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山遗书》能够首次得到较大规模的刊刻,与当时赫赫有名的两江总督陶澍的支持是分不开的。陶澍(1778—1839年,字云汀,湖南安化人)是中国从古代向近代过渡的一位重要的人物。他是林则徐的恩师,又是后来湘军重要首领胡林翼的岳父,左宗棠的亲家。在陶澍的身边团结了一大批能吏、学者,其中有先后担任过江苏布政使、云贵总督的贺长龄,思想家魏源、包世臣等人。他们一起讲求切实有用的“实学”和经世致用的“时务之学”,协助陶澍在治河、田赋、盐政、荒政、漕运方面作出过重大贡献。正是陶澍,在道光年间首先出来表彰船山。他在道光十八年为船山隐居著书的湘西草堂亲笔题写“衡岳仰止”的匾额和楹联:“天下士非一乡之士;人伦师亦百世之师。”他还在《跋》中说:“衡阳王船山先生,国朝大儒也。经学而外,著述等身,不惟行谊介特,足立顽懦。新化邓学博来金陵节署,言其后嗣谋梓遗书,喜贤者之后,克绍家声,因体额以寄。”说明了他是应新化邓显鹤之求,而题写匾额、楹联的。正因为有了陶澍这样的重要人物的支持,道光二十二年(1842年),邓显鹤在邹汉勋(1805—1853年,字叔绩,湖南新化人,与魏源、何绍基三人并称“湘中三杰”)、欧阳兆熊的协助下,首次刊刻了《船山遗书》150卷,使船山著作在道光年间首次得到较大规模的公开传播。
邓显鹤是近代湖湘文化的热烈提倡者。对此,曾国藩曾给予过很高的评价:“其于湖南文献,搜讨尤勤,如饥渴之于饮食,如有大谴随其后,驱迫而为之者。以为洞庭之南,服岭以北,旁薄清绝,屈原、贾谊伤心之地也,通人志士仍世相望,而文字放佚,湮郁不宣,君子惧焉。于是搜访滨资郡县名流佳什,辑《资江耆旧集》六十四卷。东起漓源,西接黔中,北汇于江,全省之方舆略备,巨制零章,甄采略尽,为《沅湘耆旧集》二百卷。”曾国藩曾从邓显鹤侄儿邓小芸那里得到过邓生前所编的各种书籍,特别认真地阅读了《沅湘耆旧集》中有关船山的介绍。所以,曾国藩特别指出了邓对弘扬船山学术的重大贡献:“衡阳王夫之,明季遗臣,国史儒林传列于册首,而邦人罕能举其姓名,乃旁求遗书,得五十余种,为校刊百八十卷”后来曾国藩发誓更大规模地刊刻《船山遗书》,与邓的开创性工作是很有关系的。
邓显鹤不仅主持刊刻了《船山遗书》180多卷,并在其宣传湖湘文化的《楚宝》中专辑了《王夫之》传,而且还亲撰了《船山著述目录》,对船山生平著述作了极高评价:“先生(指船山——引者)刻苦似二曲,贞晦过夏峰,多闻博学,志节皎然,不愧顾黄两先生。……先生窜身瑶峒,绝迹人间,席棘饴荼,声影不出林莽。门人故旧,又无一有气力者为之推挽。……后生小子,至不能举其名姓,可哀也。”邓还指出,船山先于有清一代学者,提出了一系列思想“新义”:“当代经师,后先生而兴者无虑百十家,所言皆有根底,不尚空谈。盖经学至本期为极盛矣,然诸家所著,有据为新义,辄为先生所已言者,《四库总目》于《春秋稗疏》曾及之。以余所见,尤非一事,盖未见其书也。”邓显鹤不仅自己亲自宏扬船山学术,而且还带动一批朋友共同研究宏扬船山思想。正是在邓的帮助下,湖南另一位著名学者邹汉勋因参加校阅刊刻《船山遗书》,而一举成名:“当先生(邹汉勋——引者)孜孜为学时,无人知者,惟同县邓显鹤湘皋深异之,惜其霾緼里闬,无由出与名流结纳,以扩见闻,招至宁乡学舍,同编蔡忠烈公遗集,旋校刊王而农先生遗书数十种,先生知名自此始。”特别值得我们注意的是,邓显鹤、邹汉勋与中国近代最杰出的崽想家魏源同为挚友,经常在一起研究学问。他们每有新作,都要互相赠阅、切磋,为弘扬湖湘文化而共同奋斗。对这种地方学派的形成与发展,梁启超曾给予过很高的评价和赞扬:“盖以中国之大,一地方有一地方之特点,其受之于遗传及环境者盖深且远,而爱乡土之观念,实亦人群团结进展之一要素。利用其恭敬桑梓的心理,示之以乡邦先辈之人格及其学艺,其鼓舞浚发,往往视逖远者为更有力。地方的学风之养成,实学界一坚实之基础也。彼全谢山之极力提倡浙东学派,李穆堂之极力提倡江右学派,邓湘皋之极力提倡沅湘学派,其直接影响于其乡后辈者何若?间接影响于全国者何若?斯岂非明效大验耶。”
原载彭大成《湖湘文化与毛泽东》。湖南出版社1991年版第132—13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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