辛巳座师),望为筹一馆地,俾两载内稍裨薪水,则锡类之仁,身家均感矣。”信中所说“家兄”,指魏显达,为魏源堂兄,道光元年举人。其座师为但明伦(道光元年湖南乡试考官)。但明伦字天叙,号敦五,又号云湖,贵州广顺人。都转即都转盐运使。但明伦于道光二十二年自江苏常镇通海道升任两淮盐运使。继以侵帑失察案降职,捐复道员。二十五年再任盐运使,直至二十九年。二十六年时正任盐运使,故信中称他为“都转”。

另据李柏荣《日涛杂著》据所见邓守之日记云:“默深既赴扬履新,率钱谷诸友以自随,守之则与默深叔侄寓旅邸为默深钞《老子本义》及《墨子章句》。”其叔侄中大约就包括魏显达在内。正是由于“赴扬履新”,携带多人,又在东台县令期间代前任赔垫漕项,生活发生困难,因此请受信人代向但明伦求助。

信中又说:“何子贞已得差否?……倘子贞出差,望向子愚代询之。”何子贞即何绍基,湖南道州人,官翰林院编修,曾三次充任考官出差:第一次在道光十九年,充任福建乡试正考官。第二次在二十四年,充任贵州乡试副考官。第三次在二十九年,充任广东乡试副考官。咸丰二年任四川学政。信中所说:“已得差否?”大约指第三次出差去广东。出差前,即道光二十六年,何绍基正在北京。他的诗集《东洲草堂诗钞》中有《琉黎厂火神庙肆因冗不得游,十八日始至,庙肆散矣。乃得莲心先生画一轴,兼有陆篠饮、汪韩门题句,次韵志喜》、《闰端午日韩小亭招集龙树寺,作图纪事》等诗,都作于道光二十六年,可以为证。

信中又说:“严仙舫兄一信,望并寄去为荷。”严仙舫即严正基,湖南溆浦人。原在河南任知州,道光二十一年丁母忧回籍。二十五年服阕,赴礼部引见。道光二十六年任奉天复州知州,因足疾乞去,江南督抚保留江南,不久简放江宁府知府。此时严正基大约正在北京候补或初去复州不久,故受信人在北上至京时,可以顺便代寄其信。如在二十五年以前则不易见到,如在调到江南以后,则不需受信人北上代寄了。

凡此都可以证明这封信写于道光二十六年。

其次,这封信是写给谁的呢?蕴之是什么人呢?

姚燮《扬州寄汤海秋郎中书》云:“时孔君以‘燕山话别图’示仆,盖孔君于戊戌官刑部时,鲁君与潘君彦辅同寓其宅。于别时,浼温君翰初所作。若张亨甫、梅君蕴之皆有题什。是时仆与足下数数于彼过从。……此直六七年事耳。至于今,潘君逝焉,而若翰初、亨甫、蕴之诸君亦皆身无成名,墓有宿草,披图感喟,又曷禁与宥函诸君遥忆足下之远隔二千里而不与共今聚也”(《大梅山馆集》,《复庄骈俪文榷二编》,卷四,页15—16)。孔君即孔继镕,字宥函。蕴之即梅植之,字蕴生。姚燮在另首诗中也提到这件事:《为孔司马作〈淮南感逝图〉系以诗》注云:“戊戌之春,潘四农德舆、鲁通甫一同、吴稼轩大田,同寓宣武坊孔司马寓斋,温翰初农部肇江为作《燕山话别图》,通甫序之,四农为之记,且有诗。张亨甫际亮、梅蕴生植之两孝廉题其后。数年以来,潘、温、张、梅诸君并下世,开卷为之怃然。因补《淮南感逝图》于后,题二十八言,用潘君韵也。”可知蕴之即蕴生。梅植之《题〈江亭送别图>》诗有“蓟树青云远,燕山落日迟”之句,可能即是姚燮所说的题什(诗见《嵇庵诗集》,卷九,页12)。魏源和梅植之确曾相识,因梅植之系扬州人,魏源长期在扬州居住。张际亮有《不见默深舍人数年矣,今乃遇之扬州。又识梅君蕴生、吴君熙载,喜可知也。……舟至高邮,慨然作诗,奉寄诸君》诗,可知他们在扬州是有过来往的。但梅植之逝世较早。姚燮诗作于道光二十四年,孔继镕《悼江都梅孝廉植之》诗亦作于二十四年,其时梅植之已死,而魏源信则稍晚。而且梅植之只是一个举人,并未做郡守。所以这个蕴之应作蕴生,不是魏源信中所称的蕴之。

