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外一些研究辛亥革命运动的学者,经常来函来电询问有关宋教仁潜赴东北成立同盟会辽东支部的史料。根据笔者多年搜集的资料,整理成这篇文字,以供大家参考。
一、宋教仁潜赴东北建立同盟会辽东支部
宋教仁,字钝初,号渔父,湖南桃源县香冲人。是20世纪著名的资产阶级民主革命家。
1904年,他开始从事革命活动,与黄兴等在长沙创立革命团体华兴会,后因谋划湖南反清起义失败而逃亡日本,留学东京。1905年5月,他创办《二十世纪之支那》杂志,该刊不仅促进了同盟会的成立,而且还为发动革命做了大量组织和宣传工作。1905年8月20日,中国同盟会在东京成立,孙中山被选为同盟会总理;黄兴被选为执行部庶务;宋教仁被选为司法部检事长。同盟会成立后,二十世纪支那社移交给同盟会总部,不久改为《民报》社,成为同盟会的机关刊物,宋教仁担任《民报》编辑。孙中山在民报发刊词中第一次将同盟会革命纲领概括为民族、民权、民生三大主义。三民主义的问世,为推翻统治中国几千年的君主专制制度,奠定了理论基础。
宋教仁与同盟会领导人孙中山、黄兴相比,他比较注重北方革命的发动工作。1905年5月,他曾写过《二十世纪之梁山泊》一文,强调指出东北武装“满洲马贼”可以成为革命力量。他认为东北因为“清政府不纲,国力削弱,不惜以祖宗巢穴拱手赠人,遂使我数十万神明华胄之同胞流离转徙,无地可脱,无家可归,乃不得不效稗官野史中所谓宋江、吴用辈之仁义,与夫鲁达武松辈之豪杰,以藏身而保命,其事甚奇,而其心亦甚苦矣”。
1907年春,宋教仁“见同志俱在南方运动,北方尚未动手,乃奋起偕白逾桓、吴崑及日本人末永节赴东三省,立辽东支部,运动马贼,谋占奉天,与南方响应”。宋教仁潜赴东北,试图从南北交攻,实行“中央革命,联络北方军队,以东三省为后援,一举而占北京,然后号令全国”这样一种战略决策出发的。宋教仁这一战略决策,得到同盟会总部黄兴的支持,于是,宋教仁与日本人末永节、古河(即古川清)等,于1907年3月23日,自东京起程,取道马关,“由马关坐船至朝鲜釜山,再由釜山经京城往义州,渡鸭绿江抵安东县(今丹东市)而止。”4月1日早8时,宋教仁一行抵鸭绿江口,“下二时抵安东县,清检行李登岸。”4月3日,宋教仁写信致李逢春,派人送往大孤山。8日,“往大孤山送信之人夫回,携有李逢春之复信,拆视之,谓现因事不得来安,请余等往商云。余与古川遂拟日内即赴之”。宋教仁在4月9日的日记中写道:“与李逢春、朱二角、金寿山、王飞卿、杨国栋、孟福亭、蓝黑牙等书”。这封以中国同盟会总部孙文、黄兴名义致关东马侠李逢春等的书信,是研究同盟会革命活动的珍贵文献。信中高度称赞他们:“扶弱抑强,抗官济民”的侠义之风,鼓励他们把辽河东西、黑水南北的各地义军联合一气。指出:“西渡山海关则永平不守,南出喜峰口则北京告危”的重要战略地位。
宋教仁代表同盟会表示说:“仆等向在南方经营大业,号召党徒,已不下十万众,欲扶义师久矣,而山川隔绝,去京绝远,欲为割据之事则易,欲制清廷之死命则难,视公等所处之地,形势不及远矣,欲与公等通好,南北交攻,共图大举”。李逢春接到信后,邀宋教仁等上山面谈,表示赞成同盟会的宗旨,愿意一致行动。于是,宋教仁等经过一番筹备,即成立同盟会辽东支部。
宋教仁等到辽东以后,便分头进行活动。他在日记中写道:“白楚香(即白逾桓)偕小长谷起行,往凤凰城去。……余等不日往大孤山一行”。又据黄一欧(黄兴长子)回忆:“白逾桓则赴凤凰城一带进行调查,搜集资料,经过一番筹备,成立了同盟会辽东支部,作为领导起义的机关”。邹鲁在《中国国民党史稿》中写道:“丁未春(1907年)合李逢春、金寿山诸马侠。设同盟会支部与辽东”。综上所述可以确定,同盟会辽东支部始建于安东、凤城一带,以后这个革命领导机关又转移到奉天(今沈阳)。
