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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郋园读书志》著录特点漫谈
作者:李莉莉
【摘要】叶德辉是晚清民初著名学者、藏书家、版本目录学家,其藏书学、版本目录学方面的成就,前人多有论述,惟有叶氏倾注了大量精力的《郋园读书志》一书至今少人关注,该书中体现的叶氏著录思想及成就也往往被研究者忽视。
  叶德辉为晚清民初著名学者、藏书家、目录版本学家,著有《书林清话》《书林余话》、《郋园读书志》、《观古堂藏书目》等多类著作9O余种,其文献学成就集中体现在藏书、版本、目录、辑佚、校勘等方面。历年来,叶德辉藏书、辑佚、版本、目录方面的成就,各家学者已多有发明,《书林》二话、《观古堂藏书目》研究者不知凡几,然而对叶德辉几乎倾注毕生精力而成的《郋园读书志》一书却言之甚少。



《郋园读书志》刊出于1928年,乃叶氏一生读书所得。其弟子刘肇隅转述叶氏教诲曰:“凡读一书,必知作者意旨之所在,既知其意旨之所在矣,如日久未之温习,则必依稀惝怳,日知而月忘,故余于所读之书,必于余幅笔记数语,或论本书之得失,或辨两刻之异同,故能刻骨铭心,对客澜翻不竭”。“叶氏既如此看中读书、笔记得失,因“逾二十年”,观古堂内,“偶检一书,则见前后多有题跋”,《郋志》一出,四十年辛苦事业均在此矣。

《郋园读书志》全书凡十六卷,分部依《观古堂藏书目》以经、史、子、集为序。卷一、卷二为经部,凡94种,其中别本14种;卷三、卷四为史部,凡97种,其中别本16种,重本1种;卷五、卷六为子部,凡126种,其中别本2O种,重本2种;卷七至卷十六为集部,凡379种其中别本35种,重本3种;总共696种。

《郋园读书志》著录书籍方式异常完备,不仅书名、卷数、著者、版本翔实,对一些书籍中有辨别区分版本意义的行款、边栏、书口、字体、印纸、藏书印记、牌记、序跋等也不放过。题跋或论其著述之指要,或考其抄刻之源流,或记叙撰人时代、士履及成书年月,著书之大略,或辩论一书之是非,与作者之得失,或订正文字之讹舛,卷帙之分合,往往兼及多面,不厌精细。如一六卷本《士礼居藏书题跋记》共有题跋七篇,999字依次说明了得书过程、刊刻者、书籍为单行本亦丛书;版本印刷情况及收藏、阅读应注意的事项;以何本于何时对校、以多本藏书志对校的意义;吴中藏书源流授受、已作校勘抄录的意义;刻本于部分跋语失收情况、作者著述得失;补刻本刻书者、补刻内容、补刻本版式;合初刻、补刻及校记收藏装订情况等等。如此全面地记述,使人读其跋,吴中文献源流聚散、黄氏收藏典籍归属,黄跋刻本状况、读书校勘方法等方面均有受益。另外,关于补刻本刻书人及“版归吴中”的记载,或可补传刻缺失,考证该版与缪氏《士礼居藏书题跋续记》有无渊源关系。



《郋园读书志》值得称道之处正在“综集众家”之长。刘肇隅《郋园读书志》序即言《郋志》特点为:“大抵体近述古《敏求记》,较多考证之资;例本甘泉《杂记》,兼寓抉择之意;远追晁陈二家《志》《录》之流别,近补纪阮二家《提要》之阙书。是固合考订、校雠、收藏、鉴赏为一家言”。此语虽不无溢美之处,却也大抵体现了叶氏吸收前人志目优点,以己力合考订、校雠、收藏、鉴赏为一家的想法与努力,体现在以下方面:

(一)一书兼系多个题跋,互有侧重

此有两种情况,其一,《郋志》所收题跋为叶氏43年间(1884年—1927年)先后所成,期间每读一书系以题跋后,思虑、校雠所及再有所得,必再系题跋,有时多至数篇。如前所提跋黄书:自甲午(1894年)至癸卯(1903年)近十年间成题跋七篇,或言得书过程,或言授受源流,或言版刻状况,各有侧重,不但使读者兼有数获,亦可见《郋志》作者收藏始末,治学方式、理路等。这类一书多跋形式,在《郋志》占一定比重,大多集中在经史二部,如:《<论语>白文十卷附札记跋》、《<说文解字>三十卷跋》、《<广韵>五卷跋>》《<岳麓书院图志>十卷跋》等等。其二,于一书别本、重本下各有题跋。系于重本之下的题跋,记载内容形式与一书多跋的第一种情况大体相同,系于别本之下的题跋,则各自侧重该本的收藏、鉴别、校勘等情况外,还往往于比核中确定何本为优何本为劣。如《<说文解字>三十卷》,《郋志》著录之本一为影写宋本校孙氏平津馆本,一为光绪壬戊山东刻本,二刻本下分别考校其底本为何,版本真赝,而在与它本比核过程中确定一为丁翻孙刻,诡称宋本,一为孙氏仿刻王兰泉所藏宋本,又为叶氏以影写宋本、《续古佚丛书》影印王藏宋本校过,孰优孰劣,不言自明。它如《书目答问》、《国语韦昭解》、《述学》等等,别本多为三种以上,有的达六七种之多。每本下,皆有题跋,另外兼涉志目所记版本,资料丰富不言而喻,此不一一例举。《郋志》四部所载共著录别本85种,重本6种,占总数的13%,此种兼具多跋的书籍占著录书籍数目的1/5强。

(二)题跋兼及校勘所得,往往一篇题跋即一篇校勘记

叶氏精于小学,重古籍校勘,常言校勘“八善”,每得一书,必广求异本,考校异同。因而往往一篇题跋就是一篇校勘记,如经部中的多篇题跋均具有此特征。叶氏强调为读书而校勘,其校勘的内容着重于比勘版刻行文、字句、行款、卷帙异同以及传刻源流,目的是寻求古书的真实面目。这在其“校勘记”中有所体现:叶氏校勘《国语韦昭解》(明万历乙酉吴汝纪刻本卢抱经以宋本校过)认为:宋公序指为“俗本”的影宋钞《国语》“煞有好处”,并引用钱曾《读书敏求记•经部•韦昭解<国语>二十一卷》之语证明:“明道本《周语》云:‘昔我先王世后稷’,注曰:‘后,君也;稷,官也。’则是昔我先王世君,此稷之官也。考之《史记•周本纪》亦然。二公序本直云:‘昔我先世后稷’,读者习焉不察,几讹为周家之后稷矣。《襄王二十四年》:‘左右皆免胄而下,拜。’注曰:‘免胄则不解甲而拜,盖甲胄之士不拜,秦师反是,所谓无礼则脱也’。公序本又去‘拜’字,与注文大相违背。微明道本,于何正之?今世所行《国语》皆从公序本翻雕,知二字之亡,由来久矣。”