同时人字蕴之者还有蔡璨,湖南益阳人,乾隆二十六年进士,字蕴之。但系常德府教授,丁忧后改衡州府教授,与信中所说“一麾出守”的情况不符,时间亦稍早。

又帅远□字蕴之,号逸斋,湖北黄梅人,道光二十七年进士,散馆授编修,咸丰二年以后始援例以道员候选,官至江西委用道,死于太平天国战事中,未为郡守,时间亦稍晚。

惟胡林翼的经历与信中所说的情况很相似。胡林翼字贶生,一字润芝(或润之、咏芝、咏之),湖南益阳入。道光十六年进士,改庶吉士,十八年散馆授编修。二十年充江南乡试副考官,坐失察降级。二十一年丁父忧,路过扬州回乡。二十六年二月服满后,再去扬州,原拟由盐运使但明伦署中捐官未成。闰五月入都。六月,援陕西捐输例报捐内阁中书,改知府,分发贵州。十二月出京,仍取道扬州。二十七年三月还家。四月,其母汤氏率眷属乘船至常德与胡林翼会合赴任。六月到达贵州贵阳。十一月,委署安顺府知府。官至湖北巡抚。

魏源信中说:“夏间驾过江南”,指胡林翼于道光二十六年一月自湖南到扬州谋职,闰五月始离开扬州北上,其间还曾到过镇江(焦山)、苏州等处。“顷过广陵,始知行旌北上。”指胡林翼已自扬州去北京的事。“一麾出守”,指于六月间援例报捐。此时胡林翼已写信回家向其叔父报告在京捐官情况,亦必向扬州友人告诉此事。魏源已知他报捐知府,即将去贵州赴任。“就近迎养”,指去贵州途中路过湖南,即将迎接其母一同赴黔。这些事迹都与书信内容相符。可知蕴之与润之为一人,蕴与润在湖南为同音字,魏源得任意写之。

我们还可从魏源以及信中提到的几个人,如何绍基、但明伦、童濂等和胡林翼的关系来看看。

魏源和胡林翼的关系,首先,魏源和胡林翼都是湖南人,是同乡。其次,魏源曾在两江总督陶澍幕府,而胡林翼自幼即与陶澍第七女静娟订婚,道光十年在益阳入赘陶家。十二年,偕其妻及岳母贺氏至江苏陶澍任所。魏源此时正在陶澍幕中。他们与陶澍的关系,一个是幕府兼旧友,一个是世交兼子婿,关系自然要近些。胡林翼又曾从贺熙龄读书,魏源长期任贺长龄幕友,和贺家的关系也较深。

胡林翼和何绍基的关系,他们都是湖南人,是同乡,又同年进入翰林院。据民国《镇洋县志•李汝峤传》云:“李汝峤,字方壶,……官翰林时,与益阳胡林翼、道州何绍基号莫逆。”(卷九,人物一,页23)又据《梅礼部(钟树)家传》云:“君十上公车,前后交何文安父子,胡文忠父子,罗文僖、劳文毅、贺耦耕兄弟、汤海秋,并一时名人,而湘皋又为其县学官,相得甚欢。以此京朝乡里诸闻人,无不敬礼。”(《梅氏遗书》,传,页2—3)胡文忠父子即胡达源和胡林翼,何文安父子即何凌汉和何绍基,贺耦耕兄弟即贺长龄和贺熙龄,都是湖南人在北京做官。胡达源官翰林院编修、詹事府少詹事等职。何文安即何凌汉,官至工部、吏部、户部尚书,长期做京官,所以两家关系密切。胡林翼、何绍基、李汝峤还是“莫逆之交”。何绍基在胡林翼死前不久,还到太湖营地去看他(见何绍基《胡咏芝由英山移营太湖,书来相迓,留别汪梅村、丁果臣》[庚申]、《挽胡咏芝宫保,客腊在太湖大营小住三日,深谈造微,君为凄感》[辛酉]等诗,均见《东洲革堂诗钞》,卷二十二及二十三),可见他们直到晚年还有来往。

