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勇重在赌财而不是赌义,意在抢钱而不是作战,是以:曾国藩与其说成湘军领袖,不如看作湖南军商第一人。
三百年前,当湖南的“衡阳书生”做人要像个人,做官不可像官;当官不一定要花钱,不花钱绝对当不成官;人不能把钱带进坟墓,钱可以把人带进坟墓。这就是死在136年前的一等毅勇侯留给今人的“官钱学”宝典。许多人照拿他做“官学”厚黑家,不知他的“钱学”更藏了几多曲尽人情的奥秘。
不因言废人,客观地说,从王船山学生,到湖南人先生,曾国藩是近代湖南人的第一座峰。到底雪峰,还是韶峰?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后来湖南人将他当了祖师爷。毛泽东说:“曾左,吾之先民;黄蔡,邦之模范”。于他心中,曾左并列,开天辟地,曾国藩实打实第一祖师爷,左宗棠不掺假第二把交椅。
湖南人第一祖师爷起先不是剃头匠,不是坊间屠夫,不是卖国贼,是继船山先生之后的书生。用唐浩明话说,曾国藩学位还不低,相当于今天博士后。
但曾老先生居然成了军人,以致百年而后,人每提曾国藩,言必称湘军,这就实在是一大奇怪。当然不是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反被兵打死”,实在“秀才成了兵”,这步跨得太宽。
站上历史的肩膀,我们惊讶地发现,被人云亦云叫了百五十年,湘军的名词,实在流于表面;走近仔细一看,湘军的帽子,原来戴偏了脑袋。
我们可以看到,对曾国藩真正做到准确且具备历史深度的概括,正是商军。
商军首先是帮没有主义的人,是一旅打仗为发财的军队。
“攻南京,发洋财!”这句颇富煽动性的话,类似今天地产广告,正是国藩牌湘军的冲锋号令。稍一想象,当年数以十万计的兵,举枪架炮,呐喊同一口号,抢钱杀人,但见尸横阵地,血流漂铁,场景午夜惊魂。于今,百五十年过去,杨家滩的百姓,还恐惧这句话。
借后来话说,“攻南京,发洋财!”乃是国藩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口号虽然粗俗,道理十分明白:“攻南京”是手段,“发洋财”是目的。
曾老先生一介书生,不是工头,没开煤矿,哪来本钱?只好利诱。能将一帮铁血男儿往死里诱的刺激,一是金钱,二是美女。是以湘军口乡号,就是:攻南京,发洋财!外加“抢美女”。即“枪杆子里面出美女!”电影《墨攻》抄用,成了“抢钱!抢粮!抢地盘!”口号野蛮,是最早的“枪杆子里面出钱粮!”这是湖南人的血性与霸蛮再往前一小步哪怕微不足道的一小步就堕落成野蛮的直接证明。今天“直人株洲”说:读书为什么?挣大钱,娶美女!(参见《湖南人怎么了?》)曾老头那儿抄过来的。血性与霸蛮的文明表达,通透里同是粗俗。
曾
国藩的带兵手段虽不高尚,但他对兵讲话还是靠谱,说得到,做得到,不蒙不骗,出口兑现。史载,金陵一被破城,湘军洋财梦圆,他们大喜过望,编制顿时大乱,连各营长夫也都争先恐后,参与抢劫。主帅曾国荃边上看着,既不鼓励,也不阻拦,等于默认。这真是湘勇们的快乐时光,原来幸福可以从天降!老鼠掉进米仓里,抢钱抢到手抽筋,脚发麻,胸发抖,背发沉。
湘勇打下金陵,放火三天三夜(另说八天八夜)。项羽当年攻下阿房宫,楚人一炬,可怜焦土!曾国荃才不楚人傻冒,湘军一炬,毁尸匿迹。
这是一个旷世的奇迹:太平军曾拿下中国18省的财富,现在转眼成国藩牌湘军私产!
