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   页 | 湖南人物 | 人物专题 | 湘人文库 | 人物研究 | 人物图片 | 史迹馆所 | 影音作品 | 关于我们
 
  当前位置:首页 > 人物研究 > 研究文章
曾国藩的读书要旨
作者:蒋励材
【摘要】读书是人生求智识学问的主要途径,尽管由作事磨练得来的经验,不可忽视,但根基还在读书。清季曾国藩,以一书生,在腐败疑忌的满清政府之下,迭受军政大任,卒平洪杨大乱,位极人臣,号称中兴,莫不视为历史上的奇蹟。这固由于他能克己尽贤,遇事明察,但从他治吏治军各方面的绩效看来,还是得力于不断读书积聚而来的卓识。所以他一生最重视读书,而亦几于无时无地不自己注意读书。他的科名,固由刻苦读书而成。升任侍郎后,更得在京良师益友相与策勉,以勤读自课而奠定学问基础,储为日后大用。故平日对子弟门生部属幕客知交等,谈及读书之道的地方甚多,大都为有得之言。现虽时过境迁,而其真知灼见,仍值得我们作一简要的介绍。
  读书是人生求智识学问的主要途径,尽管由作事磨练得来的经验,不可忽视,但根基还在读书。清季曾国藩,以一书生,在腐败疑忌的满清政府之下,迭受军政大任,卒平洪杨大乱,位极人臣,号称中兴,莫不视为历史上的奇蹟。这固由于他能克己尽贤,遇事明察,但从他治吏治军各方面的绩效看来,还是得力于不断读书积聚而来的卓识。所以他一生最重视读书,而亦几于无时无地不自己注意读书。他的科名,固由刻苦读书而成。升任侍郎后,更得在京良师益友相与策勉,以勤读自课而奠定学问基础,储为日后大用。故平日对子弟门生部属幕客知交等,谈及读书之道的地方甚多,大都为有得之言。现虽时过境迁,而其真知灼见,仍值得我们作一简要的介绍。

 一、读书的目的

曾氏对读书的目的,在家书日记中,一再强调进德、修业两事。如:

吾辈读书,只有两事:一者进德之事,讲求乎诚正修齐之道,以图无忝所生;一者修业之事,操习乎记诵词章之术,以图自卫其身。进德之事,难于尽言。至于修业以卫身,……衞身莫大于谋食。

(道光二十二年九月十八日致诸弟书)

曾氏家本寒素,时官翰苑,正从唐鑑倭仁研究理学,故于诚正修齐之道,难与弟言。仅就修业谋食之术,指示弥详。

吾人只有进德修业两事靠得住。进德则孝弟仁义是也,修业则诗文作字是也。此二者由我作主,得尺则我之尺也,得寸则我之寸也。今日进一分德,便算积了一升谷;明日修一分业,又算余了一分钱。德业并进,则家私日起。至于功名富贵,悉由命定,丝毫不能自主。(道光二十四年二十八见九日致诸弟书)

时曾氏虽已升补翰林院侍读,俸入微薄,但还是为诸弟生活着想,未能立乎其大者。到了咸丰元年八月,他已兼署刑部左侍郎,洪杨之变,亦经发动,他上疏痛陈时弊,在其日记中便说:

除却进德修业,乃是一无所恃,所谓把截四路头也。若不日日向上,则人非鬼责,身败名裂,不旋踵而至矣,可不畏哉!

可谓感慨系之!今日青年求学,弊在毫不注意进德,修业亦多志在博取文凭、出国淘金,乃至图入外籍,实为教育上一大危机!