胡林翼与但明伦的关系也比较深。胡达源和但明伦是嘉庆二十四年的同年进士。但明伦是贵州人,道光八年胡达源到贵州任学政,曾为但著《广顺州志稿》作序,关系日益亲密,又在北京做官,后来结成亲戚。胡林翼在《广顺州志序》中说:“(林翼)及服官京邸,纳交黔中人士,率多殊尤异敏。广顺但云湖先生与先宫詹(胡达源)为会试同榜,谊气相符。重以姻娅,林翼又获交哲嗣小云太史。”(《广顺州志》)道光二十一年,胡达源病死,胡林翼扶柩回长沙守制。二十五年十二月,湖南巡抚拟聘请胡林翼主讲湘阴仰高书院,两淮盐运使但明伦特派人持信邀他到扬州去,愿代为捐复官职。因此,胡林翼谢绝了书院的聘请,改为北上复职。但明伦的儿子但培良是胡家的女婿(大约是胡林翼之妹胡春芝之婿)。据梅英杰《胡文忠公年谱》载,在胡林翼去贵州赴任时,从扬州把他带到长沙去结婚。胡林翼所说的“姻娅”关系即指此。正是由于这些关系,所以魏源在信中才托胡林翼请但明伦为魏显达谋一馆地,以解决生活问题。

胡林翼与童濂也有来往。童濂长期在江苏淮北任职,自海州分司运判升任淮北监掣同知,是陶澍的属员,大约就是这种关系和胡林翼熟识的。梁章钜在辞去江苏巡抚以后,曾在扬州住过。他在《石塘招同胡润芝太守林翼、罗茗香、吴熙载及恭儿小饮,九叠前韵谢之》诗中说:“欣联墨缘侣,招饮冶春天。肴核推精美,烟云养静便。纵谈新治谱(润芝新以郡守分发贵州),细酌旧吟篇。此会真堪纪,非徒捉醉筵。”(《浪迹丛谈》,卷十一附,页3)

梁章钜这首诗,未署写作年月。但考梁章钜在扬州居住的时间,据他的《道光年间四太傅》文中说:“道光丙午,余居扬州。”(《浪迹续谈》,卷七,页1)丙午即道光二十六年。又《致刘玉坡督部韵珂书》中说:“道光二十八年戊申之夏,……前岁因家食不给,挈儿辈出,代为谋官,作糊口计。继因左支右绌,集腋不成,遂在扬州迁延一年。”(同上,卷八,页11—12)可知梁章钜居住在扬州的时间是道光二十六年至二十七年,参加这次宴会当然就是在这一年中。可能就是在胡林翼从北京去贵州赴任经过扬州时举行的,所以梁章钜诗中有“纵谈新治谱”之句,情况与魏源所写正相吻合。这首诗也算是魏源信札的一个有力证明吧。

从以上所举事实来看,可以认为:魏源《致蕴之书》是在道光二十六年八月十二日写给胡林翼的。这时魏源已听说胡林翼捐复知府,正在北京候差,便写了这封信托他办几件事。在这以后,胡林翼便去贵州做官。由于路途遥远,他又参加了镇压太平天国的战事,魏源便没有再和他联系。这封信不但告诉我们魏源和胡林翼有过这样的交往,而且还谈到了他在这几年的情况。因此在考察魏源事迹中它是一件比较重要的史料。李柏荣作《魏默深师友记》收录和魏源有来往的师友共七十五人,其中没有胡林翼,可能是由于没有看到这封信或不知道蕴之是谁的缘故。

  二  与姚梅伯书

《与梅伯书》见《清代名人手札甲集》。

这封信的全文是:“梅伯仁兄大人左右:小诗奉饯,即祈示正。陈寿卿兄扇已送去,而来信云:伟堂夫子欲求绘团扇数柄,务恳拨冗为之(只用单款可也)。明早送伟师处,并取李芸舫太守之信也。陈世兄来信并附阅。即颂行祺。海秋字均送上,查收。弟魏源顿首。”

