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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在京师期间的藏书活动
作者:胡卫平
【摘要】道光十八年(1838)曾国藩金榜题名。以后,他在京师生活了14个年头。此间,他因立志读书而有目的购书收藏。旨在"可以无愧词臣,尚能以文章报国"。京师期间,曾国藩是一个为读书而收藏的藏书家。然而,他的藏书活动却是始于道光十六年会试落第返乡途中的金陵城。……
  道光十八年(1838)曾国藩金榜题名。以后,他在京师生活了14个年头。此间,他因立志读书而有目的购书收藏。旨在”可以无愧词臣,尚能以文章报国”。京师期间,曾国藩是一个为读书而收藏的藏书家。然而,他的藏书活动却是始于道光十六年会试落第返乡途中的金陵城。

  一  金陵城典衣买书

道光十四年八月,曾国藩参加湖南乡试中举,于是年十一月第一次来到京师。十五年三月,曾国藩会试落第,即寓京师长沙郡馆读书,以便来年的“恩科”再考。“穷研经史,尤好昌黎韩氏古文,慨然思蹑而从之,治古文词自此始”。①十六年“恩科”试罢,曾国藩又“名落孙山”。于是,他怏怏离都,绕道东去,沿大运河而下,作江南之游。

曾国藩本系借债赴京赶考,此时囊中早以羞涩。经过江苏睢宁县时,得知同乡易作梅前辈为睢宁知县,因而前去拜访、求援。易作梅,字春谷,湘乡大坪易氏,嘉庆二十三年(1818年)湖南乡试举人,嘉庆二十五年进士,曾官江苏宿迁、江都等县知县。家乡读书子弟的到来,易公甚为热情。当国藩诉说出自己的难处时,易公急人之困,慨然相借银子百两。国藩得此盘费,即经清江、扬州,然后溯长江西上而归。

船过金陵,国藩上岸游览这六朝古都。在书肆,他看中了一部《二十三史》,为之心动。一数囊中银两,如果买书,即无归乡之盘费;几欲离去,却又恋恋不舍。踌躇之余,国藩想到自己所带的四季衣裘可以典当,终将其送进当铺,《二十三史》于是得之。

回到白玉堂家中,国藩出示《二十三史》,父亲竹亭公问其所来,国藩如实相告。曾竹亭且喜且诫说:“你借钱买书,我不怕,可以尽力想法替你偿还,你能圈点一遍,就算对得住我了。”②国藩听在心里,决心圈点一遍,并说:“间断不孝”。从此,清晨起读,夜半而息,一年之内几乎足不出户,终将《二十三史》通读一遍。“功夫不负苦心人”,道光十八年,曾国藩会试成进士,终于步入翰林院。

曾国藩典衣买书的故事,他在自己的日记、家书中,曾多次提到“丙申年”(道光十六年)买《二十三史》之事。其弟子黎庶昌所撰的《曾文正公年谱》载:“公久寓京师,窘甚,从易公处贷百金,过金陵尽以购书,不足则质衣裘以益之。”

曾国藩未点翰林之前收藏的书籍,有文字记载的就是进京赶考返乡途中所买的《二十三史》。“典衣买书”拉开了曾国藩一生酷爱藏书的序幕。

注释:

①《曾国藩年谱》道光十五年

②《曾国藩全集·日记》第138页

  二、无愧词臣  文章报国

曾国藩会试成进士后,八月请假返湘。次年十一月初二日,国藩在家起行,于道光二十年正月二十八日到达京师,备官翰苑。此间,他与同年进士、湖南茶陵人陈岱云等”联课作诗赋,馀每日写散馆卷”。四月十七日散馆,十八日出单,国藩取二等第十九名。二十二日,道光皇帝接见了他。国藩说:“同年仅两人改部,三人改知县,馀皆留馆,可谓千载一遇。”封建社会,读书士子以能留在翰林院为荣之喜悦,尽在字里行间流露。

曾国藩留翰林院以后,不觉松了一口气。因而“日日玩揭”,“因循过日,故日日无可记录”40余天。六月初七夜,他回忆自己曾在道光二十一年改号涤生,幡然悔悟。他说:

涤生,取涤其旧染之污也;生者,取明袁了凡之言:“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生也。”改号至今九年,而不学如故,岂不可叹!余今年已三十,……因知勉行,期有寸得,……可以无愧词臣,尚能以文章报国。

词臣即翰林。封建社会应试士子梦寐以求之地,首先就是步入翰林院,然后得差做地方行政长官,或成为文学巨匠。曾国藩早年读的是五经四书、八股文之类的应试之书,通过科举考试成秀才而举人而进士,第一步目的已经达到。今三十而立志读书,一是要对得起“词臣”这个光荣的称号,二是想以文章报国。由此看来,他最初的理想并不是想得差做外官。当夜(六月初七夜),他就拟定了“日课”:每日早起,习大字一百;辰后,温经书;日中,读史;酉刻至亥刻,读集;学习心得载《茶馀偶谈》。次日,国藩即习字数纸,夜阅《二十四家古文》,记《茶馀偶谈》六则。
读经、读史、读文集,就必须有自己的藏书。第三天(六月初九日),曾国藩在日记中写道:

日中,看正史,……午饭后去琉璃厂,将所买正史约换《易知录》,又买《卷葹阁稿》一部回。……回寓翻阅《卷葹阁集》。

《易知录》即《纲鉴易知录》。这是一部纲目体通史。上起盘古,下迄明末,编者取朱熹《通鉴纲目》体编历代史,于“纲目” 、“通鉴”中各取一字,谓之“纲鉴”。该书脉络清晰,述事简明,读者一看就明白,故称“易知录”。曾国藩初官翰林,囊中不免羞涩。他原有正史全套《二十三史》,故将新买的单套正史换回《易知录》。为了读史,他可谓千方百计。

《卷葹阁集》,一名《洪北江诗文集》。洪北江名亮吉,江苏阳湖人。卷葹阁是洪亮吉的书斋名。洪既是清乾隆、嘉庆年间的官吏,又是著名学者,以诗、文知名一时。其《北江诗话》中将藏书家分为:考订、校讎、收藏、鉴赏、著述诸家。日后,曾国藩藏书诸家皆兼之一身,不能不说深受洪亮吉《北江诗话》影响。

