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前奏
“輪臺城頭夜吹角，輪臺城北旄頭落，
羽書昨夜過渠犁，單於息在金山西。
戍樓西望烟塵黑，漢兵屯在輪臺北。
上將擁旄西出征，平明吹笛大軍行。
四邊伐鼓雪海涌，三軍大呼陰山動。
朔寒兵氣連雲屯，戰場白骨纏草根，
劍河風急雲片闊，沙場石凛馬蹄脱。
丞相勤王甘苦心，誓將報主静邊塵，
古來青史誰不見？今見功名勝古人！”
——岑參輪臺歌奉送封大夫出師西征——
二、海防與塞防政策之争持
清代在同光之際，太平捻黨及峽甘亂事先後平定以後，即注意收復失陷十載之新疆。左宗棠氏於平定陝甘後，亦請軍出關以恢復新疆，惟當時有一極大之阻力，即爲李鴻章所主張之移西征兵餉專治海防政策。其雙方所持理由，有如下述：
（一）海防派：以李鴻章爲士角，餉源深等亦附和之。其理由爲：
（甲）塞防不如海防之重要；新疆與中國内地不及海防關係之密切，新疆猶中國之肢體，防海則中國之腹心，塞防不固，不過肢體之小患，海防不堅，則係中國之大患，振興中國，必須統天下之全局，通盤合籌，而後定計。自古立國必先足用，足用之道必須充實内部，而後以餘力控制邊陲，志有竭内地之藏以防邊陲之用，而能善其後，且海防甯邇京師，一旦有事，京師動摇，縱新疆不守，亦難危及京師，爲中國整個計，關外西征不若海防重要，故宜撤西征之師，移西征之餉，以充實海防。
（乙）財政困難關外難平：自咸豐初年軍興以來，殫竭財賦以左軍餉，爲數已不可勝計，迨至髪捻已平，潔具黔肅清，而各省尤協撥頻仍，不遺餘力，以内地甘肅未靖，不得不竭力圖維，勉資軍食，其實百計搜刮已極艱難。乃自肅州告捷，師行堅要，征餉益繁，而兵事伊始，需餉亦極浩繁，蓋關外駝騾之費，轉運之資，較之關内旦增至數十倍，益其事果有把握，計期可以告藏，各省開設法籌措，尚冀有日息肩，弗如西地遐荒，民情狡譎，必非克日成功之舉。設遷延幾月，邊外之征需未已，内地之羅掘先窮，萬一遺誤戎機，海將何及。
（丙）新疆荒僻，恢復無用：新疆自乾隆年間，歸於中國版圖，無論開闢之難，即承平無事之時，歲需兵費三百餘萬，費内地人民無數之脂膏，徒收數千裏無用之曠地，而□千□年，漏浥，已爲不值，是新疆失之無損，得之反爲有害，即可恢復，亦不過謀一無窮無用之地而已。
（丁）緩復於疆，爲不孝：或謂三疆爲乾隆開拓之地，今關隴盪平，正宜乘成收復新疆，以竟同治未竟之功，豈容緩圖。然今兹主張撤關外之兵，並非棄先帝之地於不顧，不過不必急圖進取，養精蓄鋭，以待他日機會而已。
（戊）新疆强鄰环伺，斷難久守：新疆位處中國西北，俄鷹瞵於北，英虎視於南，土耳其波斯諸國通其西，危機潜伏，即勉强收復，今昔异勢，將爲亦斷難久守，而喀什回首新受土耳其回部之封，並與俄英立約通商，已與各大國勾通一氣，不獨伊犁爲俄久踞已也，揆其形勢，俄先蠶食，英必分其利，皆不愿中國得志於西方。而論及中國目前力量，勢不能專顧西域，師老財病，尤慮别生他變。
（二）塞防派：以左宗棠爲主角，不反對海防，但主張收復新疆鞏固塞防，與海防同其重要。其理由爲：
（甲）新疆爲西北之屏藩：清廷建都燕京，蒙部環衛於北方，數十百年來烽燧之警，不特前代所謂九邊皆成腹地，艱險中科布多烏裏雅蘇臺以達張家口，亦皆分屯列戌，堠斥遥通，而後京畿晏然、蓋皆先朝削平準部，兼定回疆，建立軍府之所貽。是故重新疆所以保蒙古，保蒙古所以衛京師，若新疆不守，蒙古不安，匪特陝甘山西各省之域邊時虞侵掠，防不勝防，即直北關山，亦將無安眠之日。
（乙）各國志在通商，不致輕啓爨端：各國之來中國，志在通商取利，緣其國取用，寄於征商，故所歷各國均以占埠頭争海口爲事，而不利其土地。自通商議成，埠頭已開，各國久以爲利，知敗約必妨國用，商賈計日求贏，知敗約必礙生計，非有萬不得已，何致輒發難端。
（丙）海防無須借塞防之餉：海防籌辦之初，始事所需，如購造槍砲，購造輪船，購造守具，修築砲臺，經常費用，如水陸標營，練兵養船等，閩局造船漸有頭緒，由此推廣精進，成船漸多，購船之費可省，僱船之費可改爲養船之費，此開辦費經常費無待别籌。海防之應籌，水陸練軍，最爲急務，沿海各口風氣剛勁，商漁水手，取材非難，陸路則各省就清兵處募補，如粤之廣惠湖嘉，閩之興泉永漳，浙之臺處寧波，兩江之淮泗鳳徐穎亳等地，皆可訓練成軍，較之召募勇丁，節費而持久，現在浙江辦法，餉不外增，兵有實用，臺防議起，浙之開銷獨少，似非一無可恃者比。