二、同盟会辽东支部开展的革命活动
同盟会辽东支部的建立,对关外革命运动起了巨大的推动作用。1907年春夏之交,关外革命势力日益发展壮大,辽东各地联庄会反清抗捐斗争,来势迅猛,同盟会辽东支部乘势发动武装起义,“欲袭据辽宁,逼榆关,窥燕京”。但因白逾桓在碱厂(今本溪县境内)招兵起义,被清军击败。后“潜入沈阳举事,又被徐世昌所捕”。宋教仁鉴于辽东之役受挫,乃与吴络革命党人,以作他日起义的准备。
宋教仁到长白山下会见了韩边外(名显忠,号瑞臣)的孙子韩登举。韩登举继承祖父的联庄会首领之职。所辖地区以夹皮沟金矿为中心,“东西长二百里,南北广百里,东以古洞河(界敦化县)为界,南以头道江南山为界,西以那尔轰大鹰沟为界,北以牡丹岭为界,面积约二百余里,人口约五万余”,并拥有武装数千人之众,宋教仁拟运动其加入革命。“宋往见韩,韩待之颇殷勤”。宋与韩谈话得知日本政府见延边地带朝鲜人居多,欲将此地变成间岛,划归日本领土,乃由日本陆军参谋部策划组织侵华团体,一为“长白山会”;一为“黑龙会”。长白山会专门造假证据,以证明延吉为间岛,不属于中国领土。宋教仁认为此事关系国家领土主权,决定亲往延吉探其究竟。是时“日本革命党人片山潜也在延吉,宋与他在日本相识,由他函介,宋易名贞村,打入长白山会”。“宋因而尽悉该会所造将延吉变为间岛之假证据,并拍照携归”。此时,革命党人吴禄贞正在延吉筹办边务。吴禄贞与吴崑、白逾桓都是湖北留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学生,关系密切。宋教仁等人此次关东之行,主要任务是联络“马贼”,运动新军,求得吴禄贞等同盟会员的支持,谋划在东三省发动武装起义。关于这一情况柏文蔚回忆说:1907年“冬十月,吴崑来延吉。吴为宋教仁、白逾桓之同侣也。是时清政府正在大搜缉桃源宗介等。盖桃源宗介者,宋教仁之化名也。余告吴崑,应注意避开,此间工作由余负责联络。筹资三百元,吴绶卿(吴禄贞号)亦赠五百元,交吴崑由海参崴转赴日本”。而宋教仁则取道朝鲜返回东京。宋教仁等回东京后,同盟会辽东支部的工作转由吴禄贞、蓝天蔚、张绍曾负责领导,这就是宁武先生所说的:“宋教仁以创办实业为名,于一九○七年春在奉天成立同盟会辽东支部,新军人吴禄贞、蓝天蔚、张绍曾等是辽东支部的主要负责人”。
宋教仁在返回日本的途中,“又赴汉城图书馆翻阅有关书籍,将证明延吉并非间岛之一切资料录出。复往东京帝国大学图书馆查阅书籍,核对自汉城图书馆所获之资料。旋著成一书,名曰《间岛问题》,以确凿之证据,证明延吉为我国领土,对日人之侵略阴谋,为有力之揭露”。后来吴禄贞筹办边务与日本代表谈判,日方所造的假证,都在宋著《间岛问题》一书中予以揭穿,日本的阴谋未能得逞。当清季边陲危急之际,宋教仁、吴禄贞竭尽全力捍卫领土主权不被侵略,这种爱国行动,实在令人起敬。
三、同盟会辽东支部响应武昌起义
同盟会辽东支部成立后,积极发展会员,除宋教仁提倡在关东“马贼”中发展会员之外,同盟会辽东支部还注重在教育界、联庄会、军界中发展会员。
1908年爱国青年宁武、刘雍经、徐镜心和左雨农介绍一同加入了同盟会;文艺界有赵中鹄;文汇书院学生朱霁青、段文祥、肖树军、钱公来,教员韩果;讲武堂学员刘景双;北洋女子师范学校学生张淑秋;奉天女子师范学堂学生杨树先、段采范等,也都参加了同盟会,并积极参加革命活动。庄河联庄会首领顾人宜、顾人敏、顾振邦等人在革命形势不断发展的鼓舞下,也加入了同盟会。
同盟会辽东支部成立后,革命活动在关东广泛地发展起来。先后有蒋大同、柏文蔚、熊成基等同盟会会员深入到东三省,在青年学生中传播民主主义革命思想;吴禄贞、彭家珍、蓝天蔚等在新军中播下革命火种;廖仲恺、林伯渠等潜入吉林,从事发展革命势力的活动。
