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纪泽是我国近代外交家,他向俄国交涉退还伊犁,功在国家,这是尽人皆知的,他系于光绪五年,继郭嵩焘之后,“派充英国法国钦差大臣”,他与郭氏在国内都是极负人望的名流学者,出使后备受友邦朝野人士的尊敬,无论从品格,学问,能力方面说,他们都不是后来的外交家所能及的,尽管他们没有留过学,没有什么博士头衔。
当时出使大臣中,有一个懂英语的要算曾纪泽,在七十年前,以一个读孔孟之书的士大夫肯屈尊学蟹行文字,真是稀奇得很,据说他之学英文还是他父亲曾国藩的遗意,在居丧时他努力自修英文,抱着一本字典苦读,后来到出使时他居然能用英文写信,并能说普通的话,离北京前陛辞西太后,西太后询知他会英文,还大嘉奬了一番。
他这次出使,携带他的夫人及爱女同行,先到英国,英国外交部重视他的使节,派一位代表名法兰亭(译音)到上海欢迎,中西礼俗不同,曾氏知道到英国后如赴宴会,照外国规矩须带他的夫人及小姐参加,这一点他感觉得头痛!在办外交,拆冲樽俎的场合里,他秉承“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可行矣”(曾国藩教李鸿章办“洋务”的秘诀,鸿章自谓一生办外交,得力于此数语)的庭训,倒可以应付裕如,惟有要他的夫人及小姐周旋交际之场合,与外国人行握手礼,未免有失上国体统,“碍难照办”,所以,他从北京到上海后,便写了一封又严肃又委婉的信给法兰亭,说明到英国后他的夫人小姐不能参加交际的理由,兹摘録如下:
……贵国为秉礼之邦,泰西各处礼仪,大半依据贵国所行以为榜样,中国遵至圣孔子之教,亦以礼仪为重,然道途太远,风俗亦异,是以彼此仪节迥然不同,一切细故末节,尽可通融办理,惟宴会一端,尚须商酌,泰西之例,男女同席宴会,凡贵重女宾,坐近主人,贵重男宾,坐近主妇,此大礼通例也,而中国先圣之教,则男女授受不亲,女子既嫁而返,兄弟不与同席而坐,不与同器而食,至亲骨肉,其严如此,则外客更可知矣。中国妇女若与男宾同宴,将终身引以为耻……鄙人此次挈携妻子同行,拟请足下将鄙人之意,婉达于贵国议礼大员之前,中国公使眷属,只可间与西国女宾往来,不必与男宾通拜,尤不肯与男宾同宴,即偶有公使至好朋友,可使妻女出见者,亦不过遥立一揖,不肯行握手之礼,中西和好虽殷,吾辈交情虽笃,然此一端,却系中国名教攸关,不必舍中华之礼,从泰西之礼也……若蒙足下从中委曲商酌,立有一定规矩,则将来中国公使挈眷出洋者,不至视为畏途,寔于彼此通好长久之局,更有裨益。
这封信的主要意思,是阐明“男女授受不亲”的古训,请法兰亭转达英国的“议礼大员”,现在看来,虽然显得有点幽默,却不失为一饶有历史意义的文件。他居英国最久,一切起居酬酢,都写在日记内,从没有提到携带眷属赴宴会的事,自然他真寔行了这封信里所说的话。
然而,他以大使的身份,在一个男女社交公开的社会里,不能不与一班贵族妇女来往,这时恰值英国女权运动(Fominism)发轫,妇女侈谈选举参政,他对这一点实在看不惯,他的日记里有一段记载:
……至德依洛尔(译音)夫人家听议论数段,英国妇女极其敬重,相习成俗,他国视之,已为怪诧,而女人犹以不得服官,不得入议院预闻国政为恨,甚矣,人心之难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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