 二、读书的原则

对于读书的原则,曾氏在家书中提出过“三有”的论法:

盖士人读书,第一要有志,第二要有诚,第三要有恆。有志则断不敢为下流;有识则知学问无尽,不敢以一得自足。如河伯之观海,如井蛙之窥天,皆无识也。有恆则断无不成之事。此三者,缺一不可。(道光二十二年十二月二十日致诸弟书)

“志”是奋发的决心,他说:

苟能发奋自立,则家垫可读书,即旷野之地,热闹之场,亦可读书,负薪牧豕,皆可读书。苟不能发奋自立,则家垫不宜读书,即清淨之地,神仙之境,皆不能读书。何必择地?何必择时?但自问立志之真不真耳。(道光二十二年十月二十六日致诸弟书)

这话说得非常痛切。现在若干青年,每以为寒暑假期非读书之时,平日在家非读书之地。必挤进所谓“明星”院校或出国镀金,方引以为荣。实在是一重大的错误观念。

“识”是远大的眼光。他在道光二十一年闰三月日记中曾说过:“读书之志,须以困勉之功,志大人之学。”所谓“大人之学”,大概不外乎下面的一段话:

君子之立志也,有民胞物与之量,有內圣外王之业,而后不忝于父母之所生,不愧为天地之完人。故其为忧也,以不如舜不如周公为忧也,以德不修学不讲为忧也。是故顽民梗化则忧之,蛮夷猾夏则忧之,小人在位、贤人否闭则忧之,匹夫匹妇不被已泽则忧之。所谓悲天命而悯人穷,此君子之所忧也。若夫一体之屈仲,一家之饥饱,世俗之荣辱得失,贵贱毁誉,君子固不暇忧及此也。(同前)

“民胞物与之量”“內圣外王之业”,也可以说是前述“进德修业”的最高目标。

“恒”是坚强的毅力,也就是他在前面所说的“困勉之功”。他在家训中自己常谓“生平坐无恆之弊,一事无成。”(己未十月谕纪泽)又以“每作一事,治一业,辄有始无终。”为三耻之一。(戊午八月谕纪泽)后经痛切悔改,给诸弟的家书说:

学问之道无穷,而总以右恆为主。兄往年极无恆,近年略好,而犹未纯熟。自七月初一起,至今则无一日间断。每日临帖百字,看书少亦须满二十页,多则不论。……皆朱笔加圈批。虽极忙,亦须了本日功课,不以昨日耽搁,而今日补做;不以明日有事,而今日预做。诸弟若能有恆如此,则虽四弟中等之资,亦当有所成就,況六弟九弟上等之资乎?(道光二十四年十一月二十一日)

又给纪鸿的家训说:

余于凡事,皆用困知勉行工夫。尔不可求名太骤,求效太捷也。以后每日习柳字百个,……数月之后,手愈拙,字愈丑,意兴愈低,所谓困也。困时切莫间断,熬过此关,便可少进。再进再困,再熬再奋,自有亨通精进之日。不特习字,凡事皆有极困难之时,打得通的,便是好汉。余所责尔之功课……每日习字一百,阅通鑑五页,诵熟书一千字,三八日作一文一诗,此课极简,每日不过两个时辰即可完毕。(同治五年正月二十四日)

在日记中又说:

因作字、思用功所以无恆者,皆助长之念害之也。本日因闻(吴)竹如言,知此事万非疲软人所能胜,须是刚强,用血战工夫,断不可弱。二者不易之理也。时时谨记朱子语类“鸡伏卵”及“猛火煮”二语,刻刻莫忘。(道光二十三年二月)

所谓“困勉”“熬奋”“鸡伏卵”“猛火煮”,都是需要坚强的毅力,才能达成有恆的立志。

  三、读书的门径

曾氏对于读书的门径,有所谓“三途”“四术”。用意无多出入,大概得之于唐镜海(鑑)姚姬传(鼐)的启示,而有所论列。关于“三途”,他说:

盖自西汉以至于今,识字之儒,约有三途:曰义理之学,曰考据之学,曰词章之学,各执一途,互相诋毁。兄之私意,以为义理之学最大,义理明则躬行有要,而经济有本。词章之学,亦所以发挥义理者也。考据之学,则无取焉矣。此三途者,皆从事经史,各有门径。吾以为欲讲经史,但当研究义理,则心一而不纷。(道光二十三年正月十七日与诸弟书)