（丁）塞防餉絀，無可匀借：塞防之餉匀作海防，如海防之急，倍於今日之塞防，隴軍之餉：裕於今日之海防，猶可言也。今二次合計請撥之餉四百萬，分六十萬畀陝西，餘以餉所部各半合計入關度隴，每年所實餉，不滿五百萬，而付出之款不下八百萬兩。協餉到營，一散即盡，陳欠相因，旋成鉅欵，截至同治十二年止，欠常年餉八百二十餘萬兩，挪空卹賞銀三十餘萬兩，而各省積欠之餉，則已達三千數百萬兩。其餉如此奇絀，實難通融。
（戊）險要未扼，未能抑兵：停□出關兵餉，無論時魯木齊未復，無撤兵之理，即烏垣已復，而險要未扼，亦斷無撤兵之理，烏垣迤西，土沃泉甘，物産殷實素號膄疆，所謂富八城。烏垣以東四城，地勢高寒，山路多而平川少，哈密以西扺阿克蘇四城，地勢褊狹，且多沙漠，所謂窮八城。以南北兩路言之，北可制南，而南不能制北，準部强時，回部時被并吞，乾隆朝亦先平準部，後定回部。腴疆已得，乃分屯列戍，用其財賦，以供駐屯之用，節省塞防之費用實多。今若劃地自守，不規復烏垣，則無險可扼，即烏垣速復，駐守有地，而烏垣南之巴裏坤哈密，北之塔爾巴哈臺各地，均應增直車兵，以張犄角。揀選良將，興辦兵屯民屯，招來客土，以實邊塞，然後兵漸停撤，而餉始可議節，皆此特即擬停兵節餉，自撤藩籬，則我退寸，而寇進尺，不獨隴右堪虞，即科布多烏裏雅蘇臺恐亦不能晏然。是停兵節餉，於海防未必有益，於邊塞則大有所妨。
左氏識見宏遠，氣魄雄壯，深悉新疆關係全國之安危，其重要不下於海防，故力排衆議，主張收復失地，且引之以爲己任，清廷亦韙左氏之議，而授之西征軍務大權，於是西征政策爲之確定。
三、左氏西征之經過
清光緒元年清廷詔以左宗棠爲欽差大臣，督辦西征軍務，金順爲烏魯木齊都統副之，陝西巡摭譚鐘麟（即譚延闿之父，後官至陝甘總督及兩廣總督）督西征餉事，左氏檄西寧道劉錦棠率老湘軍，四川提督徐占彪率川軍出關西征。二年二月左氏由蘭州進駐酒泉，飭劉錦棠率湘軍出猩猩峽向哈密進發，因戈壁水泉不足以供千人，故分作三批以次遞進，經哈密鎮西而至古城與金順會合，西征之師先後出關共爲八十二營，計金順馬步三十九營，劉錦棠馬步二十四營，張曜馬步十四營，徐占彪馬步五營。西征之餉，據左氏籌議須銀一千萬兩，因各省關協欵及商家借款均緩不濟急，奏準借用外債一千萬兩，由各省關於應協西征餉内分十年劃還，惟經兩江總督沈葆楨上奏反對，因而中止，嗣由清庭着户部於四成關税項下撥二百萬兩，準借外債五百萬兩，各省關協餉三百萬兩，凑足一千萬兩。常時各省關協餉數目有如下表：
省關别 協飽和數（萬兩）
廣東 九一
福建 六○
湖北 三八
江西 三○
四川 二○
山西 二○
閩海關 一○
安徽 一○
山東 六
湖南 六
河南 五
各省關協餉如有延擱不解，準由左氏指名奏控，是年未借外債，第二年奏準由匯豐銀行借銀五百萬兩，各省關協餉四百萬兩提前速解，繳八成以上，計自光緒元年正月起至三年十二月平定新疆止，其支出餉銀二千六百四十五萬二千六百三十兩。
西征之糧，須由内地採運，費大而事繁，據新疆第一任布政使魏光燾云：“塞外用師，籌餉難於籌兵，籌糧難於籌餉，路阻以遠，勞費倍千百，籌轉運更難於籌糧籌餉”。蓋哈密奇臺古城一帶雖有屯田，産糧不多，以供關外各軍，猶虞不足，新出關大軍之糧食則必須内地運往。左氏於酒泉設一糧局，采購河西一帶糧食，每石三百斤給價銀四兩，用牛車駱駝運至安西，改用駱駝送至哈密糧局，是爲南路糧運。又於歸化設一糧局，分局設於包頭，采購歸綏寧夏一帶糧食，用駱駝經内蒙小草地運至鎮西糧局，是爲北路糧運。第二年哈密糧局積存二千數百萬斤，鎮西糧局積存一千二百餘萬斤。南路糧運，哈密以南渡沙漠，北越天山，艱難險阻，勞費特大，自酒泉王古城，每百斤脚價十五兩有奇，北路駝運，脚價較省，自歸化至鎮西，每百斤八兩有奇。是以用兵新疆，非采用西北各地之糧不可。此外則有俄國之糧食，其時有俄國人索思諾齊斯晤左氏於行營，並謂“柴桑泊一帶産糧甚豐，收集方便，且距古城不遠，中國如需糧食，俄國願代採運，送古城交取，由俄起運，護送兵弁由俄方派，糧價每百斤需銀七兩五錢，運費兵費均在内，如年豐收，駝脚價不貴，尚可酌减”。左氏即與定議，於光緒元年運至古城二百萬斤，二年運足三百萬斤。其後俄國果然運來，其糧費較北路糧更省，但數目不多，約占南北兩路十七分之一。迄後大軍克復庫爾勒以西各城，糧食就地采購，即令南北及古城各糧局一律停止購運，此爲西征軍隊採運之大概情形。至進兵計劃，分爲兩步，第一步專剿北路白彦虎，第二步進剿南路阿古柏。因此時白彦虎奉阿古柏之命，駐守烏垣綏來一帶，故宜剿之，待此路克復，相機南進，自北而南，其勢較順，所謂致力於北，而收功於南，且其時阿古柏跧伏未動，貌爲馴順，以示無他，若劇加以兵，則减動勁之軍，增前敵之賊，尤非計之得也，故剿阿古柏宜在其次。計劃既定，即飭張曜守哈密，繼續興屯，招致哈密回民，以杜敵人勾結，並防止阿古柏由吐魯番東犯哈密，徐占彪駐防鎮西，以固後路，金順劉錦棠由阜康合兵進剿，對於回民設法招撫，不抗拒者决不妄加殺戮，此爲左氏所奏“撫剿兼施，糧運兼籌”之計劃。