这时事实明白,但百五十年来,从没人去恍然大悟,湘军原来只是个名词!说白了是个幌子。
军人有军人的职责,有他们的规章,有行业的信奉,再说得形象点,有“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有退伍工作安排,有生命保险单子。这些湘军统统没有。他们不像“军”。像什么呢?“财迷心窍”的好利之徒。
湘军目的,明确不过,抢钱!军服是供抢钱时用的一件道具,军队是只供抢钱时暂住的集中营。“军”是为“钱”服务的。铁打的农民,流水的军营,大家来自三湘四水,五湖四海,为了同一个抢钱的梦想,走到一起来了。
以战争当作发财的机会,最终实现了发财的梦想,这当然算不得纯粹军人,而成为了事实商人。湘勇重在赌财而不是赌义,意在抢钱而不是作战,是以:曾国藩与其说成湘军领袖,不如看作湖南军商第一人。
重要的事实是,曾国藩的部下为财富而来,如今一齐发了横财。在一个靠抢靠夺的时代,湘勇们依靠蛮人法则,拿把锄头挖根禾,插顶即是草头王。
大船大船的财宝,拥挤在深混的水路,顺流而下,运回湖南。
一个叫“敲竹杠”的成语,便由此次运财大军而生。为了阻止湘军将掠夺来的财富运回老家,清廷派人在长江上拦截船只检查,官兵只好将财宝藏在撑船的竹杠里。时间一久,秘密泄露,此后加了一项检查,即敲一敲竹杠,看是否有夹带。唐代时刘蜕成为湖南第一进士,结果产生了“破天荒”成语。“敲竹杠”是武人的“破天荒”,见出这帮湖南兵勇的机灵,或者说狡黠。
可以想见,黄白弥漫,流淌于湖南山水之间,刹时蔚然成为中国金银集散之地,蛮人娄底屋檐,中国财富中心。
有学者分析,湘军抢财,其得也快,其失也速。湘人通过暴力手段,迅速聚敛财富,由于当地文化准备和经济准备极不充分,大量财富突如其来,他们手足无措,缺乏使财富升值的手段。同时,囿于小农意识,或求保值,或随意挥霍,花天酒地,寻欢作乐。于是,在不长的时期内,由于天灾人祸,流入的财富又大量流失。
更有一种观点,说湖南曾经是一个小农经济占绝对优势的地方,缺乏产生巨商富贾的土壤。涟源杨家滩周边方圆数十里,几乎没有近代工业作坊和实业。湘军从江浙掠夺钱财,只知道买田置宅,却几乎不应用于商业投资。
但也有异议。唐浩明就认为,也有不少湘军,修路修桥,开田造地,大量办校,将子弟送到外国深造,为第二代湘军人物高起点发展创造条件。因为事实证明,第二代很快成长为国之栋梁,改朝换代的急先锋。
这些争论,都停在面上。理论上固然非常之对。但他们也只能理论,脱节于实际,更不能实践。说“湖南曾经是一个小农经济占绝对优势的地方”,但在比湘乡更为蛮荒辟远的洪江,早500年却有着中国第一古商城,其商业之兴盛,足以雄冠中国,成为今天湘商祖源之地,“小农经济”不正是大商业的基石?进一步说:大量办校,将子弟送到外国深造,正是当时最大的商业投资。——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拿自己跟国家做生意。
滔滔者,天下也,江水滚滚,逝者如斯,青山依旧。地球村布景里,经济绕着政治藩篱,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融合,其势高扬,其潮澎湃。2007年9月的时间节点,湘商灵魂人物伍继延宣告:湘商诞生!
湘商文化创始人伍继延说:湖南的人才群体,正在开始从曾国藩“湘军”到眼下“湘商”主体角色的转换。湖南人华丽转身,中间竟耗去百五十年,一切归因于制度。延承“湖南人的精神”,将“湘军”这栋摩天大楼装修改建,用的材料,就是“责任、创新、务实、和谐、诚信”。“湖南人的精神”,焕发新的精神,就成为当代湘商文化精神;地球村里,它正在加入华商、融入全球。
睹今思昔,曾国藩没能把住船山先生“自由经济”接力棒,当年总算在躲躲闪闪中抛了几颗商业的种子。那么,这到底是“曾式遗憾”,还是“国藩幸运”呢?
让人做梦也想不到,左宗棠殚精竭虑、辛苦经营的楚军,行走于金光大道上,于光芒万丈之中,又正在一步一惊,悄然走进另一个危机四伏,山重水复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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