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黄兴与世长辞已经数十年了,关于他的革命事业,中外学人著作、出版、发行,有如汗牛充栋,我们迟迟再来编著这本书,不无“炒现饭”之嫌!
二、由于我们对黄兴的功业,蒐集有些资料,一经整理比对,发现具有真实的宝贵的价值。第以为名人名事,贵在实事求是,事功不能转移,是非不宜编造。最重要的,把历史的光辉保留原本性,免于陷落一个有问题有缺口。本书的发行,寓有匡正不符史实的流传,以及寻求流失的补遗。
三、辛亥年(一九一一年)是中国革命成败的关键年,黄兴就是关键年的关键人物。他出生入死为中华民国创造了历史上辉煌的国庆纪念日——双十节。那时他是同盟会代总理。(因孙文出国)民军总司令。
四、辛亥上半年,黄兴率领留学日本的青年菁英,筹划发动广州(黄花岗)起义,勇敢奋斗,置生死于度外,前仆后继,风云为之变色,因而震憾了全国,震惊了世界,使革命英烈的步子,走出了天下。
五、辛亥下半年,武汉起义的成功。黄兴集临时自由参军之众,毕其功于一年之内,(辛亥年)毕其战于两役之中,(黄花岗之役与武汉之役)赢得了革命决定性的胜利,他发挥了大智、大仁、大勇的全能,为自己的国家写下了空前绝后的创新纪录。
六、黄兴十年革命之旅(自华兴会至民国成立之日)改变了国体政制,改变了法令典章,改变了民族平等与自由,改变了人民有精神,有朝气的生活方式。(男人剪掉了狗尾巴的辫子,女人解放了缠小脚歪风)
七、有文豪之誉的章太炎,在黄兴逝世时撰了幅挽联为之悼。联曰:“无公则无民国,有史必有斯人”。在他灵堂前悬挂一幅挽联曰:“革命自是先驱者,首义总领天下先”。作者是末代状元张。这两幅联语,可以代表全国人的心声,概括了黄兴的一生与一切。
八、孙文先黄兴八年而生,后黄兴九年而死,天生注定,孙文比黄兴多活了一十六年,他们初次会晤于东京时,是一九○五年,那年共同创造了同盟会,孙文时年三十九,黄兴三十一岁。
九、孙文、黄兴革命,同是开风气之先者,两位哲人,学养宏深,惟其容有不同者,孙文能文不能武,黄兴则不然,能文亦能武,推翻满清,建立民国,还是“靠枪桿子出政权”(毛泽东语)底定天下。就事论事,黄兴比孙文辛苦得多,危险得多,他们虽然同德同心,但聚少离多,总共加起来没有一千天。
十、孙文在革命长跑中,奔走于海外之日多,足踏国土之日少。他于一八九四年上书李鸿章时,壮志未酬,止于天津落幕。一八九五年创立兴中会于火奴鲁,发展于香港时,比他年长七岁的杨衢云夺去了领道权。一八九六年前往欧洲游历,蒙难于伦敦,徒悲世途惊险,有翅难展。兴中会至同盟会成立的十一年中,发展缓慢,在同盟会成立时,孙文曾感慨的说:“由立志之日起至同盟会成立之时,几为予一人革命也”。(此语系孙科于民国六十年双十国庆日在中央日报发表一文中抄录)
十一、黄兴孙文被视为二而一者,但黄兴只因孙文年长而尊守人伦观念,凡事总把孙文摆在第一位,同盟会成立时,推孙文为总理。同盟会掀起“反孙风潮”时,黄兴全力为孙文缓颊。中华民国诞生了,推举孙文为临时总统。孙文从海外回来,莫名一文,南京组织政府,没有经费,黄兴商请至友张謇作保,向日本三井洋行借款三十万两,才开府奠都。
十二、孙文辛亥年,身在美国,精神上他与黄兴遥相配合。以下是孙文对 辛亥革命最重要的语集:
其一:“文此时当尽力于革命事业者,不在疆场之上,而在樽殂之间,故决意从外交致力”。(也许是指国民外交)
其二:“因迟迟而归国者,要在欧洲破坏满清之借外债,以谋新政府之借入”。(满清在摇摇欲坠中,不可能向外借款,民军没有成立之新政府,亦不可能借到外债)
其三:孙文于辛亥革命成功后,返国抵上海,接受新闻记者访问,答覆记者询问时,发表了对武汉起义之后的评价。他说:“在武昌爆发起义之后,如果瑞澂不逃,统制(应该称协统)张彪不走,那么清军各级指挥官不会四散远扬。地方政府,可以控制局势”。有位记者问:“照先生所说:武汉革命的成功,是侥幸得来的吗?”大家觉得孙文所说令人费解,引发了窃窃私语。宋教仁在旁解说:“这是一场开国的圣战,民军从四方八面进攻,炮兵掹烈轰击督署,清兵守军死亡殆尽,如果瑞澂不逃,不是身殉,便是俘虏,张彪撤退汉口刘家庙,仍然难逃消灭命运”新闻界不再发问而退了。觉得孙文的语言,匪夷所思!
