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廢典。視乎政治。政治舉熄。視乎人才。人才可以建設國家。人才亦可以破壞國家。破壞不極。其建設也必不厚。然未有無人才而國家能自存於競争之世界者也。蔡公鬆坡者。破帝制於己成。建共和於既倒。謂非吾國之人才乎昊天不吊。遽奪其壽。噩耗傳來。聞者莫不震悼。跡其生平。頗足矜式萬世。兹僅就見聞所及、著於篇。至子事或失其傳。傳焉而或失其真。則均略焉。

蔡公諱鍔。字鬆坡。湖南邵陽人。幼聰穎。能文辭，年十二。爲諸生。明年，樑任公總教時務學堂。公與範公静生同往肄業。任公深器重之。戊戍政變。任公亡命日本。公遂相從。患難不忍去。入士官學校。習陸軍。任公力勸公學法政。然非所好不聽也。家故貧。衣食菲陋不爲意。勵志向學。久不與族戚通音問。人咸疑公死。公既卒業。歸而見其未婚之妻。則已赫然兇服。誓終守矣。舉家相驚以遠人至。喜且對泣。遂往廣西。任軍營副官。精幹任職。未幾。擢爲團長。時雲南方練新軍。聘公主其事。故雲南新軍。於時有聲。宣統三年。四川鐵路事起。公隱與諸志士有密謀。及武昌首義。即舉雲南應之。遂被舉爲雲南都督。勵精圖治。整飭軍旅。雲南人咸感公功德。然袁氏深忌之。於是電召來京。或勸公毋解兵柄。公不可。既至。授爲昭威將軍。海陸軍統率辦事處供職。參政院參政。經界局督辦。月俸累千。以籠絡之。公在職。不發一言不問一政隱察袁氏所爲。民雲南廣西諸同志通。及帝制發生。公首先糾合在京高級軍官。署名贊成。袁氏頗猶懷疑。貞探密佈。並時搜查公家。妻子奴婢或阻之。公輒怒。且駡且毆。某日袁氏親信人至。公故與夫人反目服務人求離婚。公許之。以故公家屬得離北京公别太夫人曰。國家將有大難。兒未必能再見。母以死報國。是兒志也。公在京。日夜流連劇園妓館。示無他志。偵探漸亦疏忽。公乘間附火車逃往楊村。騎驢走天津。敝衣冠謁見樑任公。密謀起事。任公促之行。乘輪至日本。取道安南。扺滇。議獨立。衆推唐繼堯督軍攻取四川。不可。公乃親率舊部三千人。出昭通。進圖瀘叙。四川軍實地險。雖死戰不能尺寸進。而雲南僻處西南。兵糧無後繼者。公與士卒共衣食。同甘苦。以故得軍心。能以少敵衆。戰未嘗敗北。袁氏欲以利誘唐氏。取消獨立。統兵尾擊之。會黔桂相繼獨立。唐氏亦志决。不爲動。重慶鎮守使劉存厚。遂率所部詣軍門降。袁氏知勢力不可爲。取消帝制。己而各省紛紛告變。袁氏竟以憂死。公在行間。積勞成疾。共和既復。即請假就醫。時四川新毁於兵。盗賊蠭起。秩序紊亂。非公不能收拾。因力疾勉就四川督軍任。病益劇。薦羅佩金自代。而自赴日本就醫。終以民國五年十一月八日。卒於福岡醫院。壽僅三十有七。訃聞。自大總統以及國人無不出涕者。

心渠曰。餘讀蔡公遺電。一願我人民政府採有希望之積極政策。二願爲民望者無争意見權利。而以道德愛國。三請卹奬在川陣亡將士。以昭公允。四請以己短命未能盡忠民國。應爲禮葬。嗚呼。一息尚存。心在國家。蔡公可謂賢矣。公負經濟之才。秉忠義之性。沉毅静默。富膽識機警。過人。堅苦卓絶知難不避。充其量固當有以救中國之危弱。乃一病不起。遽爾長逝。棟梁摧。長城墮。豈天故以厄斯人。而因以厄吾國歟。雖然。公之死。不在帝制始生之日。而在共和再建之時。不在袁氏褫奪官職之餘。而在黎公給奬勛位之後。公亦可少自慰矣。顧吾國内庸懦者戢戢皆是也。而天獨奪公如是之速耶。此吾所以爲公惜。而更爲吾國惜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