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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亥日记
作者:凌盛仪
【摘要】八月初一日 晴。钱大令两次约往。因育婴司事更人,系予所举。盐商谓:向章用人,皆由其所举,以款由盐项筹也。予以慈善事业,均归自治范围,以予举之,未越权限。磋商再四,尚未了结。凌雪轩、翁确存过访。

  八月初一日  晴。钱大令两次约往。因育婴司事更人,系予所举。盐商谓:向章用人,皆由其所举,以款由盐项筹也。予以慈善事业,均归自治范围,以予举之,未越权限。磋商再四,尚未了结。凌雪轩、翁确存过访。

  初二日  晴。今且甚热。樵君到城中传习所。午后予归校。连日以公私事件,交涉甚繁,神疲人倦,有欲病之势。

  初三日  晴。撷芳往县女工传习所,教编造也。晚接田儿信,知在正义学堂甚好,并不念家。慰极!

  初四日  晴。热如三伏,夜雷雨。英国江、李两牧师及张子谋来校参观。午,粲去。寄岳州方固凡信。

  初五日  晴。樵君晚归。周瑶林外甥来。

  初六日  晴。热度至九十余分,为今年三伏时所未有。秋燥如此,必多生疾疫也。是日,予所畜猪羊各毙其一。甲三境内三圣庙,每于八月十六日,男女赴会,筵宴至贰百余席。风化攸关,淫祀可恶。今年夏季,议会监督已提禁庙会议案,并将杨泗庙会禁止。予因于前月具禀请禁,钱公已出示,并谕团总佐矣。今日竟有倡议抗谕者,且张贴匿名帖,并云将杀予以雪忿。乡民无知,殊为可笑。晚到县,因公车变产事,速予来城也。长沙向云汉、黄诠业两女学生来,入城中工所学习。

  初七日  晴。闻争铁路事。湖南杨华生,留学英国,已投海死。四川省城杀议员四人,并焚湖南会馆。因川警道禁止争路,警道为湖南人,川人以湖南亦应争路,不得反对,故忿而焚。又湘省谣传黄兴到湘运动,城中恐慌,送眷口出城者纷纷,且因广东、四川,屡见风潮也。午前谒钱公,请再谕甲山团总佐将三圣庙做会首事,指名禀控,钱公允之。向玉霞、周漱荪、黄仲百、余咏生、周瑶林、酆菊亭、毛希琴、吴一峰、凌又青、凌功臣过访。

  初八日  晴,大热。潘寅卿过访。甲山三圣庙会首,倡众声言杀予。教育未普,人心如是,可为一慨。接校中信,知女教员黄静波女士已到校。

  初九日  晴。樵君午后来县。是日予请县长加谕洪家塅团总佐:禁止三圣庙会,并出示张贴。然不法之徒,恐终不能理谕也。晚到宗祠。明日子时祭祀,因修主龛告成也。与祭五十人,行祀典,如仪。

  初十日 阴。祠中总管向系虞叔,以雪轩、创垂副之。今虞叔身故,予以不必另举,总管即以二人充任。众以为然。凌功臣、向玉霞、毛希琴、翁确存、徐硕臣、廖泛晴、方允甫、周漱荪、卓彬甥过候。

  十一日  阴,甚为凉爽。夜大风月。樵松归校。凌功臣、雪轩、鹤林、陈颖生、潘寅卿、余雁南、毛希琴、黄仲百过访。三圣庙倡众做会之人,县署已拘守庙僧到案,令其指供。接京城叶小松及岳州方竹雅函。

  十二日  阴。劝学所员长,予已举叶聘卿充任;现已奉学使扎派奚聘丈。所任本女校国文、历史、拟延喻殿丈代之。发函前往,未识能来否也。午前谒钱邑宰,商三圣庙事。凌玉笙、吴益峰、张白秋、向玉霞、凌功臣、凌雪林、黄仲百过访。公车变产备荒,已筹田二庄矣。接校中信,知王徽已入女校工艺科。

  十三日  晴。毛汉青、创垂、用周两侄过访。甲山三圣庙团总佐今日具禀:遵禁,停止妇女宴会。惟十六日,须算帐奉祝。予以语涉笼统。查十庙首事,向系十人,即清理帐目需人虽多,亦不得过于十席。人署陈请,指定示禁,钱公允之,已于午后张贴告示。禁会之目的已达。至匿名揭帖毁誉固不足较也。

  十四日 晴。毛希琴、余胜吾、潘寅卿、李五云、余韵生、余雅恒、用侄、东州表侄过候。甲山洪家塅两团团总佐,遵禁具禀于县:三圣庙不设筵宴。且看下文如何?女校及工所,均于明日始放节假三日。经济支绌,一校一所出款浩繁,秋节竟如年节也。骥侄患失血症,自校请假,在所休息。以伯氏嫂氏在所,便秤药量水也。子弟读书,不懒惰废学,便多脑病,亦中国之现行例也。令人丧气。接方固凡岳州信。

  中秋日  因事不得归校。与樵君叙月圆人圆之乐,殊为念念。中年赤紧,夫妻自尔恋恋,相叙不知乐,相离感不禁,况佳节乎?月夜步至西门,上廖太淑人墓,而濯水中议公彭太淑人墓,既未亲赴,骥侄抱病,田儿远读,又不能遣人致祭,哀哀父母,苍苍者天,罔极之恩,觉子孙稀少,不克尽诚,矧代远年湮乎?为老浩叹。是日中秋,各署、局、所照例差片往来。惟警局许用庚、骆漫云及李五云、余咏生诸君过访。邮雁南师湖北信,因殿丈不来恳任本校师范班国文经史教务也。

  十六日 晴。三圣庙今早使一童子托神凭附,作百端鬼语。众因鼓噪,复大开筵宴,男女杂沓,至数百席。钱公已赴时丰坪踏勘荒地,无法制之,殊恨事也。闻二姊来,患病,特延李萼辉往诊之。单曙初、皮焕文、喻叔俊及女校教员向、刘两君过访。接方顾凡岳州信,并寄见怀二律,有句云:“交从穷后定,情到别时真。”又:“聚久知真性,才粗碍远行。”惓惓友朋,可谓交深无浅语矣。邮肖云大兄湖北函。

  十七日  阴雨。天气忽凉如深秋矣。樵君来所。

  十八日  阴雨。樵君回校,凌雪轩过访。

  十九日  雨。毛姓置公车田业,今日立券。

  二十日  雨,午后晴。余雁南、凌玉笙、鹤侄门生张博赅过访。陈祥入女工所通学。

  二十一日  阴。钟镜清、张聿□过访。樵松来所。午前谒钱邑宰,商公事也。午问李姓置公车田业,今日立券。午后四时,开秋季议员常会,到者仅八人,钱监督莅会,交出议案七条,定明日始开会提议。

  二十二日  晴。功臣、颖生、爵一过访。午后在自治公所会议。一、等给城乡自治经费,决定由粮米项不十分抽一,并抽取置田。中人捐每银一两,抽银一分。一、学款亏累,决定售兴贤堂盐引并长寿茶行,清还。一、续捐万石廒。举人经管,暂举在城四人,经收款目。今年谷价太贵,暂采谷一、二千余储生息,俟明年入谷。接雁师函,寄方竹雅信,并典票百緍,交其兄,图求解岳。明日饬丁赴省购纱。寄丽甥信。

  二十三日  晴。传闻鄂省兵变,焚督署,杀管带,现飞檄湘中,调巡防队御敌。粤乱甫平,川中又乱,鄂复继起,天下恐从此多事矣。

  二十四日 晴。今日以议员请假者太多,不克会议。传闻湘勇乘轮往平鄂乱。甫登岸,即为鄂军所击,死者数百人。如是我闻,姑妄听之。漱荪外兄来,知二姊病已略愈,循道学堂教员张、赖、童、毛四君过访。赖光华,予学生也。

  二十五日 晴。午后会议。贫民习艺所,以费少不克开办,暂由公家设一劝工场,招木、漆、竹、铜四工头,指定自治所前公房居住,假以元料、赀本,令其自行制物,于此陈列发卖,所得本外之利,即以与工头。每科招艺徒四人,限年毕业,令其学习,由公家认承火食,即为附设习艺所之意。五时钱邑宰到会,将各议案通过。晚李掬初招领樵君归校。