光緒二年六月，劉錦棠金順進駐阜康，阜康城西九十裏古牧地形勢扼要，白彦虎屯大軍於此，層築棚壘，以防清軍之西進。兼由榮全進攻綏來，相約東西並舉，使敵人不得互救。惟阜康至古牧中隔大沙漠，清軍屯地乏水，兵士渴甚，劉錦棠詢悉土人，知黑溝驛上黄田有積泉，乃令士卒赴沙漠佯爲掘井，表示將走戈壁大路以懈敵心，乃分兵左右進襲黄田，一舉克復黄田，進圖古牧，劉錦棠攻其東北，金順攻其東南，遂克古牧。偵知烏垣空虚，乃率大軍速進，白彦虎不料清軍如此神速，故不及防禦，棄城而逃，清軍布置城防，增築要隘，今迪化城外有地名“一砲成功”、即是役之架砲地。劉錦棠駐守烏垣，搜捕山中餘賊，七月金順西進，連克昌吉所圖壁綏來北城，惟綏來南城之敵守備極固，各路軍圍攻至九月二十一日始攻破，自是由北完全收復，是時大雪已封天山，乃未南進。阿古柏得北路敗信，乃極力籌備防禦工事，以遠板城扼天山之口，爲自迪化往南疆必由之要路，移其城於兩山之間，堅厚倍常，爲第一防綫，達坂東南之托克遜，日役萬人增築兩城互相犄角，爲第二防綫：以吐魯蕃爲東面防綫，阿古柏自駐喀喇沙爾，以爲後應。
光緒三年三月，清軍分三路並進，劉錦棠自烏垣踰天山趨達坂城，張曜自哈密，徐占彪自鎮西，會攻吐魯蕃，達坂城外草湖游泥，深及馬腹，蓋敵人引水成泥湖欲以阻陷清軍，而清軍乘夜掠過草湖，佔據城南城後兩山崗，以馬環守兩軍而進，一而掘長教育家圍困之，一面於山上架大砲轟擊之，遂剋達坂城，大小頭目悉隸麾下，無一人一騎漏網，大通哈（華言大總管）愛伊德爾呼爾□擒，劉錦棠乃釋放安集延人新同人士爾扈特人等，賜以衣糧，縱之歸去。劉氏乃自達坂進搗托克遜，時白彦虎嗾黨四出劫掠人畜，焚燒村堡，清軍直撲城下，敵衆驚潰，自焚糧藥，棄城而逃，清軍遂復托克遜，新向及漢回被脅從者二萬餘人乞降，劉錦棠均善爲安插，令其各安生業。東路軍張徐會師，連克十克騰木辟展及吐魯蕃，釋新回萬餘人令各復業。達托吐三城已復，南八城之門户已洞開，不難一鼓盪平，阿古柏知大勢已去，事不可爲，乃服毒死，其次子海古拉載其屍奔庫車，被其長兄伯克胡裏所殺，伯克胡裏仍稱王於喀什噶爾，保有西四城。是時英國駐華公使威妥瑪復代爲遊説清廷，請保存伯克胡裏，立爲保護國，駐英公使郭崇燾亦附和其説，左宗棠聞之上奏反對，有云：“安集延非無立足之地，何待英人别爲立國，即欲别爲立國，則割英境與之，或即割印度與之可也，何乃索我腴地以示雙恩？……英人陰圖爲印度增强屏障，公然强我新疆撤一屏障，此何可許？我愈示弱，彼愈逞强，參將伊於胡底？臣奉職邊方，惟有勉效駑鈍，不顧目前成敗利鈍，……前聞英人已遣使至安集延，臣已驰告劉錦棠張曜囑其妥爲接待，如論回事，則以‘奉命討侵佔疆土之賊，以復我舊土爲事，他非所知，别事不敢乾預，加欲議論别事，請向肅州大營’。彼如來營，臣自有以折之也”。左氏可謂爲倔强之外交家，至今讀其奏疏，猶可想見其爲人。乃定計俟秋熟糧足，即飭將士鼓行面西，清廷亦令督飭將士戳方同心，克期進剿，以竟全功。
光緒三年八月劉錦棠令餘恩虎等取道烏沙塔拉傍博斯騰淖爾南岸而西行，逕指庫爾勒西北，此爲奇兵，自率隊循大路向都開河前進，是爲正兵，是時白彦虎挖開都河西岸，壅塞河水，阻止清軍，深者滅頂，淺者及馬背，清軍循碱地斜行六七十裏，一溪横前，深可丈計，令兵士溷水而渡，造浮僑，修車道，九日朔進喀喇沙爾城，城内水深數尺，官署民舍盪然無存，人民皆被白彦虎被迫西走，未去者匿田中不敢出，劉錦棠招和碩特蒙人百户實之，騎兵余恩虎亦於九月初三日入駐庫爾勒城，城空無人，食盡，掘地窖得粟數千石以清軍食。連復輪臺庫車拜城阿克蘇，白彦虎自逃，於烏什嗾安集延兵逃於葉爾羌，冀分清軍之勢，劉錦棠則舍安集延人而專迫白彦虎，令黄萬鵬等赴烏什，白彦虎棄城投入布魯特界，遂克復烏什城，於是東四城完全克復。是時伯克胡裏猶踞西三城，而和關回目呢牙斯已受撫，聞清軍西進，自攻葉爾羌，與清軍遥相應和，劉氏令餘恩虎發阿克蘇，黄萬鵬等發烏什，兩路會攻喀什，自率一軍趨葉爾羌，伯克胡裏棄英吉沙爾而入喀什，十一月十三日餘黄兩軍進扺喀什，白彦虎伯克胡裏等及其部隊數千，皆紛紛逃入俄境，收復喀什回城，劉錦棠亦於十七日收複葉爾羌，二十日收復英吉沙爾，劉錦棠又令董福祥取和闐，於是西四城俱下，南疆完全收復。按清軍之所以勝利，一則進軍神速，砲火猛烈，二則新疆回民雖屈伏於阿古柏詐力之下，確非心悦誠服，自阿古柏死後，白彦虎節節敗遁，雖欲布置防守，或驅新回隨走，實行清野空城之計，新回皆不願合作，反而歡迎清軍，或爲向導，或隨同攻戰，此清軍之所以連戰連捷，深得民心，不二月而盡復南八城。此次大亂爲時十有四年之久，人民死亡極衆，計减去人口四分之三，乾隆以來，移民屯墾之成績，至是幾完全消滅。布魯特十九部落，其在喀什西北之五部因中俄劃界劃入俄境，其在喀什西之十四部落向附於阿古柏，至是其頭目來謁劉錦棠，願仍歸於中國。又乾竺等於阿古柏盛時屹然自立，獨不附和，至是復遣使貢物求爲内屬。按乾隆時所收復之西北外藩，迄今保存者，唯此二部落而已。
