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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光年间左宗棠甘肃禁烟考述
作者:马瑞
【摘要】同光年间,秦陇一带烟毒泛滥,危害甚重。1869年,左宗棠以陕甘总督奉调入甘镇压西北回民起义,在此期间厉行烟禁,推行了一系列清除罂粟、劝止吸食、根治烟祸的措施,收效良好。

    同治年间,陕甘回民起义爆发,左宗棠以陕甘总督奉调入甘,经理西北事务,十余年间,对近代甘肃社会的治理与开发做出了重要贡献。

    入陇之初,甘肃烟毒泛滥,吸食日甚,危害深重。在与时任陕西布政使王思沂的书信中,左宗棠这样描述:“弟自入关度陇以来,目见鸦片流毒之甚,膏腴之地,遍植罂粟,粮食奇缺,军民乏食”,问题的严重,实“甲于各行省”。当时,“甘肃所产烟土,名曰‘西土’”,因“其味浓厚”,品质可与国内上品鸦片“广土”、“南土”并媲美,且价格又较为低廉,在当时乃“一宗畅旺之货”,陇境百姓吸者众多,有些地区吸食者竟占“十之六七”。甘肃农民素以“彪悍”著称,却因溺食鸦片导致生产力大减,整日“黄槁奄奄,不任操作”,“昔之农夫,浸假变而为惰农矣”。其时,关陇民风已然“积弱成风,暗懦不可言状”。思其根源,左宗棠认为“实鸦片流毒有以致之”。正是由于鸦片的泛滥,导致了甘肃社会民风乏力,终酿成社会矛盾激化,战乱之“浩劫不能尽”。因此,左宗棠立志“示禁罂粟,免税土烟,窃以此入手,可无烦扰之虑,而饥饿垂尽之民,亦当所缓急也”。

    1869年,左宗棠发布《禁种罂粟四字谕》,始禁鸦片。告示以易于理解的四字韵文形式写成,列举了吸食鸦片的恶果,及禁烟对百姓和社会的利处,在城镇、乡村广为张贴传布。主要内容如下:甘肃“恶卉繁滋、废我嘉谷”,以致“农辍耒耜,士休卷轴,工商游嬉,男妇瑟缩”,甚至“家败人亡,财政命促”。因其危害深重,特此言明“种烟、吸烟之人,罪不可赦”,各县务必“罂粟拔除,祸根永”。考虑到“訾俗难于化诲,成效难于骤睹”,左宗棠又专以“烦词聒之,危词动之”,期望可以让“聋者为之一耸”,以达到“芟除妖卉,广植嘉禾”的目的。同时,他下令“为农者不准栽种罂粟”,“如有抗违种莳者,将地充公”,以禁境内种植:“为商贾者不准贩运鸦片”,以防止烟毒流入。这些告示在禁烟之初宣传了烟毒的危害和政府厉禁的决心,为具体措施的实施创造了舆论基础。

    但由于此时回民起义尚属高潮,左宗棠忙于军务,对于禁烟事宜,虽有其志,却乏实举,对于鸦片种植仅是“稍为敛戢,然乡村偏僻地亩,偷种者尚多。其杂植豆麦间,图免查拔者,尤复不少”;各府州县所报查烧外来烟土,也是“为数不多”;至于销售、吸食鸦片者,则几乎无所触动。1873年9月,随着回民起义的失败,左宗棠遂将经营的重点转向对战后社会秩序的恢复和建设上,其中重要一项内容就是对甘肃烟毒的治理,先后采取了以下几项措施:

    首先,严禁外来鸦片销入甘肃。当时,甘肃境内鸦片除自产自销外,也经外地输入,陕西、四川、云南等省皆是贩运地。兴盛的烟土贸易使本已严重的烟毒问题,雪上加霜。故左宗棠特颁禁令:“为商贾者不准贩运鸦片”,“如有川滇客民贩土入境者,当众焚烧,薄与责惩,令其改图贸易”。另外,由于鸦片较贵重,且易于保存、携带,常为各地赶考的士子充作货币以支付路上的食宿费用,这也成为鸦片传输的一大重要途径。为此,左宗棠严申禁令,规定“赴省乡试士子,如敢夹带贩卖,希图渔利,则获咎尤重”。此外,对于外国商人贩烟入境,一律勒令折回,如已卸货,则由官府查封,先归其自行看管,后限期出境。如再将烟土偷运入它处贩卖,必追出焚毁。各厘卡对于过往西北的货物,查出夹带烟土,也一律焚毁,不准抽厘放行。