  二十六日 晴。连日患下血症,精神疲敝。至自治公所议订各案细则,以委顿而止。湘省派常备军一队至,以鄂省常备军变,调巡防营往平乱,恐常备军效鄂所为,名曰分防,实则解散也。鄂乱闻因遣军往击四川拒铁路国有之众,抗不奉命,杀四人,众遂愤焚击总督署,劫藩库,据省城。督、藩、臬均逃避于兵舰中。闻未闭市,想不劫掠也。吴浩周、凌笙阶、秦文舫、若南、琴先两侄来访。

  二十七日 晴。昨夕二更,钱邑宰得警闻,召集自治公所会议。招集团练,平邑有快枪六十杆,拟如枪招人,御外不足,以保内乱则可矣。今日自治所得省信,知鄂中兵变,拥协统黎元洪为首领。或曰留日学生谭某,未知孰是。自十九日据城后,专杀满人,瑞督逸出鄂城,不许闭市,教堂及绅、学、商界,均一律保护。且邮寄各省安民告示。安徽新军闻,亦响应于下游,并宣示不准外国兵船闯入。武昌居天下上游,为各省门户,一旦如此,大事未可知也。

  二十八日  晴。传闻鄂省革命军,新招军万余人,遣赴九江,直趋下游。其固有之鄂军,仍驻守武昌,并先遣军至武胜关,截断铁道,以拒燕、豫之来军。揣其意。必俟占有南部行省,方图北举也。兵丁之饷,月银七两二钱,故从者甚众。其粮饷之由来,云有外国之资助。又十九日后,有十人渡江至汉口,传集商会,问须保护,必济军饷。汉商予以十万金,登时宣示,派人保护。至今市面安堵如故。武汉各官,均由其派员任事。银币开铸文曰:中华银币;钞票发行文曰:中华国银行钞票。铁政、电政均归其办,布置井井,大有人在。枪炮制造,鄂省最精,原料又富,恐满政府未易与之制胜也。又张贴各处告示,署衔曰:中华国民军政府鄂军都督黎。其词曰:为民请命,秋毫不犯。所列条示:凡我军民,均宜懔遵。其赏罚各十二条,要皆保商、保外人,戒奸淫掠杀等件。其一最严者,曰:隐匿满人者,斩。故满人无分官民,悉被杀戮,即乳婴亦被杀焉。想种族革命,亦不致如是之虐,殆特用手段,戮杀过甚,以坚全军之心。使其即欲涣散,亦难逃清政府之诛耳。午前回校。三圣庙做会事,闻昨日县署已出访闻票拘人矣。本校又添幼稚女学生二人:戴丽环、李轶尘。

  二十九日 晴。往清水思义堂。因虞叔开吊,今日始也。闻政府已派陆军大臣廕昌、海军大臣萨镇冰统水陆军至鄂,已约二十五日开仗,定战场于距租界六十里外,盖外国人不许近租界也。荆州满营杀汉人五百余人,报复杀满之恨也。端待郎方,亦在荆州。九江、安徽闻已变,湖南省城亦摇动。

  三十日  晴,夜微雨。素忱约往城商急件,拟明日由校去。

  九月初一日  晴。午前回校,午后到县。在自治所晤钱邑宰,知县中原招团勇六十名,今日城区自治所又招勇四十人。县招之人,即以保城区者。特别另招,徒自耗费,钱公又以保卫局款,与城区将来乡区援例练团,何以应接?予故力反对之。鄂事闻尚未接仗,廕午桥督兵南下,刻已陆续抵汉,重阳时节,当有一番血雨。又闻荆州满军屠汉人以万计,是可谓惨酷矣。

  初二日  阴,微雨。午后回校,晚与聘丈夜饮,忽闻扣门声甚急,启门知化湘至,见我大笑。盖渠闻刘某云,予呕血猝死,原为凭棺一哭,忽得生逢,不觉喜出意外也。闻庶母云,床头古剑,昨日午前又鸣,其声甚宏。

  九月初三日  雨。樵君往工所,紫峰内弟来。雪轩、功成过访,即去。今日为吾与元配结婚之日,今二十年矣。唐白香山诗云“可怜九月初三夜”,可为吾纪念句也。

  初四日  雨。午前到城中工所,樵君归校。闻鄂省来信,国民军于廿五、廿六两日与满政府北来之兵接仗,杀满政府兵无数,并掳兵舰三,击沉兵舰二,湖南省城推焦达峰总领之。湘抚余诚格逃,杀巡防统领黄忠浩,全城均竖大革命白旗矣。午刻开会,予提议暂借漕粮存款办团练,钱邑宰不许,遂闭会。晚初更,李约心、翁确存、秦志高、黄趁意,聚集百人起事,兴复汉族。三更入署,官逃、狱放,自治公所人员均潜匿。予恐安宁秩序之不克保,五更仲百约予往投袂,入所知巡防队已协同一心,常备军亦无反对,遂请巡防派人保护厘金官钱局及教堂,传集开市,宣布军政府焦、陈告示。

  初五日  阴雨。天曙开市,门皆白旗,人皆白袖。辰刻宣布,四乡告示,并派人四乡宣讲,以防暴动。派员赴省申告军政府,并请军政府给发快枪六百枝。午后招团练新军一百人,以李实蕃(五云)率之。公推蔡管带淋川为军政部民政事,以自治所行之。举所董十人,予亦备数。晚开军事会,推予为陆军警察长。此次之事,发甚迅速,出以文明大义,所在万众一心,拟陆续添募,与湘鄂军合,转战西北。其粮饷,公议派人暂接收厘金,截存糟粮盐税。以后再向富户募捐弥补也。三更,予第二次率团练队出巡,遇窃人花露水数瓶者。巡防队见而杀之。街巷甚平静也。接樵君信,知女校安静,学生上课如常。鹄六侄已在地方练团兵四十名,甚喜,甚喜。惟城中女实业传习所,因学生恐慌过甚,暂停课数日。

  初六日  阴。派员往省申报情形,请领枪枝。昨省城新政府,派杨先田来平,接蔡管带事。蔡于平江初四日起义之时,甚表同情,已推为平江军政部长,于杨未到之前,杨、蔡因此颇相猜忌,甚为危险。杨于今日,又在平招军,云将募集千人,更为可骇。盖外间传言,杨疑平江为暴动有反对之举也。军政部推予为军事参议,予又任陆军警察之任,今日招练军警察数十名,悉中小学堂巡警法政学生,及各退伍兵。晚六时,选验沙汰老弱,尚不止四十名之数。派黄恭(仲百)为副,毛秉铨(希凡)为书记长,凌敏椿为司事生。

  初七日  晴。练军警察成立。午前榜示晚点名发给口粮,演说宪兵宗旨,及此次成军之由。又平江巡警总局许绍獬因初四夕事逃逸,巡警无主,遂不上岗。前日公推钟竹硗任事,巡警反对,而均欢迎予往。予以任事太多,不克分担,然安宁秩序,不可不保,于酉刻往局,部署一切。全局三十六人,立正听训。旋全队随予出巡,并允立岗。昨夕又以军事秘密会商,三更开议,五更始罢,几欲晕仆。今日又奔走太劳,遂觉神昏如醉矣。鹤侄自省归,知省城兵力已厚,都督焦大鹏为予同学,且同争取缔规则者,尚询及予,拟不日往叩,一请枪枝也。樵君来信,知校中停课三日,以表庆贺。全校学生有恨身为女子,不能提干戈以卫社稷,祝军事诸君,努力前途,勿罹兵刃,宁祝我辈代死云云。可谓壮已。

  初八日  阴。军事兴后,军政界与民政界,既扦格不容,军界内部亦各有意见外,军界与平江军界,又互相猜忌。似此原因,恐无佳结果。抚膺浩叹,时觉涕零。倘自坏金瓯,并焚玉石,何以对吾故乡也。晚四更以事徒步急归,足趾痛楚万分,因昨夕巡街被伤,血透袜履故也。