所谓“四术”,其说如下:

为学之术有四:曰义理,曰考据,曰辞章,曰经济。义理者,在孔门为德行之科,今世目为宋学者也。考据者,在孔门为文学之科,今世目为汉学者也。辞章者,在孔门为言语之科,从古艺文,及今世制义诗赋皆是也。经济者,在孔门为政事之科,前代典礼政书,及当世掌故皆是也。人之才智,上哲少而中下多,有生又不过数十寒暑,势不能求此四术,徧观而尽取之,是以君子贵慎其所择,而先其所急。择其切于吾心,不可造次离者,则莫急于义理之学。……苟通义理之学,而经济赅乎其中矣。……然后求先儒所谓考据者,使吾之所见,证诸古而不谬,然后求所谓辞章者,使吾之所获,达诸笔剳而不差。择一术以坚持,而他术固未敢竟废也。……其文经史百家,其业学问思辨,其事始于修身,终于济世,百川异派,何必同哉?同达于海而已矣。(杂著——劝学篇示直隶士予)

这当然是偏于理学家的见解。后作圣哲画像记,对宋学汉学,已有调和之意。并就三途四术,列举了三十二人,以为后学楷模。其析论云:

文周孔孟之圣,左庄班马之才,诚不可以一方体论矣。至若葛、陆、范、马,在圣门则以德行而兼政事也。周、程、朱、张,在圣门则德行之科也,皆义理也。韩、柳、欧、曾,李、杜、苏、黄,在圣门则言语之科也,所谓辞章者也。许、郑、杜、马、顾、秦、姚、王,在圣门则文学之科也。顾、秦、于杜、马、为近,姚、王、于许、郑、为近,皆考据也。此三十二子者,师其一人,读其一书,终身用之,有不能尽。

所称各节,未必尽当,但都是他的有得之言。现代科学发达,世界学术,区分益密,然以研究的范围而言,其內容尽管难以强同,顾亦未尝不可作我们读书途径的参考。

  四、读书的要籍

曾氏曾谕纪泽说:

买书不可不多,而看书不可不知所择。以韩退之为千古大儒,而自述其所服膺之书,不过数种:曰易、曰书、曰诗、曰礼、曰春秋左传、曰庄子、曰离骚、曰史记、曰相如、子云。柳子厚自述其所得,正者曰易、曰书、曰诗、曰礼、曰春秋,旁者曰谷梁、曰孟荀、曰老庄、曰国语、曰离骚、曰史记。二公所读之书,皆不甚多。本朝善读古书者,余最好高邮王氏父子。……然亦不满三十种也。余于四书五经以外,最好史记、汉书、庄子、韩文四种。……又好这鑑、文选、及姚惜抱古文辞彙纂、所选十八家诗钞四种,共不过十余种。……学问之途,自汉至唐,风气略同。自宋至明,风气略同。国朝又自成一种风气,其尤著者,不过阎百诗、戴东原、江慎修、钱辛楣、秦味经、段懋堂、王怀祖数人。……尔有志读书,不必别标汉学之名目,而不可不一窥数君子之门径。(咸丰九年四月二十一日)

这对应读本国的基本古籍,可说指示得相当扼要。他根据前述“四术”,又分别提出了应读的要借。

义理之学,吾之从事者二书焉:曰四子书,曰近思录。词章之学,吾之从事者二书焉:曰曾氏读古文钞(按即经史百家杂钞),曾氏读诗钞(按即十八家诗钞)。二书皆尚未纂集成帙,然胸中已有成竹矣。经济之学,吾之从事者二书焉:曰会典,曰皇朝经世文编。考据之学,吾之从事者四书焉:曰易经、曰诗经、曰史记、曰汉书。此十种者,须要烂熟于胸中。……如鸡伏卵,不稍歇而使冷;如蛾成垤,不见异而思迁;其斯为有本之学乎!(咸丰元年十月日记)