洪亮吉在地理、方志学等方面的成就也很大,编著有《乾隆府厅州县志》等方志、地理志及其它著作30余部。曾国藩读集,首选洪氏《卷葹阁集》,可谓其买书有所选择。

道光二十年,曾国藩初官翰苑,五月以前忙于应试散馆,六月初立志读书,却于七月至九月大病一场。是年,他的日记,仅十一、十二月较为完整。但在他这些简、缺的日记中,却有十多次记述了去琉璃厂书肆购书的情况,可见,曾国藩立志读书,因而开始了藏书。初时藏书的动机,只不过是想做到无愧于词臣,尚能以文章报国。按他以后的表述是:”早年有志于著述”、”欲有所钻于作者之林”。

  三 癸卯使蜀书目

--行万里路  读万卷书

台湾版《湘乡曾氏文献·七》上有一份曾国藩亲笔著录的《书目》,共8页。它虽然只著录了各种图书100余部,如论卷数却万卷有余。其中的《二十二史》《十三经注疏》《文献通考》《子史精华》等四部书,就有四千余卷。经笔者考证:这份《书目》不是曾国藩京师初期全部藏书的目录,当时是一份”装箱书籍的清单”。

道光二十三年六月,曾国藩首次得差,奉旨典试四川,充乡试正考官。七月初八由京赴蜀,十一月二十日回到京师,历时四个半月。行前,曾国藩清理了自己的部分藏书,又借了数种书籍,写下了“装箱书目”,准备随身带往四川成都。说这份《书目》是一份装箱清单,我们可以从《书目》中的内容得到肯定:

曾国藩道光二十四年的日记中有“旋买《淳化阁帖》一部”、“是夜始读《诗经大全》二十页”、“是曰,始批《归震川文集》”之句,这些书均没有录入《书目》中,由此判断亲笔《书目》写于道光二十四年以前。

曾国藩道光二十一年的日记,三月二十日有“新买《斯文精华》《表忠观碑》《司马温公神道碑》”之句;十一月二十八日有“至琉璃厂买《周易折中》《庄子》《大学衍义》”之句。其中,《表忠观碑》《司马温公神道碑》《庄子》等书未列入《书目》。又道光二十年的日记中,有阅小说《绿野仙踪》及《龙威秘书》等十数种书的记载。这些书不可能全是曾氏借别人的,也未列入亲笔《书目》。由此可知,亲笔《书目》不是他京师初期全部藏书之目录。

亲笔《书目》中的《王刻十子》等四部书注明是借纽松泉的;《文献通考》是借周华甫的。借别人的书,没有必要列入自己的藏书目录中去。因此,亲笔《书目》也不是代表曾氏部分藏书的目录。

《书目》中著录:“《十三经注疏》十六套,留《易经》在京,京钱二十五文。”“留《易经》在京”表示曾国藩将要离开京师。为什么《十三经》独留《易经》呢?因《书目》中已列“《周易》南寄”,不必重复了。《书目》中有《周易》《经世文编》怀诒堂《四书》等注明了“南寄”,这是什么意思呢?曾国藩道光二十一年八月初三《禀父》信中有:“七月初九彭山屺到京,接到四弟在省所寄《经世文编》一部,怀诒堂《四书》《周易》各一部”之句。”南寄”,即湖南家中所寄。

这份亲笔《书目》,在台湾版《湘乡曾氏文献》中,是与曾国藩典试四川所带的衣物装箱清单等排列在一起的。综上所述:亲笔《书目》确是曾氏典试四川随身所带书籍的一份装箱《书目》。

从京师到成都往返万余里路。古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曾国藩初次得差出京,充四川乡试正考官,一路春风得意,为显示钦差正考官的学问,带万卷书随行,也是正常之事。因他亲笔所为的第一份《书目》是他道光二十三年(癸卯年)典试四川随带书籍的目录,并非他京师初期全部藏书之目录,本文便把它简称《癸卯使蜀书目》。

《癸卯使蜀书目》有一个显著的的特点是大部分书籍注明了当时的书价。如《朱子全书》二十四本,四千文。古时,最小的货币单位是“文”,有所谓”一文不值”之说。一文钱即一个缗钱。“缗”是古代穿铜钱用的绳,铜钱中心有个小方孔,故钱又有“孔方兄”之雅称。将一千文铜钱穿在一起称“一串钱”。据《清史稿•食货志》载:清初,一串钱(一千文)可换白银一两。但它因时而变,据钱泳《履园丛话》称:“乾隆初年,每白银一两换大钱七百文,…… 嘉庆元年,银价顿贵,每两可换钱一千三、四百文,后又渐减。”至嘉庆十七八年,银价每两九百文内外。道光中、晚年,银价又上涨。《朱子全书》四千文,当时大约值白银三两多一点。曾国藩当年注记的书价,是道光年间书价见之于记录,极有考订价值的资料,在古籍研究中有它重要的作用。

曾国藩久居北国,在京师已有6年之久。此次得差,初睹“五千里秦树蜀山”,畅怀之游,诗意盎然,他在读万卷书之余,留下了不少脍炙人口的诗、文、联语。九月二十一日,曾氏《日记》曰:

由省城起行,行四十里住新都县。县令张宜亭招游桂湖。徘徊观眺,极饶野趣。

次日早,张令又招国藩在桂湖饮酒。曾氏作《题四川桂湖》联。自注云:

癸卯九月,使旋过新都县。张宜亭大令邀游桂湖。湖为明杨升庵旧址,约广三百亩,皆荷花,绿堤皆桂树,张君修葺不俗。酒罢,因题联语。

五千里秦树蜀山,我原过客;

一万顷荷花秋水,中有诗人。

读罢此联,如诗、如画,余味无穷。

国藩二十三《日记》又曰:

早起,行五十里尖德阳县。五十里,住罗江县。在途中作《游桂湖五章》。夜,书寄张宜亭大令。

国藩联云:“一万顷荷花秋水,中有诗人。”或是诗人诗意未尽,故途中又作《游桂湖五章》,其第三首诗曰:

十里荷花海,我来吁已迟。

小桥通野港,坏艇卧西陂。

曲岸能藏鹭,盘涡尚戏龟。

倾城游女盛,好是采莲时。

诗清逸秀丽,真乃“极饶野趣”。

九月二十七日,曾氏作《早发武连驿忆弟》,诗中有句曰:

疲马可怜孤月照,晨鸡一破万山苍。

雄浑之气,实乃得山川之助。

十月十一日,曾国藩33岁生日。曾氏是日《日记》曰:

三十三生日,作七律二首(笔者按:实三首)行五十里,尖观音堂。又五十里,住宝鸡县驿。馆后有平台,俯临渭水,对岸为南山。六日由褒城至宝鸡山之东西也,南北则绵垣万里,不可穷极矣。夜月如画。独立台上,看南山积雪与渭水寒流,雪月沙水,并皆皓白,真清绝也。琼楼玉宇,何以过此?恨不得李太白、苏长公来此一吐奇句耳!孤负!孤负!