  重九  阴雨。早九时到县,军事大兴,伏莽四起。启明女校学生镇定如常,一律上课,但高等小学久已解散,不得不迫令暂散,免受危险。女子实业传习所亦一律解散。因樵松亦有省中赤十字会之行也。城中有伪元帅张亚祈,招国民军到,谣言遍起,草木皆兵,常备巡防疑其与团练相合,团练亦疑其两军与之相合,侦探无术,解散无力,幸得翁、李报告,巡、常两军准备三更事起,炮声隆隆,高卧待死,六夕未卧,到此转能安眠矣。

  初十日 阴雨。昨夕巡常两队击国民军,伪元帅张亚祈遁,获五人。其一为伪民政府黄侠(化湘),予至好之友,函乞保释。予以立于嫌疑之地,断不敢保,遂于巳刻与洪某一同枭首。私谊甚深,痛哭以悼。然宗旨奇邪,坏吾国民名誉,又不能不痛恨也。军界风潮,父老疑忌,尽情演说,有闻之痛哭者。足穿心痛,至晚方息。樵君误闻予被祸,五更至县,苦渠甚深也。

  十一日 晴。午前集自治公所开会。予力主议组合议会,分军政、民政两部以隶之。军政暂归巡防管带总之,民政由自治所董总之。又以外军之不可待以为保护。因常备今日开差,外变日多,巡防亦必被调,团练之设,万不可迟,否则脱有不逞之徒,乌合起事,满族未排,同胞自戕,最为可虑。惟手无利器,虽练团无益也。省中回信,不允发给枪械,予拟赴省面请购枪。士绅之开通者,多数赞成;有尚疑团练之难恃。予遂灰心,拟入山养晦,然念平江大局之危,又未敢袖手旁观。且予所成练军警察四十余人,有予去即散,予往则从,其思想均高。中有辞警察及练军排长之任,而来从予者。弃之不忍,且合城铺居民,昨夕结爆竹数万,贺予谢保卫之力,亦未忍恝然不顾,遂定赴省交涉,以十日为往还之期。晚同樵松归校,知昨夕谣传,各女生均为予惧,达旦危坐,恨身非男子,不能赴城卫予,至可感也。

  十二日  晴。女学生,今日已去十之八。肖云大哥偕嫂氏、鼎侄自鄂归,留居予寄庐。仲百闻甲山有莠民滋事,带军警部下二人来弹压,实则谣传也。又闻有匪二百名,欲至城中,巡防营断浮梁以拒之,将窜甲山,乡民无知,遂觉风鹤皆兵矣。晚十时,城中顺昌号专急足至,云蔡管带将杀予,且派兵持枪沿路悄来矣。自信此次事,经翁、李、秦三人起事,官逃狱劫,自治所董均匿迹,予不得不出而维持,兵不血刃,街巷不惊,可谓幸已。中经化湘宗旨之变,谣传合常备团练击巡防,又云蔡管事将杀杨哨官,又云黄将杀杨。予孤注独立,手无寸铁,未知谁已与谁联合,不敢报告,恐惹激战,贻累一城,付性命于枪林之中。惟求天假之福,勿乱城市,旦夕奔走,足破血溢,苦哀虽无人知,然不自知何处应罹杀身之祸,自应视为道听之语。第云兵队已来,恐被三字之诬,竟遭野蛮之手,不得不暂避锋镝,因携鹤侄辈,缘山岭至艾家洞,路仅五里,经五小时始至。盖不由樵径,越山随行,陡峻之途,不可攀树以上者,财手足并行,荆棘遍身,血液如雨。嗟乎!欲为社会保安宁,反惹一己之危险,却为何来,有声无泪。闻湖南焦都督达峰及陈副都督被刺,已拥戴谭延闿为都督矣。内部竞争,未知结局。惟闻广东、广西、江苏已复归汉室。又湖北初九日之战获胜,颇快人意。

  十三日  晴。夜雨。天曙,侦知昨夕之事,实未实行。在蛟姊处早餐后,归校。樵松往县,嘱其代辞陆军警察之职务。后悉蔡欲杀我之说,实由平江人在厘局会议,其中一人且为予之从兄也。

  十四日 雨。到县,住女子实业传习所。以县自治诸人,拟解散陆军警察,故不入驻所也。散此军队,故不必以为有碍治安。即予之闻变,出而维持,中经险难,安定苦心竟不见谅,亦不足惜。但恐予去后,经此泄泄沓沓、醉死梦生者,握民政而军事又仰之外军,外患迭生,内忧难泯,吾邑其不鱼肉乎?无法维持,只有饮酒行乐之为得。拟摒挡一切,即当外出,贡身湘鄂,不必限于梓桑,方为复汉之功也。

  十五日 晴。予之练警,议会决定遣散。催之三次,又不宣布。约以明日,只得坐待也。予此次不赴湘鄂,原为欲安静梓桑计,境历危险,身受创痛,事处嫌疑,人来指谤,只觉有泪无声。曲突徙薪,自古无功。吾心已碎,吾力无用,只得于日间掉首出门,不顾地方,实地方不欲我顾也。方顾凡自岳州归,知竖白旗后,巡防吴、陈两统领争功,吴召陈宴,即席间杀之。吴遁兵劫府署,魏守亦逃岳州,军民无所主,遂闭城矣。又闻焦都督之见杀,焦实同盟会中急进派,原联络洪会中人者,自督湖南,党羽遍踞要津。旧军遂恶而戕之。焦之宗旨本借下等社会以起事,固元力以制同党;然应自以此编成一军,庶两无妨害。甚矣,焦之自取祸也。日来,谣传不一,云满军在汉口放毒烟炮,我军大北,遂借外国炮以御之,我军复振。又云满军夺我龟山。果尔,不徒枪炮厂已为敌有,且跨此以攻武昌,则大事去矣。晚闻汉口满汉之战,满七省总制袁世凯统满兵以绿汽炮击杀汉兵无数,黄兴痛哭于英租界,英以毒烟炮为万国禁品,遂许以大炮四,假之黄兴,复击杀满贼数千,汉口市面均成瓦砾之场,租界亦均损伤,以耗甚确。惟龟山失守与否,则不可知也。又袁世凯派兵船三来索湖南,谭都督伪投降书,执首领三人囚之,击沉其船。闻袁之宗旨,亦非愿为满奴,不过欲自成霸业耳。云南总督李径义,已宣告独立。三更,成纪平江反正事诗五首。

  十六日 晴。樵松来县工业所,晚去,为予来也。因外间传有暗杀予者,又以将有诬杀予者。甚矣,予之与世不宜也。处满州专制时代,被放逐后,几见杀于满酋处;满酋预备立宪肘代,几见杀于议会之同胞处;推翻满酋时代,又遭同胞各方面之欲杀。我居何心,人果何心,两不相知也。练警遣散,议会终不宣布,甚为焦灼。以此议既久喧传,练警均知,待散未散,法德既不能治,感情亦难维系。幸四十余人,人格稍高,尚肯自守范围,否则败乃公事矣。陈伯箴自省归,领到一响枪百枝。议会诸人久恃外兵,而疑团练,拟不日尽散之,另招保安队数十人,由店伙率之,即领此枪以为卫。予久持外兵不可恃之说,以各州县有变,外兵必被调遣,以此卫梓桑,何能拒伏莽?危哉平江!