    其二,在力图切除鸦片流入渠道的同时,左宗棠更加重视对于甘肃境内“自产”烟土的禁除。他命令陕甘各府州厅县官员,会同当地驻防清军明察暗访,“随时轻骑赴乡搜查,月凡数至。遇(种植罂粟)整段地亩,一律翻犁灌水,其杂植豆麦间者,亦且锄且拔”,务必做到“根株净绝”。“查拔不力者,随时撤任撤委,或从严申饬,其趋势勤奋,随予存记,以示激劝”。同时,他还要求各地必须按月据实报告查禁罂粟的情况,并重申,凡种烟地亩,一律充公,种烟民户亦要受到“杖责枷号”。另外,为了方便禁烟政策在各地顺利实施,特给予各府厅州县官员因地制宜、自制禁烟规章的主动权。如抚彝厅采取“联保”形式,先集结境内三十六渠农民代表,划分地段,命其各自对所在区域负责,再以十户为一个联保单位,互相监督,至来年春天再巡视查报,如再发现烟毒,一并严惩。这一措施,将地方基层组织结构的特点与禁烟相结合,收得奇效。再如秦州知州谭继询根据鸦片的种植时间,分冬、春两季逐户严查,在当地成绩显著,被左宗棠称赞“志在有为”、“不多得者”。

    其三,鼓励种植草棉以代替罂粟。左宗棠看到“甘肃百姓趋利贪种罂粟,已成积习”,非一夜而成,亦非几道禁令便可彻底禁除。“禁”只是手段,“治”才是最终目的。而要兴利除害,首先应该“审时势、顺人情”。禁烟是利民之事,但也只有采取百姓所易于接受的方式,才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经过慎思,左宗棠最终提出了一套因地制宜“以草棉代罂粟”的替代种植计划。在与时任陕西巡抚谭种麟的书信中,他就此办法的必要性和可行性进行了阐述。他认为“欲禁种罂粟,必先思一种可夺其利,然后民知种罂粟之无甚利,而后贪心可渐塞也。弟之劝种草棉,以其一年之计,胜于罂粟,固其明而牖之,不欲用峻法求速效,致格不行,高明必能鉴及。农民好种罂粟,不过是“贪利”而已,要使其自觉放弃罂粟种植,最好是“以利动之”,找到一种与罂粟利益相当,使其有利可图又无害社会的替代作物。经过调查,左宗棠得知甘肃地势较高,阳光充足,宜种棉花,而其经济利益并不低于罂粟。因此,以草棉代替鸦片种植,从而达到治理的目的,具有可行性。

    为此,左宗棠刊行了《棉书》及《种棉十要》,详细介绍了种棉的基本步骤和注意事项,并“分陕、甘两省谆饬官吏士民一律经理”,“劝谕农民广种草棉,设局教习纺织”。同时,为了了解农民对种棉技术的掌握情况,左宗棠又亲自到田间地头考察,与农民攀谈种棉收益。“路过各处,正值棉熟时,每停车,父老聚观,辙传令近前,与谈一切,皆知棉利与罂粟相,且或过之。一亩之收,佳者竟二十余斤,每斤千文,其费工力翻省于罂粟果刮浆也”,故“近凉、甘之民亦知务此”。此外,为鼓励百姓改种棉桑的积极性,左宗棠专门规定:“若以前犯种罂粟之人,以后能报种稻谷、棉、桑,该州县验看确实,即着将原充公地亩仍还该地主管业”,并在各地“一并晓示”,让农民真正体会到“兴利除害之至意”。

    以宁夏府为例,本素以“塞上江南”著称,但由于“沃土之民狃于恶习,视罂粟为利源”,侵占上等农田大量种植,导致农业大面积减产。1877年,陕甘大旱,左宗棠本欲从宁夏借粮振灾,却发现曾经的“产粮大户”如今早已自身难保,这也使他再一次深刻体会到鸦片“流毒无穷”,若继续置若罔闻,恐“民粮、军粮尤虞不继”,对于刚刚稳定的西北政局亦有威胁。故决心从“课心”入手,对于百姓先“以利动之”,让他们知晓“凡宜罂粟之地,最宜草棉,棉花之利,与烟土相若。时值大旱成灾,粮价异常翔贵,百谷之利,亦略与烟土之利相等。种谷与棉,可以获利,且不犯禁,种罂粟则犯禁,必遭查拔,将并所图之利而亦失之”。如此一来,百姓自己比较其中利害,亦知孰可为,孰不可为。

    自从提出“以草棉代罂粟”的方略后,左宗棠始终把它当作“敦崇本业,力挽颓风,于陕、甘民生尚不无小补”的惠民之策来办,其效果也较为明显。宁夏府在经过几番整顿之后,“阖境罂粟根除,一律锄拔净绝;又幸时雨普沾,渠流畅注,改种杂粮,均极繁茂,丰稔可期”。此后,“匪特闾阎储峙渐丰,民食、军粮均有攸赖,而民生既厚,民俗亦端,长治久安之效,肇于此矣”。这正说明了切实从百姓利益出发,运用经济手段,因地制宜地从改变其种植习惯入手,远比简单、强制的行政手段更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其四,加强吏治,保证禁烟措施的落实。在禁烟的过程中,左宗棠非常强调“课吏”,即将是否认真查禁罂粟作为考核各级官员的重要标准,对于“官绅士庶有能实力奉行,著有成效者,准予择尤奖叙”。宁州知州杨大年、正宁县知县黄绍薪,“于地方新复之时,委权斯篆,履任至今,百废具举,而于奉檄禁种罂粟、改种草棉一条,尤不惮烦劳。时巡乡野,亲为劝导,并远购棉种,栽莳成秧,分布民间,因时树艺。又购觅纺车织具,雇请民妇教习纺织,已有成效”,1874年3月,左宗棠特上奏朝廷,请奖励这二位官员,“以劝循良”。而对于那些查禁不力,对于烟毒“视若缓图”、“虚词掩饰”的官员,左宗棠则严惩不贷。1874年5月、1878年7月,左宗棠先后三次上奏朝廷,要求对于禁烟失察的官吏分别给予革职、降职的处分。其中以1878年对宁夏府“禁种鸦片官员失察”一案处理最为严厉。经调查,左宗棠发现宁夏官员“未严禁于先,复未查拔于后”,反与当地驻军暗中勾结,包庇种烟农民,以获取私利。事发后,又以“地方辽阔,民间栽种罂粟,久已相习成风,一时难以禁尽”为借口,自我开脱,“若不严密查办,何以肃功令而儆效尤”。于是,奏请朝廷将知府李宗棠以下官员,悉数给予撤职或留任察看的严厉处分。经此整顿,吏风大转,甘肃其它地方官员亦以此为鉴,对于禁烟一事再不敢敷衍了事了。