四、左氏主張收復伊犁之堅决
白彦虎伯克胡裏之衆退入俄境，俄人納之，俄人佔據伊犁曾有聲明，暫行佔領，待中國政府威令能行其地時即行歸還，今見新疆已平，中國將索還伊犁，乃縱使回人殘部以擾亂新疆，其衆有由伊犁出入北疆之塔城博羅塔拉精河庫爾喀喇烏蘇等地，劫掠官餉及商貨者，有由烏什咯什沿邊各卡持俄國貿易票，昨言貿易入境擾亂者，要皆白彦虎及伯克胡裏之殘部，此外又有安集延人屢次侵擾喀什，均經劉錦棠派兵剿滅。至是殘敵已清，邊圉漸安，流亡漸復，惟俄踞伊犁尚未收復。曾由清廷派崇厚出使俄國，索還伊犁，崇厚昏瞆，不明伊犁形勢，與俄訂約，僅收回一空城，而將伊犁上游最險要最富饒之特克斯河流域割讓於俄，於是朝野大嘩。左氏於西四城收復之後，力主以武力收還伊犁，迨崇厚與俄人訂立喪權辱國條約，左氏極爲憤慨，上奏有云：“武事不競之秋，割地求和者有之，兹一失未聞加遺，乃遽議捐棄要地，饜其所欲，譬猶設犬以骨，骨盡而噬不止，此可爲嘆息痛恨者矣！”故主張“先之以議論，委婉而用機，次决之以戰陣，堅忍以求勝”拜謵後即分三路進取伊犁：東路以伊犁將軍金順主之，有馬步萬人，檄皖軍卓勝營二萬人助之，嚴防靖河一帶，扼阻俄軍進犯北疆，不以深入爲功。中路以張曜主之。有馬步五千人，檄皖軍千人，土爾扈特騎兵數百，湘軍一千五百人助之，自阿克蘇回特克斯河，取道冰嶺直搗伊犁之南面。西路以劉錦棠主之，有馬步萬餘人，自烏什出貢古魯卡倫經布魯特遊牧地攻伊犁之西南，並斷俄軍自浩罕赴援伊犁之路。此外又分飭譚上連率二千屯喀什噶爾，譚拔萃率二千屯阿克蘇，陶鼎金王福田率二千屯喀密，爲後路聲援，塔城逼近俄境，參贊錫倫兵力單薄，飭孔才徐學功率三千助之。光緒六年四月左氏自酒泉出關，舁櫬以行，以示决心，五月初八日扺哈密，俄國亦增兵守伊犁那林河，又以軍艦向黄海進發，冀以震撼京師。七月清廷召左氏入京備顧問，以緩和戰機，命劉錦棠爲欽差大臣，代理新疆軍務，命李鴻章等嚴天津一帶海防。其時兩國戰機間不容髪，英將戈登以助平太平天國有功，博得清廷信用，乃勸清廷依和平交涉，修正前約，勿開戰端，清廷納之，俄人亦許可，於是一方修戰備不怠，一方派駐英公使曾紀澤爲使俄欽差大臣，赴俄商改還付伊犁條約。經依照前約，折衝多次，雙方讓步，乃於光緒七年一月二十六日改訂還付伊犁條約二十款。該約异於崇厚原約之點，爲争回特克斯河廣大流域，僅割讓霍爾果斯河以西之小部分。曾紀澤當兩國國交將破裂之際，以撙俎上之折衝旋轉大局，卒能挽回已充割讓之重要地方，保全國家領土與體面，誠自中英訂立南京條約以來中外交涉史上最光榮之一頁。然而左氏嚴修戰備，以武力爲後盾，乃助本約之成功。於是伊犁得重歸故主，新疆全部復入中國版圖，左氏之功非小，清廷命伊犁將軍金順辦理接收事宜，於光緒八年二月四日正式交還中國。
五、新疆建省之經過
新疆亂事既平，伊犁已歸，清廷爲杜俄英之覬覦，安土著之反側，乃改弦更張，以圖長治久安，將軍府之制易爲郡縣之治，舍去放任政策進而實際經營，以期發展地利，充實邊疆，並以鞏固國防，此爲新疆建省之主要目的。惟勘定新疆，决定方策，總督軍務者爲左宗棠，衝鋒陷陣奏功最偉者則爲劉錦棠，而圖謀新疆之長治久安而實行建省者，亦倡之左，而成之於劉，是左劉二氏關係於新疆之得失，關係於中國西北邊防之安危。左氏於吐魯蕃克復之日，清廷諭令統籌全局，其上奏有云：“爲新疆劃長治久安之策，紓朝廷西顧之憂，則設行省改郡縣，其事有不容已者”。迨新疆全境收復，清廷復諭“郡縣以民爲本，亂後百物凋殘，新疆人民，見存幾何？今設郡縣，有無可治之民？倘設省非宜，此外有無良策？”左氏復奏明宜建省，其理由爲：
（甲）建省有可治之民：鎮西舊有稻田六萬畝，今有民墾三萬六千餘畝，迪化州屬原有民户二萬三千八百餘户，今報墾之户已有六千四百餘，自木壘河西扺精河，地方膏腴，土客人民及散勇，領地耕種者逐漸增加，吐魯蕃荒地尚少，糧食租税已逾舊額之半民南八城之英吉東海爾壤地褊小，烏什土質瘠薄外，餘均較吐克蕃爲饒，而喀什葉爾羌和闐物産豐盈，又較各城爲富足經劉錦棠張曜悉心經理，開河引渠，清丈地畝，修築城堡塘站，百廢肇興，具有端緒，較之北路尤易爲功。是南北兩路開設行省，及時人事，内有可乘之機，失今不圖，未免可惜？
