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宗棠为清代四大中兴名臣之一,左公平定天山南北路,不让“碧眼儿射西域班雕”,遂使新疆省依旧为我中华民国的神圣版图,国人只要谈及左公,必定联想到新疆。除非是史学家,大概很少人知道,左公对海军相当重视,而且是中国近代海军创建时辛勤策划者之一。
左公自称读破万卷书,凡自唐宋以来,官方及私人记述的史书,只要是有关“海国故事”者,皆一一细读,深知海军对国防及贸易上的重要性,尤其是道光十九年(一八三九年)鸦片战争,洋人的“火轮兵船”纵横雄视海上,清廷根本无招架之方,不得不屈膝订南京条约,揭开了中国近代史沉痛的序幕,左公因此更加省悟出中国不可没有近代的海军。
左公曾经在杭州招募巧匠,仿造了一艘小火轮,放进西湖试航,并邀请法将德克碑及税务司日意格参观,这两位洋朋友以后成为左公主持船政的重要顾问,当时赞扬道:“大致不差,惟轮机须从西洋购觅,方臻捷便。”并取出法国造船图册请左公过目,且自告奋勇为左公监造“火轮兵船”。左公欣然垂允,可惜不久,太平天国攻陷漳州,左公只好暂时放下中国近代海军的建造计划,督军入闽。嗣后,德克碑回欧,自法国寄来“船厂图册”,并细列如何觅购轮机、招延洋人技师等计划,由日意格携至漳州行营,面呈左公,左公在督战之际还屡次聆听日意格讲解造船技艺,左公自称“渐得要领”。正想上奏清廷,建议自造“火轮兵船”,会英使威妥玛及税务司赫德向清廷建议:中国想自强,应“广求新于外洋,轮船器械以购雇为便。”
清廷对英人的建议有点疑虑,便密询左公意见,左公指出英人的阴谋有三:
①发逆既平,彼无所挟,恐启中国轻视之渐。
②结七已满,彼无所图,欲藉购雇轮船器械,因缘为利。
③西洋各国,外虽和好,内实险竞,共利则争,英人欲见好各国以固交,又知各国以新法售我,思先发,以笼其利。
以上三条是摘录左公的奏折,左公虽未留学泰西各国,但对当时国际现况分析得毫厘不爽,令人敬佩。左公彻底反对英人的建议,详细陈述自建海军的计划。
当时的清廷及国人丧失自信心并墨守成规,对推行新法是一大阻碍,因此左公在疏中大声疾呼:“近时、洋枪、开花炮之制,船独不可仿制乎?……均是人也,聪明睿知相近者……”
左公分析,若我无海军,则当时的中日情势如下:“彼此同以大海为利,彼有所挟,我独无之,譬犹渡河,人操舟而我结筏,譬犹使马,人跨志而我骑驴,可乎?”
海军在经济上的重要性,“(东南沿海各省)大利在水,而不在陆,……七省之储可通一水……”左公本意,海军在战时捍卫海疆,平时则可充货轮,故有此言。
若无海军,在国防上的重大缺陷:“国家建都于燕,津沽实为重镇,自海上用兵以来,泰西各国火轮兵船直达天津,藩篱竟成虚设……。”
当时清廷不敢轻议设局造船,是因为有下列困难:
①船厂择址之难。
②轮船机器购觅之难。
③外国师匠要约之难。
④筹集巨款之难。
⑤驾驶之难。
左公上疏,一一解决上述困难:
①造船厂设在马尾(福州外港)——左公疏中称:“开槽浚渠,水清土实,为粤、浙、江苏所无……”这是左公怀之已有三年的腹案,同治五年才正式提出,可见左公很早就潜心策划海军的建造问题。
②轮船机器之采购——左公采用渐进的方法:“先购进机器一具,巨细毕备,并雇西洋师匠俱来,以机器制造机器,积微成巨,成一轮机,即成一船,成一船,即练一船之兵,化一为百,比及五年,成船稍多,可以布置沿海各省,由此可添机器,触类旁通,凡制造枪炮、炸弹、铸钱、治水,有适民生日用者,均可次第为之……”观上,可知清廷财政之困难,老臣体国之苦心,末尾言及“民生日用”,左公关怀苍生之疾苦跃然纸上。
③外国师匠之要约——“先立条约,定其薪水,到厂后,挑选内地匠作,随同学习,性慧有巧思者,无论官绅士庶一体入局讲习,拙者、惰者,随时更补。西洋师匠尽心教艺者,薪水全给,如靳不传授者,罚扣薪水。”今日中共学习欧美科技,即师左公之法。
④筹集巨款——万事无钱莫办,左公建议:“就闽而言;海关结款既完,此款应可划项支应,不足,则提取厘税应之,又,臣曾函商浙江抚臣马新贻、新授广东抚臣蒋益澧,均愿凑集目款,以观其成……”
以后,左公移督陕甘,兼任茶马使,长达十年之久,兼职薪俸照领不误,但却封存不动,总数达三十余万两白银,悉数移交给继任者,嘱留为西北建设之用,观此可知,所谓“均愿凑集巨款”,即马新贻、蒋益澧皆慷慨捐出薪俸,如同今日的台湾爱国基金,可谓不让古人专美于前。
⑤驾驶船之难——“订明教习造船,即兼教习驾驶,船成,令随同出洋,周历各海口,无论兵弁各色人等,有讲习精通能为船主者,即给予武职,由虚衔洊实职,俾领水师,则材技之士争起赴之,将来讲习益精,水师人材固不可胜用矣。”
左公并论及海军训练的必要:“大凡水师宜常川操练,俾服习风涛、深其阅历,然后可恃为常胜之军。海口各国兵船,每月操演两次,如临大敌……。”
同治五年(一八六六年)七月、清廷招募洋匠,试造火轮船,同年九月,甘肃回乱急,清廷诏公速移督陕甘,为时左公正与德克碑及日意格商择马尾为厂址,并约订条章,勒令下,只得奏请沈葆桢出任船政。由此推断,六月革新长江水师及七月试造火轮船,当为左公主持,左公当时任闽浙总督。
左公在创建近代海军的奏折中,特别留意到日本(前已述及):“东洋日本始购轮船,拆视仿造,未成,复遣人赴英吉利学其文学,究其象数,为仿造张本,不数年后,东洋轮船亦必有成……”左公之言不幸在甲午之役(光绪二十——二十一年,西元一八九四——九五年)成为事实。倘若左公一直主持船政,也许当年的黄海海战,战胜当属北洋舰队,而屈膝求和者应为伊藤博文矣!(转轻自“中央日报”第一五八期文史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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