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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刀王五与谭嗣同
作者:罗龙治
【摘要】从曾孟朴的孽海花到最近张谷的古典小说大刀王五,我们可以很明显的看出王五已经变成小说里的传奇人物,而且王五在经历了无数的风霜之后,他脸上的皱纹似乎愈来愈浓,而那两道霜眉也愈发的白了。
  从曾孟朴的孽海花到最近张谷的古典小说大刀王五,我们可以很明显的看出王五已经变成小说里的传奇人物,而且王五在经历了无数的风霜之后,他脸上的皱纹似乎愈来愈浓,而那两道霜眉也愈发的白了。

王五本来是一个虬须虎眉,醉卧白日的好汉。江山万里楼诗钞,有一幅白描形容王五说:

长安谁健儿,王五四海友。高颡贯大鼻,河目胆如斗。世道促浩劫,肌寒十八九。天下一指掌,有事十年后。

在这个江东才子杨云史的笔下,王五那一劲虎态,真是不可逼视。

在早期比较可信的一些轶闻杂记里,如春冰室野乘等的记载,王五实在也不是一个以剑术驰名的侠客。在当时江湖上享誉最盛的武林名宿,恐怕要属杨露蝉及董海川等人。而王五在当时所以能够名噪大江南北,主要的原因是他仗义护送安御史,以及想劫出光绪帝、谭嗣同的两件大事。

光绪二十年的甲午之役,安御史(即安维峻)愤然弹劾李鸿章的擅主和议及李莲英的横预内政,结果慈禧太后在大怒之下,把安维峻贬到新疆去,但是安御史的名声却也因此而震动了天下。当安维峻被贬到新疆的途中,李莲英很可能会派人加以暗杀,这时王五却以一个六十岁的老侠客,毅然挺身而出,亲自护送安维峻到新疆,这件事使得王五名震关外。民初以写江湖奇侠传闻名的平江不肖生,在他的另一部小说侠义英雄传里,便把王五的事迹以及王五的剑术大为渲杂了一番。

不过这里且暂撇开武侠小说里的王五,我们再继续来谈谈王五老年的另一件大事,那就是当戊戌政变时,王五曾布置救出光绪帝及谭嗣同的壮举。

有关王五与谭嗣同的关系,从梁任公的谭嗣同传、饮冰室诗话以及李岳瑞的春冰室野乘等的记载,都还可以找到若干的蛛丝马迹。谭嗣同少年时,曾跟王五(原名王正谊,字子彬)学过剑术,两人都互以道义相期。光绪二十年戊戌政变的八月七、八、九日,谭嗣同和王五等侠客曾共谋救出光绪,可是瀛台四面环水,无法负人凌空飞渡,所以结果就没有把光绪帝救出来。到了八月十日,谭嗣同也被捕入狱,王五知道了这个消息,就带了通臂猿胡七(原名胡致廷)去探狱,想暗中救出谭嗣同,可是谭嗣同却不肯出来。

谭究竟为什么不肯出来呢?梁任公的谭嗣同传上说:谭被捕前,梁任公到他的寓所去,谭对梁说:“不有行者,无以图将来;不有死者,无以酬圣主。今南海之生死未可卜,程婴杵臼,月照西乡,吾与足下分任之。”于此可见谭在入狱前,是早已决心殉志了。所以王五救他,他也不愿意出来。谭嗣同既决心死在狱中,临死之前,他留下了一首绝命诗,题在狱中的墙壁上。诗云:

望门投止思张俭,忍死须臾待杜根。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这首诗真是羽音慷慨,豪迈绝伦,如闻变征之声。所以当时日本各报多有刊载,日人甚至谱成歌曲,到处传唱。然而奇怪的是黄彰健说这首绝命诗是早被梁任公改过了。因为黄彰健根据绣像康梁演义,发现谭的绝命诗是

望门投止怜张俭,直谏陈书愧杜根。
手掷欧刀仰天笑,留将功罪后人论。

此诗与谭嗣同传及谭浏阳文集所载,确是大不相同。黄彰健曾认为谭嗣同在狱中绝笔是梁任公为了配合保皇活动而加以伪造的,因此他认为今日所流传的谭嗣同狱中题壁诗早经梁启超改易过,也是不足惊异的。

谭嗣同的绝命诗,晦涩难解,夙有诗谜之称。现在又加上了黄彰健的这层怀疑,愈使人堕入五里雾中了。不过本文不想讨论谭的绝命诗是否经人改易,因为康梁演义毕竟是小说,不大可靠,如能从日本报上找到证据,才是比较可信的。