读万卷书,不行万里之路,岂有雄文传世?

  四  京师初期的藏书师友

曾国藩在京师初期的藏书活动中涉及的人和事较多。本节仅以《癸卯使蜀书目》中记载的人事,略作介绍。

周华甫:湖南人。曾氏日记中有“饭周华甫处”,“至周华甫家拜寿”等句之记载。道光二十八年曾氏《致陈岱云》曰:“同乡周华甫、李梅生之逝,同在一月,亦省运之否也。”时,周华赴当官京师。周氏既借书给国藩,又有赠送之举,此间,他们相从甚密。

纽松泉:籍贯不详。道光二十六年,曾氏《致刘传莹》曰:“顷接纽松泉复书,知已在彼畅谈一切矣。”刘传莹与曾氏为藏书之友,曾氏借纽松泉之书甚多,由此可知,纽、刘、曾都是藏书之友。

胡咏芝:即胡林翼,湖南益阳人。光绪年间,曾国藩、左宗堂、胡林翼被誉为“咸同中兴三大名臣”。道光二十一年七月十四日,曾氏日记有“胡送余《陶文毅公集》二部”之句,陶文毅即陶澍,湖南安化人,嘉庆七年(1802)进士,道光十一年至十九年任两江总督。陶澍与左宗堂为儿女亲家,胡林翼却是陶澍的女婿,曾国藩尝讥其“辈分不合”。曾国藩与胡林翼相交甚密,但对胡的岳父大人及其家人却并不恭维。咸丰初,曾国藩为筹湘军饷项,劝安化陶家捐钱三万两,陶家仅出二千两。曾氏大为不快,他在《复郭嵩焘》云:

陶文毅之宦囊,岂能掩天下之口?道光十五年,仆留京,见其送别敬近五万金;二十三年仆在陕西,见……李制军为文毅催取盐务公项,银数万金,皆已收到。即此二事,仆窃非之。往时在京,唐镜丈数数举以相诟。今欲一毛不拔,实非人情之平。仆已冷面相加矣。若非三万金,则竟以入奏,京师之人尚有能持平论者,无使足下为我受冤也。

曾氏《复骆秉章》也云:

陶家之富,何人不知?益阳所置之产,每岁收租三万石,以一年之租助饷,亦不损伤元气,受恩最重之家,尚且悭吝若是,何以劝人?

尽管如此,它并没有影响胡林翼与曾国藩的关系。咸丰年间,他们继续互赠书籍,先后开局刻书。胡林翼死后,曾国藩为胡氏“箴言书院”捐款,并亲自开列了《箴言书院藏书目录》。

唐鉴:字镜海,长沙人。嘉庆十四年进士,授翰林院庶吉士,累官至江宁布政使,入为太常寺卿。咸丰元年致仕,后曾主讲金陵书院。曾国藩初入翰林院,即拜唐鉴为师,唐鉴送其《畿辅水利》一部。二十一年七月,曾国藩至唐鉴处,“问检身之要,读书之法。”唐鉴答曰:“当以《朱子全集》为宗。……治经宜专一经,一经果能通,则诸经可旁及。……为学只有三门:曰义理、曰考据、曰辞章。……经济之学,即在义理内”。曾氏又问“经济宜何如审端致力?”唐鉴答曰“经济不外看史,古人已然之迹,法戒昭然;历代典章,不外乎此。”唐鉴之教,对曾国藩一生影响极大。道光二十三年,曾氏《复贺长龄》云:“国藩本以无本之学,寻声逐响,自从镜海先生游,稍乃粗识指归。”道光二十五年,唐鉴撰《国朝学识小案》一书,曾国藩为其校字付梓,并作《国朝学识小案序》。咸丰元年,曾国藩在日记中写道:“有义理之学,有词章之学,有经济之学,有考据之学……四者缺一不可。”由此可知,曾国藩为学,确由唐鉴引导入学,为钻研“四学”,京师期间,曾国藩大量购书,就是为读书而藏书。

钱振伦:字仑仙,又作楞仙,浙江乌程人。仑仙在京师“文名一时”,国藩与其互有诗赠,为文字交。

同治五年,钱振伦著《樊南文集补编》十二卷,嘱国藩为序。曾国藩请吴汝沦起草,经自己核改成《钱愣仙姘文序》一篇,其中文曰:

始余在京师,与君连棚而居,日相游从,酣嬉跌宕而不厌。咸丰改元,与君执别,忽忽近廿年,仅一再遇君袁浦。

由此可知在京师期间,曾、钱相从甚密。钱振伦曾赠《李安候四种》与国藩,两人又为藏书之友。

王少崖:即王延长,少崖(岩)其字。道光二十年十一月十三日,曾氏日记有“拜王少崖”之名,这是他们交往的最早记载。

咸丰八年,王少岩官江西南城县令。是年十二月,曾国藩驻军南城,十二月初四日,少岩尽地主之谊,陪同曾氏至南城东乡上塘村李甲芸家,观看了李家藏书。战火之余,曾、王对幸存的李家藏书之富,感叹不已。咸丰十一年,王少岩入曾国藩幕,以候补知府衔与隋藏珠共同管理“东外粮台”。同治四年十一月,曾氏在安庆设立“报销总局”,王少岩“专司勾稽”。曾国藩去世,王少岩挽曰:

尽瘁武乡候,千秋臣节;