  十七日  睛。催散警练,迄未宣布。议会诸人,盖尽所谓大人、老爷、老板、店管者也,只知省费、揽权,不解一事。予是日居所未出。张苹澜、黄绎蘅、黄仲笙、童芷岑、秦志高、彭若生、李药心、李五云、黄纯庐、周利彬来访。苏德舆则由省城军政处派归过候,剧谈时局。晚,彭若生招饮,非敢逸乐,只以手无斧柯,胸有荆棘,与高阳酒徒且消浮生半日闲耳。昨记省城之兵三船,共五百人,并未击沉,已缴械纳降矣。

  十八日 晴。今日遣散练军警察,自治公所每名给饷一月。接外间来信,知安徽宣告独立,刘国栋主之。云南则杨晋独立,贵州则蔡锷独立,陕西则张风鸣独立,江西亦于十五日反正矣。李约心招饮,并约桃花厂女史与诸人痛醉。晚,樵松来县。田儿已自长沙正义学堂假归,同到,极一时天伦之乐。

  十九日  晴。平江之事既不可维持,吾人之国民义务,当效力于战场。拟十月之交,即游湘鄂,并劝同志远游,设宴三席为留别,并饯先行者。计到者十有二人,曰:李药心、李五云、黄纯庐。黄仲百、秦志高、方固凡、洪子义、陈百箴、李震生、彭若生及鹄七两侄。樵君是日生辰,因共与席,借以为寿,亦即饯其赴赤十字会之行。沽汾酒二十斤,一鼓牛饮,极一时快。午后四时,回甲山女校,伯兄亦来。城中工所,是日收拾,暂行停办。

  二十日  晴。晚雨。朱辅卿来,以诗见商,亦心热时一服清凉散也。樵松晚归,知仲百酒醉与自治议会冲突,谓携有小刀,为巡防队拘去,并及纯庐。昨日临行,苦劝仲百归,知其无聊时爱使酒骂座也。彼约以明日午前归,不知竟不如约,又作此无谓之举动,真令人闷煞焦煞也。此事虽不足以杀身,而无端拘辱,自丧价值。渠向与我共事,我亦无颜,只得分函菊初、伯箴、肖兄,乞极力保释也。

  二十一日  午前雨,午后止。肖兄来,知仲百兄弟已脱拘禁。肖兄劝仲百来甲山,嘱我速其出门。予谓:仲百倘来,定当力劝也。晚果至。其妹黄完,为我女校学生,痛哭责之,仲百亦心动,云于月内出门也。平江司法官,已派黄定唐来,振坤女士之侄也。

  二十二日  晴。夜微雨。矞生、希琴来。城中来信,知得鄂中急电:孙逸仙、郭宝生统兵入北京,满酋遁,大局已定,急练民团以防土匪云云。此电虽不属实闻,己神为之旺,巨跃曲踊,大笑拍掌,举家若狂矣。先是予提倡练团,平江顽绅阻之,且诋予为不轨,今日想当又易局面也。又闻江西省城已于十二日归顺,都督为陈三立。东南半壁已庆金瓯复完矣。

  二十三日  雨。到县,往县署会平江县黄定唐君,编发已去,人似开通。晚,肖兄招饮,并约迎风破雨同赴。谈及县中近事,知平江绅界群疑予为毒品。曲突徙薪,自古无功,知我罪我,听之于人。更可奇者,匿名贴遍市中,诋予为乱党中之第一人,其所措词,则以首建白旗为罪案。然无论复汉、反正,是功非罪,即以为罪,而倡义实非自我。第帖中所诋人,不一人,未免薰莸同器耳。凌研昉、陈秀松、向鹤筹、凌松伯、李五云过访。

  二十四日  雨。日来筹款甚忙,因拟暂停办启明女校,及县城女子实业传习所,需开销费,并行李费用也。午后收到吴益峰经手三堂捐钱二百串文,捐入女实业传习所者,稍得头绪。闻信,知黄堇午、宋教仁、刘揆一、胡经武均在鄂持军界事,仗剑前往,刻难自停矣。湖南焦、陈两都督被杀,谭都督出示建两人铜象,以表成事之功。此议予久决之于胸中,可谓善于处事也。满陆军大臣荫昌被刺。载洵保清主逃往奉天。此事未必属实,然亦意计中事也。中国国旗,现定众星拱日式,星分十八,指十八省,盖以东三省及满人新辟之新疆。处置满族,阔达大度,俾备三恪,足昭我汉族之仁已。

  二十五日  雨。招平江县知事黄定唐、向伯涛宴会,尽地主情也。并招雁师、叶西垣、李五云、陈秀松、鉴青、肖云两兄陪之。七政侄从军,明日就道,予以其对于骨肉隋薄,痛责之,且勖以勉力国事也。

  二十六日 苦雨不止,殊闷人也。午前归校,见田儿召集群儿部署兵式,颇有纪律,亦可谓善于儿戏者已。

  二十七日  雨。闻海军副大臣萨镇冰被刺,江宁已经反正。该省驻有重兵,今有佳报,如释重负。但此信亦不甚的耳。河南反正,都督闻为王天纵。渠本绿林人物,幸上年掳一上海女学生为妻,内助甚贤,想办法不失文明也。

  二十八日  阴雨。校中援省城例,暂行停课三月。午后设宴,为各教员饯行。闻平江有援省城例,停学款以为军饷者,殊为不识政体。省中之停学,因练军过多,不得不出此不得已之计;平江练团兵六十人,岂可援以为例?且当此时代,九州痍伤,十载难复,教育为培养元气之品,尚可须臾去之乎!

  二十九日  晴。午前赴濯水,祭先考嫡妣墓,并上元卿坟一行,行将远游告别也。里人杨腊,江西籍,予居濯水时,伊父赁予店,开张药肆,念旧不忘,亲约予往,出妻见子,具酒劝饮,极一时乐。各教员今日去,向霓仙尤觉有不忍去之态,有十步一返顾校门之状,足征宾主平日之相得。已希兄来。

  三十日  阴。予付印丙已旧作七律十首,及平江反正纪事七绝五章,今日已成,寄各同志藉以告别也。五云、咏生约赴县城,大约作饯行之举。予甚不愿以出门扰人酒食,故季安、丹墀之约饯均婉谢之。

  十月初一日  雨。李五云来。樵松备酒与予祖饯,家人团聚,极一时快。然酒散灯阑,谈及别绪,致足悲也。且女校、工所负债累累,骤然停校,对于索钱之举,各以野蛮相待,重累樵君,觉别后此歉,无时可释,较寻常夫妇之离别,累及米盐琐屑者,为更难已。然教育大任,非樵君不可,故予之平江反正纪事诗五首有云:“一气横吞满虏降,九州十载问痍伤;栽培蒙养扶元气,管领中原女学堂。”纪实也。

  初二日 阴。侵早鹤、鹄两侄备酒饯行。巳刻启行。樵君率田儿相送,惟觉无言,有泪而已。抵县祭生妣墓,告别也。接方竹雅岳州来信,知岳州知府为谭人凤(石屏)兼关道事务。夏一夔曾介绍予于谭,竹雅因速予往。拟赴鄂时,一过岳也。

  初三日 大晴。侵早首途送行者伯兄外,惟范铁匠持刀来赠别。彼颇有知识,亦铁中铮铮者耳。吾戚某曾以酒醉妄为,手持刀刃之,中额,某时犯嫌疑之罪,脱范寿言之,必致于死,遂忍之,且谓之曰:汝为凌君之戚,汝死生不足重,吾恐死汝,致坏凌君之面子。其钦佩予,可谓至矣。宿官甲桥旅店,在途口占五律一章,拟寄樵君也。

  初四日 早霜始降,大晴。在途晤方小川君,知长沙炮队又反对谭都督,于日前正法数人,始得稍静。程度不齐,人人有问鼎汹汹之势,全局大定,期以何年,不胜喟叹也。又闻汉口前月二十七日之战,湘军败绩,三十日之战,稍得胜利。汉口市面已不堪问。日本租界亦大受损伤。武汉过江之人,无论何人,满汉对江夹击,即个人乘舟,亦遭炮毙,惨哉,劫乎!黄堇午君,尚驻汉阳,拟走干之。岳州事,谭人风(石屏)不肯往任,又委任震,巴陵人又不承认。岳州为湖南门户,荆城满兵有窥湖南之势,又或合汉口满军,共敌湖北,势必进战岳州,以断后祸。咽喉重镇,尚无人主持之,奈何,奈何!晚宿西冲。

  初五日  晴。午后四时抵省。将所闻事条列于下:

  湖北军与满军,自廿八日后合战。敢死军二千人,湖南为最多,猛力进攻,仅存二百余人,尚能制胜。数日之战,尸积如山,无土能葬,惟有投之江流,或用煤油火化之。

  江宁闭城,张勋惨杀汉人,陆军中学生及某标全体被杀。凡湖南人,无论男女老稚,均为屠戮。

  山东巡抚孙宝琦反正,然其电北京电云:遥望北京,有声无泪。首鼠两端,故均不认其反正。

  平江人以反正一节,诬予与某同党,洋洋三千言,欲上长沙日报,为方小川止之。且有申言,予出办事,必手刺之者。见恶于人,殊难自解。

  同栈居者,有翁确存、秦志高。晚,岸棱弟、洪子义、方顾凡、李约心、李菊初过访,问予行止。予以平江人之不见言,决不愿任湘省事,定计赴鄂,当此时代,固应于战阵地行也。

  初六日  晴。阅电传,知满酋尚踞北京,宣袁世凯进京,授以内阅总理。袁野心勃勃,决不为满奴,但北部之军,半其旧部,恐自有帝王思想耳。又满酋诏放各省宣慰使,即民国拥戴之都督,令其解散兵事,派员进京,议建立宪国,并优待清皇。黎都督已电却之,并商组织临时政府。军政部长举黄兴、财政部长举张謇,外交部长举伍廷芳,交通部长举詹天佑,教育部长举梁启超。粤人独反对梁甚力。至总统之任,孙文来电推黎元洪,黎又推袁世凯;想此任终当推孙,以黄兴为候补总统,庶人心、天理两均得当也。陈伯箴、钟赉臣、李幼孚、李坎仲、李仲芳、余雁舲、方顾凡过访。

  初七日 晴。南京闭城,仇杀汉人,为各国干涉,江防营统制,满奴张勋已开营于城外作战场矣。安徽都督原为刘国栋,后王天培取之自代,王又为人所逐,仍推戴前满巡抚朱家宝,闻朱又被逐,现三易人矣。程度不齐,尚有利禄思想。四川匪类劫掠,各县派代表乞援。湖南派一营前往,并派一标往荆州府城。岳州民事,派何陶(壁如);军事,总司令官谭人凤不往,改派任震(祇存),巴陵反对,遂易唐蟒(才常之子)矣。唐丙初、徐子义、黄肖香、黄韶馥、余岸棱、方固凡、筱兄过访。寄伯兄、樵君、肖兄函。

  初八日 晴。据秘密信:鄂中军事失利,汉阳已失,殊可痛哭也。此次兵士招即赴敌,视死如归,惟将校多不善指挥,是负兵士。鄂民每观战事,我军得胜则鸣爆竹以迎,女子则造饭饼躬送战地,不能出民于水火,是又兵负民矣。阅报中引《烧饼歌》:六一人不见,山水倒相逢,谓象黎元洪之黎字,亦颇肖形。赖子清、凌刚午、李幼孚、锤赉臣、向霓仙、唐丙初来访。丙初即赴岳州,来话别也。晚余岸棱弟来,现渠任军政部长,抵足谭军事,仿佛昔年乔墓读书同榻论文之乐。

  初九日  晴。鄂电不通,战事未知何若。刘子恕、向霓仙、鲁宇生、黄肖香,黄韶馥、方顾凡、余岸棱过访。

  十日 雨。李筱溪、酆子友、余翕纯自上海来湘,知福建独立,都督为孙道仁;山东独立,都督为胡衍鸿;江苏独立,都督为程德全;浙江独立,都督为汤寿潜;广西独立,都督沈秉堃;广东张鸣岐虽逃,李准与旗兵尚合,将有血战。南京有已反正之说。晚,鄂交通部科员张旭初到,谈及汉阳为河南兵袭取,兵工厂虽失,然日本人以有成本三百万在内,将局占踞,不准满人收用,是亦不为大害也。现已停战议和,约定十一月初八日止,和议不成,再行宣战,已派人至上海组织民国临时政府矣。英法各国来正式电报,以满兵过于惨杀汉人,(如:南京城内西装者悉杀之,即和尚不免,有白帽蒂、白辫线者亦杀不赦;汉口妇孺悉屠,赤十字驻扎处,抬所伤之人至,血染街碧。)已视为与匪无异,决不承认满政府。惟德国尚暗助满清,日本社会党则极意赞成民国也。又据电传:萨镇冰确已逃窜,兵舰尽降;惟荫昌实未被刺,已回北京,张勋业已炸死,南京反正矣。(张勋并未炸死。)

  十一日 阴,夜雨。今日本欲晋见谭都督。以道途甚险,黄堇午、胡经武、宋遁初诸君又均往上海,故暂不赴鄂,可从缓入见请护照也。徐次林、洪子义、余化南、杨介人、向仲容、余翕纯、李筱溪、酆子友、鲁宇生、李约心、毛希琴过谭。托翁勋涛寄二号家书与伯氏及内子。湘军今日舆尸三百自鄂归,殊为奇闻。查鄂省之战,我与敌死亡以三、四万计,湘人之死何只万人,独此三百人应归正首邱者乎?徒惹人耳目,自丧士气,拟陈陈军政府电止之。

  十二日 雨。李款仲、向霓仙、余岸棱弟过访。

  十三日 微雨。张鞠斯、李款仲、王怀生、汤玉岑、毛希琴、李筱溪、酆子友、余翕纯、洪子义过访。晚,筱、查二兄约玉楼东小饮,持螯煮酒,极怡怡之情。鄂电未通,逃兵上窜,由岳回湘,纷纷不已,且闻有由通城至平江者,有劫掠之风。桑梓回首,浩叹无已。又闻邑中土匪大兴。予向主张力办团兵,当局置之不理,不幸言中,何堪设想。据逃兵云:湘兵往战,鄂兵不独不为后援,且有时由后轰击。予以意见既生,此后断不利于合战。除分地各攻一法外,不如分日各攻,两相争功,其致死取胜,必较往日为甚。

  十四日  阴雨。袁虞生、洪子义、方固凡、刘汉生、徐次凡、毛次林、董正南过访。午间往晤外交部长粟酉葊,托代呈谭都督书也。四十九标逃兵归云:在鄂苦战,五十标兵安守湖南,正目皆放官长,苦乐不均,特归约同往鄂御敌。意见如是,内部必有一番冲突。查此次新军官长,我平江自标统至排长,共放五百余人,滥竽在所不免,无怪人言啧啧也。连夕与溪芩、抵足夜谈当世事,程度不齐,兴此革命,于戈扰扰,祸止何日?即握兵权,不服指挥,黄兴向兵痛哭,终不奉命,其已事也。况手无斧柯,更不堪问。忆君受甥诗云:听说尘寰多劫运,兵书诵罢诵心经。吾于此,有披发入山之想矣。晚噩梦丛生,梦樵君催予赴宁,具酒作别,辞色甚厉,因之口角,且以儿子付托予庶母,其身材较田儿略小,予不识为谁也。旋家祭告别,祖先影象罗列左右,觉供香无案,移灶作席,燕香炳烛,方将展拜,忽栋折榱崩,祖堂将颓,有已故之工人方望等三人,乘梯扶持,竟不能救,一惊而醒,似有亡家之象。比与溪芩谈之,悸汗如雨。复又入梦,买一雌雉烹食,有谏予勿伤生者;予以煦煦为仁,责之;食毕,游趣园,见葡萄架下缢死一雄雉;旁人指告予曰:此为其雌死而自缢也;予讶之,亦遂醒。非非之想,颠倒梦幻,志之以待圆梦者。

  十五日 雨。甚以为苦。予尝谓苦雨唤愁,有更难忍者。三冬日久苦雨之时,旅馆闻苦雨之地,孤镫冷帐,多愁不寐,雨声浙淅,更为最苦之境。今夕何夕,三者并兼,惯愁如我,忧从中来,不知所极已。吴存之、李月生、向霓仙、周卓彬、朱焕霞、徐迪凡、李筱溪、余翕纯、方顾凡、黄犀灵过访。希兄移寓来。晚,筱兄约赴玉楼东饮。曾重伯曾有诗云:麻辣子鸡汤泡肚,令人长忆玉楼东。今日备此二味,觉亦无甚大佳。筱兄引其相爱之妓瑞兰侍酒,渠又送其入教堂中所办之某女学堂读书,毡帽短装,领间订有女学生字样。中国女学尚在萌芽,以此混杂其间,惹无知者之指点,可厌也。