关于读诗方面,他也表示过他的意见。

学诗从中州集入手亦好。然吾意读总集,不如读专集。此事人人意见各殊,嗜好不同。吾之嗜好,于五古则喜读文选,于七古则喜读昌黎集,于五律则喜读杜集,七律亦最喜杜诗,而苦不能步趋,故兼读元遗山集。(咸丰八年八月二十日谕纪泽)

余既钞选十八家之诗,虽存“他乐不请”之怀,未免“足己自封”之陋。乃近日意思尤为简约,五古拟专读陶潛、谢眺两家,七古拟专读韩愈、苏轼两家,五律专读杜甫,七律专读黄庭坚,七绝专读陆游。以一二家为主,而他家则参观互证,庶几用志不纷。(同治元年三月日记)。

以上都是就国学而言,现在学括中西,仍可采取他这守约的办法,先慎择其所急要者,加以研习。

  五、读书的方法

曾氏谈及有关读书的方法甚多,玆特举其重要者,分别彙述于左:

(1)一念——为已之念

凡读书有为人为己之分,为人者,纵有心得,亦已的然日亡。(道光二十三年二月日记)

本朝博学之家,颇多宏儒硕士,而其中为人者多,为己者少。……学者用力,固宜于幽独中,先将为己为人之界,分别明白,然后审端致力,种桃得桃,种杏得杏。未有根本不正,而枝叶发生,能自丰茂者也。(咸丰八年十一月日记)

所谓“为己”,即抱道自守,耿介绝俗。所谓“为人”,即曲学阿世,趋附众好。为己者,正如曾氏所谓“凡视听所宜晰无不晰,凡言论所宜审,无不审,凡心思所宜条理,无不条而理之。”为人者,“耳无真受,众耳之所倾亦倾之;目无真悅,众目之所注亦注之。”“竭己之耳目心思,以承奉人之意气。”(均见送刘君椒云南归序)故读书必须存一“为己”观念。

(2)二诀——宜耐与专

兄最好苦思,又得诸益友相质证,于读书之道,有必不可少者数端:穷经必专一经,不可泛骛。读经以研寻义理为本,考据名物为末。读经有一“耐”字诀,一句不通,不看下句;今日不通,明日再读;今年不通,明年再读,此所谓耐也。……经则专守一经,史则专熟一代,读经史则专主义理,此皆守约之道,确乎不可易者也。若夫经史而外,诸子百家,汗牛充栋,或欲阅之,但当读一人之专集,不当东翻西阅。如读昌黎集,则目之所见,耳之所闻,无非昌黎,以为天地间除昌黎集而外,则别无书也。此一集未阅完,断断不换他集,亦“专”字诀也。(道光二十三年正月七七日与诸弟书)

在他处亦常提及此二字。如:

(吴)竹如教我曰“耐”,予尝言竹如“贞”能干事,予所阙者贞耳。竹如以耐字教我,盖欲我镇躁以归于靜,以渐几于能贞也。此一字足以医心病矣。(道光二十三年正月日记)

(吴)子序……尝教我云:“用功譬若掘井,与其多掘数井,而皆不及泉,何若老守一井,力求及泉而用之不竭乎?”……求业之精,别无他法,曰“专”而已矣。谚曰:“艺多不养身。”谓不专也。吾掘井多而无泉可饮,不专之咎也。(道光二十二年九月十八日致诸弟书)