望隆新建伯,一代儒宗。

  五 管理文渊阁《四库全书》

《四库全书》是清乾隆三十七年(1772)开馆纂修,经10年始成的一部大型丛书。共收书3503种,79330卷,分经、史、子、集四部,故称四库,它保存整理了大量历史文献。另仅存书名而未收录的尚有6819部,94034卷。全书手工抄成七部,分别贮在京城宫内的文渊阁、沈阳故宫的文溯阁、圆明园的文源阁、河北承德的文津阁、扬州的文汇阁、镇江的文宗阁、杭州的文澜阁,所以又有“四库七阁”之说。

文渊阁是清代宫廷收藏《四库全书》的地方,由皇帝直接任命官员管理,故可称为国家图书馆。道光二十三年(1843)十一月,曾国藩典试四川刚刚回到京师,就被授为翰林院侍讲(从五品),充任文渊阁校理,主要做图书的注册、点验之事,并侍班于文渊阁,陪伴皇帝读书。

道光二十五年五月,曾国藩升授詹事府右春坊右庶子(正五品);九月升授翰林院侍讲学士(从四品);十二月以侍讲学士身份,充任文渊阁直阁事,主要负责《四库全书》的保管,与校理官轮番值日。每逢春秋之时,《四库全书》必须在阳光下曝晒,直阁事则亲自经理一切。

清代,为了管理好宫廷藏书,文渊阁设提举阁事一人,以内府大臣兼任,率领内务府官属管理阁事,即内府藏书的实际负责人,也就是我们今天所说的“馆长”。曾国藩充任直阁事,是文渊阁的具体负责者,可称为“馆长助理”。道光二十六年正月,他在《禀父母》的信中说:“直阁事四缺,不分满汉,其职司则皇上临御经筵之日,四人皆侍立而已。”咸丰九年,曾国藩作《圣哲画像记》一文,追述了管理国家藏书的这段生涯。他说:

及为文渊阁直阁校理,每岁二月,侍从宣宗皇帝入阁,得观《四库全书》,其富过于前代所藏远甚,而存目之书数十万卷,尚不在此列,呜呼!何其多也!

道光二十七年六月,曾国藩奉旨升授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衔(从二品)。从侍讲学士骤升为内阁学士,超越了四级。从文渊阁校理到直阁事,曾国藩在文渊阁工作了四年。同治三年,曾国藩在金陵刊刻《船山遗书》时,曾委托翰林院刘崐在文渊阁抄出王船山未刊著作数篇。由此可知,曾国藩对《四库全书》熟悉的程度。文渊阁藏书的组织管理,从明代起就是按“千字文”排次的。以后,曾国藩在家乡富厚堂藏书楼的藏书的组织管理,也是照“千字文”上“天地元黄……”排次。

《四库全书》之富,诱发了曾国藩对书籍的嗜好。而参与文渊阁藏书的管理,对其一生酷爱藏书产生了直接的影响。

  六  同文堂巧买《二十一史》

道光二十七年正月,曾国藩在琉璃厂书肆见同文堂书铺有北监版《二十一史》一部,即“视为至宝”。因此书系(明)北京国子监刻印,以其精古著称于世。故乾隆初武英殿刊二十四史,即照北监本模样。但殿本中的辽、金、元三史人名有改译。曾国藩因此说:

虽三朝诸臣最熟之名,亦使人茫然莫辩,故殿本虽佳,犹以三史为憾,善读书者,往往以北监本为善本而苦其难得。①

千载难逢,自己欲购,则苦于无富余银钱。恰好此时,江西吉安知府陈岱云(国藩同科进士,儿女亲家)寄来1400两银票。曾国藩代其处理诸事后,尚存银百余两。曾氏认为:“零碎用去,不若办一整件”。决计为陈岱云购买《二十一史》。然“又恐其在外已经置买”,但“其价颇廉”,更因”同人皆眈眈此物“(国藩藏书好友刘传莹曾就此书与书贾还价为银九十五两),即以百金代陈氏购定。并请郭嵩焘、冯树堂、江忠源诸人“逐页翻查”。当即发现此书缺《南史》,其它《二十史》则“无一缺页,尤为可爱”。同文堂书铺老板解释说:“《南史》二函,被他人借去未还。”曾国藩误认为老板是嫌卖价太便宜而故意这样说,马上表示:“虽无《南史》,吾亦买之。”此时,国藩心生一计,待书捆扎好,即交同来的张芸阁先行带走,嗣后交银与书贾时才说:“暂交七十金,待《南史》到时,再补三十可耳?”书贾无奈允之。嗣后,国藩屡次催问,书贾说借书者已经出京。

岁月悠悠,不意一晃两年又半。《南史》二函仍然“泥牛入海无消息”。此时,国藩反而极为冷静。他说:

以七十金而买北监版《二十一史》,即缺《南史》二函,已觉价廉而工巧矣。如贾人能将《南史》取回,收成完璧,计之得也;如不能取回,则借抄两套,不过费银数两,亦计之得也。②

道光二十九年八月,同文堂书贾终于将《南史》二函送到。国藩亦将银三十两在中秋节送去。并书告陈岱云说:“待台驾到京,即以书奉呈,斯为完璧”。③然国藩仍在叨念:“此书细看,实为难是之品”。“书痴”之态,跃然纸上。

巧买《二十一史》,却使曾国藩付出了较沉重的代价:同文堂书贾由此对国藩存有戒备之心了(详见《痛谈买得宋版(广韵)》一节)。

  七  流连厂肆  自称“书痴”

北京琉璃厂旧书肆起源于明代,至清乾隆年间就已经形成了一定的规模。李文藻《琉璃厂书肆记》中提到的书铺就有30多家。

李文藻,字素伯,号南涧,山东益都人。生于雍正八年(1730),卒于乾隆四十三年(1778)。 李文藻系乾隆辛巳进士。“好聚书,每入肆,见异书,辄典衣取债致之,又从朋友借钞,藏书数万卷”。由此可知,“典衣买书”,古来有之,也因有如此“书痴”,才留下了脍炙人口的《琉璃厂书肆记》这一珍贵史料。

琉璃厂位于京师南城,本名海王村。明清两代在此设窑,烧制琉璃砖、瓦,故名。旧书肆在此形成后,读书士子到此购书,俗称“逛厂”,或说“浏览厂肆”。琉璃厂是京城一条名副其实的文化街。曾国藩供职于文渊阁,管理的是国家藏书,他自己的藏书却是靠遍访琉璃厂书肆而初具规模的。