  十六日 阴雨。汉阳失守,武昌被围,鄂都督署为汉奸所焚,黎都督已出驻洪山。湖南北甚为恐慌,幸南京克复,倘能坚持数日,广西援兵已至,江南兵亦上驶,不难殄此北兵也。闻临时政府在南京集合,地点甚为适宜。洪子义、方固凡、向霓仙、董正南、余翕纯、酆子友、李筱溪过访。寄三号家信与樵君。

  十七日  雨,夜下雪子。午后晋见谭组盒都督,伊以军饷支绌,水师亦援陆军之添饷月至三十万金,合陆军饷月及百万。予面陈:将水师改为水上警察,以便减饷。因嘱予拟定章程。予并云:借改办便减饷,其利一;舢板不能供今日之战舰扎汛保守,与警察性质相符,其利二;而又散布各口,向不联合,兵丁疲弱又不足额,除船头一炮,更无利器,不足虞减饷之变,是此举了无妨害也。承命往总参谋部调查水师分驻之图,惟岳路无有,即请军务部电鲁镇台造呈矣。得确信:南京已于十二日悬挂白旗,一律效顺,都督则为徐固卿统制也。湖北战事,午后六时又载伤兵归,或有小挫。满兵驻汉阳鹦鹉洲一带,我湖南军驻金口。陈秀松来访。

  十八日  雨。接伯氏及樵君来信,知家乡近状,骨肉情深,令人恻恻。樵君函云:田儿仍赴长沙正义学堂读书,甚喜。又知今年本校应领之补助金,平江人又议停止之。度岁亏累已及千金,一文莫筹,累我樵君。要之,学校迩年亏累,半在学生欠膳费款所致,为开通风气起见,既不能效太史公所云商贾性质,倚门买笑,惟利是视,则此种困难,亦应我夫妇担承者也。惟是贫无立锥,亦徒唤奈何,付任与最苦之樵君耳。孔瑞庵、李小溪、余翕纯、洪子义、向霓仙、方固凡、欧阳树闾来访。晚,缮寄(四号)熊君及伯氏信。

  十九日 雨。教育会内开援鄂湘军阵亡追悼会,人海人山,极一时之哀悼。惟望后死者推翻种族,共组共和,勿再自相残杀,以慰诸此次性命换来未竟之功也。广西援鄂军沈督都亦到,全省悬旗欢迎,以昭睦邻谊。贵州、四川各驻兵荆州城外三十里。贵州兵钤字袖口,为“包打荆州”四字,驻防兵不过二千人,料不难扑灭。会师汉皋,汉阳之克复,料在日旦间耳。余岸棱、张鞠斯、徐次凡、方顾凡、小楂兄过谈。筱溪弟回平,托带五号信一片,并赤十字章程及介绍书与樵君。缪芸可亲家来访,托以公文,催平江劝学所,发给本校十月前补助款。芸可现充学务部科员,故托之。宁仙霞约会,走访不值。晚见龙研仙君,龙留暂住海陆军招待馆,馆即在伊宅后。渠固前清官僚,赞助革命最力,现任全省巡按使,负剿抚及进退官吏之权,延揽知之士,有孟尝风。予以鄂行有所阻滞,因拟就之,然不遽入也。本日在馆中晤张秉文(声焕)、罗静澄(本义)、宁楚禅(协万)。

  二十日  阴。湖南全省议会,今日开幕。日、英兵舰昨日游历到湘。军政府昨日杀汉奸一人。张显义(号柏林)、尹经畲、向仲容、向霓仙过访。霓仙官兴大发,有欲请为佐杂官意,殊可笑也。

  二十一日  阴。闻鄂省战云密布,电催援兵。想战事不甚顺手也。有自鄂归者,述湘军四十九标前苦战七昼夜,时武汉之妇人孺子亲送饮食于阵前,于持枪发炮时,渴则擘橘以喂之,饥则持饼以食之,虽血肉横飞,前仆后继。此等革命时国民之爱国,增历史未有之荣光,他日当编入国民读本,俾中国小儿女共读也。龙研仙巡按使嘱作白话告示,草草成之。自顾觉文话太多,白话真难说也。单曙初、李坎仲、李菊初、酆子友、陈秀松、余翕纯、董正南、方固凡、黄少谷、余岸棱过访。

  二十二日  阴。早见太阳。省城兵丁,在各街巷,以强迫手段剪人辫发。有涕泣求免,跪拜求免者,均不许允。今日约剪数千人,亦快事也。都督出示,禁拦街截剪,但限五日内,一体剪完。便菊初家丁回平,托带六号信与樵君。午间童格非、方固凡、陈秀松来访。

  二十三日  阴,午后微雨。黄武,毛次林、余岸棱过访。闻鄂省停战,满政府已派唐绍仪到汉议和,由黎都督知会往南京会议。唐为人尚非纯全满奴,料和局可构成也。镇江旗人投诚后,有不静之势。镇江都督已选旗人,壮丁无论贵贱,悉发作工人,其老弱妇女,迁徙乡隅,免致煽惑。较彼每发我汉民为披甲人奴者,报复实未尽致也。

  二十四日,阴,微雨。两日内军政府杀军界中造谣生事及汉奸数人,实辟以止辟之法也。向霓仙、董正南、单曙初、李掬初、刘泮青、小查兄、余岸棱过访。报载沪都督陈其美电报约广西、湖南、江西合兵援鄂,安徽、苏州、南京、镇江、上海各师合闽、浙、广东之兵北伐满清。南京都督徐固卿让位,任北伐总司令官。南京都督之任,已请苏州都督程德全任之矣。成都闻亦摇动。赵尔丰号称屠户者,逃往云南。河南省城亦有反正之状,从民军王天纵者颇众。要之四川、河南之外府多已效顺,会城不难即破,天意亡满,人心思汉,寡妇孤儿,尚不衔璧舆榇,亦太愚已。

  二十五日  阴。袁世凯野心勃勃,欲帝中华,废满摄政王载澧,挟满太后垂帘听政,自行总理国是。以中国历史上大臣篡位,莫不利于欺孺子寡妇也。晚军政府斩协统甘兴典,因援鄂时,临阵退缩,且逃归湘省时,又纵兵掳掠金口,市面为之一空。明正典刑,死难蔽罪,较之刘协统玉棠,奋勇死于援鄂之阵,泰山、鸿毛不可同日语已。余岸棱、李菊初、酆子友、余翕纯、陈秀松、杨善堂过访。

  二十六日  阴,未刻微下雪子。希琴回平,托带七号信,致樵君。午前接樵君邮来二号信,并仲百函。洪子义、向霓仙、李菊初、余岸棱、赵锷青、方固凡、董正南、陈秀松来访。

  二十七日 晴。熊阜青、孔瑞厂、周木彬、钟赉臣、李款仲、余翕纯、单曙初、陈秀松、李岳生、李泌清、刘泮青过访。午间偕固凡观剧,亦旅馆无卿消遣之法也。

  二十八日  阴,夜雨。孤灯兀坐,炉火不温,感怀身世,泪湿重裘。予此次纪事诗:本色英雄儿女泪,故园梅鹤总关情。当此寂寥,此心弥觉难过也。彭晏存、王槐森、周卓彬、陈裕门过访。报载临时政府大元帅,已举定黄兴,兴推让不获已,宣言俟孙文返国,当再让位。文不日抵上海云。

  二十九日 晴。小查兄、方固凡过谈。湘巡防营统领王正雅,率兵围荆州,满人纳械投降。翁确存明日回平,托带八号信与樵君,三号信与伯氏。劝伯氏勿来湘省,以兵凶战危,既不能大有所为,又不能荷干戈以杀敌,奔走求食于枪林炮雨,甚非所宜;且予尝谓满洲不难覆灭,但袁世凯既据北京,孙文即为民国元帅,南北分争,方兴未艾,尸山血海,了局何时。私拟自满酋推倒,大恨已消,即披发入山,躬耕幕阜,不忍见吾汉入自相残杀也。丁此时局,有生一日,即算是生,利禄浮名,何必再计,未识吾兄能韪此意否也。