梅伯即姚燮,浙江镇海人,著有《大梅山馆集》,善绘画,工花草人物,晚年多画梅。为魏源友人之一。

魏源此信作于何时?据蒋敦复《例授文林郎即选知县姚君墓志铭》云:“道光甲午中浙江乡试榜举人。……十年不字,名在公卿,三荐未售,牍补外吏。戊戌由誊录即选知县。……甲辰计偕后,息影邱园,绝意进取。”(《大梅山馆集》,《复庄骈俪文榷二编》)可知姚燮曾多次到北京应试,最后一次是甲辰,即道光二十四年。

姚燮《扬州寄汤海秋郎中书》云:“自与足下别,河行五十余日,抵清河已夏末秋始矣。……及闻仆将南下,而足下与魏君置酒城东之楼,为仆饮饯。”(《复庄骈俪文榷二编》,卷四,页14一17)这是姚燮追述道光二十四年会试完毕后,返回家乡以前,汤鹏和魏源曾在北京东城酒楼为他饯行。魏源信中所说:“小诗奉饯”,即指此次分别前所作的诗篇。诗题为《走笔送姚梅伯燮归四明》,见《古微堂诗稿》,又见姚燮《曹户部楙坚席上醉后长歌赠魏源兼示汤郎中》诗,附魏源《和作》。(见《大梅山馆集》,《复庄诗问》,卷二十七,页9)

魏源诗云:“年来东海扬鲸鳍,万家荡析无安逵。……仆亦从戎东海湄,翁州普屿狎魅夔。”又云:“君来访我我已违,不逢海滋逢燕圻。”前句咏鸦片战争时魏源曾参与抗英斗争,并曾到浙江定海。后句咏姚燮到定海访魏源,魏源已经离开那里。二人未见于定海,却相逢于北京。据魏耆《邵阳魏府君事略》云:“甲辰,中式礼部会试第十九名。”可知二人于道光二十四年在北京因参加会试而晤面。姚燮未考中,回家前魏源等人设宴饯别,并赠诗留念。此信即作于姚燮将离北京时,故信中云:“即颂行祺。”

信中所云“伟堂夫子”,即陈官俊,字籲尊,号伟堂,山东潍县人。嘉庆十三年进士,翰林院编修,道光二十四年任工部尚书,官至吏部尚书、协办大学士。曾充道光二年顺天乡试同考官,魏源于这一科考中第二名,又充道光二十四年会试正考官,故魏源称之为伟堂夫子。

海秋即汤鹏,卒于道光二十四年七月,姚燮于这年五月南下,回家路上作《寄汤鹏、魏源》诗。(见《复庄诗问》,卷二十九,页1)不久闻汤鹏逝世,又作《闻汤户部讣,哭之以诗,得七章》,诗中说:“短车五月别,别路沙雨凉。别路仓猝中,慰之后期长。万里两寸心,斗轸遥相望。子死吾不知,知还疑未死。下马城南街,分明手携子。敢以此别后,终无重见期。……”(见《复庄诗问》,卷二十九,页13)二诗均作于道光二十四年。信中云“海秋字均送上”,此时汤鹏尚未去世,故得作书给姚燮。

因此,可知这封信是魏源在道光二十四年姚燮尚未离开北京时写给他的。

  三  复邓守之书

《复邓守之书》见《甲寅》杂志第一卷第七号。

这封信的全文是“接手札,具悉行旌安稳抵京,甚慰。源与挹之处此,每有寂寥之感。惟有勉理旧业,来春相见京师耳。札中言:本欲回车来口,因源向挹之有成言,是以不来。源反躬自思,不但无此语,即询之挹之,亦并未尝向足下言之。且文驾之去也,军门劝之,挹之劝之,足下亦自决之。而忽有微词于源,何源之命蹇,动辄得咎耶?足下非妄怨人者,源惟有自反而已。天寒尚慎眠食,以时力学,自重为祝”。