（乙）建省立民治大基：舊時將軍都統與參贊辦事大臣，協辦與領隊大臣，職分等夷，或皆出自禁圍，或久握兵符，民隱不能而知，吏事素少歷練，一旦持節臨邊，各不相下，稽察督責，有所難行，地周二萬裏，治兵之官多，治民之官少，而望其政教旁敷，遠民被澤，不亦難哉，北路糧員但管征收，而承催則責之頭目，南路征收均由阿奇木伯克交官，官民隔絶，民之畏官，不如畏所管頭目，官之不省者，狎玩其民，輒以犬羊視之，凡有征索，頭目人等輒以官意傳取，倚勢作威，民知怨官，不知怨所管頭目。内地征收常制，地丁合而爲一，按畝出賦，故無無賦之地，亦無無地之賦，新疆則按丁索賦，富户丁少，賦役或輕，貧户丁多，賦役反重，事理失平，莫甚於此。貨幣之制，子母不能相權。争訟之事，曲直不能盡達，官與民，言語不通，文字不曉，全賴通事傳達。顛倒混淆，自所不免，此非官與民親，通其情，達其蔽不可，惟廣制義塾，先教以漢文，俾略識文義，征收用票，漢文居中，旁註回文，令户民易曉，遇有舛錯，隨時更正，責成各廳州縣，而府道察之，則綱目具而事易舉，頭目之權殺，官司之令行，民之情僞易知，政事之修廢易見，長治久安之效實基於此。
（丙）建省可减少軍餉：從前額兵之多者，一則轄疆與蒙部回疆雜處，兵少恐啓戎心，一則須内地撥兵换防，兵少難敷調派，若以現時局勢而言，蒙回皆□鈐東，防營可以漸减，新疆改置行省，换防之制，可以永停。又擬節省兵餉，以紓各省協款之力，承平時甘肅新疆軍餉，歲撥四百一十五萬兩，建省後開源節流，每年農業三百數十萬兩爲度，自無不可。開源之道如丈地征糧，以給軍食，修渠導流，以備旱潦，改鑄制錢，以便民用，設局征厘，以裕課税，次第經理，已有端倪。此外南北兩路之物産，尚有藥材皮張，吐魯蕃之棉花，和闐之玉，庫車之金銅鉛鐵，均應設籌及之，是新疆利源非無可開？節流之道，建省以後，心兵可以漸减，又可停止换防之兵，改行餉爲坐糧，每年可以節省百數十萬，改設郡縣，出入經費較之從前不但無增，且可漸减，誠於此時開設行省，於國計邊防不無裨益。
左氏之所陳詞，清廷深韙其議，惟因伊犁未還，建置事官尚難逮定。左氏之所擬議。係按新疆形勢，北路則烏魯木齊，南路則阿克蘇，居天山南北之脊，居高臨下，足以控制全疆，故擬設新疆總督治烏魯木齊，新疆巡撫治阿克蘇，將軍駐伊犁，都統駐塔城，設伊犁道於伊犁，鎮迪道於迪化，廣安道於吐魯蕃，阿克蘇道於東四城，喀什道於西四城，各道内設府廳州縣以治之。後因左宗棠奉詔入京，乃薦劉錦棠以自代，迨伊犁已歸，建省之議復起，光緒八年七月，劉氏就左公之原奏斟酌情形加以變通，兹以甘肅新疆形同唇齒，籌兵籌餉，制辦轉運，皆以關内爲根本，新疆不宜獨自爲省，請仿照江蘇建置大略，添設甘肅巡撫駐烏魯木齊，加兵部尚書銜，統轄全疆官兵，督辦邊防，設布政使一員，隨巡撫駐劄，設鎮迪道阿克蘇道喀什道，伊犁設將軍，塔城設參贊，以統轄旗營及蒙哈部落，又設伊塔道，下置府廳縣官，辦理屯墾事宜。光緒九年（公曆一八八三年）清廷簡授劉錦棠爲新疆巡撫。於是新疆建省之基礎竟成，數千年來視爲西北塞外之藩屬地，始與内地諸省列於同等地位。
六、新疆建省後之設施
新疆建省以後，其革新情形分述如次：
（一）改革政治：在新疆從前係由伊犁將軍總統全疆，以都統參贊办事協辦領隊等大臣分别鎮守各城，各屬地方民政，除鎮迪道劃爲郡縣屬於甘肅外，其餘放任於扎薩克阿奇木伯克治理之，伊犁將軍之管轄範圍大爲縮小，而統轄新疆者代以文職之巡撫，各城之諸大臣（塔城之參贊大臣伊犁之領隊大臣除外）一律裁撤，而代之以兵備道，吐魯蕃之世襲扎薩克及各城之阿奇木伯克一律裁革，而代之以知府同知知州知縣等官。建省後之官制可分爲兩大系統，一爲新疆巡撫，以文官兼武銜，所屬有文官及武官，一爲伊犁將軍，係武職，所屬亦有文官及武官，又二者所屬之武官亦各具有旗營與標營。
（甲）新疆巡撫：駐在迪化，爲新疆之最高統治官，名爲甘肅駐新疆巡撫，兼兵部侍郎，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其職權爲統轄各道，節制標營滿營，督理軍務。所屬之文官有布政使一員，提學使一員，又各道有鎮迪道分巡鎮迪糧務兵備道一員，兼理全疆刑名事宜，阿克蘇道分巡阿克蘇兵備道一員，喀什一道分巡喀什兵備道一員，兼管通商事務，以上三道均隸於巡撫。道以下分置府廳州縣分縣，府有知府，廳有同知或通判，州有知州，縣有知縣，分縣有縣丞等官以治理之，自此以後，回疆始有治民之官，實爲數千年來中國統治天山南路之政治制度之一大改革。至所屬之武官，標營有直轄撫標各營之副將參將遊擊守備等，是爲喀什提標提督，阿蘇克鎮標總兵，巴裏坤鎮標總兵，伊犁鎮標總兵（兼受伊犁將軍節制）。旗營有古城滿營城守尉一員。