  十一月朔日 雨。接樵松三号信,知校中亏款,筹措维艰,累我樵君,百分歉慷,天寒岁晚,愁重债多,恐较我旅况,更增无量也。报载黄兴已至南京,临时政府定在于此,即以督署为元帅府矣。四川成都已降,端方被杀,赵尔丰已诛。北京自袁世凯专权后,贬满摄政王,收禁卫军,载洵、载涛知事不可为,拟与袁决死。隆裕后欲携小酋溥仪出奔,无地可往,惟有痛哭而已。满北军在鄂之黄、孝二县,奸淫至无人道。五旬老妇,十一岁幼女,莫不被其轮奸者,凶忍性成,全球罕见。毛梧生、袁子丰、周卓彬、陈裕门、方固凡来访。固凡呕血,欲归不得,憔悴殊可怜也。

  二日  雨。接陈荃舫四川函及李沧珊来信,知夏一夔嘱渠速予来省办事,走访之,而夏已赴岳州一月矣。童小村、余岸棱、方固凡、张鞠斯来访。

  三日  雪。方固凡、李菊初、余岸棱、洪子义过访。

  四日 阴雨。连日湘省五十标兵及桂省援鄂兵出发。湘桂总司令已推广西都督沈秉堃,北伐总司令已举南京都督程德全,组织北伐事。在沪和议已经开幕,满使唐绍仪似有和平解决之意,续议停战至十二日早八时,如和议不决,再行进攻。沪中女子军队已领枪,誓将北伐,亦为革命时不多见之局也。陈秀松、余翕纯、小楂兄、卓彬、木彬甥过访。午前筹饷局长道腴(震鳞)约晤,介绍予于民政司长刘更生(人熙),拟以警察科委予办理。予意,亦难遽为认承。晚李菊初约赴平江交通所会议,以平江知事黄森楷调省,新委叶芳赴任。省城人多谓叶不能胜任,拟向民政司更换。予以为叶向未膺民社,且无实在劣迹可指,更何人往,又无可信之人,不若俟其受任,能则留之,否则禀撤。众以为然。平江防营管带蔡淋川,未奉公文,私自招募,奉命遣散,又不遵行,擅离守地,潜至省城。昨为军务部饬司法看管,电岳州统领,另委人接带,并散新募之兵。

  五日 雨,雪子兼降。确电王正雅率湘军攻荆州,二十三日满人降。都统联魁以下,均放炮跪迎,求贷余息。都统衡龄自尽。襄阳是夕亦反正,襄阳道喜源逃走。此后蜀、湘、鄂可联络一气,北伐无左顾之虑也。冯国璋自满廷封以男爵后,在汉口遂淫乐自恣,买民女为妾,又掠名妓二人,置之行台,如张勋行为也。其兵丁因更放意奸淫。某侦探目击贼兵十数人见周家湾黄某之女颇有姿色,轮奸之。其女奄奄一息,以为气将绝,即以小刀刺死之,惨无人理。如此行为,汉口一日不知若干人。汉奸满贼,万死不足蔽其辜矣。邮驻岳协统程子楷同志信,云:不日往岳,拟同效力,非求事也。以当此时代,欲谋事做为可耻,尚无事做亦可耻,不能做事而任事,为尤可耻。满族推翻,意计中事。东南大定,共推总统,而袁世凯以乃祖四世三公未成帝业之绍术两孽种,野心勃勃,必欲一过皇帝之瘾,自相残杀,容有已时我实不忍目见。俟小子溥仪去位,即当返乡为僧,隐于幕阜,山薯为食,以了余年。借此时间,行我三大主义:一、训五、六龄蒙童,俾成纯粹的民国民,以为他日建设完全共和的人物;一、集三十岁以上之文人,起存古学堂,作野外之稗史,并借以延国粹;一、讽诵楞岩,为前途争战者资冥福。此语并书致岸棱,为周道腴见之,一笑携去。

  六日  阴雨。军政府军务部给予徽章,请代编水师改水上警察章程,其次长戴凤翔(字中奇)约予同赴警察总局调查一切。晚,约酆子友相助缮稿。董正南、黄仲百、周卓彬过访。

  七日  早霜,大晴,晚稍飞雪。至戴钟奇寓,拟水警编制稿,意见不合,遂仅以水警服勤稿与之。课潞生、黄仲百、李菊初、向伯涛、向仲皇过访。报载安徽都督自逐朱家宝后,虚悬其位,今已推孙少侯充任矣。

  八日  雨。黄仲百、周卓彬、袁子风过访。晚,赴李约心寓,又崔为戏,亦无聊消遣之法也。寄陈伯箴函。

  九日  阴雨。孙逸仙先生已抵沪,全国于明日开会于沪,定举为民国总统。接樵君十一月初二日四号信,知学校筹款开销尚未妥贴,甚怅。李五云至自平江,知巡防营勇于南门一带奸淫掳掠,无所不至,不日行将解散,有益平江不浅。第不纪律之兵恐散时有蹂躏之祸也。小查兄、卓彬甥、董正南、方固凡、凌遐福、余岸棱、洪子义过访。

  十日 晴。全省悬众星拱日旗及红黄二色旗,因举民国总统也。昨日军政府杀李和生,为前清冯警道之走狗。杀在平江自称七省兵马大元帅张亚奇。今日举总统之庆典,固宜取消伪大元帅之号也。呵,呵!晚,闻举定孙中山先生。险阻备尝,十数年在外,应获此结果也。接樵君寄来五号信,孔瑞庵、甘锡珍(棠)、李菊初、方固凡过访。午间在军务部晤水师统领刘翚,愿请减饷,而不改水上警察,甚合予意,力赞成也。

  十一日 晴。阴雨已久,天降晴光,大约为民国已得主人翁也。托李菊初君回平,寄伯氏第四号信,樵君第九号信,并报纸。杨敬夫、杨善堂、单曙初、李菊初、陈秀松、余翕纯、洪子义、方固凡、余岸棱过访。

  十二日  阴,夜雨。肖云兄来自平江,知巡防营在平江行为暴乱,甚可恨可虑也。平江自治公所不自练团,欲倚赖外兵,久知有此,苦口相劝,反致生疑,今日不幸言中已。还念故乡,为之愀然。晚,移居草潮门内海陆军员招待处。余岸棱弟办公之暇,亦退休于此,得与夜话,故移行李来,非借免伙食费作食客也。此次久滞长沙,辗转难行,不及赴鄂,宁与诸君子同趋战线,甚为歉仄。然天下滔滔,苟无实力可尽之处,何必悻悻去此父母之邦。第此时做事,力所不及不能勉强,心所勿欲亦难俯就。故周道腴之介绍,就民政司警务课,龙研仙巡按之委任以随员,均不欲任。岸棱欲介绍我任警视厅官,或可一试之也。报载湖南辰源道朱益濬,负隅抗拒,今已归顺。满清之奴,谁肯效死?疆臣死难者,惟闽浙总督松寿、江西巡抚冯汝骙、山西巡抚陆钟琦。不知大义,自殉小节者,数人而已,可见满清之倒运也。

  十三日 西历一月初一日  阴。省城今日悬旗结彩,庆祝荆州之捷。午前军队唱歌过街,晚商界及男女学生,提灯唱歌,人海人山,极一时盛。予对之惟有涕零而已。以昔居日本,睹日本在我东三省内与俄争战,戕我百姓,蹂躏我疆土,一有胜仗,即招摇过市,闭门暗泣,不知凡几十次。今日逢此,枨触旧愁。且湖南之人,又视天下若已安已治,军队之骄,又达极点。行此盛举,各界以为可高枕而卧,军人以为保长胜之势,取败之道也。故不能如一般观念,拍手欢呼。胡藉清、李泰阶自平江来,知金德俊已至平江接防营管带,遣散新兵,未识可免冲突否也。

