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谭组安先生的百年诞辰,中央隆重集会来纪念这位革命先进,缅怀谭先生的勋业风范,大家都不禁激起一种无限的仰慕之诚!
谭先生三次主持湘政的这一段期间,少谷尚在私塾及中学就读,当时对于这位乡先辈,只是耳闻其大名而已。直到民国十六年六月,谭先生由武汉到郑州,少谷才得有机会晋谒,长谈当时南京、武汉及中原的局势。此后晤教的机会不多,但因我曾在湖南的明德学校求学,而谭先生正是明德学校创办人之一,且曾经担任过明德的董事长,因而对于谭先生的功业、学问、行谊,有一些粗略的认识。今天特就我所知道的谭先生对于国家的贡献,提出几点扼要的报告:
第一是提倡教育培养革命种子:大家都知道谭先生是清代名臣之后,本身又是少年科甲,翰苑清才,可是谭先生目睹国势凌夷,清政腐败,知非澈底改革不足以救亡图存。因此,除了由于考试结果,循例挂过翰林院的虚衔之外,实际上,未曾在清廷担任过任何官职。早年心志所注,着重在教育事业,先后担任过长沙中路师范学堂监督和湖南省教育会会长。从他对名教育家胡子靖先生倡办的明德学校的多方扶持,即可窥其对于发展教育的热忱和远见。
明德设校初期,即曾延揽革命志士如黄克强、张溥泉、吴禄贞、苏玄瑛、周震麟诸先生担任教席,他们实际都是在从事推翻满清的革命活动。当时满清官吏搜捕革命党人,十分严厉,黄克强先生在谭先生和友好的多方营救下,才得脱险。胡子靖先生当年曾对黄克强先生说:“流血革命险而易,磨血革命稳而难。公倡革命乃流血事业,我办教育是磨血之人。”不论“流血”、“磨血”,他们都是积极从事革命救国的人,不过途径与方法不同而已。谭先生对明德不仅自己慨捐巨款,并曾担任明德的总理与董事长,建筑校舍,扩充设备,使明德成为湖南发展革命事业的重要据点。迄至谭先生主持湖南省政,感于私立学校的艰苦,特由省政府对于优良的私立学校,每年发给补助费,最多者约为公立学校经费二分之一,因之湖南私立中学得以蓬勃发展,在全国各省中,湖南私立中学是有很好的声誉的。可见谭先生早年即极力提倡教育,培植革命种子,来改造国家,如非具有远大的时代眼光,对这些事是无法办到的。
第二是三次主持湘政的贡献:辛亥革命武昌起义以后,湖南首先响应,不仅壮大武昌革命军声势,且使革命军得免后顾之忧。湖南起义成功后,正副都督焦达峰、陈作新即不幸遇害,谭先生时任湖南谘议局议长,声望甚隆,被军民拥戴,继任都督。当时清廷派遣重兵直扑武汉,黄克强先生正抵达前线指挥作战,情势危急,亟待湖南出兵援鄂,因此谭先生派出湘军增援,并力促广西谘议局发动起义,也派兵北上支援武汉,遂使战局得以稳定。可见湖南出兵援鄂,对巩固武汉革命基地,是具有重要的作用和贡献的。
其后,袁世凯于民国二年二月,派人刺杀革命先烈宋教仁先生于上海,旋又违法签字向五国银行团大借款,作为暗中筹备帝制及扩充军备的费用,激起了二次革命。谭先生与本党先进谭人凤、周震麟诸先生,于七月廿五日宣布湖南独立,并出兵援赣,结果未能成功。谭先生与本党籍的广东都督胡汉民先生、江西都督李烈钧先生、安徽都督柏文蔚先生,都被袁世凯免职。