道光二十年正月,曾国藩到京散馆,咸丰二年六月出都(中间仅充四川乡试正考官出都四个半月),在京整整生活了12年有余。在这12年中,国藩断续记有的日记,目前发现刊刻的,合计只有3年零8个月(国藩连续不断的日记起自咸丰八年六月)。这些在京的、断续的、内容简短的日记中,却有60多次记载了逛琉璃厂购书的活动。

道光二十年(全年日记仅80天)六月初七日夜(到京后开始记日记),国藩补记了上半年到达京师的大体情况,初九日的日记载:“午饭后去琉璃厂,将所买的正史约换《易知录》,又买《卷葹阁稿》一部回。”由此可知,国藩六月初九以前就到琉璃厂书肆购买过正史。他到京不久,就是琉璃厂的常客了。

曾国藩逛书肆,常常是流连忘返。见到好书,还免不了与人争购。

去琉璃厂买寿屏纸,买书,日旰方归。……是日在厂肆流连太久。(道光二十二年十二月初四日日记)

便至书铺,见好物与人争。若争名争利,如此则为无所不至之小人矣,倘所谓喻利者乎?(道光二十二年十二月初九日)

曾国藩藏书渐入佳竟,但尚能反省自己过分的行为。他整天泡在书肆寻觅,在他的日记中也经常出现。

已正至漱六家早饭,与同游厂肆一日(咸丰元年十一月初三日)

早饭后,漱六来,约同逛厂肆,酉初归(咸丰二年正月六日)

道光二十七年六月二十九日,曾国藩在《致陈岱云》信中说:

国藩近日一无寸进,唯逛厂颇勤,惜无资可供书痴挥洒。

国藩流连厂肆,穷日不倦,自称为“书痴”,倒也名副其实。值得一提的是,曾国藩与琉璃厂书肆老板之间的关系,更能进一步说明他是名副其实的“书痴”。

夜间龙威阁书贾客来,耽搁一时。(咸丰元年十一月二十三日日记)

早间文秀堂书贾来耽搁(咸丰元年十一月二十四日日记)

书铺老板早晚来会曾国藩,多半是呈送样书或通报书籍信息。然曾国藩关心书铺老板儿子读书一事,则说明他与某些书贾的关系是相当密切的。他在《致刘传莹》信中说:

文华堂以数示我,阁下所买毕刻《通鉴》与《五礼通考》共百千。渠意作两半之,则《通鉴》直五十千矣。……文华堂有子读书,渠现将南归,意欲为其子择师附课。按期批改诗文,仍时至彼居中抽查工课,渠每年送修金三十两。将以上溷阁下,而深恐见拒,托国藩一为探询云云可否?阁下面告渠知道可也。又竹汀老人丛书买过否?直几何钱?乞示。④

曾国藩在琉璃厂书肆老板中是极有名声的。他流连厂肆,穷日不倦,因购书而关怀书肆老板儿子的读书。确乎是一个名副其实的”书痴”。

注释:

①②③《曾国藩全集•书信》第51、52、61页

④《曾国藩等往来书稿影印件》

  八 曾国荃“行同贩竖”

京城的旧书籍大都是从外地贩进,相对来说,书价还是昂贵的。“穷翰林”远不如外官富裕,曾国藩也不例外。因此,他常托在外地做官的同年好友购当地所刻之书。特别是添置大部头的书,这样,能够节省不少钱。他曾托人在扬州购得《汉魏六朝百三名家集》等书。他听郭嵩焘说“江西买《皇清经解》仅二三十千”,即托杜兰溪、陈岱云、代购。由此,却引出了国藩与九弟国荃之间的一场误解。

道光二十七年六月,曾国藩托杜、陈代购《皇清经解》。次年,杜兰溪为其购得,即托陈岱云转交,陈即以此书赠与曾国藩。曾氏在《致陈岱云》的信中说:

蒙惠《皇清经解》,极感极愿!望交舍弟,并嘱其路远繁重,即藏家中,不必寄京。

曾国荃在陈岱云处取到书后,并未搬回家去,即请郭嵩焘查看此书,郭却把此书带回了湘阴。曾国荃信告国藩说:

陈岱云兄云,兄托杜兰溪所买《皇清经解》一部尚在渠处,嘱弟等带归。闻此书最富于考据,惟弟辈未暇涉猎及此,负兄买书之意多矣。

曾国荃好象并没有心思去翻阅这部巨著。

道光二十九年,曾国藩多次写信给国荃,催其将《皇清经解》取回家去。七月初八,曾国荃《致伯兄》说:

郭筠仙兄弟尚未来省,去年之《经解》一部,拟作书取还。

十月初四,曾国藩即复信说:

《皇清经解》一书,不知取回否?若未取回,可专人去取。盖此等书,诸弟略一涉猎,即扩见识,不宜轻以赠人也。

然而,直至咸丰元年八月,《皇清经解》仍在郭宅,已经渡过了四个春秋。由此引起了曾国藩的猜疑:他认为国荃弟无意阅读《皇清经解》,而将此书卖给了郭嵩焘兄弟,并将这种行为,斥责为“行同贩竖”。曾国荃受到了极大的委屈,他复信辩解说:

《皇清经解》一部,六兄在湘潭已面晤意城,云乡试时定教老三带来,后因筠仙兄弟遭大故,未来观光,故书亦未来。兹已有信去,今冬定可取回。缘此书之所以至筠仙手者,一非我卖也,二非渠借也,系我请渠翻阅一遍看错误耳。我即不肖,何至于卖书?何至于卖家中所无之书?又何至卖与筠仙以自彰其鄙吝?既卖矣,又何不取筠仙一文钱?再四思维,不特我足以自信,谅兄亦当信我。来书云“行同贩竖”,兄诬我也。

“兄诬我也”,国荃认为哥哥是捏造罪名,无中生有。说出这句话,国荃也算是出了口气。此书具体是何时从郭宅取还,不得而知。但咸丰八年,曾国藩在《先大夫置祭费o图书》一文中记述说:

《皇清经解》三十六套[函],三百六十册(1440卷-引者),陈岱云太守所赠,国荃装订成籍。

整整一个世纪以后,收藏在湖南双峰县荷叶镇富坨村曾富厚堂“公记”书楼元号一号(装180册)、元号二号(装180册)书架上的这部《皇清经解》,被湖南省文管会接收,此为后话。值得一提的是,大概是认为曾国荃将《皇清经解》卖掉了,道光末年,或咸丰初年,曾国藩在京师又买了一部《皇清经解》。咸丰二年七月二十五日,曾国藩在安徽太湖小池驿闻母丧,次日在小池驿给在京的儿子写信说:

此外,我所不带之书,惟《皇清经解》六十函(乡下家中的为三十六函-引者)算一大部,我出京时已与尔舅说明,即赠送与寄云年伯(我带两函出京,将来仍寄京)。

此信说明,国藩咸丰二年六月出都以前,曾国荃已从郭宅讨回了《皇清经解》。国藩也相信了弟弟所述之言为实,兄弟之间的误会至此消除。

  九 《通鉴纪事本末》最为称意

曾国藩搜藏书籍,最喜“字大如钱”、“天地宽长”的初印本。字大如缗钱的初印本“赏心悦目”;版心上下空处宽长,便于批注。因此,每每觅得佳本,他都要与书友们分享喜悦。道光二十八年夏,他在琉璃厂书肆觅得《通鉴纪事本末》一书,兴奋地信告远在汉阳的刘传莹说:

国藩近所购书有《通鉴行事本末》最为称意,宋宝祐中赵节斋与筹所刊板,故称宝祐大字本。每板二十二行,行十九字,共四十二卷,卷为一册。每卷多者百馀页,少者九十馀页。幅广长与尊赐《乐书》等。去京钱五十千。较陆东渔所得者更少讹字。惟“真”“慎”等字,间缺未点,而不缺者多,岂宋版而康熙间刷印者剔去未点乎?抑翻宋版者乎?容俟考核。

《通鉴纪事本末》是南宋江宁知府袁枢(1131-1205)据司马光《资治通鉴》改编的一部纪事本末体史书。《资治通鉴》卷帙浩繁,纪一事而隔数卷,首尾难稽。袁枢乃出新意,以一事一编,分类排纂,“尽事之本末”,开纪事本末体史书之先河。南宋淳熙年间(1174-1189)刻成二百九十卷,世称“淳熙小字本”。南宋宝祐五年(1257),严陵郡守赵与筹“重并卷第”,刻成四十二卷,每卷为一册,世称“宝祐大字体”。

曾国藩初得此书,误为宋刻初印本。但他又发现书中的“真”“慎”等字,只有少部分字缺最后一笔未刻,大部分则不缺末笔。因此,他就怀疑这是一部宋版而清康熙年间刷印之书,或为翻刻宋版的书。原来,宋朝刻书相当发达,但也是避讳最严密的时代。所刻书中,不仅要避当代帝王之讳名(即”避圣讳”),还要避皇帝历代祖宗之讳名,并且还要避与历代祖宗名字同音之字。“宝祐” 是宋朝第15代帝理宗赵昀的在位年号,“真”“慎”虽与“昀”字无讳,但宋王朝第4代帝仁宗赵祯的讳字有祯、贞、侦、桢、徵、真等;第12代帝孝宗赵  的讳字有蜃、慎等。因此,宋宝祐年间所刻之书,“真”“慎”等字的末笔均缺不刻,以“避圣讳”。曾国藩发现书中的“真”“慎”二字的末笔“不缺者多”,于是说“容俟考核”。今天,我们可从他的《求阙斋藏书目录》(长沙民间藏本)“三宙字三号”中得知:此书最后鉴定为“大本明版《通鉴纪事本末》四十二本”。笔者在湖南图书馆善本书目中,见到有“《通鉴纪事本末》四十二卷,宋袁枢撰,宋宝祐五年赵与  刻,元明递修本”之著录。由此可以判断曾国藩当年觅得的确是一部宋刻而明代递修本之书。当然,湖南图书室所藏的《通鉴纪事本末》并不是曾国藩当年所得之书。因为1950年冬,湖南省文管会在曾氏故宅富厚堂藏书楼清理接收时,所抄的接收本《公记书目》“宙字三号”中,没有此书名。这部明板书和其它宋、元刻本,曾氏后裔早已另藏它处了。

曾国藩在琉璃厂书肆觅书已久,自称“书痴”。他已经积累了丰富的古籍版本`目录学知识,具有一定的版本鉴别能力。所购之《通鉴纪事本末》虽不是宋刻初印本,但此书“字大如钱”“天地宽长”,可谓赏心悦目,且仅去京钱五十千,也当是“最为称意”之事了。

  十  痛谈买得宋版《广韵》

藏书贵宋本,明、清学者大都用宋版书来校勘所刻之本,因而相争宝藏。乾隆、嘉庆年间,宋版书就“以页论价”了。叶德辉《书林清话》载:”至乾嘉时┈┈。近日书价昂贵,闻无锡浦姓书贾持残宋本《孟冬野集》,索直每叶元银二两,故余戏以叶论。”

曾国藩的《求阙斋书目》著录了他收藏的宋元旧椠只有10部、240册。但考究他的藏书历史,在京师时,在江南,他还买过多部宋版书,并显示其丰富的版本目录知识和治学严谨的态度。然能表示他“书痴”之态的,莫过于买得了宋版的《广韵》。他日记中道:

自署归,至同文堂看得宋版《广韵》,托张廉卿买得,漱六来,夜深去。①

傍夕李春甫来,夜漱六来,痛谈买得宋版《广韵》。②

《广韵》,全称《大宋重修广韵》。北宋初年,陈彭年等在《唐韵》的基础上加工增订而成,简称《广韵》。这是我国现存的最完整也最流行的一部古代韵书,也是研究古代声韵的一部重要工具书。

曾国藩自己在同文堂看中了宋版《广韵》,为何要托张廉卿(即武昌张裕剑,曾门四大弟子之一)去买归?原因就是道光二十七年,国藩在”同文堂巧买《二十一史》”时,显示过于精明,同文堂书贾对其有所戒备了。”痛谈买得宋版《广韵》”,既因是托张廉卿买归,绕过了与同文堂书贾之间的麻烦,也因为与其共同欣赏《广韵》的有自己的四川弟子李春甫,藏书好友袁漱六,更因曾国藩对宋版书的笃爱。“书痴”之态,在“痛谈”中又一次发挥得淋漓尽致。

注释:

①②《湘乡曾氏文献•绵绵穆穆之室日记》

  十一 乞求《藤峡》一书

道光二十九年正月,曾国藩诏授礼部右侍郎(正二品);八月,兼署兵部右侍郎。次年二月,太平天国在广西桂平县金田村起义。是年十月,曾国藩又兼任兵部左侍郎。身为兵部副长官的他,一直在密切注视着这场战争风云。

咸丰元年七月,国藩京师旧友汪元慎从广西给他寄来了《紫荆山》《浔州东北境》二图、《兵事杂录》一纸。太平天国起义的金田村,即位于桂平县的“紫荆山”中。浔州府时辖今广西桂平、平南、贵县等。浔州东境为梧州等地,靠近广东;北境为桂林、永安、全州等地,靠近湖南。曾国藩得到这些资料后说:”至感至感无已!”但是,他仍未满足。于是,他又复书汪元慎说:

阁下以洪伟之才,专精地学,若逐为《藤峡》一书,而以粤西全省形胜附著其后,则后日留心兵事者,必将取法乎此。教之《河套志》《三省边防》等书,尤为切要。……前代如王伯安、孙高阳,其初亦不过讲求地利耳,其后遂为儒将,岂不贵乎阅历哉!图中唯北路与修荔、永安攘接之区,尚多未尽,而粤西要害,尤在邕州,尚乞细为考订教我不逮。

“藤峡”即贵平县内的“大藤峡”。西临邕州(南宁),南靠玉林,是黔江切割大瑶山而成的一道天然险隘。它自横石矶至弩滩,长约18公里,两岸崇山峻岭,旧有大滕横越江上,当地居民赖以渡江。明代广西瑶、壮族人民起义曾以此为中心。明英宗正统年间(1430-1449),韩雍断藤后,亦称“断藤峡”。

王伯安即王守仁,伯安其字(1472-1528),明代浙江余姚人。守仁系弘治十二年(1499)进士,累官两江总督、兵部尚书,死后谥“文成”。王守仁反对宋儒朱熹“外心以求理”,提出“求理于吾心”的知行合一说。世称姚江学派,以其曾筑室故乡阳明洞,学者称阳明先生,也称阳明学派。

王守仁十五岁时,访客居庸关、山海关。纵观塞外山川形胜。故曾国藩说“其亦不过讲求地利耳。”谁知,这有明一代大儒,竟是镇压“大藤峡”瑶、壮族农民起义的总指挥。《明史·王守仁传》曰:

断藤峡瑶贼,上连八寨,下通仙台、花相诸洞蛮,盘亘三百余里,……守仁欲讨之……尽平八寨。

孙高阳即孙承宗(1563-1638),字稚绳,又字恺阳,号维城。明代河北高阳人,万历三十二年(1604)进士,累官兵部尚书。《明史·孙承宗传》曰:

始为县学生,授经边郡。往来飞狐、拒马间,直走白登,又从纥干、清波故道南下。喜从村官老兵究问险要厄塞,用是晓畅边事。

孙承宗初为秀才,在边塞教书,讲求地利山川形胜。金榜题名做官时,清兵攻克了沈、辽,承宗代为兵部尚书。“练兵屯田,修筑城堡”,为一代儒将。清兵入关,攻克高阳城,承宗战死于故乡,故曾国藩称其为孙高阳。

汪元慎字少逸,籍贯不详。咸丰元年,汪元慎客广西巡抚邹鸣鹤幕。曾国藩《复严正基》信曰:

邹公幕府有汪君者,与国藩善,熟于舆地,亦能属文,盖军中有用之才,阁下试引与深谈,亦足助韬铃之万一。

是时,严正基因曾国藩、吕昌贤基推荐,由江南淮扬改赴广西治军需,授右江道。所以,国藩特向严正基推荐汪元慎。后国藩组建湘军,汪元慎即入曾幕。咸丰六年四月,汪氏病逝于曾氏南昌行营幕府。

曾国藩乞求汪元慎写作《藤峡》一书,并要求以广西全省山川形胜附著其后,其目的是为了熟悉以金田村、大藤峡为中心的广西全省地理情况。他身为朝廷命官,兼署兵部侍郎,关注广西兵事也是份内的事。他称王守仁、孙承宗为一代“儒将”,是他们年轻时就讲求地理山川形胜,并说:“三则日后留心兵事者,必将取法乎。”谁知,一年以后,曾国藩即与这场战争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了。最后,曾国藩也以书生将兵,成为所谓“中兴第一名臣”,这多少有点巧合吧!

  十二 身在京师 购书天下

京师琉璃厂书肆的各种书籍虽说是“汗牛充栋”,然天下之大,许多书籍在此也无法寻觅。曾国藩在京师生活了十四个年头,除为买《皇清经解》等书求之于做外官的朋友外,在他道、咸之际存世不多的书信中,还有许多反映他求之于京师以外师友、不遗余力藏书的一些故事。

道光二十二年,《船山遗书》在湖南刻竣,国藩通过湘潭友人欧阳晓岑购得此书。道光二十七年,他又得知湖南续刻王船山《读通鉴论》一书,马上信告知欧阳勋说:

王船山《通鉴论》已刷出来?告为代觅一部,行纳价付意诚处也。

国藩将王船山先生尊为大儒,他还将所得《船山遗书》赠与书友刘传莹。

湘阴郭嵩焘,字筠仙,一作云仙,道光二十七年进士。二十八年,郭嵩焘客江西吉安知府陈岱云幕时,国藩托郭购得李星耆所刻的《星图》一书,他兴奋地说:

近因郭云仙寄到李星耆先生所刻《星图》,数载积渴,一旦得之,遂涉其藩篱,稍一窥仰,手摹一图,粘令为浑仪。

李申耆,名兆洛,嘉庆十年进士,官凤台知县。工诗古文,精于考订,著述甚富,尤精天文星相、舆地之学。曾国藩得其《星图》,即“手摹一图”,并做出浑天仪,以观天相,可见国藩对于知识的渴求,学习态度的认真。

道光三十年,叙浦严正基官江苏淮杨道。国藩致信说:

闻潘云阁河帅辑有《续行水金鉴》,若有羽便,幸购一帙以赐。其为笃惠,何可胜竟?倾仰私怀,匪书所罄。

潘云阁名锡恩,安徽泾县人,嘉庆十六年进士,时官江南河道总督。潘因治理河患有功,死后谥“文慎”,人祀乡贤祠。“行水”即治水。清乾隆年间,傅泽洪曾主编《行水金鉴》,是按河流分类,综述我国水利史的一部著作。上起《禹贡》,下迄康熙六十年。潘云阁续其书,包括康熙年间以后黄河、长江、淮河、运河和永定河流域水系的源流、变迁和施工经过等。《续行水金鉴》为一代有用之书。咸丰元年,国藩得到此书,即在《复严正基》信中说:

三月之末奉到赐书,辱惠《续行水金鉴》及他珍物,嘉贶盛怀,感喟不既。

国藩时兼工部侍郎,其购书素以讲求经世致用。

长沙冯树棠,字卓怀,在京师曾为曾纪泽的老师。道光三十年,冯在河南,国藩致信说:

《河南通志》为我购一部,好致京师。又河南金石最富,如偃师、洛阳、登封三县,尤碑版之渊薮,倘有好缘,无甚烦人力者,为我购数十种。自唐以上能购得者,尤可贵也。其直行奉酬,不必以惠我,盖亦不贱矣。

收藏碑贴,为曾国藩京师期间藏书一大特色。咸丰二年七月,国藩典试江西途次闻母丧,他在安徽小池驿致信在京的儿子纪泽时说:

大厅书架后有油木箱三个,内皆法帖之类,其已裱好者可全带回,其未裱者带回亦可送人。

三箱碑贴,应有数百册之多。日后,曾氏父子均为晚清著名的书法家。

湘潭黄廷赞,字麓溪,一作麓西。道光进士,旋于二十五年分发苏州府。三十年,国藩致信黄氏说:

闻足下以制府保荐,行当入都,果尔,乞为我惠购数事:一、武进李申耆先生兆洛《历代地理志图》八函,六十四册;一、《江苏通志》

所谓《历代地理志图》,包括《历代地理志韵编今译》《历代舆地沿革图》《皇朝舆地韵编》《皇朝一统舆图》等。李兆洛综列正史《汉书》以下各史《地理志》中的地名,按韵编排,并注明历代所属州县,相当于清代是何州县。至今,此书仍是考正古今地名沿革变迁重要工具书。

湖北陆建瀛,字立夫,道光进士。道、咸之际,陆官两江总督,国藩向其求购郝懿行注释的《尔雅义疏》。咸丰元年四月,国藩收到此书,即复信陆建瀛说:

蒙颁到郝笺《尔雅》,五月又承惠函。……灌塘之敞已极,而清水为之反高。惟湖身唯高,有心同虑,……第工筑地形,东西丈尺,言者不一,不审绘有成图,可以寄一二否?近阅水部奏牍,似欲操之一切。

《尔雅》是我国古代第一部训释字义和词义的百科词典。历代注释《尔雅》的著作很多,而以清代郝懿行著《尔雅义疏》的学术价值较高,用处也较大。郝氏嘉庆四年中进士之前,一度居山东烟台乡间。此时,他留意各种药草、树木、爬虫以及鱼类的生长习性,不解之现象,则求教于人,记其行态,随之考订于书籍。因此,他注释的《尔雅》二十卷,多基于实地观察而得,没有照抄书本之说。国藩求取此书,可见他也有”不唯书”而只求务实的精神。

国藩得到《尔雅义疏》后,又向陆氏索取江苏水利及漕运之图册,这表明作为工部右侍郎,他对国家水利事业极大的关注。道、咸之际,曾国藩在京师向做外官的师友,上求天文星相,下求舆地图册,经史子集,百科全书无所不包。“似欲操之一切”。他以礼部侍郎先后兼署兵、工、刑、吏五部,充分说明他为读书而藏书,讲求经世致用而藏书的指导思想。

  十三 仕宦十年 有唯书籍

道光二十九年正月,曾国藩升授礼部右侍郎,他即将“终身大规模告与诸弟”说:

我仕宦十余年,现在京寓所有唯书籍、衣服二者。衣服则当差者必不可少也,书籍则我生平嗜好在此,是以二物略多。将来我罢官归家,我夫妇所有之衣服,则与五兄弟拈阉均分。我所有的书籍,则存贮利见斋中,兄弟及后辈皆不得私取一本。除此二者,予断不别存一物以为宦囊,一丝一粟不以自私,此又我待兄弟之素志也。恐温弟不能深谅我之心,故将我终身大规模告之诸弟,惟诸弟体察而深思 。

曾国藩的衣服有多少呢?12年以后的同治元年五月,他说:

我忝为将相,而所有衣服不值三百金。

看来,国藩当差的衣服也并不多。“书籍则我生平嗜好在此”。京师期间,他到底收藏了多少书籍呢?咸丰五年(1855)九月,曾国藩在江西南康府屏风水营闻弟国荃考取优贡,即信告国荃说:

各省优贡朝考,向例在明年五月,沅弟可于明年春间进京。……吾有书数十箱在京,无人照管,沅弟此去,可以经理一番也。

“有书数十箱在京”,即40余箱。每箱约150-200册,共约7000余册,2-3万余卷。这批书,咸丰二年,曾国藩离开京师后送人数箱;咸丰三年曾纪泽带回数箱法帖字画;其余30多箱于咸丰七年由国藩亲家袁芳瑛(漱六)专人取出,带至松江府署。咸丰九年开始,这30余箱书分三次才回归曾氏(详见《曾国藩与中国晚清著名藏书家•袁芳瑛》一节。

曾国藩京师藏书的质量,我们可从他充四川乡试正考官随身所带的书籍清单,咸丰二年七月二十六日在安徽太湖写给在京的儿子纪泽的信中,关于处理京师藏书的训示,以及他给友人的书信、自己的日记中略知大概。他收藏的碑帖,既有数量,质量也很高;宋元旧椠书籍,亦有见之于著录。

曾国藩12年的京宦生涯,其“终身大规模”就是藏书。以后,他从政、治军也没有丢掉“书籍则我生平嗜好在此”这一宗旨。京师期间,曾国藩还和许多藏书家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他们之间的藏书故事,为了便于叙述,本书另辟《曾国藩与中国晚清著名藏书家》一章予以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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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曾国藩故居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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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权所有:湖南图书馆 2009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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