  十四日 晴。闻满兵进攻山西,有失守处。袁贼谲谋,固知其非诚心议和也。

  十五日 晴。自移居海陆军员招待处后,将居处秘密,未尝告人,酬应之繁,又遂一律删却,连日出外见客,以了答拜之仪,名刺偿还,如清积债,觉快不可言。昨、今两夕,花南酒北,遇章校书已入信义女学者,钟情于我,为特别之优待。伊词曲之工,酒户之大,均可人意。

  十六日  阴雨。闻荆州复失,如果属实,则将校之疏忽,兵士之骄惰,所自取也。此次革命,鄂中首开战局,湘军先行赴援;而鄂中一般百姓,老少男女,躬冒炮雨,饥则送食,伤则负尸,夺得敌军之物,则助搬运,前死后继,各国革命军兴,民间亦实无此程度。貔虎自负之军士。何以对此蚩蚩,吾为之一哭。李贵勤姻丈来自平江,知公车变产籴谷备荒,此举由我倡起,现鹤侄辈已经手购得谷数百石矣,颇慰予怀。

  十七日 阴。龙研仙巡按使以总务科科长委长,今日启行,强予同去。予不欲往,因辞之。渠许我后数日出发,迟我于常德也。谭都督昨夕函民政司刘人熙俾策任我。午间往见刘,云:须我稍候于省垣。其意云何,尚不可知。

  十八日  阴。肖兄明日回平,托带伯氏、樵君各一函,均未列号,因书于五云寓中,未能查明号次。天寒欲雪,急景凋年,骨肉别离,干戈扰扰,相聚何日?一念一泪,每握管作家书,故常觉泪透函背也。工程队兵,今夕因事鼓噪于都督府。兵骄如此。湖南事大不可为已。

  十九日  晴,夜又大雨。接到陈伯箴信,述桃花厂事,甚于邑也。黄肖香、周卓彬来访,不晤。旬日以来,咳疾复作,每日一餐,不知饥饱,劳愁旧恙,殆将苦也。

  二十日  雨。天寒岁暮,急景凋年,甚愁人也。晚陈秀松过访。将近日所作《吊援鄂湘军死士》、《观长沙祝荆州捷书感》、《孙中山先生得举总统志喜》三律誊稿。

  二十一日 晴,黄肖香过访。郁郁不得,行止难决,咳疾复剧,夜长如年,旅愁真如山重水深也。

  二十二日  晴。五云过谈。报载山西失守,未知实杏?然袁世凯之谲诈,假议和以缓北征兵,而为进行计,或意计中事也。孙文举总统后,黎元洪为副总统,内阁总理一职已定宋教仁,黄兴则主军政,均为人民满意之选。但中国普通程度,实万万不足共和。予昔之着手女学,为根本计,是迂缓而实切要耳。今日缴还军政府军务部编纂徽章(由岸弟缴),自受此任以来,编成水师改水上巡警章程,为裁减水师之饷计。因反正之时,水、陆一律以三两一月,均加成七两。统领刘翚,深知此中消息,自愿减饷求勿改章,都督遂允许之。虽不值一文之笔墨,而湖南一省,每年可省银一百余万两也。是夕岸弟约同平江诸友,夜燕角酒,拇战大醉,返寓更鱼已三跃矣。

  二十三日  雨。早同秀松访周道腴。因平江筹饷办理不善,道腴往湘潭,聆黄寿苍商定,仍仰鉴清兄总理其事,以张左六、李启凡、陈准存辅助之。如猥鄙之李雁云辈一并取消。秀松新奉总办之任,坚不肯往。予劝其勿承职任,但去整理一切,彼亦欣允之。晚,胡心铭约宴天然台。接樵君六号家信,劝予归度岁,亦深知予者也。

  二十四日  雨。经济困难者,已数日矣。无力乘车,又向无雨具,日与五云科头冒雨徒步于市,亦奇人奇况也。晚宿五云寓,与宁乡贺吟樵(熙同)谈诗甚乐。接毛晏凡师、毛汉荪信。连日报载袁世凯野心勃勃,利用满酋欲控制天下,于停战议和期内进攻山西,娘子关等处失守。当此时代,人民程度如此,专制犹或泛滥,何问共和?予五年来创办女学,本欲为造就完全民国人民计,以今日无真革命程度也。今者,湖北首倡起义,我湘响应,各省风从,然问及一般人民,实无些许程度。人人思作帝王,其略具上等知识,亦希冀总统都督之想。湖南日来兵之骄恣,日杀官长而不敢问,入逼都督而不敢罚,概可想也。大局茫茫,谁能收拾?不才如我,有披发入山之想已。

  二十五日 雨,雪。晚,余化南招饮于义园,角酒大醉;遇方竹雅,痛论时局,至于泪下。

  二十六日 阴雨。李芾棠招饮于义园。是日为予生日,角饮大醉。竹雅归平,托带十号信与樵君。竹雅劝予节饮少言,诚知我病者,并许明年担任女校教务,深可感也。报载载澧与外国相商,宁召瓜分,决不以完全土地归汉。袁贼又于停战期内使兵,由河南袭安徽。我民国尚恃讲和,不早北伐,坐待彼攻,自挫锐志,衮衮诸公,计何左也!端方兄弟已于四川资州被军人斩首,以石灰贮之,寄悬鄂军政府。渠最能牢笼汉人,为满人中之铮铮者,今后莫予毒也已。解首级之人,闻系同志陈镇藩。

  二十七日  阴雨。新改阳历,今日为一月十五日。奉孙总统命,庆祝元宵,为补行阳历之纪念,并颁行各条。此后历书所载宜忌,一并删除,以破迷信,惟甲子节气仍开列之,以为农人占验;又以商界结算,向在阴历腊尽,此次仍如旧例,旧例年关一过,即遵新历计日。满清闻之,亦遂于本月十三日改为宣统四年一月一日,事事效颦,殊为无谓。予昨日成寄孙中山先生诗有:“黄帝神孙今羡汝,素王信史改书春。”此名为我孙先生克当之矣。周道腴日前欲我办警察教练所,我又不就。渠意我不屑就事,今日请入黄汉湘报主笔。刘四骂人,是我惯技,然除任小言外,亦无胜任之作,故亦不欲去。拟再迟十日,决进退行止也。寄夏一夔函,又寄龙研仙巡按信,并缴还总务科长委任状。接张蔡舫桃花厂各函。向伯涛、凌尧民过访。尧民托事,为委曲成之。晚,张壬秋招宴玉楼东。

  二十八日  阴。邹干庭、易纯舫、徐光廷、陈岑楼、方固凡过访。晚,岸棱招宴玉楼东,与洪春农、周道腴诸君计议,湖南军队猖獗已达极点,补救无法,拟集一湖南内部维持会,冀消弭隐患,定于明日在本寓海陆军招待所集议。因日来军人之干涉各事,不可枚举,自前日以刀枪解散将校养成所,又勒令警察解散,并日日干涉司法司之审判权,今日司法司洪春农因讯案,几为四十九标兵所挟云。

  二十九日  晴。午前向雪俦、杨敬夫、杨善堂过访。午后集组织湖南内部维持会者二十二人于本寓,决定明日传集各行政界及各军界之正护目兵,于教育会内开议。

  三十日  晴。午间十二时开湖南内部维持会于教育会,各标营举代表目兵共四百余人到会,未带武器,彬彬有礼,可知无不可维持之事。兵之骄恣,实亲临之长官督率之不善耳。四时闭会。决议各标营明日举定干事,送至本寓海陆军员招待处,俟另日再开大会选举正副会长也。报载民国中央政府内阁成立陆军部,总长黄兴,次长蒋作宾;海军部总长黄钟瑛,次长汤芗铭;司法总长伍廷芳,次长吕志伊;财政总长陈锦涛,次长王鸿熙;外交总长王宠惠,次长魏宸组;内务总长程德全,次长居正;教育总长蔡元培,次长景耀月;实业总长张謇,次长马君武;交通总长汤寿潜,次长于右任。友人方顾凡有凤凰厅之行,童格非饯之,约我作陪。渠又以弱妻托我,自顾身家,不名一钱,以友谊故,不得不任其膳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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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辛亥革命在湖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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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权所有:湖南图书馆 2009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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