又一封云:“前书谓,源与挹之退有后言,方切悚惧,昨札则已释前疑,而止谓词儿之间不甚亲洽。夫舍其大而责其细,宽其重而就其轻,是故人之恕也。交久而不略其文貌,责过而不忽于细微,是故人之周也。源素性粗疏,动多尤悔,故人知之,岂自今日?然在他人则将以为不足责备而置之,自非直谅肫勤之君子,其尚肯齿诸朋友之列而规诲不倦乎?近与挹之讲习切磋,颇知自反,尚望时贶良药,以针以砭,不致遐弃,以全始爱。诗云:‘无我恶兮,不寁故也。’明春入都面晤,乃竭其愚。前接秋舫书,言足下受定公之托,颇不容易,未知日内光景何如?定公正月即可抵京否?日内闭户作何工夫?念念。天寒,惟珍重不宣。”

邓守之,即邓传密,为书法家邓石如的儿子,与魏源为挚友。前信言,二人因某事误会,魏源因此写信自白。后信言,误会已经解释清楚,和好如初。它反映了知交之间,互相諴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友情因之更为增进的情况。据李柏荣《日涛杂著》云:魏源“入都后,治学甚殷,……迄签发江苏,听鼓金陵,遂权兴化令事时,与之往还最密者,惟邓传密守之。……默深既赴扬履新,率钱谷诸友以自随。守之则与默深叔侄寓旅邸,为默深钞《老子本义》及《墨子章句》。”可见二人友谊至老未减。

至于这封信写于何时呢?信中云“来口”,即古北口。“军门”即直隶提督杨芳。“挹之”大约即杨芳之子承注。据魏源与贺熙龄信云:“旧东杨果勇驻节辰州。”(《魏源集》,页840,《致柘农信稿一》)又《宫傅杨果勇侯西征凯旋寿诗集杜》诗云:“昔在严公幕,杜陵有布衣。……稍酬知己分,欲报凯旋归。”注云:“公子承注,旧从余游。”(《魏源集》,页796。按此诗为何绍基代作,另见《东洲草堂诗钞》,《古微堂诗集》不载此诗。《古微堂诗稿》收入此诗,但有改动。)李柏荣《日涛杂著》亦云:魏源“曾馆古北口杨氏家中,教其子弟,兼治举子业”。可知魏源曾在杨芳幕中,授杨承注学。据杨芳《自编年谱》载,杨芳于道光元年六月,奉旨调任直隶提督,九月到古北口任事。道光三年十二月,奉旨调任湖南提督,次年正月起程赴任。魏源大约于道光二年至三年馆于古北口杨芳家中。

又信中云:“前接秋舫书,言足下受定公之托,颇不容易。……定公正月即可抵京否?”秋舫即陈沆,与魏源亦挚交,卒于道光六年,作书时陈沆尚在。定公即龚自珍,号定庵,故称定公。此时龚自珍正在浙江家中。

此信可与龚自珍《致邓守之书》并看。龚书亦见《甲寅》杂志同期。书云:“守之足下,望吾弟之车尘,至于不可复见而后反。归来恍若有亡。转一念曰:吾平生好奇,然未一出塞。足下乃从名将至长城,书剑磊落,又足羡也。古来诗人文人为记室参军者多,然几 人有此英遇耶?重以公子之贤贤而好客,遥想两君高谭驶辩,倾出心肠,足令塞禽惊舞矣。”又云:“天寒岁暮,足下旅居,何以为怀?未卜年内有试事否?兄冒三十三日之冰雪,踉跄而归。家严慈幸皆无大恙。家慈受惊不小,儿子等几乎不救。痛定思痛,言之心骨犹栗。而奇灾之后,万事俱非。或者柳子厚所云:黔其庐,赭其垣,以示人,是亦祝融回禄之相我耶?”这封信也未署年月,但从内容看,前段云,邓守之与魏源同去古北口就馆。后段云:家中发生火灾,这些事都发生在道光二年。龚信又云:“而试期又迫,正月初旬,即须买棹北上。”这是指道光三年将举行会试,龚自珍为了准备应试,正月即须返回北京,与魏源信中所说:“定公正月即可抵京否?”正相一致。由此可知魏源此信大约写于道光二年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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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华文史论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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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权所有:湖南图书馆 2009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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