（乙）伊犁將軍：駐惠遠城，統轄伊犁塔城之滿營及錫伯索倫察哈爾厄魯特各營，監督蒙古哈薩克布魯特各部落，節制伊犁鎮標及伊塔道，辦理中俄交涉事務等。所屬之武官，有伊犁者旗營有右翼副都統一員，錫伯索倫察哈爾厄魯特四營領隊大臣各一員，舊新滿營各左右翼協領各一員。標營有伊犁鎮總兵一員。其駐塔城者有翼左副都統一員，即塔城參贊大臣，參贊所屬有管理十蘇木遊牧領隊大臣一員，察哈爾佐領九員厄魯特佐領一員），滿營左翼協領一員。至所屬之文官，有伊塔道分巡兵備道一員，該道轄伊犁府（府轄綏定寧遠二縣）塔城轄河兩廳。新疆情形特殊，且有歷史關係，如新疆與伊塔之分治，亦有重要之因素，因伊塔密邇俄疆，同爲北路之屏藩，且哈薩克布魯特等族雜處其間，控馭爲難，故二犁九城及塔城仍存舊制，由伊犁將軍统治之。又勘定新疆時，自北路克復後，軍隊分爲兩大系統，劉錦棠張曜等爲一係，伊犁將軍金順爲一係，以故其後新疆巡撫與伊犁將軍之分治，即基於此。
（丙）分設鄉約：回疆民事，從前悉委之阿齊木伯克爲，以管束回衆，伯克等往往倚權借勢，魚肉回民，爲所欲爲，回民與官因語言文字隔閡不通，下情不能上達，左氏勘定新疆時，每克一城，即選員設局，辦理善後，安撫流亡，開渠墾荒，輕役薄賦，與民休息，凡地方應掌事宜責成各局員辦理，但借伯克以傳達政令而已，存其名而削其權。建省以後，回疆各城委派府廳州縣等官，乃裁撤各城阿奇木伯克，準其各留原品頂戴，仍視城關事務繁簡，分設鄉約，專司稽查，即以被裁之伯克選擇承充。並視其品級之崇卑，分送道府廳州縣衙門充當書吏，鄉約酌給租糧，書吏酌給口食，以資贍養，不願者聽之，乃撤其職而留其銜，以慰其虚榮之心。復另委之以事，給之以俸，以贍其生活之計，自是伯克裁撤，傳達官府之政令以鄉約代之。原有伯克多半係王公貝勒貝子等，雖裁撤伯克之職，而封號繼續世襲，又吐魯蕃郡王前代世襲扎薩克，管理其土地，統治其人民，建省後籍其土地人民，分隸於吐魯蕃廳鄯善縣，而移吐魯蕃郡王居於克魯沁城，其王號仍依舊世襲之。
（二）變更軍制：新疆軍制自乾隆以來，有永駐制及换防制之分，勘亂時乃有旗營與標營，旗營係由前代駐防伊犁塔城烏垣鎮西等處旗營之殘部招撫整理而成，標營即裁定新疆之内地客勇裁編而成。分述如次：
（甲）旗營：分駐於伊犁塔城古城三處，伊犁有舊滿營六五二户，一、六六二人；新滿營一二七户，四、一二九人；錫伯營二、一四三户；三、七六九人；索倫營七七一户；一、七二三人；察哈爾營二、□三四户，二○、二六八人，厄魯特營二、九八一户，一二、四三一人，合計八、七○八户，五三、九八二人，均爲舊時之權眷駐防兵。新舊滿營各分左右兩翼，每翼設協領一員以統之，錫索察厄四營稱爲四愛曼，每營設領隊大臣一員以統之，各營總統於伊犁將軍。塔城有满營，設左翼協領一員以統之，察哈爾營九蘇木設佐領九員分統之，厄魯特營一蘇木設佐領一員統之，共隸於管理十蘇木遊牧領隊大臣，滿察厄三營總統於塔城參贊大臣，參贊受伊犁將軍之節制。古城有滿營，其户口爲三八五户，一、六一五人，設城守尉一員以統之，歸新疆巡撫兼轄。
（乙）標營：戡定新疆完全得力於内地出關之營勇，事平後分駐各屬，未予裁遣，計劉錦棠部，馬步二三、○○○人，張曜部馬步六、○○○人，烏垣古城兵勇八○○人，金順錫綸部二○、○○○人，鎮西官兵九○○人，共計五萬餘人。各營每歲支出之餉銀，湘軍與甘肅軍餉合計七百九十三萬兩（湘軍自占歲餉數不詳）其餘各部共歲餉三百二十八萬六千兩。因其餉額過鉅，由户部奏請飭甘新裁兵，新疆約留精壯三萬人爲度，歲餉以三百餘萬兩爲度，於是陝甘總督譚鐘麟與劉錦棠金順張曜等商酌裁兵節餉辦法，裁編後定爲撫標提標鎮標協標，共計三萬一千人，統歸巡撫節制。
（三）整理財政：新疆平定之初，大軍雲集，而辦理善後，在在需款，每歲軍餉數目，據光緒十年户部奏，甘新軍餉共爲一千一百二十一萬六千兩，部撥之善後經費尚不在内，十一年定爲甘新歲餉四百八十萬兩，由户部按年指撥，由甘肅統收分解，關外占七成，計三百三十六萬兩，其分配數爲新疆巡撫藩庫二、七九七、○○○兩，伊犁將軍庫四○○、○○○兩，塔城參贊大臣庫一六三、○○○兩。至財政收入以田賦爲大宗，厘金雜税茶税等次之。