(3)两端——涵泳体察

咸丰八年八月初三日,曾氏字识纪泽说:汝读四书,无甚心得,由不能“虚心涵泳,切己体察。”朱子教人读书之法,此二语最为精当。尔现读离娄,即如离娄首章“上无道揆,下无法守。”我往年读之,亦无甚警惕,近岁在外办事,乃知上之人必揆诸道,下之人必守乎法。若人人以道揆自许,从心而不从法,则下凌上矣。“爱人不亲”章,往年读之,不甚亲切。近岁阅历日久,乃知治人不治者,智不足也。此切己体察之一端也。“涵泳”二字,最不易识。余尝以意测之:曰“涵”者如春雨之润花,如清渠之溉稻。雨之润花,过小则难透,过大则离披,适中则涵濡而滋液。清渠之溉稻,过小则枯槁,过多则伤涝,适中则涵养而勃兴。“泳”者如鱼之游水,如人之濯足,程子谓“鱼跃于渊,活泼泼地。”庄子言“濠梁观鱼,安知非乐?”此鱼水之快也。左太冲有“濯足万里流”之句,苏子瞻有夜卧濯足诗、有浴罢诗,亦人性乐水者之一快也。善读书者,须视书如水,而视此心如花、如稻、如濯足,则“涵泳”二字,庶可得之于意言之表。读书要想深入了解,这段工夫,必不可少。

(4)四事——看、读、写、作

曾氏对看、读、写、作四者,说到的地方很多,尤以咸丰八年七月二十一日字谕纪泽,言之至为详切。

读书之法,看、读、写、作四者,每日不可缺一。看书如尔去年看史记、汉书、韩文、近思录,今年看周易折中之类是也。读者如四书、诗、书、易、左传诸经、昭明文选、李、杜韩、苏之诗、韩、欧、曾、王之文,非高声朗诵,则不能得其雄伟之概;非密咏恬吟,则不能采其深远之韻。譬之富家居积,看书则在外贸易,获利三倍者也;读书则在家慎守,不轻花费者也。譬之兵家战争,看书则攻城略地、开拓土宇者也;读书则深沟坚垒、得地能守者也。看书与子夏之“日知所亡”相近,读书与“无忘所能”相近,二者不可偏废。

至于习字,真、行、篆、隶,尔颇好之,切不可间断一日。既要求好,又要求快。余生平因作字迟钝,吃亏不少,尔须力求敏捷。每日能作楷书一万则几矣。至于作诗文,亦宜在二三十岁立定规模,过三十后,则长进极难。作四书文、作试帖诗、作律赋、作古今体诗、作古文、作骈体文,数者不可不一一讲求,一一试为之。少年不可怕丑,须有“狂者进取”之趣。此时不试为之,则徬此弥不肯为矣。

其中所谓“四书文”“试帖诗”“律赋”,是那时科举的应试时艺,今日自当废弃。然亦尽可敢作论说、记叙以及抒情之类的语体或文言文。至于写字,曾氏极为重视,今日则认作书法家的专艺,无论高中大专乃至留学生,楷书写得像样的,恐怕百不得一,这从我评阅各种国家考试的国文试卷中,可以概见,而亦未尝不是教育上一个值得注意的问题。写作似应包括日记、笔记、摘钞等事在內。他在复邓寅阶书中也说:

吾意学者于看、读、写、作四者,缺一不可。看者涉猎,宜多宜速;读者讽咏,宜熟宜专。……二者截然两事,不可阙亦不可混。至写字不多则不熟,不熟则不远。无论何事,均不能敏以图功。至作文则所以论此心之灵机也。心常用则活,不用则窒。如泉在地,不凿汲则不得甘醴;如玉在璞,不切磋则不成令器。今古名人,虽韩、欧之文章,范、韩之事业,程、朱之道德,断无久不作文之理。张子云:“心有所开,即便札记,不思则还塞之矣。”