1911年7月,武昌起义的前夕,奉天省同盟会在徐镜心主持下,召开秘密会议,研究革命进行办法。徐提议组织同盟会革命急进会。选举张榕为会长,徐镜心、赵中鹄为副会长。左雨农任秘书长,宋涤尘副之。刘艺舟任宣传干事,安静山为交通干事,宁武任组织干事,祁耿寰为联络干事,张淑秋(张榕胞妹)为妇女干事。会后各自分头活动。徐镜心赴长春、吉林与同盟会会员董耕芸等商量,推举吴禄贞为关外革命大都督,当徐镜心等会见吴禄贞时,吴表示说:“我个人考虑,清廷必倒无疑。现在袁世凯正在玩弄孤儿寡妇(指宣统慈禧太后)窃取中枢大权,此贼不除,将祸国矣。因此,我决心入关,消灭此贼,再兵下江南,安定大局,实现民主共和国,大家推我为关外革命大都督,我仅表示感谢,但不能实现大家对我的期望”。吴提议请同志们推举蓝天蔚为关外都督。徐镜心听到吴禄贞一番谈话后,立即返回奉天。
宁武回忆说:“8月初某日晚6时,于北大营蓝天蔚第二混成协司令部召开秘密会议。徐镜心在会上把他和吴禄贞谈话的经过,向大家做了介绍,说明吴要进关,不肯就任关外革命大都督等等”。会议讨论后,提议推举蓝天蔚为关外讨虏大都督。张榕任奉天革命军总司令,举吴景濂为奉天民政长,徐镜心任都督府总参赞,徐子俊为都督府秘书长。
会议决定了人选之后,蓝天蔚发表讲话:“东三省处于日俄之间,为谨慎起见,我主张不流血革命,先行召集全省各界开会成立保安会,宣布独立”。对蓝的意见吴景濂表示同意,徐镜心、刘乾一则表示不同意。营长以上的军官多数表示服从长官意见,还有少数军官表示怀疑。这次会比较草率的结束了。
1911年10月10日武昌起义爆发,消息传到奉天,东三省总督赵尔巽异常恐慌。10月16日,赵发出“剀切训谕”,称:“此次革乱关系重大,殊深轸念,若办事稍涉疏虞,恐贻误大局”。他深知新军支持革命,一面严加防范;一面拉拢收买新军中的高级军官,传见蓝天蔚、伍祥祯、聂汝清等,“面加勉励”,以安定军心。
赵尔巽通令东三省各地封锁消息,不许人民了解武昌起义真相。奉天《大中公报》发表了武昌起义的新闻报道,赵督以其“摇惑人心,扰乱治安”为借口,将该报查封。他对奉天省的防范尤为森严,在给民政司及各道的札文中称:“本省滨海临边,铁路轮船交通极广,难保无匪徒阑入潜谋,煽动勾结,自应不动声色,广布侦探,防患未然”。
那时驻奉天北大营的新军第二混成协和潜伏在东北各地的革命党人,有响应武昌起义的举动。赵尔巽处境危急,心中恐慌,欲效忠清朝,又怕革命势力难以抵挡,于是召集亲信幕僚密谋对策。这时投机政客奉天咨议局副议长袁金铠向赵督献策:“为今之计,充实本兵(新编五路巡防营,赵尔巽为统帅),联络客军(指驻北大营的第二混成协),使市面不惊,地方安谧,使革命党人无隙可乘,东省可保无虞”。赵尔巽采纳了袁金铠的计策,立即采取措施,急令前路巡防营统领张作霖率部来省。张作霖认为这是千载难逢的争夺权力的最好机会,于是,亲率精锐五百骑兵,由驻地洮南日夜兼程,直奔省城。其余所部由依钦保率领,3日后也开进奉天。张作霖率部到省城后,经袁金铠介绍拜见了赵尔巽总督,张向赵表白愿效犬马之劳。赵督在危难之中,见张作霖忠心保护他,便引为护身符。任命张作霖为奉天巡防营总办,以监视新军动向。袁金铠伪装与革命党人合作,实则给赵督探听消息,采取对策。
蓝天蔚与咨议局议长吴景濂密议,发动第二混成协官兵占领总督署,驱逐赵尔巽,宣布独立。事成后蓝天蔚为奉天都督,吴为民政长,袁金铠任副职。吴将此机密告知袁,袁阳为赞成,暗中却向赵督告密。赵督得到密报后,不动声色,召开奉天国民保安会之前,密约张作霖、袁金铠商议对策。决定以武力镇压革命党人,逼走蓝天蔚,麻痹张榕,对革命力量各个击破。由赵督发号司令,袁、张分头行动。