以下我们就根据现在所流传的谭嗣同绝命诗,来谈谈这首诗的内容。

据光绪朝的东华续录上说:光绪二十四年(戊戌年)八月九日,慈禧太后下令捕谭嗣同等人,十日谭等六人都被捕,十三日以“若稽时日,恐有中变”为理由,未经刑部审讯,即将六人处斩。因此谭的绝命诗如非宿构,便是在九到十三日之间写成的。

谭诗第一句云:

望门投止思张俭。

张俭在东汉桓帝时,因弹劾中常侍侯览等人的残暴百姓,横行不轨,结果反而被迫得亡命遁走,望门投止。幸福时人重其名行,破家相容。后汉书卷九十七张俭传上说:

其所经历,伏重诛者以十数,宗亲并殄灭,郡县为之残破。

因此谭诗中所谓的张俭,可能是暗指康梁的亡命而言。但有人说这句诗是指谭自己不愿逃走,以免贻累亲友。这种说法,恐怕不能成立,谭在戊戌年五月写给欧阳中鹄的信上说:

平日互相劝勉者,全在杀身灭族四字,岂临小小利害而变其初心乎?

谭嗣同自己又说他的死是为了要“酬圣主”,可是谭早已决心殉身的了。谭诗第二句云:

忍死须臾待杜根。

杜根也是东汉时人,安帝永初元年,和熹邓太后临朝,权在外戚,杜根以安帝年长,宜亲政事,乃与同时郎上书直谏,太后大怒,下令收执杜根等人,盛以缣囊,于殿上扑杀之。但执法人因杜根夙有重名,私命行刑人不可加力,然后把杜根载出城外,使得复苏。太后派人检视,杜根又诈死,目中生蛆,逃过了太后的耳目,最后逃入宜城山中做了酒保(见后汉书八十七杜根传)。谭诗中使用这一典故,很显然是指六君子在狱中虽然命在顷刻,但是他们仍然在期望着有人能够上书太后,使她还政给光绪。

谭诗的第三四句: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此处所谓的昆仑一在杨深秀传中也有“慕游侠能逾墙,抚有昆仑奴甚多”的记载,因此昆仑一词似指唐裴铏传奇中的侠客昆仑奴而言。

梁任公说两昆仑是指康及大刀王五,而梁著谭嗣同传上明说:谭以程婴期任公,而以杵臼自任。则梁的说法显有问题,所以黄彰健疑梁在当时言不由衷,而且后人对梁的笺注两昆仑当也不甚同意。由此又引出了许多不同的解释。而陶菊隐的新语林上却说两昆仑是指大刀王五及通臂猿胡七,因王五和胡七都是昆仑派。

此处值得注意的是在谭嗣同的仁学中,有相当激烈的排满思想。所以他推崇洪杨而贬抑曾湘。黄彰健因特为指出谭嗣同所说的“酬圣主”并不是要为光绪而死,在仁学中,谭早已明白表示,只有死事之理,而无死君之理。所以谭诗中的昆仑奴恐怕不是相对于光绪帝而言。

如果这个说法可以成立,我就想藉此推测谭诗中昆仑一词的隐喻所在。唐代裴铏传奇中的侠客昆仑奴,据今人的考证,是来自南洋一带的黑人,不是中国人,因此谭诗可能藉此点明满汉的界限。其次昆仑奴传上说:磨勒的主人和一个一品人家的歌妓相恋,磨勒就在深夜里,越过重垣,把歌妓背回家来,使这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但后来磨勒因此受到围攻,最后磨勒口衔七首,飞出高垣,顷刻之间,失其所在。因此,我想谭诗中所说的“去”者,应指此而言。谭被捕入狱中,决心以死殉道,此即所谓“留”。谭的死是非常侠情而浪漫的,所以自喻为古代剑客之流亚,如此则“去留肝胆两昆仑”的意思至为明白。

光绪时代,是中国历史上新旧社会急剧转变的时期,王谭等人处在新旧剧变的急漩里,“相乐也,已而相泣”,这是怎么样的滋味?姚彦昭尝有诗云:

绮罗堆里埋神剑,箫彭声中老客星。

读此诗,忽然悠悠的感到王五和谭嗣同的义侠而高大的身影,在黄昏的落日之下,渐形而渐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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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湖南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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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权所有:湖南图书馆 2009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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