（甲）田賦：建省之初，由劉錦棠相度地勢，除去昔年兵屯民屯，園畝地租，以當民墾各地斟酌昇科，舉行清丈，山北之迪化昌吉阜康綏來奇臺濟木薩呼圖壁及吐魯蕃各屬，均按上中下昇科，上地每畝征糧七昇，中地四昇，下地三昇，不征草，不征耗。其鎮西烏蘇精河及哈密均照舊章，南路焉耆以西，上地每畝征糧四昇五昇不等，征草五斤，中地糧三千，草三斤，下地糧一昇至一昇五合，草二斤，慨不征耗。需糧較少之區，本色糧可改征折色，小麥每一石折銀一兩，包谷每石折銀六錢，但倉儲爲國用所關，以多征本色爲主要，折色僅征三成或五成，草束以需要較少，析色亦較多，每百斤折銀五分，著爲定例。
（乙）釐金：新疆初平，左氏以餉源不足，依照各省百貨厘捐辦法，種收厘金，行之未久，乃予裁撤。建省後由劉錦棠奏準復征百貨税，分設二局以抽收之，哈密局專收由嘉峪關出口運入新疆之貨税，古城局專收由包頭歸綏走蒙古草地運入新疆之貨税。鎮西設哈密分局一所，哈密附近之歧道相度地勢，設立分卡若乾以稽查之。其税則按照市價估值，每貨價一兩抽税銀三分。兩關由鎮迪道監督，掣發道部税單，所收關税先由該道核收，轉解藩庫。又南北兩路之土貨，亦照市價征收三分，惟只收其大宗，零星小販一概免征，且不設關，不派委員。由地方官招殷實大商開設牙行，仿照南方習慣，商人交易概由牙行經手，準其收取二分行用，應徵貨税銀兩，責成牙行征繳地方官收存轉解。
（丙）茶税：茶爲西北各民族之必需品，由甘肅運新統爲官茶，又稱湖茶，銷售於南北兩疆。晋商由蒙古草地運銷磚茶一種，官苛每引征正雜課厘四兩四錢四分，並由哈密局抽收，每票銀二十兩，又於行銷地抽落地税一道，按價值百抽三，光緒十一年設哈密古城二局，茶税每百斤税銀二兩，每票税銀八十兩，其出口厘金仍歸哈密局征收。
（四）發行幣鈔，新疆在清乾嘉時代，曾鑄造銅錢，以助餉需，以亂事銷燬始盡，平定後制錢缺乏，市訓調轉不靈，始開爐鑄造銅錢，復鑄銀幣，并發行紙幣，以助金融之流通，而補餉項之缺乏。兹分述之：
（甲）銅幣：銅錢之造鑄廠有三，計爲（一）阿克蘇；光緒四年張曜奏明於阿克蘇設廠鑄錢，用庫車拜城之銅，旋移設於庫車。（二）迪化：光緒十二年開鑄，採南由及庫車拜城之銅。（三）喀什，光緒十三年開辦，用喀什葉爾羌各屬之銅鑄造。
（乙）銀幣：先是回民交易原用制錢，嗣又漸用銀兩，而成色高低，分量輕重，殊難辦晰，姦僞日滋，阿古柏竊據回疆，創鑄銀幣，名曰天罡。其式圖形如餅，中無方孔，成色分量無定，民商苦之。曾由左氏飭張曜，於阿克蘇改鑄天罡，民以爲便。光緒三年張曜駐兵庫車，辦理善後，奉令改制天罡，用銅模捶銀成圓，背印回文“足銀五分”。後又另制一種，一面印“好銀”，一面制“足一錢”，皆用回文，人民皆樂用之。旋又在迪化設廠鑄造銀圓：有五錢三錢二錢一錢四種。
（丙）紙幣：新疆紙幣之發行始於劉錦棠，先是北路行使内地之制錢，因制錢缺乏，改用天罡銀圓，制錢益形阻滯，竟至絶跡，劉錦棠乃發庫銀一萬兩，飭於迪化設立官錢局，行使紅銅錢，先後發行錢票一萬三千張，每張紅錢四百文，合銀一兩。後又印票三十萬張，除换回破票及繳存司庫外，每年市面發行多至五六萬張，伊犁亦設立官錢局，印發錢票十七萬九千張，扺銀十七萬兩，有一千文五百文三百文二百文四種，其票皆以油布爲之。喀什官錢局亦試行錢票。
（五）整頓驛站：新疆於乾隆時代在南北兩路遍設軍臺，北路軍臺隸於緑營，南路軍臺領於各城大臣，軍臺通内地之路綫有二，北綫自古城北入科布多，經外蒙古而達京師，南綫自哈密安西入嘉峪關而至甘肅。以其時邊事方殷，軍書旁午，一切建置概從營制，飛符馳檄，限日計程，以重軍政。承平日久，迪化以東改設郡縣，於是北路軍臺一部份改爲驛站，由牧令專司其事，而南路軍臺尚仍其舊，軍臺俗稱臺站，其後又名營塘。建省以後，南北營塘一律改爲驛站，隸於省府廳州縣，而不屬於軍府。其驛站程途與前之軍塘大致相同，以迪化爲中心，其主要路綫爲（一）迪化吐魯蕃哈密綫，計二十站，一千七百一十裏；（二）奇臺嘉峪關綫，計三十二站，二千四百四十裏；（三）迪化鎮西哈密綫，計二十二站，一千七百三十裏，（四）迪化阿爾泰綫，計十二站，一千二百八十裏，（五）奇臺科布多綫，計十四站，一千四百三十裏，（六）迪化塔城綫，計二十站，一千五百七十一裏；（七）迪化伊犁綫，計二十三站，一千七百七十裏；（八）伊犁阿克蘇綫，計十六站，一千二百三十五裏；（九）吐魯蕃庫車綫，計二十三站，一千七百七十裏；（十）焉耆婼羌綫，計十六站，一千一百九十裏；（十一）庫車烏什綫，計十三站，一千一百二十裏；（十二）阿克蘇莎車綫，計十七站，一千二百八十裏；（十三）巴楚喀什莎車綫，計十六站，一千零九十裏；（十四）莎車和關綫，計十五站，一千二百九十六裏；（十五）莎車蒲犁綫，計十二站，八百七十裏。惟驛站之主要任務，係爲傳遞公家之軍政文書，一般百姓不能利用。