十三、黄兴统领江浙联军二十万,主道和战大政方针,位为太元帅,紧逼袁世凯罢战休兵。全国各省建议黄兴为开国首任总统,挥军北伐,犁庭扫穴。黄兴一再表明功成身退意愿。黄兴说:“如长江以北,不经由武力,纳人民国政体,不排除袁世凯为总统,如袁世凯执迷不悟,甘为满清奴用,势必以武力统一全国,他认为孙文最适合总统人选,因为孙文对民主思想,共和建国,有深切体认,有利于国家政治建设。”
十四、孙文回国后,和议接近成功尖端时刻。孙文发布主张全文如下:“夫今日人民党人祈望于我者,非望我有坚强之兵力也。乃能收拾残破之局,以拨乱反治也。……今日中国如能以和平收革命之功,此亦足开世界未有之例。何以收兵?今之大患,即在无政府,如能建立政府,则满清固必颠覆,即袁世凯亦未必能支,必不足以为害新政府,故不宜预防他人之下防,一意以武力争天下也”。孙文所说,能以和平取代战争,正符合人民殷切期望,因而赢得多数喝采附议,黄兴急于“功成身退”同意了孙文主张,积极组织政府,选举总统。距料袁世凯并不是省油的灯,表示愤怒反弹,立即宣告撤退议和代表,否决和议协约,发兵南下屯驻浦口,与南京隔江对峙。事实所趋,与孙文主张预料,背道而驰。因此孙文失去了支持,在位实际维持了八十三天(与袁世凯后来洪宪帚制同一寿命)。自动请辞,仍然恢复了议和。黄兴曾数函袁世凯以总统相许,袁世凯视为和议最重要条件之一。
十五、孙文以黄兴拥有二十万兵众,没有表示支持,孙文留下了不愉快阴影,但黄兴以推翻满清,建立民国达到革命成功目的,谁做总统,正如孙文所说,大可不必“一意以武力争天下”。
十六、宋教仁被刺后,孙文由日返国,主张兴师讨袁。此时黄兴解甲退职,既无可用之兵,复无隔夜之粮。事后孙文回忆说:“宋案发生,弟当时力主开战,克强不允,卒延移时日,以致于开战即败。”又说:“弟忝为总统之时,乃同木偶,一切皆不由弟主张,而且凡事责备,严厉反对”。孙文明知无兵作战,而坚持主战。这不能不承认盲点冲动,不能不说是历史上蒙受的错误。
十七、孙文组织中华革命党,以进行第三次革命为号召,他规定凡入党人,必须附从孙先生一人,必须宣誓,在誓词上按捺指模。黄兴指为背叛潮流,是违反人权的媒蝎,期期以为不可。孙文写信黄兴严词指责表示,此举决不改变。信云:“所求与兄者,则望兄静养两年,俾弟一试吾法。过此犹不成,兄可继续出而任事,弟可让兄独办”,黄兴接信后已是准备出国之前夕,他把信交参谋长处理,李书城代黄兴车拟回信,信云:“弟与生俱来的使命,是推翻满清,建立民国,今大功告戒,自应履行诺言,掉臂归农,还我在野之身,兄限我两年不问国事,是乃知我厚我之深切,不胜感慰之至矣。惟望顺应潮流,扎稳脚根,假以十年不为迟,纵令延伸二十年亦无不可也。两年为期毋庸遑论,尚析好自为之是幸”。这封回信,在黄兴举行国葬那天,发行之特刊上刊载,题目是:“革命巨人黄兴事功实录”作者李书城,追随黄兴担任参谋长。
十八、黄兴,他带兵打仗,以孙子兵法为师,常以少胜众,以弱敌强,他打的是运动战,战略战,总体战。所战者不在一隅一城之得失,所争者不在一时而在千秋,黄花岗之役武汉之役,可以说,两地同体,先后辉映。
十九、黄兴在武汉战役中,不守汉口守汉阳,是避免牺牲,是保持战力,是战略上一大胜利。撤守汉阳,因有全国十一省响应,在战略上已无再守必要,东下组织江浙联军,扩大革命势力层面的发展,是战略上建立民国的第二大胜利。如其逞匹夫之勇,与城共存亡,在敌我兵力极大悬殊之下,革命的火花,只须一勺冷水即可熄灭,遑论推翻满清?何能建立民国?武汉之役,黄兴有所为,有所不为的进退顺应因时的决策。袁世凯惊叹钦佩不已,并盛称:“黄兴不愧为今日之大英雄也”。