又在同治六年十月二十三日致澄沅两弟家书,亦谓看生书宜求速,不多阅则太陋;溫旧书宜求熟,不背诵则易忘;习字宜有恆,不善写则如身之无衣,山之无木;作文宜苦思,不善作则如人之哑不能言,马之跛不能行;四者缺一不可。他对读书不求强记、强解,很能顾及个性和理解力。如:尔读书记性平常,此不足虑。所虑者:第一怕无恆,第二怕随笔点过一遍,并未看得明白,此却是大病。若实看得明白了,久之必得滋味,寸心若有怡悅之境,则自略记得矣。尔不必求记,却宜求个明白。(咸丰九年六月十四日字谕纪泽)

凡读书有难解者,不必遽求甚解。有一字不能记者,不必苦求强记。只须从容涵泳,今日看几篇,明日看几篇,久久自然有益。但于已阅过者,自作暗号,略批几字,否则历久忘其为已阅末阅矣。(咸丰五年五月二十六日致诸弟书)

并且他在其他致诸弟书中还说:“蛮读、蛮记、蛮溫,断不能久熟,徒耗日功而已。”“读书不求强记,此亦养身之道。凡求强记之者,尚有好名心横亙于方寸,故愈不能记。”这都是他的阅历语。此外他很重视朗诵,曾字谕纪泽有云:“尔欲作五古七古,须熟读五古七古各数十篇,先之以高声朗诵,以昌其气;继之以密咏恬吟,以玩其味;二者并进,使古人之声调,拂拂然若与我之喉舌相习,则下笔为诗时,必有句调湊赴腕下。”(咸丰八年八月二十日)在日记中亦称:“溫苏诗朗诵颇久,有声出金石之乐。固思古人文章所以与天壤不敝者,实赖气以昌之,声以永之,故读书不能求之声气二者之间,徒糟粨耳。”(咸丰十一年十二月)所以他以“读书声出金石”为一乐(见同治十年四月日记)并在其八本堂标明“诗文以声调为本。”(见咸丰十年四月日记)可见其重视朗读的关系了。

还有读书笔记或剳记,如果读有心得,也是必要的。不过“读书笔记,贵于得间。戴东原谓阎百诗善看书。以其能蹈瑕抵隙,能环攻古人之短也。近世如高邮王氏,凡读一书,于正文注文,一一求其至是。其疑者非者,不能苟同,以乱古人之真,而欺方寸之知。”(见复张廉卿书)

(5)五到——身到、心到、眼到、手到、口到

咸丰十一年,曾氏在东流大营,曾书赠李芋仙格言四幅,头一幅即此五到,各作有简单说明,虽指居官治事而言,然如读书何尝不要运用此五到?如前言“切己体察”,即须身到。“虛心涵泳”,即须心到。看书读书,即须眼到。作字作文,即须手到。朗诵密吟,即须口到。要五到俱全,才算是真正的读书人。

曾氏自通籍后,其进德之猛,修业之勤,可说不离读书。后受军政大任,日理万几,仍复如此。他在家训中就曾说过:“余在军中,不废学问,读书写字,未甚间断。”(见咸丰六年十月初二日字谕纪泽)由于不断读书的进德修业,毕竟成就他道德、学问、事功的三不朽。郭斌和在民国二十一年十一月七日天津大公报发表“曾文正公与中国文化”一文,其中右下面一段评论:

曾文正公即我国旧有教育理想与制度下所产最良之果之一。故能才德俱备,文武兼资。右宗教家之信仰,而无其迷妄;有道德家之笃实,而无其迂腐;有艺术家之文采,而无其浮华;有哲学家之深思,而无其凿空;有科学家之条理,而无其支离;有政治家之手腕,而无其权诈;有军事家之韬略,而无其残忍。

这些话都是至公且正,毫无溢美。世上少有如此平均发展独特成就的人物,虽与其身世磨练不无关系,我认为还是得力于不断读书积来的卓识所致。以此先总统蒋公亦许其“足为吾人之师资。”(见增补曾胡治兵语录序)

本文先后刊载畅流及文艺复兴月刊


下载全文:
 
来源:《湖南文献》
时间:
 
版权所有:湖南图书馆 2009年9月
Webmaster:web@library.hn.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