(三)于一书的流传授受言之甚详,兼及丛书

对古籍的流传状况的记述有助于时人选择版本,收藏者考证已藏此前流传状况,后人鉴别真伪,分析传刻中卷帙分合变化等。如《郋志》卷六三一一叶《类说》五十卷元钞配明钞本跋曰:“宋曾慥《类说》五十卷。前十五卷墨格钞本,为钱遵王述古堂物,有遵王题记,定为元人所钞,下有钱曾二字白文篆书方印,又有遵王朱文篆书方印。卷首有周氏公瑕四字白文篆书方印,六止居士四字白文篆书方印,是经明周天球藏者;又有世美堂李氏印六字朱文篆书长方印。以下至五十卷皆明绿格钞本。初出元钞时,为善化张姓散出,余稔知张姓官山东,得刘文清、马国翰二家之书最多,属书友访求其旧钞本。一日又持明钞类说残本来见,检其残卷,恰是接配前十五卷印钞本大小不一,彼不知前人已配成全书也。事之奇巧,未有异于此者。此书《四库全书总目子部杂家类》著录六十卷,《提要》以为明人所重刊。张金吾《爱日精庐藏书志》载有秦酉岩旧钞本五十卷,与此合,是明时传钞皆此五十卷本,不得因其卷数不符疑其短缺也。”此题跋通过古钞本《类说》印记认定前十五卷为元钞本,先后经世美堂李氏、周天球、钱遵王收藏,又述其书已得自张姓,是又经张姓收藏,辨明此钞本的授受流传。对后五十卷明绿格钞本,叶氏推测应为前人配补前十五卷元钞本而张姓不明,以为残本者,并举张金吾《爱日精庐藏书志》著录的五十卷本以证其全,使读者不会据《四库全书总目》妄疑此本残缺。读《郋志》该文者,不但明此本流传,还可以此为线索查考元钞本状况,及与明钞、明刻之关系等。可惜叶氏未搜寻元钞全本、明钞本、刻本比对,今人未见该元钞明补者难明其卷帙、文字与他本同异。

叶氏在述及一书流传、影印与模写时,往往兼及丛书收录情况。与前人相比,清代无疑是丛书刊刻最多的时代,清代末期更有从海外影印回的诸多孤本、秘本编辑而成的丛书。叶氏充分认识到这些丛书的价值,在《郋志》中谈一书版本时多有引借,涉及丛书几十种。其中清代所刊就有抱经堂丛书、经训堂丛书、微波榭丛书、惜抱轩丛书、得月楼丛书等二十几种。引借丛书的做法有助于获得不易得到的版本,为读者查找对比提供方便,同时这些丛书今天大多保存完整且被收入大型丛书(如《丛书集成初编》、《丛书集成续编》等)中,也方便了今人据其提供线索对比研究。

(四)鉴定版本结合多方面进行考证

版本鉴定是古籍版本学研究的一个重要内容。通过鉴定,弄清版本年代、优劣真伪,是读书治学和科学研究的先决条件。版本鉴定很大程度上依赖于鉴定者的收藏经验,但有时也会产生误判,如黄丕烈、陆心源等百宋千元者亦有判断失误之时。叶氏鉴定古籍当然也会有误判发生,如坚持涂刻本为九行本便是一例,但叶氏对经眼版本的很多判断其结论都是可信的,其使用方法也具有一定的借鉴意义。

叶氏本人最引以为荣的是对《晏子春秋》明活字本的鉴定。在跋《晏子春秋》中详细考证此本日:“孙星衍《祠堂书目》有仿元写本,即以付吴山尊橅刻者而顾千里为之跋者,其实即此活字本。因其排列整齐、字近元体,故误以为元刻耳。仁和丁松生八千卷楼藏有元刻本,为马笏斋旧藏,亦即此本。余丙申三月游浙时曾借观之,不诬也”。又在续跋中不无自豪的说:“金陵节署时方有收买仁和丁氏八千卷楼藏书储之江南图书馆之议,居问媒介者江阴缪小山夫子荃孙。所有宋元旧本均取头本呈送。此《晏子春秋》亦在其内,当时均以为元本,余力证其为明时活字印本。”叶氏对此书的鉴定是准确的,与叶同时的傅增湘也于其后对同一版本得出类似结论:《晏子春秋》刻本,著名藏书家陆心源题为元刊本,而傅鉴定为,“此书实明刊本,余双鉴楼有之,即孙渊如所藏吴山尊所校者也”,二人一驳丁一驳陆,可谓版藏一典。

叶氏据收藏经验进行鉴别外,还善于利用书目与题跋,结合书籍内容、形式等多方面综合比较鉴定版本,所言有理有据,令人信服。书籍的形式指一版本的字体、行款、牌记等,书籍的内容则指编例、文字(包括避讳、通假、误字等)等方面。必要时会采取综合的方法,用另一相同或相关的本子从内容到形式特征进行全方位比较,从而发现相似版本的细微差别、确定某本之优劣真伪、两本之间的源流关系。叶氏对《唐文粹》各版本的鉴定是综合运用各方法的典范:

《郋志》卷十五第十八叶至二十二叶著录了《唐文粹》的五种刻本:元刻黑口本、明嘉靖甲申徐焴刻本、明万历重修徐焴本、明嘉靖八年晋藩朱知烊刻本、明万历戊午邓渼刻本。叶氏对其中的前三种进行了细致的综合比对、鉴别。

对元刻黑口本的鉴定利用了《铁琴铜剑楼书目》、丁丙《善本书室藏书志》和书籍题名、行款:元刻黑口本题跋下引《铁琴铜剑楼书目》记载元本云:“仍宋刻之旧,书名无唐字。”明万历重修徐焴本跋引该目云:“元刊本每半叶十五行,行二十五字。”又引丁丙《善本书室藏书志》云:“元刊本仍宋本之旧,每叶三十行,行二十五字……且宋元本大题作《文粹》,不作《唐文粹》。”因断己藏本为元本。

又批驳杨氏海源阁误以明万历重修徐焴本为元本曰:“杨目有重校正《唐文粹》,后有木记,为贾人挖去,其实乃明本非元本也。此书凡提‘重校正’字皆在张大轮本以后,孙氏《平津馆藏书记》载张本有木记叙述自明。”又引丁志云:“此(按:指嘉靖甲申徐焴刻本)虽小字而每半叶十四行,行二十五字,已非宋元本之旧式。”于明嘉靖甲申徐焴刻本跋中又详细记录了书估作伪的方式手段,以提供鉴别依据:“复得此初印本,已经书估改充宋本。卷中间有徐氏刻校姓名一行,一概挖补伪刻‘淳祐四年冬十一月东雅堂绣梓’印记,加印各卷之末;其前明人汪伟序末叶尾行本题‘嘉靖甲申冬十一月弋阳汪器伟之序’,亦改刻半叶,题‘淳祐四年冬十一月东雄(按:当为“雅”)堂绣梓’;而序中所云胡侯为缵宗徐生,即刻书之徐焴,彼皆不知其非宋人,又不知东雅堂为明吴中徐氏即刻东雅堂韩诗者,仿估不通,至为可笑。”至于嘉靖甲申徐焴刻本与明万历重修徐焴本的差别,叶氏一语概括为“嘉靖本版心有刻工姓名,万历本无之”。

通过对不同刻本行款、牌记、题名、刻工姓名、序文内容等的综合比较,鉴别相似版本的细微差别及源流关系,叶氏无疑找到了在那个时代最科学的方式方法。

(五)兼考辨与鉴赏于一身,不宥宋元

《郋志》著录宋元本书籍不多,大部分书籍都为明刊本。如对明万历戊午邓渼刻本便称其:“字画横轻直重,为世所称,宋体字之正式笔法方整,万历刻本之绝嘉者。”又从收藏价值角度言己藏本之美:“邓渼先一年丁巳曾刻宋程大昌演繁露缮刻均极精好,纸料亦同,余并藏之,可云两美必合矣。”此外如称明补元刻本杨铁崖集“铁崖诗奇丽无匹,如此本之古香古色,雅与之称”,称明永乐刊《古今列女传》“此则原版初刻,笔墨精良,甚可宝也。”此类言语时见笔端,体现了叶氏对书籍的审美追求。《郋志》中部分篇章之所以能够集考订、校雠、收藏、鉴赏于一身,是以其近二十万卷藏书为基础的。此外,叶氏深厚的篆刻、诗文、绘画鉴赏功底,对小学的精通等诸多因素也为《郋志》特色的形成奠定了基础。《郋园读书志》一书,对同书异本的著录、每版本下著录内容的丰富、详赅,考述的精密,为后人研究提供了不可多得的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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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牡丹江师范学院学报》(总第15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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