民国五年袁世凯帝制自为的时候,谭先生方息影上海,特驰电指责说:“今日之事,与其以兵力解决,宁公自解决之;公若以救国为心,民意为重,则宜退位,翻然远引,国家之任,还之国民;为国计,为公计,无逾于此者。”名言谠论,可说义正辞严。袁世凯去世后,谭先生回任湖南省长兼督军,重主湘政,以裁兵节饷减轻人民负担为第一要务。民国六年五月,北洋政府发生政争,演变而成张勋复辟的丑剧,谭先生发表通电,张勋大盗祸国,申罪致讨。同年九月,北洋军阀政府为谋武力统一,派傅良佐为湖南督军,周肇祥署理湖南省长。当时总理在广州组织护法军政府,派谭浩明为湘粤桂联军总司令,出兵援助湖南,十月,会师长沙,傅良佐兵败潜逃,十二月,北洋政府再任组安先生为湖南省长兼督军,先生坚辞不受。
民国七年二月,北洋军大举南下,湖南首当其冲,爆发了护法战争,因联军不支,曹锟所属张敬尧部便进驻长沙,吴佩孚部进驻衡阳,大有进逼广东之势。谭先生时奉总理之命,领军驻守湖南郴州,与北洋军相对峙。民国九年五月,湘军追击张敬尧部,于六月十一日攻占长沙,谭先生乃于同月十七日回到长沙,复任省长兼总司令,这是谭先生第三次主持省政。他于十一月宣布湖南自治,并采军民分治制,废除督军之名,主张省长民选。不料平浏警备司令李仲麟,受程潜的唆使,兵逼长沙,谭先生不忍家乡糜烂,自行谦退,又离开了湖南,从此也就结束了他在家乡的政治生活。
第三是服膺总理献身革命:辛亥革命成功以后,总理返国,谭先生首先通电表示欢迎。电文中说:“闻公到沪,飞电传来,距跃三百,谨代表全湘百万生民欢迎,先生万岁!中华民国万岁!”这时谭先生与总理尚无一面之识,通电欢迎,完全出自衷心的倾慕。直到民国五年,谭先生住在上海,才与胡汉民先生时相往来,两位同是以书生出任民国初建时期的湘粤两省都督,两位又为诗文书法同好,因此友谊极为深厚。三月间总理自日本返国,谭先生经由胡先生介谒总理,饫聆革命救国的言论,更加心悦诚服,便矢志追随革命,从此谭先生回湘期间,不仅与总理常有书信往来,讨论国家大事,且以具体行动,遥相呼应,例如前面所说的参加讨袁护法,却为凛然大节的表现。又如民国十年总理在桂林组织大本营,准备北伐的时候,谭先生即在上海筹解湖南饷银数十万两,以助军费。民国十一年八月,总理因陈烱明叛变,由先总统蒋公随侍由广州脱险抵达上海,谭先生在此一时期,与总理晋接频繁,钦服备至,因此,他又变卖田宅,得款五万元,全部捐作军费。
民国十二年二月,总理偕同谭先生南下,在广州续行大元帅职权,曾先后任谭先生为内政部长、建设部长、大本营秘书长等职务。当时蒋公任大本营参谋长,同为总理所倚重。这年五月总理并派谭先生为讨贼湘军总司令,总部设在衡阳,湘军各级将领,都是谭先生旧部,纷纷投效,直下长沙。随后陈逆烱明复乘机进犯广州,并且联络江西督军蔡成勋进攻韶关,当时党军尚没有建立起来,防务空虚,情势危急,谭先生奉大元帅急令回师援粤,湘军于是全部由湖南兼程南下,驱走陈、蔡叛军,使革命基地转危为安。大本营于十三年四月,将在广东各军改为建国军,冠以各省名称,以谭先生为建国湘军总司令,下辖五个军三个纵队,但是饷械两缺,非常困苦。当时广州饷源都被刘震寰、杨希闵所部把持,由于谭先生严禁湘军干预税务,因此湘军颇有廉洁的声誉。同年九月,总理决定亲自督师北伐,以谭先生为北伐联军总司令,驻守韶关,指挥北伐军事。大军所至,业已克服了江西的赣州,直向吉安进发,不料前线将领轻敌,赣州得而复失。谭先生非常痛心,乃在南雄设湘军整理处,严加整训,以后编为革命军第二军,由谭先生任军长。嗣又将第二军扩充为第二军与第十四军,世人还称谭先生领导的湘军为“新湘军”,称谭先生为“新湘军之父”。
民国十四年三月,总理不幸崩逝,时先总统蒋公正率师东征,噩耗传来,怆痛万分!蒋公因与谭先生及胡汉民、廖仲恺诸先生通电:“谨遵总理遗志,继续努力革命。”谭先生更因总理的逝世,大受刺激,引发了一场重病!