    从左宗棠禁烟的具体措施来看,其政策的重点还在于对鸦片种植的禁除,而对于百姓吸食鸦片,从未有任何规制严令禁止。究其原因,左宗棠认为“鸦片一握兼金,价重质微,易于隐匿。吸烟之徒闭居密室,难于搜寻。查办疏固无异于弛禁,查办密又适开需索包庇之端”,具体实施的阻力较大,而反观查禁鸦片的种植则更易操作,也具有一定效果。因此,他以“先易后难”为基本策略,以禁止种植作为治理烟毒的出发点。而对于烟民,主要以劝导为主,也曾经多次寻访民间戒烟药方,“详加考订,取其简明易知,刊刻成本,颁发陕甘各府州厅县,转给绅耆,广为传布”,而对于官员、士绅之中“能损资合药,照方施治,全活多人者,准由地方官核明,照捐振章程一律请奖”。但是,对于军队和官吏则一律严禁吸食,凡有官员嗜食鸦片,即以“烟瘾甚重”为名,予以参革。清军将领王仁和、潼关守将恒泰伊均因此而被左宗棠弃用,楚军上下“兵丁绝食鸦片,营规严肃异常”。

    光绪初年后,禁烟政策在甘肃日现成效。1879年6月,左宗棠上奏《复陈边务折》,对经营西北十余年的作为做一总结,其中提及禁烟一事,自认“著有成效”,“据司道详称,先后据府厅州县禀报,印委各员躬亲巡历,不惮劳苦,民间奉令惟慎,实已根株净绝”。虽然“根株净绝”未免夸大其词,但鸦片在甘肃的种植确实得到了控制。1879年,陕甘烟土价格大跌,“前年每土百两,需银六七十两”,而“今年每百两仅需三十余两”。最初,左宗棠以为是“外来之土入境者多”所致,调察后发现“其实戒烟者多,土贩以获利无多,跌价出售也”。此外,粮食产量也有了显著增加,“种者绝而吸食者亦少。昔栽罂粟之处,今为艺稻之所,近来大有收成。陕甘一带,现在粮食甚贱,面粉每斤十三四文,杂粮更贱也”。1880年,左宗棠由新疆哈密入关,经河西走廊至兰州,沿途察看“民物安阜,较五年以前大有起色。耕垦日广,民食渐充,白面一斤值钱十文,杂粮市价渐减,窑藏甚多。罂粟即禁,以其腴地人种草棉,向之衣不蔽体者,亦免号寒之苦”。而那些烟民、“瘾君子”竟也有不少彻底戒除毒瘾,“其继绝者竟获如平人矣”。左宗棠不禁感叹,“回忆入关度陇时城郭人民萧条荒寂之状,不意乃有今日也”。

    早在初入西北筹划平定大计时,左宗棠便清楚地认识到“陕甘事势与各省情形各别”,要想“奠此一方,永弭后患”,则“不敢急旦夕之效,而忘远大之规也”。对于禁烟一事,亦是如此。他认识到关陇一带虽天寒地广、土地贫瘠、水少人穷,财赋远不及东南,但此地又因为地理、气候等原因,不仅矿产丰富,农业、畜牧业亦有其自身优势。陕西“关中草棉桑拓地无不宜”,而甘肃虽“山高气寒”,但“向阳之地未尝不可栽种”,种棉、育蚕适宜在陇东、河西一带大量推广。左宗棠将这些自然条件与经济利益相结合,综合运用到禁烟的具体环节中。概其手段之精要可以用三个字总结:“禁”、“倡”、“导”。“禁”,即禁止种植罂粟;“倡”,即倡导种植草棉以代替罂粟;“导”,即于一禁一倡之间的疏导、劝勉,将“夺其利”与“与其利”相结合,因势利导。这比单纯的禁令更能从根本上堵塞毒源而移易风气,是一举多得、综合治理的典范,对于后来清末“新政”时期各地相继兴起的禁烟运动提供了良好的范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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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档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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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权所有:湖南图书馆 2009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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