二十、一九五七年,黄兴逝世四十一周年纪念大会上,曾参加武汉起义的党国元老张知本,报告了武汉战役的一段珍贵的经历,以纠正时下流传的错误。他说:(一)汉阳撤守是预定的计划。当全国十一省响应后,汉阳弹丸之地,已失去必争必守之价值,(二)先是宋教仁于十一月八日东下上海,与张謇联络,商议占领南京为根据地。张謇邀请江浙五个都督集合,组织联军,统一指挥,并建议由武汉民军总司令黄兴为统领,经无异议通过,由张謇、汤寿潛、赵凤昌联名邀请,由庄蕴宽专程西上汉阳会晤黄兴接洽,(三)黄兴把总司令职务交给蒋翊武代理,执行汉阳撤军任务,(四)由李书城草拟汉阳撤军计划。黄兴与李书城于十一月二十五日化装离开武汉,沿长江南岸,徒步抵达大冶,然后雇一叶扁舟顺流到了九江,改乘日本轮到上海,此行非常保密,(五)所谓黎元洪于二十七日召开军事会议,黄兴已离开武汉两天了,所说:黄兴曾在会中发言,“……我一人去上海,如将南京克服,我即带两万精兵来援武昌。这是没有常识的人,谎造的谣言,历史上下应以讹传讹听信人云亦云的传话。黄兴作战谋略,用能决胜千里之外,袁世凯下令五万兵力投入战场,进行焚城扫荡,然而兵退城空,劳师无功,袁世凯以军事难以制胜,为和缓全国革命紧张情势,改弦易辙,接受黄兴呼吁,罢战言和,主战场由汉阳转移南京后,时移势易,造成了南北和局”。
这是张知“本”的报告摄要,张氏是黄兴两湖书院同学,亦是同盟会的一份子,他参与武汉首义,历历在目,这是说明汉阳不是因战败而撤守,是有计划的战略上的转移阵地。此时张氏是国民政府资政,国民大会主席团主席。
二十一、黄兴从事革命归纳起来只有两次是火暴的战斗——广东黄花岗之役,汉口、汉阳之役。也有两次仅是留下革命历史意识而已,一是长沙的起义,止于昙花一现,二是广西镇南关之行。只轰了一声炮响,就跑回了安南。流传所谓:“十次革命,黄兴无役不从”,又说,这未免把黄兴太神化了,黄兴究竟不是西游记的孙悟空,行军打仗、要人、要钱、要武器、要粮食,要计划,要有时间。在那万山重叠,交通困阻中,路远迢遥,转徙跋涉,这种徒劳无功的事,试问何苦来哉?况且黄兴经营的革命,尽全力贯注心血于长江流域,如何舍近而图远,去到人生地不熟以及语言不通的边远之区,是智者所不为也,是时也,清朝并无在七女湖、黄冈、钦、廉、上思一带,有驻军防守之役。盖因此地既非交通要道,复非兵家必争枢纽,天高黄帝远,视为三不管地带,得之无益,失之无害也。因此,外国人不太相信,要追求问个明白。美国女作家莱恩。夏曼曾有如下之评述:“当我们想列中国幅员之广,从华南列北京就超过了一千四百英里的时候,我们惊服于这些革命者曾想将一二百狂热志士集合起来,袭取若干边界地区,发动为时短暂的战争,我们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这简直是绿木求鱼啊”!黄兴死后,居然说:孙文的“十次革命,黄兴无役不从”,真是死无对证,但我们姑且引证黄兴说的话来做个对质,黄兴说:“广州之事,不必于边远,而可于省会”。所谓“十次革命,黄兴无役不从”,由此看来,有待实事求是的研究?
二十二、黄兴于黄花岗战败走河南,传说:“得知伤亡惨烈,欲投河自尽,经徐宗汉力劝乃止云云”,此事于抗战期间,重庆扫荡报记者,王大任向徐宗汉提出征信。徐女士答:“其时人人紧张惶恐,生死置之度外,但没有人有时间去考虑投河,因河南是荒郊陆地,黄兴纵令要投河,就没有河流提供他方便,况且当时只有赵声、胡汉民与我四人同在,安危与共。集中意志,正思考计划如何以善其俊,那种不实谣传,乃是无中生有,不知风从那里来,真是胡说八道。识者知之,甚无谓也”。又如武昌起义,黄兴坚守汉阳一个多月后,已赢得全国十一省响应归向,创造了新时势。汉阳一隅,已失去了必守必争的价值,因此黄兴接受江浙两省的划策,从速转移阵地,组织十几万联军,会师南京,并推举黄兴为领道人。黄兴离开汉阳时,横渡长江,船至鹦鹉洲水面时,黄兴从仓内走出甲板上,了望战地烽火情形,同船者把黄兴一把拉住,并以此一动作,疑是黄兴意图投江自杀,因而绘声绘影,以讹传讹,直至以假当真。真是令人啼笑皆非!实际上黄兴身在船上,心在战场,是一种关怀袍泽安危而已。以当时黄兴的声望,深得全国人民的拥戴,况且离汉阳东下上海,组织联军,事先联络,一切已向前迈进中,国家出现了新希望,黄兴扩大了新权力,试问在这个大好时光中,黄兴会自杀吗?数十年来,不知多少人,小心求证,然而所过滤出来的答案,肯定是一种大瞻的假设而已,空穴来风而已,良非事实。
威廉郭兆平一九九四年书于美国洛杉矶荣华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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