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源是我国近代伟大的启蒙思想家,面对其时大动荡的社会现实,他的爱国忧患情绪深滋于心、溢于言表。魏源在经学上主张阐述微言大义,鼓吹以赜幽发微、议论说理擅长的今文经,他的改革变易思想即源于今文“三统说”。《诗古微》是其学术经世思想的代表作之一。整理、校勘、标点这样一部阐古论道、旁征博引的学术专著,其难度可以想知。湖南师大文史所古籍室的何慎怡先生在这一领域作了很好的工作,他以审慎的态度、深厚的功力专致于此,为学术界提供了堪称完备精良的《诗古微》校点本。
一、鉴别同异,参订精详。
《诗古微》分初刻、二刻两种本子。初刻为魏源三十岁时所撰,仅上下两卷,刊刻两次,均为道光初修吉堂刻本。初刻本刊行后,魏源“颇悔少年未定之论,闻不复示人”(龚自珍《与张南山书》),遂在初刻本基础上作了修订增补,在道光二十年定稿为二十卷,刊刻行世。该藏本北京图书馆著录为“道光中原刻本。足本。”除道光本外,还有光绪乙酉秋飞青阁杨氏刊本,收入《皇清经解续编》的光绪戊子南著书院本,光绪己丑蜚英馆石印本。校点者遍阅诸种刻本及有关文献资料,鉴别同异,择善为用,最后选定初刻本以修吉堂刻二卷为底本,二刻本以道光中刻二十卷为底本,以光绪乙酉杨氏刊本为对校本,又将诸刻中有文献参考价值的《序》、《书后》等辑附于后。校点者以力求精详的参订选择了这两个底本,是比较合适的,为整理较为完善的《诗古微》一书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二、釐舛辨疑,考误徵实
《诗古微》文字深奥难懂,义理幽博僻涩,征引浩繁,不仅引用了许多经史子集及字书、词书、类书,还涉猎了金石碑刻,共计有六十多种典籍及近十种碑铭,校点者对全书用对校、理校法作了订正,而其用力最多的是对全书引文的核对与校正。何先生本着“古书不宜轻改”的校雠名论,不擅改原版文字,但又不拘泥于斯,共出校记约四百条,对《诗古微》作了一次彻底全面的釐舛辨疑、考误徵实的工作,兹举例以见一斑:
1.校正引文中的书名、篇名、人名之误。如:道光中刻二十卷本中编之七《大雅答问上》:《离骚》亦云:“简狄在台嚳何宜?□鸟致贻女何喜?”校点本第657页校记(二):《离骚》,当作《天问》。
道中刻二十卷本中编之六《小雅答问下》“许君《说文》谓‘鸣鸠奋迅其羽,直刺上飞数十丈入云中。’校点本第605页校记(一):“此语今见《淮南子•时则篇•高诱注》……此处似作者误以《淮南子注》为《说文》。”
道光初修吉堂本卷上《诗乐篇二》“《史记》言微子过殷墟而作雅声。”校点本第33页校记(一):“微子,《史记•宋微子世家》作‘箕子’。”
2.校正魏源论述文字中的讹误。如:道光中刻二十卷本中编之十《鲁颂答问》“然则《史记•鲁世家》成王既命鲁得郊祭文王,何以《吕览》又有鲁惠公请郊庙之礼于天子,王使史角往止之之文?二说互歧者何?”校点本第734页校记(一):“《吕氏春秋•当染》:‘鲁惠公使宰让请郊庙之礼于天子,桓王使史角往,惠公止之。’”《吕览•当染•高诱注》:“止,留。”此“此之”意为惠公留住史角,而魏源意引此文,将“止之”误认为史角阻止惠公郊庙礼之请。校点者识别其讹误出此条校记,确为精审。
道光中刻二十卷本上编之二《毛诗义例篇中》“《国语》叔孙穆子赋《匏有苦叶》,《序》谓刺宣公夫人烝夷姜之诗,更也《鹑賁》何异?”校点本第210页校记(一):“烝:似应在‘夫人’之上。《匏有苦叶•序》:‘刺卫宣公也。公与夫人并为淫乱’。《笺》:‘夫人谓夷姜。’《左传•桓公十六年》:‘卫宣公烝于夷姜。’”
道光中刻本二十卷上编之六《鲁颂韩诗发微》“视行父之文十(二)六年始见于《经》,史克之文十八年始见于《传》。”校点本第399页校记(二):“《鲁颂谱•孔疏》:‘文六年,行父始见于经,十八年□史克名见于传。’据此,知‘十’为衍文,今删。”
3.掇拾补苴,会通众长。校点者仔细分析书中讹吴原因,运用各种有效方法进行校理,校记中的“据补”、“据改”触处皆是,可见其用力之深。如校点者发现道光中刻二十卷本附录中《杨氏重刊本目录》有疏漏之处,经与正文核对,特在目录中加以掇补并说明,其考订精细如此。
会通众长是《诗古微》点校本的又一特点。如魏书《诗外传演下》皆取王船山《诗广传》文,校点者则参阅贯融《诗广传》王孝鱼点校本,对文字进行校理。如校点本第847页出校记:“‘彼都之七女’至‘不得而与者也’:此六句,《诗广传》王孝鱼点校本作‘彼都之士女固不如狄,狄不如禽,禽不如木石,而天地之生毁矣。姿容之盛,文词之美,皆禽与狄之所不得而与者也。’”以资全面领会文意。
道光中刻二十卷本《豳风三家诗发微下》中《法言》引文简略且有舛误,校点本第292页出校记将《法言•先知》原文录出,以便读者参阅。
令人稍感不足的是,校记中对版刻之误与引书行文之误相混同。如道光初修吉堂本卷之下《三家同义》,校点本第116页校注(一):“爱”,《易林》作“爰”,今据改。此“爱”字显系板刻传抄之误,似应予说明,免与引书之误混为一谈。又如校点本第293页校注(一):“申,作甲,今据改。”亦应视为版刻因形似而误,似应加以区别。
总的说来,何慎怡先生的《诗古微》点校本综览群书,广采众长,博洽精当,以严谨审慎的校点方法,力求重现魏书的原本真实面貌,此为何先生之功力所在,亦为整理古籍事业之中的一大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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