第四是支助蒋公完成北伐统一:总理逝世以后,当年广东的革命环境复杂万分,陈烱明叛军既蠢蠢动,另有一些打着革命旗号的部队,却违法乱纪,与陈烱明等勾结,威胁革命基地的安全。幸而蒋公所训练的黄埔学生已成劲旅,而两次出发东征,敉平陈烱明的叛乱,再又除去了心腹之患的刘、杨所部,使广州完全掌握在革命军手中。不幸其时苏俄顾问指使大批共产党徒混入本党,从事分化颠覆活动,阻挠北伐;本党复有不肖份子与之勾结,并藉廖仲恺先生被刺案逼走胡汉民先生;再又伙同俄顾问季山嘉,造成“中山舰”事件,企图陷害蒋公。此时中央遂先后推选蒋公为军事委员会主席,谭先生为政治委员会主席,并兼国民政府委员会主席,张静江先生为中央常务委员会主席,三位先生密切合作,配合无间,领导中心,才得以逐渐形成。蒋公既决定了北伐大计,张、谭两主席均推蒋公为北伐军总司令,蒋公谦仰为怀,转推谭先生,谭先生不仅不接受,并自动请求仍兼任第二军军长名义,由副军长鲁涤平统率随同蒋公出征。像这种公忠肫挚,皎如日星的襟怀,更值得后世钦挹不已。
当十五年七月九日 蒋公就任国民革命军总司令,誓师北伐之日,谭先生以国民政府委员会主席身份授印,吴稚晖先生代表中央党部授旗,孙哲生先生恭奉总理遗像莅场监誓。蒋公出师北伐后,其所任中央委员会的党务会议主席与政治会议主席,即分由张、谭两先生代理,坐镇广州,极尽支援前线的责任。
北伐军于出师半年之间,即底定了湘、鄂、赣三省,蒋公主张中央党部与国民政府应速迁武汉,谭、张两主席乃由广州转来南昌,谭先生于十六年三月抵达汉口;不幸共党分子在俄顾问鲍罗廷的操纵之下,乘机潜越弄权,企图转变国民革命的领导中心,演成“宁汉分裂”的悲剧;幸而京沪克服,政府定都南京,也促成了本党的“清党”运动。八月十三日蒋公为了促成内部团结,发表辞职宣言,毅然引退,并赴日本考察。不到一个月工夫,因为国内函电交驰,催促返国。等到蒋公回到上海,全国人心为之一振,谭先生曾数度前往上海,劝请蒋公早日复职。十七年一月四日谭先生陪同蒋公由上海回南京,澡途民众肃立欢迎,情况热烈感人。谭先生很感慨的对蒋公说:“观于今日民众之欢腾,从可知去年八月吾兄下野以后,全国民心惶惶为何如矣!”蒋公为不负国人的期望,便于一月七日复职,继续领军北伐。
十七年二月,本党二届四中全会决定修改国民政府组织法,改委员制为主席制,谭先生受推为国民政府主席,蒋公受推为军事委员会主席。同年十月,中央遵照建国大纲的规定,颁布训政大纲,开始实施训政;修正国民政府组织法并制订五院组织法,由中央常务委员会议决议,推蒋公为国民政府主席,谭先生为首任行政院院长。在职两年,以循礼守法为施政之准据;对于节省军费,致力建设及戡平叛乱,完成统一,都有伟大的建树与贡献。不幸于十九年九月廿二日因脑溢血去世,享年只有五十二岁。大柱摧颓,英谟未竟,实为国家莫大的损失!
从谭先生服务桑梓,献身革命的历程来看,可知他在崎岖艰难之际,抒忠布策,匡济有方,实由于他具有进步的时代眼光,能以国家民族的利益为重,以民众的疾苦为念,从不计较个人的名位得失,尤其在当年诡谲复杂的政局中,他的进退出处,都能做到以忠信为甲胄,以礼义为干橹,戴仁而行,抱义而处,充分显示了政治家的革命风范。也正如胡汉民先生所说:“谭先生休休有容,具有古人所谓宰辅的气度,他的性格,只有和平中正四个字,可以得其大略,兄弟与谭先生相处十余年,从未见其疾言厉色,有时有人为什么问题相互争持时,谭先生一来,往往令人意消,遇到难以解决的问题,一经谭先生区处,也就十分妥帖了。”这一段话,理显而微,堪称笃论。胡先生更在“忆组安”诗中有“太傅沖和未易师”的赞叹,足见谭先生生前获得总理和蒋公的倚畀与敬重,实非偶然。至于谭先生的诗文书法,在中国文学史上具有极高的评价,这又是可以与其鸿勋峻德,同垂不朽。
今天为谭先生的百龄诞辰,他离开我们也快五十年了,大家都有“哲人日已远”的感喟,我们追怀谭先生公忠体国,沖和谦退的襟怀与风范,深感谭先生值得后辈景仰效法的地方太多。当此中兴复国的大时代,许多的横逆与打击,将不断向我们挑战,所幸举国上下,在蒋总统经国先生的卓越领导之下,坚持国策,奋起团结,民气的高度发扬,不但毁家纾难,抑且沥血效忠,充分显示出了我中华民族的不可轻侮与无畏于横逆。今后唯有更加效法先烈先贤,流血磨血,自立自强,向再北伐、再统一的前途迈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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