（六）復興水利：新疆地廣水乏，民争水而不争地，水源導自山谷融解之雪水，而不賴天然之雨水，乾隆以還，大興屯墾，溝渠縱横，田地辟治，經兵燹之後，田渠荒廢，左氏行軍之際，每師行所至，相度形勢，以屯田爲務，戰事餘暇，即令士卒開渠引水，從事耕種，樹藝谷粟，種植蔬菜，以充軍食。復助民治水，募民墾地，以故流民漸集，荒野日辟，成績斐然。建省之後，屯墾事業，益發積極推進，凡防軍牧令無不努力於斯。山南之水利復興，最先着效者當推駐防哈密之張曜所統之嵩武軍，張曜出關初駐哈密，躬率所部經營屯墾，不遺餘力，其地土質善滲，以土工石工及毛毯包裹各工，墾地二萬餘畝，岁數千石以濟軍食。嗣由總兵黄木富易玉林等相繼疏導石城子等渠，哈密水利遂爲諸路之冠。至於山北水利。曾由鎮西防營蜀軍提督徐占彪修復大泉東渠，灌田數千畝，迪化之永豐太平二渠，綏來奇臺昌吉呼圖壁等地均經大修溝渠，或由防軍經營，或由人民開辦。建省之初，鎮西兵民墾熟之地五萬餘畝，奇臺兵墾之地六千餘畝。當時除兵墾外，又舉行犯屯，由部議將各省遣犯人等發遣新疆，以資實邊。光緒十二年始有慶甘晋直魯豫等省犯人共一千五百名遣送新疆，分别安插於鎮西奇臺濟木薩阜康迪化昌吉綏來呼圖壁島蘇精河等地。
（七）提倡蠶業：天山南路居民，漢唐之間已知養蠶之法，尤以和闐絲業最負盛名，新疆平定以後，左氏以爲農民之利莫於過蠶桑之業，於是檄南北兩路各局員，檢核所屬培植桑株具報，統計結果爲桑樹八十萬六千餘株，募浙人熟悉蠶織業者六十人，携帶蠶種器具，教民栽桑接枝壓條種椹浴蠶飼蠶分薄入簇著繭繅絲織造諸法，設局於疏勒教授人民，又以本地桑樹不良，更運東南柔樹數千株，給民領種。
（八）開採礦産：新疆礦歲豐富，凡金銀銅鐵煤石油玉石無不備之，尤以金玉貴品自古即馳名於宇内，和闐沙金甚富，乾隆時已歲征金課，道光以還，歲征黄金五百兩，著爲定例。亂後，金業凋零，經劉錦棠派員往設金課局，擇新回富者爲廠頭，共四十九名，每一廠頭領金夫五十名，一金夫有幫夫二名，通力合作，每三夫月納課金三錢，凡採金之户悉免徭役，昔日派買官金之弊，咸予蠲除。至光緒十三年乃撤金課局，改由人民自採，縣官照價收買，其貧户借貸資糧者，則令納金以爲償。定章交金一兩，發銀十四兩五錢，後以金價騰高，增爲銀二十五兩，寓征課於平價之中，上益而下不損，統計和闐年採砂金不下六千餘兩。
（九）促進商業：新疆亂作，各都市夷爲灰燼，商務衰落，光緒初年大軍出關西征，其時烽烟不息，轉運爲艱，漢商亦踴躍追隨，軍中資糧充積，戰勝所，恣意奢汰，不屑較錙銖，商人均大利，晋湘諸省商人相繼運貨以入新疆，事平後當局所移民實邊之旨，除募人屯墾外，復廣招商賈，昔日自玉門以西，官道行千裏不見人烟，行人往返，無歇息之所；劉錦棠首治郵驛亭障，以通道路，於是商賈連袂接軌四方之物並至而會，自内地入新疆之貨以綢緞茶紙及洋貨爲大宗，其商道有二：一自陝甘趨哈密，一用駝隊自歸綏走蒙古草地，皆會集於古城。陝甘道有車馬之煩頓，税卡之重困。蒙古道則沿途平坦，無盗賊之患，無關卡之苦，其至常以夏五月及秋八月爲期，故商人多走草地。其時最大之商市，東部當推古城。古城當四達之衢，其車南通陝甘，東北走草地至歸綏，北通科布多入外蒙，故新疆商務以古城爲中心，南北貨物悉由此轉輸，市廛之盛爲邊塞第一。西北之伊犁塔城爲俄人及哈布通商之地，西南之喀什爲俄英阿富汗等互市之區。建省之初，商務更繁盛。
（十）提倡教育：建省以前之教育爲義學，且教化只限於漢滿子弟，左氏定亂之後，公家開設義塾，其目的欲普及各族子弟，規模宏大，且超帙前代，原左氏之治新疆，鑒於漢回扞格不久，官民隔閡，政令難施，一切教條均賴回目傳宣，壅蔽特甚。欲將化彼殊俗，同我華風，非分建義塾，令回童讀書識字，通曉語言不可。故與南北兩路在事諸員籌商，飭各局營大興義塾，計吐魯蕃八所。烏蘇二所，靖河三所，拜城焉耆莎雅等地各依次建設，不下三十餘處，並重資以延教習，日給六七十金，開書局於迪化，刊發書籍，所費不貲，皆仰給於公家，授卑千字文等書，以次授以對字作比。劉錦棠主持新政，繼續左氏之教育政策，增設義塾，並頒奬勵辦法，以資鼓勵。
七、尾 聲
“大將西征尚未還，湖湘子弟滿天山；
手栽楊柳一千裏，引得春風度玉關。”
楊昌濬：咏左公柳
“白二關河，十年征戍；
八千子弟，九塞聲名。”
左宗棠：題西安兩湖會館聯語
（三十三年十月在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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