1911年11月12日下午,赵尔巽到省咨议局参加各界代表会议,“挟张作霖、袁金铠以自重”。张作霖带领一批打手随行。开会时,张作霖紧跟赵尔巽身后。首先由议长吴景濂说明开会的意义,接着赵尔巽讲话说:“东三省是处于日俄两强之间,稍有异动,深恐前途不堪设想”,主张“静观时局演变”。他的话音未落,同盟会会员赵忠鹄、张榕等发言强烈反对,要求“立即宣布独立”。正在双方僵持之时,张作霖跳上讲台,掏出手枪,恫吓说:“今日之会,我们一定要服从大帅的主张,如有反对的,即使大帅容许,我这支手枪是不允许的”。同盟会员和各界代表,手无寸铁,在武力威胁下,纷纷退出会场。会场内只剩下保皇派和立宪派的代表人物,袁金铠以副议长身份宣布继续开会,在武力威逼下通过了“保安会”章程,赵尔巽为会长,张作霖任“保安会”军事部长,奉天国民保安会被保皇派操纵。
蓝天蔚、张榕原想成立保安会宣布独立,然而适得其反,保安会大权被赵尔巽、张作霖、袁金铠夺取,使革命党陷于被动地位。赵尔巽立即把成立保安会的经过情况报告清廷和袁世凯,并要求解除蓝天蔚兵权,逼蓝出走。清廷和袁世凯复电照准。蓝被逼走后,革命党的势力大为削弱,力量分散。张榕为了挽回颓势,联合各方革命力量与赵尔巽操纵的保安会作斗争。张榕、张根仁、柳大年倡建“联合急进会”。
1911年11月17日,“联合急进会”正式成立。各界人士踊跃参加,推举张榕为会长,张根仁、柳大年为副会长。该会宗旨:“厚集势力,近遏赵尔巽辅清之谋,远窥北京,以促共和之成。四方豪杰入会者十余万人”。势力迅速壮大,东三省各地都有革命党人的活动。可惜张榕等“联合急进会”的领导人没有及时在奉天省城发动起义,误失良机。
赵尔巽深恐张榕和急进会在省城起义,采取软硬兼施的手段,除掉张榕。赵尔巽命令张作霖严密监视张榕的活动。急进会机关设在张榕住宅。赵派兵昼夜加添岗哨,名为保护,实为监视。又令袁金铠拉拢麻痹张榕,袁金铠向张榕伪献殷勤,取得张榕的信任,张委袁为急进会党部参谋长,内部机密袁尽知无余。赵尔巽指使袁金铠涨作霖谋杀张榕。
1912年1月23日晚,袁金铠邀张榕、张作霖同到小西门德义楼赴宴。席散,袁金铠告辞,张榕与张作霖同出德义楼,事先张作霖密令侦探于文甲等埋伏在外见机行刺。张榕行至平康里路口,被密探开枪击中要害,张榕中弹后,大声怒斥赵尔巽等:“咄!鼠辈胡无信至此,吾竟以守约死矣。至死怒眦尽裂”。时年29岁。
张榕被害之夜,张作霖派出大批军警,搜查张榕住宅,将张榕之兄张焕柏刺死,将家属全部逮捕,财物掠夺一空。同时,有军警数十人,突入大东关宝崑住宅,满族人宝崑因支持张榕,也被刺死在宅内。国民画报社编辑田亚贇在张榕宅内被杀害。张榕的老师,辽东宿儒张振声也在此夜被捕,怒骂不屈,被杀于小河沿,曝尸三昼夜。一时间,奉天城内陷于血腥恐怖之中。
张榕被害后,省城革命力量遭到摧残,但各地反清起义并未停止,“仍以同盟会辽东支部的组织名义进行活动”。11月末,庄河革命军宣布独立;辽阳刘二堡革命军准备攻打辽阳;凤城县联庄会与巡防营激战于薛礼站;铁岭、开原、兴城、海城、营口等地都有民军起义。
1912年1月底,蓝天蔚得到南京临时政府电令,举兵北伐。北伐军从烟台出发,在庄河一带登岸,2月3日与庄河、复县民军会师,6日占领瓦房店,10日关外民军协统邵兆中率部攻占庄河,受到城内商民欢迎。其他各地民军也因蓝天蔚的北伐军登陆士气大振。而清军则“兵心瓦解”,巡防营官兵多有逃亡者,甚至还有参加民军起义者,正当民军实力壮大,准备向省城进攻之时,清朝末代皇帝宣统于1912年2月12日宣布退位。“由袁世凯组织临时政府”,成立“中华民国”。革命党人不惜牺牲流血而争取的中华民国名义上总算实现了,但作为一场资产阶级民主革命,实质上是失败了。然而,宋教仁、吴禄贞、张榕等同盟会会员为建立民主共和国而奋斗的足迹将永存于白山黑水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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